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後，抱起兒子，一行人到賞星閣跟關蓮芯辭別，然後大隊人馬下山，開始朝鈺州前進</p>

一路無雨，行車極是順利，才六天已經到了鈺州界內，又行了三天，抵達喬家鏢局</p>

喬華豐跟柳氏三個多月前便知道女兒要帶外孫回來，這段時間自然不走鏢，乖乖在家裏等孩子，整天都在大廳等，這日也是，原本都想散局吃晚飯了，卻聽到下人傳來的聲音：大小姐回來了</p>

嗷，兩夫妻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往外沖</p>

“爹，娘”</p>

“喜娘”</p>

“女兒不孝，這麽久才回家一趟”</p>

兩夫妻眼眶紅紅，說不出話，倒是喬喜娘擦擦眼淚，回頭對女乃娘說：“把小少爺抱過來”</p>

喬華豐連忙伸手接過，臉上一下笑開，“這就是子初？長得真可愛，看這手長腳長，以後練武肯定快”</p>

“女兒想讓他考狀元”</p>

“啊？”喬華豐一下無法消化，考狀元？他以為說書本中才有這種事情，“女婿武功那樣好，子初自然是跟著他爹學才是，我們江湖人士，考什麽狀元？”</p>

“就是想讓他考狀元”</p>

眼看兩父女才見面就要杠起來，柳氏連忙道：“先進來吧，你也是，女兒大老遠回來就這樣讓她站在門口，你不心疼，我可心疼”</p>

“誰說我不心疼了，喜娘，快點進來，那個楊婆子，去告訴廚房，小姐回來了，讓他們快點上菜，文良，你安置一下小姐帶回來的人，別怠慢了”喬華豐吩咐了一陣，突然想到，“不是說還有個女娃要來？”</p>

“出發前幾日睡得太淺，大夫說別奔波”</p>

晚飯自然十分豐盛，喬光，陸氏，喬耀也都在，喬華豐原本還想跟女兒喝茶，倒是柳氏不讓，說一路奔波，讓女兒早點休息</p>

喬華豐想想也是，便說改日</p>

喬喜娘沐浴後，看到柳氏抱著子初在床邊等她，靠了過去撒嬌，“娘”</p>

“你我母女，我也不跟你說客氣話了”柳氏笑說，“我跟你爹沒那樣愛面子，你若想多住一陣子沒關系，不想回去也沒關系”</p>

嚇，她娘真厲害，喬喜娘還覺得自己今日偽裝完美呢，沒想到母親還是一眼看穿</p>

“只是啊，男人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為了這種事情離開不值得，除非你嫁個窮光蛋，不然這事永遠都會有”</p>

喬喜娘笑了出來，“不是，他沒納妾，就算他哪日納妾，我也不會不高興到讓娘發現”</p>

“那是怎麽了？”柳氏還以為女婿終於納妾了，女兒在不高興呢</p>

喬喜娘便把月希的事情說了</p>

柳氏越聽臉色越難看，“你沒問這孩子哪來的？”</p>

“他不想說”</p>

“莫名其妙丟給你一個孩子，然後還把這孩子看得比自己親生的還重要？那些下人這樣還留著幹麽？換人”</p>

“換人也沒用，所有人都是看著他行事的，而且讓他以為我容不下一個小嬰兒就不好了……雖然也是有一點啦”喬喜娘嘆了一口氣，“這種事情，也只能跟娘說了，要讓別人知道，肯定就是我不對，一個小嬰兒嘛，計較什麽，可是身為一個母親，身為一個妻子，我怎麽樣也無法接受一個故人之子居然比我跟他的孩子還重要——我知道很不賢慧，很不大度，但實在賢慧不起來，也大度不起來”</p>

柳氏怒了，“這樣你還要把那孩子帶來？”</p>

“也不可能把她放在雲山上，夫君說了讓我把她當女兒……娘，剛開始我真的覺得沒問題，小孩子那樣可愛，要喜歡她太容易了，可是當丫頭婆子都把她放在第一位，然後才是子初時，我真的沒辦法像從前那樣喜歡她，我跟懷應時說，能不能顧著我們兒子一點，他居然一副“我就是要這樣看重月希”的樣子，我氣得那晚睡覺都在作惡夢納妾有什麽，就算納了妾，我也還是主母，我的兒子也還是嫡子，但現在我的兒子快被他自己的爹搞成抱來養的，我真的不知道怎麽過了”</p>

“喜娘，娘給你做主，別回去了”柳氏氣勢洶洶的說，“我們喬家寧願丟人，也不丟女兒”</p>

喬喜娘一喜，“真的？”</p>

“自然是真的，話說回來，那丫頭到底是誰的孩子？”</p>

“我都說了不知道……”</p>

“少來，你啊，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真話假話騙不了我，快點說”</p>

喬喜娘抿了抿嘴，低聲道：“侯芳菲”</p>

“侯芳菲不是死了嗎？”</p>

“沒有，他見侯芳菲始終無法適應雲山生活，所以放她走，月希是侯芳菲後來跟她表哥生的”</p>

這事情，是關小翠來跟她說的</p>

說算謝謝喬喜娘那頓敲醒了她，她好好反省餅後，也說了一門不錯的親事，即將為人妻，而且也是填房，她覺得表哥這種行為很欺負人</p>

“那臭小子……以前女人幫別的男人生的孩子，居然當公主養……”</p>

“我知道他很喜歡她，可沒想到這樣喜歡”講到真是牙齒都酸，“月希現在不過一個小嬰兒，他就已經這樣了，我無法想象等她慢慢長大，會變成什麽樣子，萬一月希開始跟我頂嘴，甚至不聽話時，到底該怎麽辦……娘，若是姨娘都還好點，爭執起來有贏有輸，但現在是侯姑娘的遺女，錯的人只會是我”</p>

柳氏怒火熊熊燃燒，“娘給你做主，總之，不用回去了”</p>

只是兩天後，柳氏又改口了，“你已經嫁給懷應時，嫁雞隨雞，還是得回懷家”</p>

喬喜娘不意外，母親擔心她受委屈，所以讓她盡量住，但又擔心她沒人照顧，所以還是要她回去</p>

在娘家很好啊，但就算爹願意養，哥哥嫂嫂未必願意，侄子將來長大，怎麽看她跟子初都是問題，回雲山，雖然會有不順心的事情，至少生活上是理直氣壯的，事情總沒兩面好，女孩子十五六歲便要嫁人，忍忍，等月希出閣，一切就好了——事實上，她也是一直這樣安慰自己的</p>

所以當她準備回雲山前，因為身體不適，大夫確診喜脈後，事情突然有了轉機</p>

大夫說，她胎象非常不穩，脈象淺而快，若是舟車勞頓，可能會保不住，最好暫時住下來，直到生產完再說</p>

喬華豐一臉錯愕，倒是柳氏很快回過神來，“兒子，去寫信給你妹夫，把你妹妹的情況說一說”</p>

喬喜娘模模肚子，內心頗感謝這孩子一直聽話，直到現在才吱聲，她可以理所當然在娘家住一年，至於一年後會發生什麽事情，她不想去想，至少未來一年她會過得很清靜，哈哈哈</p>

餅幾日，喬喜娘躺在榻上，小翠正在給她唱最新學的曲子，懷應時沒有預警的推門而入，嚇得小翠突然走調，至於喬喜娘倒還好，她耳力不錯，早聽見外頭麻雀突然叫了起來，肯定是有人從樹梢穿過，被打擾了</p>

小翠很識趣的退下</p>

男人在榻子邊坐了下來，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接到她懷孕的消息，當然很高興，但男人馬上又想起不太對，最近好像沒聽她說身體不好，叫來嬤嬤問，她這個月癸水沒來</p>

喬喜娘不是那種什麽事情都不清楚的胡塗鬼，換言之，她應該知道自己已經有孕，但不在雲山診孕，還是出發回鈺州，要回來的前一晚才說身體不適要請大夫，一路舟車勞頓，脈象自然不穩，留下養胎就成了理所當然</p>

懷孕是意外，但她利用了這個意外，創造了留在娘家的正當性</p>

孩子為重，沒人會說什麽</p>

懷應時知道自己最近行為不太妥，可是，他知道喬喜娘喜歡自己，很喜歡很喜歡，加上她性子軟，就算有什麽也只會忍著，所以她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非常不合理</p>

拷問了一番後得知關小翠來過</p>

必小翠一看到他就自己招了，“我告訴嫂子，月希的母親是侯芳菲，表哥你也別怪我多事，多事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嫂子名義上是續弦，也是正妻，可你現在卻是把月希當嫡女，把她跟子初當成姨娘庶子，太過分了”</p>

懷應時的疑惑全解開了，難怪她不想回來</p>

這陣子他好好自省了一下，沒想到自省完畢，接到的不是妻子，卻是妻子要在娘家待產的消息</p>

“喜娘，身體……可還好？”</p>

喬喜娘微笑，“還行”</p>

“子初……”</p>

“我爹抱去玩兒了”</p>

“喔……”他擠不出話了</p>

喬喜娘生著氣嗎？好像不像，表情很溫和，眼神也很溫和，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能感覺到兩人之間流動的空氣有著不同</p>

必蓮芯跟他說，夫妻一旦離心，就很難再同心了，此後一切都只會流於表面，而非發自真心，讓他好好想想，到底想要什麽，若是想抓住苞侯芳菲那段感情，自可盡量無視喜娘跟子初，把月希拱著，若他想一家好好生活，那麽月希就讓她照顧，等他能在尊重妻子與照顧月希中取得平衡，再把孩子接回去</p>

“你知道月希是侯芳菲的孩子吧，怎麽都不來問我？”</p>

喬喜娘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怔了一會才笑說：“知道後就都想通了，已經有答案的事情又何必要問呢”</p>

她又不是皮太厚，何必自己打自己的臉</p>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喜歡她？”</p>

我不是覺得，我是確定——喬喜娘很想這樣講，但三思是她的習慣之一，因此只是想，卻沒說</p>

“我現在對她並不是喜歡……”</p>

最好是這樣</p>

“你不信？”</p>

我看起來像傻子嗎？</p>

“你不信”</p>

呃，好唄，她的心事是寫白了些</p>

“我覺得是自己害了她”男人把侯芳菲後來的遭遇大概說了一下，“若不是我，她會過得很好，看到她病成那樣，覺得愧疚，想補償已經無從補償起，才會對月希特別照顧，是移情作用沒錯，但不是那種情，或者說，我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而已”</p>

喬喜娘完全沒有預期會聽到這個，但知道他不是為情所困，而是為疚所苦，對她而言，倒是意外驚喜，“那怎會關你的事，侯仲群可以拒絕，陳氏也可以拒絕，但他們都沒有，甚至，連侯姊姊自己也沒有拒絕不是嗎？”</p>

懷應時搖了搖頭，所以在知道侯芳菲喝藥後，他才會很驚愕，因為他從來不知道她是這樣不願意</p>

“不願意卻不拒絕，嫁入懷家，卻還喝藥，這些都沒人逼她，她是很可憐，可是，如果她好好面對父母說清楚，侯仲群未必會硬把她嫁出，又或者好好面對你，正視自己妻子的身分，好好養兒育女，也許也會有不錯的結果，每個人都必須替自己的選擇負責任，我是，她也是，雖然很可憐，但她的不幸是一連串的選擇錯誤，與你無關，當然，若你要一直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也沒人拉得起你”</p>

懷應時笑了出來，不愧是自己選中的女人，該傻的時候很傻，該聰明的時候很聰明，“我一直到你不在的時候才想通這點”</p>

女人心想，是嗎？</p>

懷疑的表情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於是，男人知道自己得說清楚，這是他第二個妻子，他知道同心並不容易</p>

“你不在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清風院很難待……你藏著肚子回到鈺州，對我來說打擊很大”</p>

“真的？”</p>

“真的”拉起女人的手，“我不會讓你跟我離心的”</p>

女人微微一笑，不會告訴他，自己沒要跟他離心</p>

不好跟他發脾氣，就想辦法讓他掛念掛念，看，效果多好，他不但坦白跟自己交代前因後果，還表示不會讓兩人離心——他那脾氣，說出這些話並不容易，喬喜娘已經滿意了</p>

見好要收，這才是夫妻相處之道</p>

“我困了，扶我去床上躺一下”</p>

男人自當遵從</p>

女人上了床，又往裏頭移了移，示意他上來，“一路趕來，累得很了吧，躺一下再起來吃晚飯”</p>

懷應時沒推辭，除了鞋子便上去</p>

男人其實沒那樣累，但當女人靠過來，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氣後，居然莫名覺得想睡</p>

窗外秋日正好</p>

男人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想起，還沒跟她說讓她把西廂收拾一下的事情——一年時間太長，他打算也住在這裏</p>

不過算了，先睡，醒來再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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