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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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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戴錦然到門口送黑翅鳶、鸕鶿離開的那會功夫,車芷伊哆哆嗖嗖地摳出了滑進沙發縫裏的手機。她劃開手機屏幕打算報警,無奈左手操作不便,按錯了圖標,退出來的過程中又不小心點到社交軟件。

當她打算退出軟件時,戴錦然小跑著來到她跟前,一把奪過了手機,“想幹嘛啊你?”

戴錦然沒指望對方回覆自己,徑自扶起被車芷伊踹翻的滾輪椅子,坐到了車芷伊的側前方。

她按亮了將熄的手機屏,點進微博裏,翻看起了粉絲們給車芷伊的留言,故意以不同的聲調念出了聲——

“太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一點征兆都不給就要封筆??”

“今天是哪個國家的愚人節嗎?你發的那些不是真的吧?你是我心中排名第一的神啊啊!”

“我不管你之前寫的那些是抄的還是原創的,把新文給我更完再說啊該死,大哭……”

念完後,戴錦然笑道:“看來你的小粉絲們對侵犯著作權的意識還很弱呢。也難怪,某種文化一旦形成了自成一體的圈子,那麽圈內正中央的那尊神像就是不可玷汙的存在,就算那尊神承認自己是個披著聖光的齷齪鬼,信徒們也照舊供奉不誤。”

她頓了幾秒,又說:“看來只憑你一個人在這裏澄清事實是完全不夠的,我必須要用小號陪你演一出戲,戲的名字就叫做:昔日同窗怒言發聲,流量寫手實錘塌房。你說我應該用哪一種說話風格寫受害者聲明好呢,芷伊?”

“把手機還給我。”車芷伊站起身,想奪過手機,卻被戴錦然不費吹灰之力地重新推回沙發床上。她始終不敢正眼看戴錦然,過了一會,竟然萎靡地坐在那兒小聲哭起來。

戴錦然自顧自地說:“以這些人的尿性,她們不會承認一個暴怒者激烈措辭的正確性,也不會接受一個茶氣四溢的人的控訴,所以我應該用一種平和正常、稍微帶點卑微感的口吻陳述事實,對嗎?盡管作為你可恥行徑的受害者,我的憤怒和反常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但這些異樣情緒在你的粉絲眼裏,都是可以回擊的地方,真的很讓人無語,這種‘飯圈’似的風氣。”

“所以,我這個受害者的言辭應該完美到讓人無話可說才行。互聯網社交平臺真的非常適合磨煉人的話術。”

她嘴上揶揄著,手指也沒有閑下來。在自己的手機上發完受竊者申明後,又在車芷伊的手機上發票刂竊者二次懺悔書,緊接著拍了幾張記事簿裏的文字內容作為事實根據,就這樣連番發了三四道,直到車芷伊粉絲的反映令她滿意後才停止。

粉絲那端處理完畢,還剩下編輯。

“看來小編不太希望你解約呢,因為你很有人氣,是棵碩果累累的搖錢樹,罰款和下架‘神作’不可避免,但這些對芷伊來說都不足掛齒,對不?”

這時,車芷伊的抽泣已經停歇,她略顯怨懟地說:“隨你怎麽說,不想跟你鬼扯。氣消完了的話趕緊滾出我的家。”

戴錦然陰冷地回覆:“我會一直待到你這裏,直到你真正醒悟才走。別想著報警,你要是敢撥那串號碼,我保證把你一刀捅死。”

“捅死”兩個字她加重了語氣,車芷伊頓時膽邊生寒。

“其實,如果你不經常在微博上發自拍照的話,我很難知道剽竊者是你的。誰叫你發那麽多照片呢,幾乎每天都發。我承認你長得好看,但是你自戀的個性毀了你五官的所有美好之處。”

戴錦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車芷伊左側坐下,“這也說明了一件事,比起寫文帶來的錢財,你更看重自己對粉絲的吸引力,引申一下——你看中人氣帶來的自我滿足感和優越感。”

“不、不是的。”車芷伊往相反地方向挪了挪。

“那是什麽?”

車芷伊幽幽地說了句“不知道”,過了一下反問:“你為什麽要把事情想的那麽覆雜?”

“事情本身就很覆雜,不這麽想該怎麽想?”

“受關註、漲人氣,這本來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事……”

戴錦然冷嗤道:“你不快樂嗎,不開心嗎?不是越被誇讚長相,照片越發得勤嗎?像流量明星那樣。”

車芷伊膽怯地覷了她一下,徹底無言。

“我覺得愛慕虛榮這種事沒什麽好評判的,差不多是個人都會有。不過芷伊,你錯就錯在拿別人的心血去博得眾彩,做這種事就應該被千刀萬剮你明白嗎?”戴錦然睨著她,語氣變得激動了一些。

車芷伊支吾其詞,低微細弱地說了聲“抱歉”。

戴錦然嘆了口氣,向後倒下,躺在了沙發上,“高中時候,語文老師總愛拿我和你作比較,她說我寫文章有靈韻,但是太固執己見,你則更懂得變通。我知道她的意思。說白了,我更適合搞個人創作,你更適合參加作文比賽。”

車芷伊沈默了半晌,道:“在她心裏,你最有才氣,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你真的欣賞我?”

“嗯。”

“哈哈。”戴錦然擡手撫了把額頭,手背遮擋住了上半張臉,嘴角弧度似哭似笑,“盜竊抄襲她的心血,這就是你欣賞人的方式?”

車芷伊轉了轉眼睛,臉上的神色變了好幾度,在瞬息間由覆雜轉向了單純。

“當時拿我東西的時候,你腦子裏在想什麽?”

她躺在她身邊,姿態故作乖巧,無棱無痕,“錦然,我是用十分崇敬的心態去讀那些文字的,覺得它們好真實又好美,是我絞盡腦汁都無法想出來的精粹,慢慢地就產生了模仿它們的想法。在我心裏它是聖典,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車芷伊說著酥酥軟軟的話,用同樣軟的手掌悄悄覆蓋上戴錦然的手背,順勢牽扯住了她的人。“我們是朋友吧,朋友之間的借鑒效仿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把我寫的那些偽造品當做是你和我精神上的共有物,好不好?”

戴錦然轉過身,不應言。

“我知道你很生氣,也該生氣,那麽重要的東西被人不聲不響地拿走了,換誰不發怒呢?”車芷伊坐起身,撚手撚腳地從沙發椅旁的小桌下端拿出一把可折疊的陶瓷水果刀,重新躺倒她身邊。

“可是錦然,我們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車芷伊說著,費勁地以單手掰直了刀刃,“你也說了自己是個影子,那麽,就一直作為影子活下去不好嗎,不然,會搞的人很累啊。”

“什麽?”戴錦然覺得不對勁,立馬起身回頭,陶瓷刀尖順著側腰滑到了正腹。她痛呼一聲,臨危防禦意識被立即激起,她撲向車芷伊,奪走並甩開了小刀,朝她的臉掄了一拳。

戴錦然急切地站起身,把人粗蠻地拖拽起,直奔近處的櫃格,攥著她的衣領頭脖朝櫃子拐角處砸去,砸一下罵一聲,接著把人翻正,硬推到旁邊的墻上,低而急地罵道:“我就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車芷伊,你真是太會偽裝欺騙了,寫文這樣,做人也是這樣。你想弄死我?信不信我先廢了你的手腳?!”

“呵……”車芷伊的前額滲了點血出來,使其笑容變得悚然,“你廢一個試試?其實根本不敢下手吧,只敢在這叫囂,窩囊廢一個,脾氣倒不小。”

戴錦然滿臉慍紅,抑制不住地粗喘起氣來,抓握對方衣領的手發起顫,指關節也泛起青白,她迫使自己的大腦保持理智,緊咬著腮幫一字一頓道:

“我會讓你切身明白,誰才是真正的窩囊廢。”

~ · ~

以沙發椅前方的簡易拴樁為原點,測量完適宜的長度距離後,戴錦然買來了大型犬項圈和長條鎖鏈,把車芷伊拴在了矮樁旁。

忙完這些後,時針和分針正巧轉向了十八點鐘方向。

戴錦然到廚房做了兩樣炒菜,分別裝在碗中,又盛了碗米飯裝在托盤裏,然後端到了正廳。

“芷伊長這麽大,一定沒怎麽吃過苦吧,”戴錦然舉著托盤,站在車芷伊跟前,平淡地俯視著她,“被父母呵護著長大,從小就有優渥資源供你挑選,教育,玩樂,興趣,愛好……數不勝數。高中時,我還跟你是同桌的那會兒,聽你說過家裏的情況,你說你是因為父親工作有變動,才被迫從滬城搬到江城的,你說這句話時惋惜和鄙薄的神態,真的很難從我腦子裏揮抹去。”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就一筆勾銷了,”她邊說邊將冒著熱氣的飯菜放到地上,“從現在起,你要擯棄一切熟悉的事物,學會用另一種角度看人看物——就從用左手握勺子吃飯開始吧。”

車芷伊瞪了她一眼,罵了聲“混賬”,接著將所有的食物都掀翻在地。

“一天只給你提供一頓飯,每天中午十二點供應。即日生效。”戴錦然捂著纏了紗布帶的腰腹坐到沙發上,痛楚的表情一掠而過。

她道:“今天的飯菜已經跟你提供過了,你不珍惜那我也沒辦法。明天十二點之前你再怎麽叫餓我都不會搭理你,掉地上的食物請自行解決掉吧。”過了幾秒又補充了一句,“茶幾上的零食我收起來了,也別想溜到廚房拿吃的,這根鎖鏈的長度到不了那裏。想上廁所的話通知我一聲,我困了,睡會覺,晚安。”

戴錦然累極了,眼睛一合就睡到了深夜。

在她睡覺的時候,車芷伊抱膝坐在墻頭小聲抽泣,不知不覺地想念起父母好友給她帶來的種種溫暖。

捱了七個小時後,車芷伊的胃開始不間斷地造反咕叫,饑餓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她血液裏自帶的傲慢秉性,她跪在地上,以左手抓起灑落在地的冷飯冷菜塞進嘴裏,吃著吃著卻吐了出來,不知是因為吃到了灰塵毛發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車芷伊號泣著跪伏在地,連聲大喊處在深睡狀態的戴錦然的名字,痛苦得似乎在為意外離世的愛人哭喪,可事實上,她只是希望對方能為自己再做一頓幹凈熱乎的飯。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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