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3章 定風波08更新:2020-10-26 16:42:25

關燈
第83章 定風波08更新:2020-10-26 16:42:25

之前校尉們也查訪過, 韓花匠一家確實都是老實人。

若非如此,當年出了那麽大的事,村人也沒說硬要把他們家趕走, 鄉裏鄉親那麽多年,關系雖然比以前淡了些, 卻也沒到鬧僵的地步。

韓林如此說, 卻也還是令謝吉祥和趙瑞頗為驚訝。

這韓家人確實是很實在了。

韓林說完,也覺得有些難受,低頭抹了一把臉。

略等了等, 看韓家父母都緩和過來,趙瑞才繼續問:“韓林,當年韓陸是否有奇特之處?”

若是兒子一點都沒嫌疑, 韓林不會說這樣的話,或許, 他肯定當時也註意到了什麽,當年沒有反應過來, 這些年反覆思量, 才加重了他的懷疑。

韓林微微一頓,他猶豫片刻, 還是道:“當時韓陸說他發現了一種花。”

趙瑞問他:“什麽樣的花?”

什麽樣的花?說實話, 韓林也不知道。

他搖了搖頭,面露苦澀:“當年柒兒還小, 正要開始學習種花,我跟她娘就一直帶著柒兒在地裏忙,沒怎麽關心已經長大成人的陸兒。”

十幾歲的少年郎,一不留神就消失不見。

“那時候生意好,每日都忙, 我也沒怎麽管過他,”韓林捂住臉,聲音頗為懊惱,“就連他為之癲狂的花,我也沒有細問,只隱約記得他提過一嘴,道花開的時候艷麗奪目,如同蝴蝶紛飛於花叢,很是漂亮。”

一種如同蝴蝶紛飛的花?

謝吉祥面色不變,卻悄悄攥起手心。

她心跳如鼓,腦海中的螢火也如同蝴蝶一般翩然而飛,在她腦海深處滑過一道緋紅的燈影。

她終於知道,自己腦海中那個螢火是什麽了。

但謝吉祥沒有表現出來,她依舊聽著韓林的話。

韓林說:“他……他對那種花簡直癡迷,茶不思飯不想,獨自養在後院的柴房裏,根本不讓任何人瞧,說要開花的時候再給我們看,但是我們沒等到它開花。”

剛剛到春日,韓陸就離開了家,再也沒回來。

同他一起離開的,還有他為之癡迷的花。

韓林神情恍惚:“他去燕京,當日沒有回家,我以為他在燕京玩,便沒當回事,直到夏日春日牡丹盛開,他依舊沒歸

,我跟他娘才急了,滿處找他,卻已經不知道上哪裏尋人。”

失蹤多日之後,父母才想起來尋找,為時已晚。

“我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人,後來還是他娘想起他說過的話,讓我撬開了柴房去看,”韓林道,“可裏面只有一些舊柴,其餘什麽都沒有,沒有花,也沒有陸兒留下的痕跡。”

所以,韓家父母總覺得,當年韓陸說的那種花,不過是他癲狂時的一場夢。

夢醒了,花也就散了。

韓林說著說著,不由又想起長子來,嗚嗚咽咽哭出聲。

夫妻兩個一起哭,看起來就叫人心酸。

韓林說:“如果我更關心他,如果當時一直看著他,多好。”

可人生沒有如果。

韓陸隨著那瑰麗的花,消失在父母的世界裏,也從此再也不見人影。

趙瑞等夫妻兩個哭完了,等他們平靜下來,才問:“那種花,你們家中有誰見過?”

韓林看了看妻子,搖了搖頭。

“沒有,當年他總是躲在柴房裏,不讓人進,而且……”韓林嘆了口氣,“當年出了章娘子的案子,他被官爺懷疑,柴房裏又沒有花,我以為……”

他以為韓陸是因為殺了人而瘋癲。

因為瘋了,所以把人當成花,說著含含糊糊花,期待著永遠不會開的花。

趙瑞看了看謝吉祥,見她對自己搖頭,便道:“韓林,若你們見過韓陸,或有韓陸的消息,務必前往燕京告知護城司,這也是為了保護他。”

韓林點點頭,沒再多言。

見韓家父母確實什麽都不知,趙瑞領著眾人從韓家退出,準備離開孟家莊。

但他們趕出來,謝吉祥就看到韓家不遠處的一戶人家鉆出個小腦袋,沖他們招手。謝吉祥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個熟人。

她讓校尉們先悄悄從孟家莊退出去,自己則拽了趙瑞的衣袖,領著他來到這戶人家之前。

“秀姑,你家原在這裏?”謝吉祥問。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經常去運河長街賣花的蘇秀姑。

蘇秀姑沖謝吉祥點點頭,指了指正門,讓他們從正門進來。

“吉祥姐,你們是來查案的?”

蘇秀姑跟謝吉祥很熟,認識兩年多,倒也沒什麽好隱瞞。

謝吉祥點頭:“是呢

,查韓家的案子,你可知些什麽?”

因為案子牽連甚廣,他們不敢大張旗鼓調查,便也不能詢問村中人。

有蘇秀姑這個熟人,可謂是意外之喜。

蘇秀姑讓他們兩個坐在院中的竹椅上,一臉興奮。

她小聲說:“我爹媽哥哥嫂嫂都去了地裏,我在家侍弄飯食,你們放心,家裏頭沒有外人。”

她如此說著,還搓了搓手:“我知道點當年村子裏的舊事。”

謝吉祥簡直驚奇。

蘇秀姑瞧著十六七歲的年紀,當年案發時還是個小娃娃,她能知道什麽?

蘇秀姑被謝吉祥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我娘……我娘喜歡串門嘮嗑。”

謝吉祥立即就懂了,原是她娘喜歡串門說閑話,回來講給她聽的。

“我娘說,當年章嬸子可漂亮,確實很……很喜歡找人,但她不白給人……那什麽。”

蘇秀姑一邊說,一邊看趙瑞,說話的聲音就越來越低。

她的意思是,章艷娘是很放蕩,但不能白白跟人睡。

謝吉祥微微有些吃驚,顧不得其他,只問:“你是說,她要收錢的?”

蘇秀姑點頭:“是呢,還不便宜,但她漂亮啊,便是鄰村都有人慕名而來,好多人來了,都是直接去沈家的。”

怪不得有兩張炕。

按理說,村子裏有個這樣的女人,其實不好讓人知道,一個村子的名聲都完了。

但是孟家的族長當年同她也有染,便只讓族人低調行事,不要到處說嘴。

而孟家莊的人都嫌丟人,沒有一個人肯說。

這事直到今日,才由一個完全不了解當年事情的女娃娃說出來。

謝吉祥看了一眼趙瑞,然後又問:“還有嗎?”

蘇秀姑搖了搖頭,少傾片刻,她似乎想起來什麽,又說:“對了,我娘還說過,雖然當年村人私下裏傳得很厲害,但是同她有關系的男人不算多,村子裏只有那麽兩三個,外村倒是多一些,也都只從山腳下過去,不過從村子裏走。”

這才像話。

若是一整個村的男人都這樣,村子早就亂了,不會如此平和。

蘇秀姑也就只知道這些事,說完便不好意思地看向謝吉祥:“吉祥姐,我只知道這麽多。”

謝吉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

腦袋:“你這個線索,很有幫助,謝謝你秀姑。”

蘇秀姑羞澀地笑了。

她送兩人去門口,小聲說:“吉祥姐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你要好好查案哦!”

謝吉祥忍不住笑了。

待悄無聲息從孟家莊出來,坐上馬車,趙瑞才打趣道:“吉祥姐,人脈很廣啊。”

謝吉祥白他一眼,還是忍不住笑了。這趟出來有了新的線索,還是很高興的。

她說:“我推測,雖然章艷娘不再唱戲,也被沈大發贖回家裏做妻子,但是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個秘密很需要錢,因此章艷娘便暗地裏重操舊業,賺一份辛苦錢。”

“但是這些錢,夫妻二人全部花了。”

這錢花到了哪裏,又是為何花的,他們現在還不知情。

謝吉祥道:“還是要麻煩白大人。”

章艷娘的生平舊事,只能靠白圖來詳查了。

趙瑞點點頭,道:“章艷娘雖不是窯姐,卻也是做戲子的,在些許不太成體統的小戲班子裏,私下裏做粉燈籠的不是沒有。”

章艷娘或許是其中之一。

趙瑞垂眸,猶豫片刻,還是道:“其實在許多窯樓裏,鴇人為了讓窯姐更聽話,會給她們吃藥,時間久了,窯姐就不敢離開。”

一說起吃藥來,謝吉祥突然有了精神。

她對趙瑞招招手,小聲在他耳邊嘀咕:“瑞哥哥,我有個推測,不知道當不當說。”

趙瑞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攥起,他努力板著臉道:“說吧。”

謝吉祥神情有些嚴肅。

她還是說:“你說……他們如此,會不會同一種特殊的花或者植物有關?這種東西,可能會讓人吃了以後欲罷不能。”

“當時我看榮慶華游記的時候,就對那毛肚張很好奇,就算是再美味的菜品,也不能讓人每日都想吃,而後來就因為少了一味香料,食客們就再也不喜光顧,”謝吉祥侃侃而談,“若是世間真的有如此美味,有如此吸引人的配方,毛肚張又為何會倒閉關門?”

“歸根結底,配料和做法都不是關鍵,只有那一味香料是根本。”

謝吉祥把所有的線索都記錄在隨身帶的冊子上,她道:“你看這裏,長安市坊的學生因為去書院讀書而精

神不振,過了一段時日才好轉,是否就是因為幾日不吃那香料,有些不服帖的癥狀?”

“還有這裏,天南山的野豬搖搖晃晃從山上下來,能被白鵝追趕,而且村人都說那野豬味道很美,吃了還想吃。”

榮慶華游記裏記載了很多類似的案子,他當成趣聞怪事來寫,可謝吉祥卻漸漸看出門道。

謝吉祥目光輕靈,定定看著趙瑞。

“趙哥哥,你說會不會真的有一種東西,可以讓人欲罷不能,思念深重,一旦用後斷供,便立即精神不濟,難受非凡?”

這朵在她腦海裏飛舞數日的螢火,終於連成火海,它忽閃著翅膀,一閃一閃,飛舞到了趙瑞的腦海之中。

趙瑞深吸口氣,定了定心神,這一瞬間,他茅塞頓開。

趙瑞沈聲道:“有。”

————

在一開始辦案時,他們所關註都是兇殺相關線索。

也就是說,關註點幾乎都圍繞著死者和嫌疑人。

便是經驗豐富的儀鸞司也大多如此。

趙瑞出身儀鸞司,現在雖去了臯陶司,但辦案方式一直承襲下來,並未有更多改變。

謝吉祥則不同,她是謝淵亭手把手教導出來的。

要想偵破一個案子,要想把兇手緝拿歸案,謝淵亭更喜歡整合所有相關線索,然後一一推導。

所有線索都指向的方向,就是正確結果。

在有限的線索之下,謝淵亭看到的是屍體的特征,他再三調查,最終發現了真相。

然而這個真相卻沒能說出口。

時光飛逝,光陰荏苒,寒去春來,兩年時光匆匆而過,許多當年還很清晰的線索,已在時間的渲染下沈寂下來。

當線索逐漸減少,他們需要更有耐心,一一搜尋那些曾經被掩蓋的真相,透過那些絲絲縷縷的線,尋找出真正的路。

謝淵亭留給謝吉祥的,就是那一條條線。

那本榮慶華游記看上去毫不起眼,記錄的不過是寫吃吃喝喝的小事,可若仔細去品讀,把所有的特殊之處歸集到一起,所有的線索便就清晰了然。

謝淵亭就是想告訴女兒,當年書生們死後所中之藥,或許就是謝吉祥猜測的這一種。

它被人服用後以及斷藥後的效果癥狀,都在那一個個小趣聞裏被清晰列

出。

順著這個藥,他們或許可以順藤摸瓜,找出那當年田正真、秋淳風到底去過那裏,接觸過什麽樣的人,甚至又是被什麽樣的人所殺。

曾經的舊案,終於清晰起來。

此刻的謝吉祥只覺得心如鼓擂,她耳中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響,噗通、噗通,讓人無法集中精神,也讓人無法冷靜。

甚至趙瑞說的那個“有”字,她都沒有聽到耳中,只是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趙瑞。

趙瑞伸手,輕輕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莫急,”趙瑞說,“莫急,你冷靜下來,我們才能找到真相。”

謝吉祥捂著疼痛的額頭,抿了抿嘴唇,終於笑了。

“好。”

“我剛跟你說,儀鸞司曾經記錄過幾種藥物,”趙瑞道,“能讓人無法割舍開,不吃就難受的,其實不算多,大約只有五種。”

趙瑞頓了頓,聲音低沈:“其中有三種,因為前朝影響很大,已經禁售,集市和藥鋪不太可能買到,黑市有沒有不得而知,但其所導致的癥狀跟這幾個案子中的不太相似。”

“故而這三種藥物可以排除,剩下的兩種,一種名為幻散,吃了會讓人發夢,總是沈浸在高興之中,然而一旦停藥,不用三日就要咳血而亡,看其藥效似乎也不相似。這種藥早就失傳,只在儀鸞司的卷宗裏有記錄。”

謝吉祥點點頭,認真聽他說。

趙瑞道:“還有一種,是儀鸞司常用的,一般是直接用在死刑犯身上,若是死刑犯不肯說案情,或者酷刑也沒用,才會用這一種。”

“這藥叫定神散,吃了以後犯人會暈暈乎乎,很聽話,有問必答,只是用過三次以後,若直接斷藥,人就廢了,同傻子無異。”

這種叫定神散的藥應該是用來刑訊的,只是看其藥效,同他們此番所要尋的應該不是一種。

謝吉祥若有所思道:“每一種藥的配方肯定不同,只是不知裏面都含有什麽樣的草藥,若是能有相似的藥材應當也能推論出些許來。”

趙瑞頷首:“一會兒回去臯陶司,讓邢大人看看。”

謝吉祥低頭喝了口茶。

溫暖的菊花茶撫平了她的急躁,讓她不再如同剛才那麽興奮,她的心漸漸安然下來,

平穩飄搖在心湖上。

“我們假設,”謝吉祥捧著茶杯開口,“假設所有的未破案件都同同一種藥物有關,那麽……”

那麽就可以推斷出此藥的藥效和服用癥狀。

謝吉祥道:“從最早的案子,也就是天寶十一年的牡丹骨案可知,章艷娘和沈大發一直在努力賺錢,可她們卻沒有存下銀錢,是否也可以認為,他們有什麽長期花銷,這花銷不僅不能斷,還很昂貴。”

“若當真如此,死後屍體呈現牡丹骨的癥狀,是否也同此事有關?兇手根據此才選定死者?”

“癥狀一,死後身體骨骼呈現牡丹狀斑紋。癥狀二,無法斷戒。”

趙瑞接著她的話繼續說:“當時沈大發死在獄中,直接就被丟棄至亂葬崗,如今無法開棺驗屍,不知沈大發是否跟章艷娘一般也中了此藥的毒。”

“若癥狀一是確定癥狀,那麽孟繼祖也是服藥人之一,但是以孟繼祖的性格他絕對不會去吃這種藥,他家中還要養育孩子,如此巨大的開銷他是無法承擔的,根據於此,他要麽在死亡之前剛剛誤食,還不知自己中了毒,那麽兇手為何會挑他下手呢?亦或者他是因為跟兇手有特殊恩怨,死前被兇手因喜好餵藥。”

無論哪一種,他跟死者似乎都有特殊關聯。

其實去韓花匠家尋訪一趟,他們已經初步認為當年章艷娘與孟繼祖的死同韓陸有關,只是因為沒有線索,韓陸本人失蹤,才無法繼續追查。

如此一來,孟繼祖跟韓陸肯定也有關聯。

謝吉祥點點頭,繼續道:“這樣到了第二個案子,就是兩年前的書生案,當時死者的屍體特征很顯著,就是手指尖泛紅,而且根據邢大人回憶,死者死前似乎沒有中藥或者中毒,是不是可以認為,這種藥在人死後還可以被下入死者屍體內,所呈現的反應便是手指尖泛紅。”

因為當年的案子線索太少,屍體還失蹤了,也沒辦法追查下去。

如此一來,就到了蘇紅棗跟無名死者案了。

謝吉祥道:“蘇紅棗死亡之前抽搐、掙紮,似乎還有幻想,其七竅出血,面目猙獰,眼睛大睜。”

“若蘇紅棗也是中此藥,那麽可以把此狀列為癥狀之一,可若如此,蘇紅棗

中藥而亡,而章艷娘卻一直活得好好的,村中人也未發現異常,她們兩人所服用之藥要麽藥量不同,要麽就是配方不同,當然,也有可能並非同一種藥。”

蘇紅棗的死只是同無名死者案有關聯,其出身的紅招樓同孟繼祖也有關,更深的線索,倒是沒有被發現。

蘇紅棗這個案子,或許要單獨查辦。

兩個人把整個線索串聯一遍,都覺得若是有一種特殊的藥在其中作用,這幾個案子就合理許多。

不過,趙瑞還是說:“這種藥若已經存在多年,為何儀鸞司一直沒有消息?包括長信宮中的禁軍也毫不知情。”

這種藥控制人的程度,比之前的所有藥物都要厲害,若當真存在,以後必將造成大亂。

趙瑞微微皺眉,他道:“待回到臯陶司,你仔細把藥物癥狀描述清楚,再派校尉趕去藥王谷,看是否能盡快知道結果。”

趙瑞道:“我一會兒便進宮。”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也不管他們的推論是否正確,這個暫時的案件推斷一定要提前奏報被聖上。

謝吉祥抿了抿嘴唇,不由有些擔心:“瑞哥哥,這只是我的猜測。”

趙瑞低頭看她,驀地笑了。

他伸手輕輕捏了一下謝吉祥發間的紗花,低聲道:“我信你。”

“再說,當年的隱山寺的舊事,還是要再問一問聖上。”趙瑞的聲音沈穩,不知為何倒是讓謝吉祥安下心來。

謝吉祥點點頭:“好,早去早回。”

待回了臯陶司,謝吉祥便奮筆疾書,趙瑞換上獬豸官服,倒也沒騎馬,依舊坐著馬車。

這一次入宮,趙瑞根本就沒有在候春亭等。

他剛一被小黃門領到候春亭前,韓安晏便已然笑瞇瞇等候在那裏。

跟上一次見相比,韓安晏倒是有些消瘦了。

趙瑞心中微沈,卻還是笑著迎上前去:“大伴安好。”

韓安晏難得見他臉上帶笑,瞧著比之前可青春英朗許多,倒也很是感慨。

“還是兩小無猜讓人舒心。”

趙瑞被老大伴打趣一句,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還是說:“近來要入秋,大伴仔細多喝梨膏,潤肺。”

韓安晏上下打量他,嘆了口氣:“終於知道關心人了。”

這位韓大伴看著他長

大,有些話倒是能說一些,趙瑞頓了頓,低聲問:“聖上進來吃用如何?”

這種問題,外人絕對不敢問。

韓安晏神色如常:“倒是尚可,近來有坊間神醫入宮,且看是否能給聖上醫治。”

趙瑞微微皺起眉頭:“大伴……此事務必要穩妥。”

“自然,”韓安晏看他為天寶帝擔憂,目光更是和煦,“世子且放心,他們碰不到聖上分毫。”

趙瑞這才安心。

兩個人不過就說了幾句話,便不再多言,待行至勤政殿偏殿,兩人便更是端肅。

若是往常,夏日的勤政殿都會擺放冰鑒,往來行走都不覺炎熱。

不過此時,趙瑞能清晰感受到偏殿裏的悶熱,顯然,勤政殿已不能擺冰鑒。

趙瑞垂下眼眸,靜默不言。

不過多時,從正殿中傳來飄忽的嗓音:“進來吧。”

趙瑞跟著韓安晏,如同貓一樣往禦書房裏行去。

此刻的禦書房簡直如同火爐。

趙瑞身強體壯,年輕氣盛,身上又穿著厚重的官服,沒走幾步路,便汗流浹背,臉頰通紅。

他從袖中掏出帕子,在臉上輕輕擦拭,深呼一口氣後,才緩步立在雕花屏風之後。

韓安晏的細嗓子響起:“陛下,趙王世子求見。”

他說完,便輕輕推了推趙瑞,趙瑞就跟著他繞過屏風,直接在禦案前跪下。

靠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輕聲說:“起吧。”

趙瑞起身,垂眸看著腳尖,不敢直面聖顏。

“你是年輕人,自然是怕熱,”天寶帝的聲音溫和,“瑾之,過來扶朕起身。”

趙瑞心中更沈,他快步上前,一雙手恭恭敬敬托在天寶帝的手臂下。

天寶帝扭頭看了一眼青年人,不由笑了笑。

他把自己細瘦冰冷的胳膊放在年輕人手上,讓他扶著自己起身。

同上一次相比,他已幾乎不能靠自己行走。

韓安晏適時上前,扶住天寶帝右手。

兩個人沈默地攙扶著他,待在軟塌前坐下,天寶帝才對趙瑞說:“瑾之,坐在窗下吧,涼快些。”

趙瑞十分動容:“陛下。”

天寶帝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坐吧。”

趙瑞這才坐下。

待他坐穩,才發現軟塌前已擺好茶水點心,甚至還有一碟子玉

露葡萄,一顆顆晶瑩剔透放在碟中,很是漂亮。

天寶帝笑了:“剛剛老二來過,他喜歡吃,討了一籃子給他媳婦,一會兒給你也帶一籃子。”

天寶帝頓了頓,打趣他:“雖然不是媳婦,但若不討好,你就沒媳婦了。”

他一貫喜歡打趣小輩,趙瑞微窘,還是起身謝恩:“謝陛下恩賞。”

天寶帝笑著看他,見他神情沈穩,不驕不躁,不由也有些滿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跟著他的老家夥,也都到了年紀。

天寶帝不去說這些,只問他:“可是有什麽進展?”

趙瑞沈默片刻,還是問:“陛下,臣想知當年隱山寺舊事。”

天寶帝端著暖茶的手微微一頓。

良久之後,他才嘆了口氣:“還是到了這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天寶帝:你要沒媳婦了。

趙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