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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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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色輕柔,明月無聲置於烏雲後,欲語還休。

封賞過後,絲竹之聲漸起,舞姬於幕後重現,席間氣氛一時顯得十分歡松熱鬧。

眾妃為討太後歡心,皆起身一一祝酒獻禮,陸盛與趙煥茹兩個小輩隨侍其側,也跟著得了不少禮物。

皇後於眾妃獻禮後方才緩緩而至,她身後宮人手捧一盞剔透的如意瓷盤,其上擺著一盞長約半尺的象牙鏤空龍船,船身制作精巧,其上人物表情鮮活。

太後年幼長於江南,江南多水鄉,這艘龍船顯然極得其喜愛。

皇後命身側宮人將船身至於太後身前案桌之上,又陪同太後說了些許笑話,方才轉身落座於獻文帝身側。

趙煥茹見了,湊近去細瞧船上眾人表情,濃密的睫毛掃過白皙的象牙船身之上,表情專註。

陸盛單手支著下顎,忽然手肘被人抵了下,趙煥茹伸手指著龍船鏤空之處,朝他示意道:“你看,這裏面還有兩個小人。”

原是這龍船不僅船身外部雕刻精致,內部細節亦極其豐富,他湊過頭去,透過鏤空雕花的窗戶看見船身內部一間同比例縮小的房屋,房屋內擺放著一張褐色木床,床沿上坐著一對夫妻,妻子正手執木梳替丈夫綰發。

他瞧著,眼睛一亮,忽然道:“你看錯了,這屋中有三個人。”

除去那對夫妻還有一個孩子。

她躲在床沿下,手裏拿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球玩耍,也不知是何時闖入這對夫妻的房間。

趙煥茹湊近去看,笑著道:“我方才都沒發現,這孩子真是有趣。”

“哪裏有趣?她這般頑劣,必定會被她父母痛揍一番。”

說著,他察覺腳底刺痛的感覺微微減弱,便補充道:“除非她痛哭求饒,好生悔過,不然,少不得挨一頓打。”

趙煥茹母早逝,父兄多年在外從軍,她在府中眾多姨娘的陪伴下成長,幾乎未受到苛責訓斥,此時,不解道:“只是闖入房間,便要痛打一番嗎?”

陸盛篤定,眉梢微挑,道:“那是自然。”

趙煥茹遲疑,“那她過得一定不開心。”

要怎樣才算開心?

陸盛憶起古旭,腦海中是她痛苦流涕的模樣,轉眼,又變作一副呆傻沈悶的臉孔。

他撐著額頭沈思,表情微微凝滯,顯得心事重重。

太後此時得了空,低聲朝他問道:“盛兒,你這腿是何時傷的?祖母前段時日在外禮佛,來不及瞧你,不想你不是自己受傷,便是傷了他人。”

陸盛抿嘴不答,反是起身敬了太後一杯梅子酒,又顧左言右的說了一些好玩的話,將太後和趙煥茹逗得開懷大笑。

太後笑起來是好事,陸盛一下子得了不少賞賜。

獻文帝見母後如此高興,也在太後的勸說下解除了陸盛閉宮三月的懲罰。

陸盛聽了也沒多高興,只是多喝了幾杯梅子酒解饞。

趙煥茹也跟著伸手去取酒杯,被太後制止,她失望的收回手,擡頭瞧見陸盛嘴角未及咽下的酒滴,一時,只覺得宮中並非姨娘們口中那般無趣。

因著太後老人家方才幫了自個,陸盛不好早走,便一直安安分分的坐在她身旁。直到宴會末尾,太後見陸盛實在坐不住了,方才笑著問道:“早想走了罷!”

陸盛斜了一眼正和群臣談笑的獻文帝,搖了搖頭。

太後見此便不再多問,只是慈愛的笑了笑,隨即以年紀大了精神不濟為由早早退下,趙煥茹見此未回到父兄身側,朝陸盛點頭告別後上前一步握上太後伸來的手,欲一同離去。

正在此時,席間喧囂突止。

一名著銀色鎧甲的年輕侍衛從後方奔襲而來,劍尖直指趙煥茹。

陸盛反應迅速,伸手取出腰間匕首相迎,刀劍相交,陸盛臂力稍弱,被那年輕侍衛用力一擊,匕首落地。

眼見劍尖迫近趙煥茹眉心,他眉目一沈,忽然不顧一切的起身相抗。

年輕侍衛舉劍刺入他胸膛,他伸手握住劍身,掌心被劃破,鮮血直流。

索性眾人反應迅速,及時相助,季臨淵持劍逼近,與年輕侍衛相抗,陸盛跌坐在地,整個人被趙煥茹抱住。

趙煥茹年幼,圈住他身子的手臂輕顫,只須臾,兩人便被眾人團團圍住,陸盛眼前景象變得模糊起來,只聽得身側少女輕聲啜泣。

宴席一時大亂,季臨淵與其餘侍衛合力將刺客掣住,正欲捉拿,那侍衛卻已吞下齒間暗藏的□□自殺而亡。

他握緊雙手,心中又急又怒,一時沈悶無比!

獻文帝見此大怒,命麻世金率領禦林軍將慈康宮團團圍住,開始盤查席上眾人。

隨即,他眸色覆雜的看向被趙煥茹抱住的陸盛,在少女的啜泣聲中忽然反應過來,毫不遲疑的大步上前,親自將其抱起,朝魏山大聲吼道:“將太醫院的人全部喚來!”

皇後見陸盛傷重,本是一臉憂色,又見獻文帝親自抱起他,神色關切,心中便只剩下欣慰。

陸盛年幼時是極得獻文帝喜愛的,他聰明機靈,相貌是眾多皇子中最出色一人,作為父親自是喜愛這個兒子的。

但他是太子,是被權臣孟捷擁上這個位置的傀儡。

他於獻文帝而言,不僅是兒子。

此刻,或許是見陸盛不顧一切的擁護一個初見的少女,獻文帝忽覺自己待陸盛實在太過苛刻。

父子之間,終究有一絲情誼。

這絲情誼,因陸盛年幼,加之他方才未有一絲遲疑的舉動,最終被觸動開來。

皇家鬥爭中,向來不講究情誼二字,但人心是肉長的,某些時刻,那微妙的情緒會使人心轉變。

百裏虞揚被父親護在身後,他沈默的看著獻文帝抱著昏死過去的陸盛疾步離開,目光隨即落在席上眾人臉上。

趙覃父子與眾將士協助禦林軍督查四周,神色嚴肅。

孟澤言一臉慌亂的躲在自家護衛的保護圈中,不時查看四周景象,顯然被方才那一幕嚇的不輕。

他垂下頭,看著掌心中那團暈染開的墨色,忽然覺得這顏色格外刺眼。

一番搜查下來,除去那名自殺的侍衛,再無其餘收獲。

群臣被一一放行,百裏虞揚隨著父親步行離去,行至長清門後,方可乘坐馬車。

四周群臣接頭交耳,神情警惕而怪異,慈康宮這一番變動顯然攪動不少人心。

百裏清為官清廉,未結交黨派,因此無官員上前詢問。他攜子進入馬車,催促車夫快速使離,隨即神色憂慮的自言自語道:“不知太子傷的如何,我見聖上表情急切,或許情況不太樂觀。”

“他會死嗎?”

百裏虞揚仰頭,神色在馬車內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平靜。

百裏清皺眉,呵斥道:“不可胡說!”

百裏虞揚偏過頭,似在賭氣,可觀他神色毫無波動,平淡的近乎乏味。

他沈靜的一字一頓道:“父親,你說太子如果今夜身亡,朝中會是何種格局?”

“虞揚!”

百裏虞揚緊抿著嘴唇,刻意忽視百裏清愈發嚴厲的目光接著道:“若他今夜活下來,你說他和皇上的關系會回暖嗎?”

***

陸盛被獻文帝親自抱至寢殿,放於床榻之時,太醫院眾太醫已被宮人催促著趕來。

陳太醫並非太醫院首席醫師,因其多年來負責治理太子外傷,此刻便被宮人請至陸盛跟前。

經過獻文帝身前時,他忽的頓住腳步,緊盯著他染血的胸膛急切道:“皇上可是被賊人刺傷,這得趕緊處理。”

獻文帝垂頭,發現方才抱著陸盛時外裳被他流出的血染透。

浸血的衣裳被夜風一吹,變得濕冷,他緩緩搖頭,沈聲道:“朕無事,去看看太子。”

曹方跌跪在地上狂哭,被趕來的陳太醫大聲呵斥方才變作抽抽搭搭的小聲哭泣。

他瞇著眼睛去看陸盛慘白的臉,忽然發覺這模樣和古旭死去的弟弟神色一致,一時又忍不住要放聲大哭。

餘光中,太後憂心忡忡的走近,因著陳太醫正與另一名太醫合力處理陸盛傷口,她不好出聲,只安靜的看著這個孫子。

趙煥茹被太後親自牽著,也來到近前查看,她不敢看那血淋淋的傷口,便垂下眼,伸手輕晃太後粗糲的手掌,問道:“奶奶,太子會沒事嗎?”

太後未說話,只輕輕頷首。她便不在多問,只安靜的看著被太醫包圍的陸盛。

因壽宴上突生變故,趙覃父子奉命加強皇宮及京都片區的守衛,將一切安排妥當,想起小女還在宮中,便派了人前來接她回府。

彼時她正隨眾人一直候在獻文帝的寢殿內。寢殿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空氣中是揮散不去的血腥味。

趙府仆人前來接她,她搖頭不走,執拗的等著原地。

仆人無奈,只得退居一側安靜等候。

長夜漫漫,她最終熬不住睡倒在太後懷裏,直到被太後輕輕喚醒,她睜開迷蒙的雙眼,驚醒問道:“太子醒了嗎?”

太後表情不如之前沈重,道:“盛兒未醒,但太醫說過已無大礙。”

她轉頭看向被派來接趙煥茹回府的仆人,道:“此時夜深,未免奔波,便讓你家小姐睡在我宮中。”

仆人頷首稱是,轉身離去。

獻文帝見太後一臉疲態,亦是心疼不已,上前道:“盛兒已無危機,母後還是早些歇息。”

太後年紀大了,疲憊的點頭道:“嗯,是有些累了,這裏.........”

“母後放心,朕會讓太醫都守在這,不會出事的。”

太後這才放心的牽著趙煥茹離去,出門之際,趙煥茹回頭,發現陸盛安靜的躺著,一點生氣也無。

皇宮一片混亂,東宮亦然,資歷老的宮人主動出門打聽,只得到太子傷重及刺客身亡的消息,一時間人心惶惶。

太子寢殿燈火通明,有信佛的宮人跪於門前雙手合十祈禱,寄希望於自家主子安然無事。

寢殿側後方,小黑屋中蠟燭燃盡,最後一點光亮消散,屋內漆黑寂靜。

古旭將臉貼在地面上,安靜的等著曹方來拉她出來。

等的無聊了,她便伸手去摸前段時日偷藏在床底的小包裹,裏面是離開幽都時收拾的換洗衣物和歐陽瀾留下的幾支朱釵,都不值錢,但她還是緊張兮兮的將包裹藏入床底,也不知在防備著什麽。

她等了許久,睜眼熬至夜色消散天欲曉,曹方還是沒出現。

又餓又困,實在熬不住了,她便雙手扒在地上,試圖自己從床底爬出來,但她一動便被床底卡住了。

真是奇怪的很!進的來,卻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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