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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驚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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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驚覺

情勢扭轉實在太快!

我忍不住顫聲在周昉耳邊道:“將軍,那是我徒弟,霍揚。”

想不到他潛伏多日,竟在在緊要關頭,一舉制住杜增!那城樓上十多個杜軍兵士,還有幾個,是我們的人?

周昉聞言挑眉道:“林盟主和戰護法麾下,的確藏龍臥虎。”

猛聽得一陣大笑,從城樓上傳來。隔得這麽遠,我的內息卻被那笑聲驚得有些淩亂!我忙壓抑下翻湧的氣血,只見身邊諸人也是盡皆色變。林放身子晃了晃,一張臉紙一樣白。師父伸手,一把扶住他。

那笑的人,是被霍揚挾持的杜增。

然而霍揚竟然紋絲不動,刀往杜增脖子上貼了貼,罵道:“笑什麽笑?”

有人高聲道:“放了我主公!”聽聲音竟是之前喊話的內力深厚男子。他說:“否則我即刻殺了這幾個人!”

我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眼角餘光見到林放揮了揮手,我收起架在周昉脖子上的刀:“得罪了!”他看我一眼,沒做聲。

我手指依然抵在他腰間要穴,他紋絲不動。

城樓上,霍揚伸腿踩住、手起刀落、覆又將刀架在杜增脖子上。所有動作瞬間完成,一氣呵成。

即便強韌如杜增,此時也忍不住嘶叫出聲。如同受傷的猛獸,在獵人的圈套中發出震怒的痛呼!他一手捂住被砍掉的五根手指的光禿禿的手掌,血流如註!

如此慘狀,我都覺得後背發涼!

周昉卻讚了一句:“好!”

卻聽霍揚很不合時宜的以無比鄙視的口氣,對那之前出言威脅的高手道:“你殺呀!他們的命,我不在乎!”

城樓上竟是一片安靜,只有杜增粗重的喘息,隔這麽遠也能聽到。那兵士竟似被霍揚的漫不經心的威脅震懾住,竟不敢再出言威脅!

整個北樓上下,三軍內外,只聽得霍揚冷酷聲音道:“放了他們!”

沒人答話!

霍揚似乎低笑了一聲,擡手在杜增背上拍了一掌!杜增又叫了一聲。

我想起霍揚曾經讓我吃過的苦頭——杜增好歹也是當世名將,卻被霍揚折騰得兩次在三軍面前驚痛出聲!

“放我們出城,我們就放了他們!”杜增開口了。

我在周昉耳邊道:“即使讓杜增出城,他也活不長了!”

周昉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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沔陽城夜色漸深,明明是午夜時分,這座城卻仿佛剛剛蘇醒。

整座城,浴血的城。大部分戰場已經在午後已被打掃幹凈。此時,酣睡了半日的將士們皆是神清氣爽的聚集在郡守府。

盛宴。

我懷疑沔州獲救的官員百姓們,幾乎要傾盡財產為我們辦這慶功宴。明明戰火荼毒了大半座城,可在這獲勝的當晚,官員們依然可以找出幾十個盛裝美女,手端各色奇珍佳肴,從郡守府黑紅色的門廊後魚貫而出。

周昉當中而坐,師父被推坐了左首第一位,依次是林放、我、霍揚。右首則坐著青瑜和其他幾位將軍。沔州城幾位高級官員早被杜增屠殺殆盡,只有幾位低級官員,陪坐在下手。

今晨,在一夜鏖戰後,杜增身負重傷,帶著十幾個親衛逃出沔州城,其餘數萬大軍,皆葬身沔州。小藍等人獲救,雖皆是身受重傷,卻無性命之憂。而沔州外,我們的勢力和周昉的勢力皆布下了天羅地網,等待著被霍揚重傷的杜增。

林放說過,杜增活不過三個月。可我覺得,他其實一個月都活不到。

“昨夜之戰,終於剿滅杜增叛軍,除掉朝廷心腹之患,實在諸位之功!”周昉半瞇虎目,端起酒杯。

眾人忙舉杯,我們一幹武人皆是笑著一飲而盡。那幾個官員卻訕笑著連連稱讚周昉領軍有方。周昉倒也賣他們面子,與他們飲了幾杯,那幾人頓時面上容光煥發。

“霍少俠英勇不凡,今日青瑜才知,林盟主麾下,深不可測!”青瑜朝霍揚舉起酒杯。霍揚點點頭。

另一位將軍——我認出正是與我和師父強渡酉水河的偏將,忽然揚聲道:“但照我說,林盟主麾下第一猛將,卻非戰將軍莫屬。”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都將目光落在我身上。尤其是那幾個官員,此時更是一改之前回避的目光,大刺刺直視著我。

我卻因偏將的“猛將”二字,想起自己劫持周昉的舉動,看了周昉一眼,卻見他面上含笑,看不出喜怒。

“將軍何出此言?”有人問道。

偏將面色肅然,端起酒杯,站起身來:“末將早就聽說戰將軍沔州之戰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然而不怕的罪戰將軍,之前我終究是不太信的——不信一個女人,能做什麽。可直到昨晚強渡酉水,見到戰將軍渾身浴血瞬間斬殺數十人,那情景……諸位將軍、大人,末將不太會說話,只知道那晚最先渡江的一批士兵,都跟我一樣,覺得戰將軍的樣子,才是我從軍之人該有的樣子!”

他話音落下,眾人皆是拊掌稱是。有官員提議道:“周將軍,下官建議應當上報朝廷,封戰將軍為我朝第一女將!”

眾人便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我頓時有些臉熱,有些不安。轉頭看了看林放,他低聲道:“不必驚慌,你應得的。”

有人出聲讚道:“戰將軍不愧是江湖劍譜榜排名第一,武功、智謀皆是出眾啊!”

一眾官員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雲雲。

這就有點吹牛了!我笑道:“這我可不敢當。我只是排名第二,我師兄溫宥,才是劍譜榜排名第一。”

見眾人都楞了楞——他們沒聽過溫宥的名字?難怪,畢竟這一年他甚少走動江湖。我補充道:“他日你們見到溫宥,才知他的的確確劍術高過我許多。”

青瑜遲疑道:“清泓所說,可是溫嶠大人第三字,溫宥溫子蘇?”

我點點頭。說起他的名字,心裏卻是軟軟的——戰爭終於結束了,子蘇,我就要回建康了。再不會有亂七八糟的戰事和情緒,我們安安心心回到,我們二人的建康。

林放忽然道:“周將軍,不知大軍下一步是駐紮此地,還是回原來的駐地?”

此言吸引了我們的註意,周昉笑了笑,正要回答,卻聽之前讚我排名第一的人又出聲道:“難怪戰將軍不知自己已排名第一。溫宥興許劍術卓絕,但他已尚了華姚公主,皇家駙馬已不是武林中人,這第一的位置,自然歸戰將軍了!”

原本望著周昉的林放忽然轉過頭,看著我道:“泓兒!沈住氣!”

他俊秀得過頭的臉忽然離我很近,讓我什麽也看不見,只能看到他。

可是,那人的話偏偏那麽讓我聽得那麽清楚,一些詞句閃過我的腦海。

靜靜的,仿若輕風掠過。

溫宥……尚了公主……皇家駙馬……

那不是輕風,那是驚雷,從我耳邊掠過。

怎麽可能?溫宥絕不可能,與別的女子?我一把甩掉林放摁在我手上的手,從矮幾後一躍而起。

我已到了那人面前,他似有些吃驚的望著我。

“你說……溫宥,他尚了公主?”出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那人呆呆的望著我:“眼睛……眼睛……”

“是不是?”大堂裏靜靜的,只有我腰間的“玦”震動如龍吟。

“……是。是,末將也是……大家都是這麽說的,已是八月間的事了。”

我只覺得自己耳間隱隱生疼,一直疼到腦後。而又有梗塞的鈍痛,從胸中蔓延開去。那感覺,像是被人在胸中心中塞進一塊巨石,還偏偏往心的最伸出塞進去——那是一塊尖石,棱角分明讓人血肉淩厲。

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如死一般寂靜。我擡眼,眼中卻朦朧。掃視一周,大家似乎都在看我,可我卻辨不清他們眼中的含義。

其實我一直都是辨不清的,不是嗎?所以才一廂情願以為這些日子來溫宥的杳無音信不是他的意願;所以才故意無視師父和林放的欲言又止;所以直到今日才驚覺發生了什麽!

在我離開的這段日子,在我生死搏命的這些日子,溫宥,你在建康,發生了什麽?

一把清亮的聲音劃破我的思緒:“泓兒,回來。”

我有些混沌的轉頭,只見林放已在矮幾後站起,攏袖看著我。

他的臉,如雪般肅穆。他的目光,溫柔而慈悲。他在人前的神色,一向偽裝得很好,可是此刻,我卻在他眼中,看到深深深深的痛惜。

他說:“泓兒,回來。”眾目睽睽下,他朝我伸出手。

夜色很重,月光黯淡。廳中燈火如晝。他的手,如白玉雕琢,修長而溫柔,靜靜的伸出,就在離我丈許的位置。

我多麽想走過去,回到他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就當今晚所聽到的未曾聽到過,就當還不知溫宥已是別人的夫婿。還能繼續這樣沒心沒肺的在我的武林奮鬥,傻傻的掛念著遠方的溫宥,有的時候,還為盟主偶爾的溫柔而紛亂懵懂。

可是林放,我不能夠。

林放,我可以為你生為你死;我可以為你斬殺千萬人。可是此時此事,我不能夠,一刻都不能夠。

我再次看了一眼師父和霍揚等人。師父滿目痛惜,怔怔望著我。霍揚觸到我的目光,臉色一變:“你不要……”

我長嘯一聲,疾疾奔出大廳,奔出郡守府。

直到身後人聲漸歇,直到方圓百裏萬籟俱靜無一物。

作者有話要說:偶從九寨回來啦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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