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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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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送別

五月初五,西郊落雁峰上依然沒有落雁,一片綠綠蔥蔥、秀麗挺拔景色。

林放、我、霍揚領二十四衛、小藍,一共二十八人,今日難得清一色黑色武士服,各牽一匹駿馬,準備出發。

未料到,溫宥竟是這次朝廷派來踐行之人。

倒讓我覺得對我們兩個來說,有些特殊的含義,令人激動:就是在這落雁峰,我們共同從道士手上脫險;也是在這裏,我們共同拜在同一個武林盟主之下。

我想,這是個好兆頭,今日他在這裏送別了我,三五個月後,我們必將在這裏團聚。

雖然跟溫宥離別的傷痛讓我心中始終沈郁,可是望著身邊夥伴的臉,我又抑制不住熱血沸騰。

望了望不遠處一身白衣,面色一直暗沈的溫宥,我不禁為自己的沒心沒肺而心虛。

我和眾人站在一起,望了溫宥不下數遍,可他一直跟身旁另一個官員附耳說話。我反而不好意思過去找他。

未了,宦官唱到“吉時已到!”

溫宥面色一正,雙手攏袖,神色肅穆。

林放走了過去。

一旁官宦捧了水酒上來。

溫宥主持,祭了天地,代表天子贈林放一把寶劍,劍身深黑、寒光四射,名曰“鐸”。

林放受之,三拜。

而後是我。

我在溫宥面前站定。

他今日神色,與往日有些不同。興許是因代表天子為我們這幫人踐行,格外沈肅,面上沒有半點笑容。

我望了望他身後幾名官員和一堆散騎常侍,真想一腳踢開這些不識情趣的家夥。

一旁宦官送了張表上來,按說他要誦讀那表。

他揮了揮手,沒接。擡手,端起一杯酒,雙手奉上。

他閉了閉眼,旋即睜開,露出微笑:“將軍此去,千裏迢迢、任重道遠。子蘇一祝將軍,百戰百勝、攻無不克!”他說得很慢,簡單幾句話,似費了極大氣力。

他身後眾人都楞住了。

我斂了笑容,伸手接過,飲盡。

為何這離別水酒,有些苦澀。

他又端起一杯:“二祝將軍平安康順,無病無痛。”

飲盡。

第三杯:“三願將軍早日凱旋而歸!”

這杯他卻沒給我,自己毅然仰頭飲盡。

放下酒杯,他雙眼如同寶石般波光流轉,微笑看著我。

我看著他的動作,心中滯郁非常。

這子蘇,讓我心中,難過得發緊。

“上馬!”身後不遠處,林放下令。

我依依不舍看著他。

他依然雙手攏袖,一身白衣,飄然而立。他今日發束得很高,用那塊帛巾纏起,更顯得眉骨挺秀、俊朗堅毅。

他凝眸望著我。

我見過他鄙視的眼神,見過他溫柔的眼神;見過他含笑的眼神,見過他惱怒的眼神。

可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眼神。明明在笑,卻又讓你覺得,很難過。

眼神深深,似要這樣,望著我一輩子。

我再也看不下去,狠狠摔了酒杯,雙手抱拳,躬身拜倒:“清泓謝過常侍大人!”

轉身,上馬,背著他而立。

子蘇,他日,我必不負你所願,凱旋而歸!

“子蘇,眾位大人,請回吧!”林放高聲道。

鞭聲響起,我們二十八騎,原地拔起,如怒奔的江水,馳騁而去。

我與林放行在隊伍正中。

“你已是將軍,豈可在眾人面前落淚。”林放淡淡道。

“是。”我抹了臉上眼淚。

“你知這次行軍任務,我為何要應承下來?”林放又道。

我詫異看著林放——他一向很少主動將自己意圖說給別人聽,今日倒有些不同。

“為何?”我想了想,“你總不會是為了功名吧?”

“雖說是皇帝旨意,我們若真不願意,溫嶠大人自然能從中斡旋。可我還是應了。”林放目光看向遠方隱約的山川河流,“說給別人,或許不信。可是你們知道。”

他頓了頓:“雖為武林人士,男兒在世,卻只為,這大好河山。”

他說得很輕,很慢。

卻似韁繩抽在我心上,讓我的心,因驚覺而鮮活起來。

只為這大好河山。

我心中激昂之情油然而生。

人生在世,能仗劍平定四方武林,能飲馬馳騁大好河山!

何其幸也!

我望了望身前如黑色潮水般駕馬馳騁的二十四衛,他們一如既往面色肅殺,身手矯健,目光堅定。

我側頭看向林放:“文璇,謝謝!”

他眉目不動,嘴角微微翹起。

馬漸漸行得遠了,前面再拐彎,便見不到溫宥。

我忍不住,回頭。

我呼吸一滯,被遠處景象驚呆!

“籲——”我急急勒馬停住,轉身回望。

身邊眾人也紛紛停馬,側目。

我聽見身旁,林放輕輕一聲嘆息:“子蘇……”

金黃日光穿破厚厚雲層,將他們所站立之處籠罩得輝煌而朦朧,聖潔得不似人間。

他白色身影,猶如天神般,疾疾直沖丈許高。

猿臂舒展、衣袂飄揚、劍光耀眼,大開大闔間,是漂亮至極的戰家攻雲劍起手式。

我呆呆望著他縱橫翻躍的身姿。這套劍法,他見我練過無數遍,卻從未使過。今日,他卻使將開來!

做完起手式,他落地,足尖輕點,再次拔得更高。

遠遠的,只見那白色身影挺拔如鷹,矯健如龍,一招一式幹凈利落,隱隱有山河咆哮之勢。

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躍起、落下;再躍起、再落下……

輝煌的日光如夢如幻,他跳得一次比一次高,在空中將整套攻雲劍法施展得淋漓盡致,氣吞山河。他的劍,比旭日還要磅礴,比大海還要洶湧,比煙火還要繽紛絢爛。

他的束發帛巾大約不知何時已經掉落,遠遠的,只見他黑發如墨,與白色長袍一同,迎風飄揚。宛如壯麗的水墨山水落日圖,以天地為背景,深深鐫刻。

我周圍的一切都寂靜了,只有那白色英挺身姿,在無窮無際的浩瀚天空,在柔和得讓人落淚的金黃日光中,竭盡全力,為我舞出,戰家攻雲劍。

收手勢,他如大雁徐徐落下,白色長袍隨風舒展,隱隱有風雷之聲。

遠遠的,只見他黑發披肩,雙手攏袖,長袍拖曳,朝我們的方向,深深拜倒。

許久,也未起身。

我閉了閉眼,猛然躍起,翻身上馬。

“駕——”馬兒如離弦的箭般飛馳。

馬蹄聲紛亂,眾人都策馬跟上。

不知是誰帶頭,大家開始高聲吟唱:

“江山兮,壯美軒轅。

秋風兮,喚我孤顏。

英雄兮,魂歸何處?

美人兮,掬淚青天。

春不忘兮秋纏綿,夏不吝兮冬薄年。

辭故裏兮身似海,不見青山葬永懷”

風吹過,我擡手,抹去臉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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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行數日,進入荊州境內,到了武昌。

林放下令,休整一日。

林放說,皇帝老兒以我們為奇兵,一是要真正開始使用我們這股勢力,二是在荊州以北,確實有個心頭之患,有可能需要暗殺。

那便是流民領袖杜增。他幾年前聲名鵲起,本是帶領流民抵抗官府剝削的英雄,用兵極厲害,聲望甚高。我以前也曾聽爹爹提起過他。只是近年來卻漸漸淪落為割據勢力,屢屢騷擾周邊州縣,大肆掠奪百姓。還殺了不少朝廷官員。還有傳聞,他與北邊的趙國、西邊的成國也有些幹系。

現下他擁兵數萬,屯紮在荊州西北部的沔陽城外三百裏,虎視眈眈。

已是夕陽西下時分。我盤腿坐在床上。

小藍在一旁窗臺上蜷著,愁眉苦臉的念叨:“零陵、桂陽、武陵、邵陵、巴東……”一長串地名從她口中艱難冒出來,我跟著默念一遍。

“安成太守郭察、荊州刺史周豈、武昌太守陶侃、尋陽太守周訪……小姐,你為何要記這些地名人名?”小藍摸了摸頭,“雖說你現在是將軍,可是今後做文官……還是有點難度吧?”

我鄙視的看她一眼,不予解釋。她於是更加郁悶。

之前跟著林放、溫宥平定江東武林,我不過跟著他們計謀去執行。

而這次,武功最好的便是我和霍揚。我下定決心,要保護好林放。自然也要多花心思,知己知彼。

想到這裏,我摸了摸溫宥贈我的玉鐲,再次堅定信心。

溫宥不在身邊,我要代替他,做好一些事。

“小姐……”一旁的小藍哀嘆一聲,“你這樣子真的很思春啊!”

她一副無法忍耐的模樣,指著攤了滿床的事物:“你已經把這些東西摸過一百零八遍了!”

我低頭,看了看被我在床上一字攤開的諸物:與溫宥一對的玉佩、與溫宥一對的流蘇、溫宥贈我的匕首、溫宥贈我的玉鐲、溫宥也有的《破輦劍譜》、與溫宥一對的“玦”……

又酸又甜又癢的情緒再次慢慢撓上我的心……情懷起伏,不能自已……

“子蘇……”我嘆道。

小藍哀嚎一聲,撲在床上。我一腳踢開。

不過想想,不過三五月便見面,江湖兒女,我實在不該如此兒女情長。

於是又高興起來。

“怨婦,出來,有客到。”

一個涼涼的聲音不耐煩的在窗外響起。

霍揚這愛徒,越來越不給為師面子了。

不過,我們已至武昌,哪兒來的客人?

我和小藍好奇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寫到這裏了。

其實我寫這篇文,起因就是某一天聽某首歌,腦海裏忽然冒出這一幕: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雙手攏袖,談笑晏晏送別、忍痛送別自己心愛的女子,萬般無奈不舍,盡在不言中……

至於溫宥和清泓的結局,清泓到底是跟溫宥、跟林放還是尚未登場的慕容恪,說實在的,還沒想好,要看情節發展……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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