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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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怔楞幾秒，伊倫從他懷裏稍微冒出頭來，睫毛被月光鍍了一層銀粉。
“哈利，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你怎麽變成這樣的？我聽說小天狼星抓到了你，而我們總是遇到的那條黑狗，實際上是他的阿尼瑪格斯形態……”
揪住他領帶的手微微發顫，她輕聲問。
“那只黑狗並非我的不祥，伊倫，你是對的，”哈利松開她，雙手悲哀地垂在兩側，“實際上他是小天狼星，阿茲卡班逃犯，我的教父，他在她驚詫擔憂的目光裏繼續自顧自說道，“你能想到嗎，實際上他是被冤枉的，真正出賣我父母的居然是斑斑！”
“哦，”他又搖搖頭，補充說，“準確而言，是變成斑斑的蟲尾巴，神秘人的走狗。小天狼星我的教父，為了見我一面，為了抓到蟲尾巴，在那個孤島監獄裏受了很多很多苦，攝魂怪的吻，你很難想象有多恐怖，伊倫，他冒著這樣的風險過來，而我卻一直把他當做仇人……”
清冽沙啞的嗓音越來越沈，寬大衣服下，哈利身材單薄地像張搖搖欲墜的紙。
銀白光暈籠罩在黑發綠眸的男孩身上，俊美的面龐沾著灰塵和血漬，在傷痕襯托下，他不再像伊倫最開始見到的那樣稚嫩，瘦削許多，緊實利落的側臉線條為他增添了許多少年人的堅毅成熟。
伊倫不敢想象，作為救世主的哈利，在遇到她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麽多少驚心動魄的時刻，他和她一樣，對於自己的父母，都不得不從別人口中認識。
比起小天狼星，哈利一定受了更多苦。可他現在居然還在自責，這不該是一個十三歲男孩應該獨自背負的。
過去塵埃已定，她來不及參與。
可這次，在他行將墜落時，一只細白小手堅定拽住了他。
“哈利？聽你說了這麽多，也是有好事發生的，對嗎？”
伊倫展露一貫的，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大而圓的眼眸順勢彎起來，像撇淺白的月牙。
“起碼，你有家人啦，小天狼星是你的教父，這比起我，要好太多了。”
提及此，哈利嘴角遽然收縮了下，“倒不必羨慕我，伊倫，其實你和他……不，我不能說。”
支支吾吾許久，伊倫什麽也沒聽清，可她怎麽央求，哈利還是不為所動。
天光已然大亮，哈利搶在龐弗雷夫人回來之前帶伊倫離開，意外地，他竟一路把她帶到整座校園最偏僻的西塔樓附近。
雨後的風裹挾潮濕氣息，在耳畔颯颯，伊倫不禁打了個寒顫。
“披上我的衣服吧，雖然，雖然有點破了。這裏很冷。”說著，哈利利索地脫下猩紅袍子，盡數蓋在伊倫身上，他的袖口又寬又長，將小姑娘兩只手完全淹沒。
“唔，謝謝你。”
她想揮揮手，可礙於重力，沒舉起來。
哈利上前，主動替她卷起袖子邊沿，一邊耐心囑咐道，“一會兒你一直上去，到八樓弗立維教授辦公室等著，小天狼星在那裏等你，說和你有話說，你們只有一刻鐘時間，註意把握，好嗎？我很快就回來。”
身後傳來赫敏呼喊，眼見她等候的身影在遠遠處晃悠，伊倫知道他們應該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露在兜帽外的那半張秀氣小巧的臉像雪白的軟團子。
不願給他添麻煩，團子乖巧地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等你。”
會等你。
直到走到赫敏身旁，哈利依然在回味這句話。
在雲朵和火花之間，她粲然笑臉是他最好的救贖。
**
伊倫沒想過，正式和小天狼星見面，是在這樣情況下——偌大的拉文克勞院長辦公室，她發絲淩亂，半個身體還裹在哈利帶著泥漬的袍子裏，而對面的人從頭到腳都是破損的，就像剛從垃圾桶裏鉆出來似的。
圓月映在漆黑天際，他背著煙雲中透出的銀白光影，面對她，血跡和汙泥掩蓋下，依稀可見那張面容昔日的俊美。
伊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暗自感嘆他的五官輪廓居然和自己有些許相似，特別的，他們秀氣細巧的鼻尖上都綴著顆淺灰色的小痣。
“你，您好？我是伊倫，伊倫.萊恩。”
咕噥幾聲，本能的恐懼和陌生讓她腳步後退兩步。
“伊倫，我終於可以用人的形態來見你。”
黑發青年說，語氣低沈但語調卻透著難以捉摸的歡喜，就像是期待見到她，已經很久了一樣。
他淒然的大眼睛在鴉羽般濃密的睫毛閃耀著，淺淡溫和的笑意蕩漾在其中，那目光讓伊倫楞了一下——他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需要悉心呵護的孩子。
這很顯然不適用於初次見面的他們之間。
伊倫不動聲色朝後挪了挪，小心翼翼的步伐被他捕捉，布萊克虹膜瞬間染上一層灰蒙蒙色彩。
“是的，我們該是初次見面。說起來，很感謝您的幫助，我知道那條黑狗是你，你在暗中幫了我很多忙。”
她說，嗓音微微發顫。
她很怕他。
但莫名地，怕中又有些期待。
布萊克從窗臺上跳下來，“你害怕我嗎，伊倫？哈利沒和你說過我的事情？我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兇手是……”他音量提了一截，很明顯把小姑娘嚇到了，又有些悻悻地，“真該死，我目前囚犯的形象確實有點滲人。你還是個孩子呢。”
布萊克從暗處走進光裏，白瘦但肌理分明的胳膊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凸起的脈絡上還滴著血，那雙伸向她，修長好看的手臟的該洗一洗。
不知為什麽，伊倫心中泛起酸意，頓時心軟下來，“我只是還沒接受這個事實，但我相信你無罪，因為我相信哈利。對了，”她目光掃過那道不淺的傷痕，“你受傷了，我幫你看看好嗎？”
一邊說著，她咬唇，膽怯地走向他，嬌小身影包裹在哈利寬大袍子底下，像藏在枝葉裏最為嬌嫩的花蕊。
“好，那麽麻煩你。”
布萊克很輕地笑了一下。
嘴角翹起的弧度都和伊倫一模一樣，她恍惚一瞬，蹲下。
“清水如泉。”
召來汩汩流水，她熟練地拿手帕沾取，替他擦凈傷痕上的血汙和灰塵。
布萊克吸了口氣。
“疼嗎？”
她唇角抿了抿，帶點擔憂地。
那神秘男人搖搖頭，“不疼。”
看到伊倫處理完傷口，將手背貼在他手臂上，那些血汙就像施了消失咒語似的，緩慢消散，布萊克漆黑明眸遽然收縮，好像見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事。
“真了不得，你居然繼承了梅裏的天賦。她一定把你照顧的很好。”
他感嘆，聲音就像一個十年沒有張過口的老年人。
可俊美無雙的那張神賜般面孔卻泛起一層少年才有的微光。
“您說的是我母親嗎？”伊倫驚喜地看著他，很快又低下頭，喃喃道，“她在我懂事前就去世了，我現在，和收養了我的麻瓜老人費格太太生活在一起。我沒見過媽媽，也沒見過爸爸。”
她越來越小聲，那頭濃密柔美的深褐長發下的臉蛋闔該是小孩子樣的粉紅色，可現在經月光一照，卻是出奇的蒼白——和布萊克這個久未露面的人居然是一個色度。
歷盡艱辛見她一面的囚犯狠狠心痛了。
“多卡斯居然沒和你相處過……她，”布萊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收斂他話語裏過分的悲傷，“你母親是很好的人，也應該會是很好的媽媽。”
“我知道，”伊倫輕輕點點頭，“鄧布利多和盧平教授也這樣說。很可惜，我是個孤兒，沒能見到她。”
話音剛落，布萊克竟很激動地站起來，濃黑的薄霧在瞳孔中醞釀，繾綣，逐漸凝聚到化不開，他像註視一件最為珍貴的寶物一樣看著伊倫，雙手扶住她瘦小稚嫩的肩膀，力道很重，可恰到好處，並不讓她覺得疼，相反，夜涼如水，一個成年男人熱騰騰的體溫讓伊倫覺得莫名安心，她的恐懼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悠遠寧靜的平和。
——好像他們本是家人，只是短暫走散一段日子而已。
很相似的兩人彼此註視，布萊克用很堅定的語氣和她保證，“你不是孤兒，我拿我的生命起誓，伊倫。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見到你的父親了。他，他還需要一點時間解決自己的麻煩，他的身份不能暴露，他……”
塵封的真相呼之欲出。
兩人的神情都是動容，相似的眉眼下，鼻尖都是紅紅的。
可就當伊倫差點要把那層掩蓋的薄布揭開時，偌大落地窗外忽然傳來巨響。
是哈利，他和赫敏正騎在巴克比克身上，那家夥見到伊倫甚至還歡快地叫了幾聲。
“沒時間了，麥克尼爾和福吉那兩個老家夥就快找到這來了，攝魂怪也在守著。”
哈利邊說邊利落地鉆進來，布萊克接了他一把，伊倫走上前扶住他身後赫敏的手，她跳下來親昵地摸了摸小家夥的頭。
“哈利說的沒錯，小天狼星，你真的該走了，巴克比克很聰明，它會帶你離開的！”
圓月露了一個小口，像被戳破的氣球，在似有若無的浮雲之間緩慢飄蕩，天光一點一點亮起來，預示著這場深夜營救的終結。
伊倫不知道該說什麽，高高的月影在天花板上搖曳，映出她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
“小天狼星，我記得你的誓言，我一定會等著見，見我父親的……”
她凝視著他，琥珀色大眼睛裏盛滿了悲傷，這使布萊克覺得嗓子發緊。
他招架不住女孩子的眼淚，特別是面前這個對他來說較為特殊的小人兒。慌張解開纏在他胳膊上那條臟兮兮的手絹，他笨手笨腳地替她擦臉。
“別哭，伊倫，沒有多久了。而且我一定會寫信給你的，我聽哈利說，你甚至沒有一只屬於自己的貓頭鷹，對嗎？我會給你買的，都會有的，你，你這麽乖巧可愛，什麽都不該缺，什麽都會有的……”
他粗魯地用那張臟手怕擦著伊倫的臉，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讓那張透白的面孔變得越來越模糊，再加兩撇胡子，儼然一只哭泣的小花貓。
這滑稽的一幕沒有引來哈利和赫敏的笑聲，他們像是知道內幕，互相望了望，無言地註視著眼前兩人。
“我會等你的，我會乖的！”伊倫牙齒緊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的每一個音節都能讓他聽清，“我，我等你的信。”
布萊克長腿一邁，跨上巴克比克脊背，和哈利交代幾句之後，並沒急著走。
身影在窗外流連，半明半昧的光線裏，他眼睛裏似乎也有淚珠。
“伊倫，照顧好自己。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你父親了，好嗎？”
酸楚快要從胸腔裏溢出來，淚眼婆娑中，伊倫鼓足勇氣，在他行將飛走時，拼盡所有喊出一句：“我答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攝魂怪盤旋在布萊克不遠處，他再想留下也來不及了，他愴然地點點頭，像做了很大決心，轉身而去。
**
動蕩一夜之後，走在回去路上，哈利和赫敏默契地誰也沒提剛才的事。
夾在兩人中間，伊倫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昏昏然狀態，加之天生缺乏的平衡力，她怎麽都走不穩，輕飄飄，像只即將溜走的紙蝴蝶。
“還好嗎，是不是低血糖？要不要吃點東西，我這裏有一小塊青草餅幹。”赫敏發現她狀態不佳，主動遞給她一樣糕點。
伊倫吃不下任何東西，臉頰透著不健康的白。
“謝謝，我，我好像不需要。”
像是想到什麽，哈利當即停下。
“赫敏，我想起我該有點事想和伊倫說，不然你先回去？羅恩的腿受了傷，你還得去看著吶。”
揶揄地瞥他一眼，赫敏說，“多個人能多個幫手，哈利，現在不是談戀愛的好時機。”
“哦拜托，我說的是正事！”
蓬亂黑發下一張臉氣得發紅，赫敏見狀只好離開了。
曙光初現，給大地鋪上一層淺薄的淡金地毯。
西塔樓前只剩下哈利和伊倫兩人。
朝陽把他們的影子拖成緊挨著的，矮矮的兩小截。
小姑娘懵懵地看著哈利，那張縮成一團的小臉似乎只剩下閃閃發亮的大眼睛了。
“哈利，你要說什麽？”
在她錯愕的目光裏，男孩居然蹲了下來，他的外套還在伊倫身上，清瘦利挺的線條在微光掩映下，被僅剩的白襯衫勾勒得格外清晰。
“上次暈倒之後你就不見了，這次，我可不希望再發生那樣的事。”他刻意隱瞞了知道她會變成貓的真相，拍拍緊實肩膀，“上來，我背你，到醫療翼，這樣還快點。”
他為她彎腰，像座只為她傾倒的山。
楞了一楞，伊倫輕聲道，“不，不合適，我還是自己走吧。”
“呵，再等等，拉文克勞們可就要下來了，馬上是他們的晨讀時間。你確定要在這繼續待著？”
哈利回頭看她，慘白小臉上的不明紅暈讓他心中微動。
“我……”
“好了，這沒什麽好商量。”
不等她再拒絕，哈利輕松拎起她兩只細長胳膊，環住自己脖頸，紳士地將手從她膝蓋處穿出，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方式把小姑娘架在身上。
清爽的皂香味撲面而來，男孩子特有的溫熱緩緩湧向她，恍若暖黃色的夢境，漸漸地，伊倫放下戒備，將臉搭在他頸側。
皮膚相觸的瞬間，她眼瞳一栗，輕輕挪動了下。深褐長發掃過哈利臉頰，弄得他癢癢的。
“別動哦，萬一摔下去可就不好了。”
小姑娘果真就乖乖待著，臉挨著臉也不敢再亂晃。
有了她，好像這一整晚的疲倦都能一掃而光。
哈利輕快地笑起來。
動蕩後的安寧，讓伊倫漸漸沈入夢境。
她仿佛在明亮的閃電的行列中跨越，在綠色的閃電的行列中跨越。
絳紫色，光怪陸離，越來越快的沈淪裏。
哈利出現了。
至此，她的身後，不再有墮落，只會有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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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住他領帶的手微微發顫，她輕聲問。
“那只黑狗並非我的不祥，伊倫，你是對的，”哈利松開她，雙手悲哀地垂在兩側，“實際上他是小天狼星，阿茲卡班逃犯，我的教父，他在她驚詫擔憂的目光裏繼續自顧自說道，“你能想到嗎，實際上他是被冤枉的，真正出賣我父母的居然是斑斑！”
“哦，”他又搖搖頭，補充說，“準確而言，是變成斑斑的蟲尾巴，神秘人的走狗。小天狼星我的教父，為了見我一面，為了抓到蟲尾巴，在那個孤島監獄裏受了很多很多苦，攝魂怪的吻，你很難想象有多恐怖，伊倫，他冒著這樣的風險過來，而我卻一直把他當做仇人……”
清冽沙啞的嗓音越來越沈，寬大衣服下，哈利身材單薄地像張搖搖欲墜的紙。
銀白光暈籠罩在黑發綠眸的男孩身上，俊美的面龐沾著灰塵和血漬，在傷痕襯托下，他不再像伊倫最開始見到的那樣稚嫩，瘦削許多，緊實利落的側臉線條為他增添了許多少年人的堅毅成熟。
伊倫不敢想象，作為救世主的哈利，在遇到她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麽多少驚心動魄的時刻，他和她一樣，對於自己的父母，都不得不從別人口中認識。
比起小天狼星，哈利一定受了更多苦。可他現在居然還在自責，這不該是一個十三歲男孩應該獨自背負的。
過去塵埃已定，她來不及參與。
可這次，在他行將墜落時，一只細白小手堅定拽住了他。
“哈利？聽你說了這麽多，也是有好事發生的，對嗎？”
伊倫展露一貫的，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大而圓的眼眸順勢彎起來，像撇淺白的月牙。
“起碼，你有家人啦，小天狼星是你的教父，這比起我，要好太多了。”
提及此，哈利嘴角遽然收縮了下，“倒不必羨慕我，伊倫，其實你和他……不，我不能說。”
支支吾吾許久，伊倫什麽也沒聽清，可她怎麽央求，哈利還是不為所動。
天光已然大亮，哈利搶在龐弗雷夫人回來之前帶伊倫離開，意外地，他竟一路把她帶到整座校園最偏僻的西塔樓附近。
雨後的風裹挾潮濕氣息，在耳畔颯颯，伊倫不禁打了個寒顫。
“披上我的衣服吧，雖然，雖然有點破了。這裏很冷。”說著，哈利利索地脫下猩紅袍子，盡數蓋在伊倫身上，他的袖口又寬又長，將小姑娘兩只手完全淹沒。
“唔，謝謝你。”
她想揮揮手，可礙於重力，沒舉起來。
哈利上前，主動替她卷起袖子邊沿，一邊耐心囑咐道，“一會兒你一直上去，到八樓弗立維教授辦公室等著，小天狼星在那裏等你，說和你有話說，你們只有一刻鐘時間，註意把握，好嗎？我很快就回來。”
身後傳來赫敏呼喊，眼見她等候的身影在遠遠處晃悠，伊倫知道他們應該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露在兜帽外的那半張秀氣小巧的臉像雪白的軟團子。
不願給他添麻煩，團子乖巧地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等你。”
會等你。
直到走到赫敏身旁，哈利依然在回味這句話。
在雲朵和火花之間，她粲然笑臉是他最好的救贖。
**
伊倫沒想過，正式和小天狼星見面，是在這樣情況下——偌大的拉文克勞院長辦公室，她發絲淩亂，半個身體還裹在哈利帶著泥漬的袍子裏，而對面的人從頭到腳都是破損的，就像剛從垃圾桶裏鉆出來似的。
圓月映在漆黑天際，他背著煙雲中透出的銀白光影，面對她，血跡和汙泥掩蓋下，依稀可見那張面容昔日的俊美。
伊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暗自感嘆他的五官輪廓居然和自己有些許相似，特別的，他們秀氣細巧的鼻尖上都綴著顆淺灰色的小痣。
“你，您好？我是伊倫，伊倫.萊恩。”
咕噥幾聲，本能的恐懼和陌生讓她腳步後退兩步。
“伊倫，我終於可以用人的形態來見你。”
黑發青年說，語氣低沈但語調卻透著難以捉摸的歡喜，就像是期待見到她，已經很久了一樣。
他淒然的大眼睛在鴉羽般濃密的睫毛閃耀著，淺淡溫和的笑意蕩漾在其中，那目光讓伊倫楞了一下——他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需要悉心呵護的孩子。
這很顯然不適用於初次見面的他們之間。
伊倫不動聲色朝後挪了挪，小心翼翼的步伐被他捕捉，布萊克虹膜瞬間染上一層灰蒙蒙色彩。
“是的，我們該是初次見面。說起來，很感謝您的幫助，我知道那條黑狗是你，你在暗中幫了我很多忙。”
她說，嗓音微微發顫。
她很怕他。
但莫名地，怕中又有些期待。
布萊克從窗臺上跳下來，“你害怕我嗎，伊倫？哈利沒和你說過我的事情？我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兇手是……”他音量提了一截，很明顯把小姑娘嚇到了，又有些悻悻地，“真該死，我目前囚犯的形象確實有點滲人。你還是個孩子呢。”
布萊克從暗處走進光裏，白瘦但肌理分明的胳膊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凸起的脈絡上還滴著血，那雙伸向她，修長好看的手臟的該洗一洗。
不知為什麽，伊倫心中泛起酸意，頓時心軟下來，“我只是還沒接受這個事實，但我相信你無罪，因為我相信哈利。對了，”她目光掃過那道不淺的傷痕，“你受傷了，我幫你看看好嗎？”
一邊說著，她咬唇，膽怯地走向他，嬌小身影包裹在哈利寬大袍子底下，像藏在枝葉裏最為嬌嫩的花蕊。
“好，那麽麻煩你。”
布萊克很輕地笑了一下。
嘴角翹起的弧度都和伊倫一模一樣，她恍惚一瞬，蹲下。
“清水如泉。”
召來汩汩流水，她熟練地拿手帕沾取，替他擦凈傷痕上的血汙和灰塵。
布萊克吸了口氣。
“疼嗎？”
她唇角抿了抿，帶點擔憂地。
那神秘男人搖搖頭，“不疼。”
看到伊倫處理完傷口，將手背貼在他手臂上，那些血汙就像施了消失咒語似的，緩慢消散，布萊克漆黑明眸遽然收縮，好像見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事。
“真了不得，你居然繼承了梅裏的天賦。她一定把你照顧的很好。”
他感嘆，聲音就像一個十年沒有張過口的老年人。
可俊美無雙的那張神賜般面孔卻泛起一層少年才有的微光。
“您說的是我母親嗎？”伊倫驚喜地看著他，很快又低下頭，喃喃道，“她在我懂事前就去世了，我現在，和收養了我的麻瓜老人費格太太生活在一起。我沒見過媽媽，也沒見過爸爸。”
她越來越小聲，那頭濃密柔美的深褐長發下的臉蛋闔該是小孩子樣的粉紅色，可現在經月光一照，卻是出奇的蒼白——和布萊克這個久未露面的人居然是一個色度。
歷盡艱辛見她一面的囚犯狠狠心痛了。
“多卡斯居然沒和你相處過……她，”布萊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收斂他話語裏過分的悲傷，“你母親是很好的人，也應該會是很好的媽媽。”
“我知道，”伊倫輕輕點點頭，“鄧布利多和盧平教授也這樣說。很可惜，我是個孤兒，沒能見到她。”
話音剛落，布萊克竟很激動地站起來，濃黑的薄霧在瞳孔中醞釀，繾綣，逐漸凝聚到化不開，他像註視一件最為珍貴的寶物一樣看著伊倫，雙手扶住她瘦小稚嫩的肩膀，力道很重，可恰到好處，並不讓她覺得疼，相反，夜涼如水，一個成年男人熱騰騰的體溫讓伊倫覺得莫名安心，她的恐懼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悠遠寧靜的平和。
——好像他們本是家人，只是短暫走散一段日子而已。
很相似的兩人彼此註視，布萊克用很堅定的語氣和她保證，“你不是孤兒，我拿我的生命起誓，伊倫。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見到你的父親了。他，他還需要一點時間解決自己的麻煩，他的身份不能暴露，他……”
塵封的真相呼之欲出。
兩人的神情都是動容，相似的眉眼下，鼻尖都是紅紅的。
可就當伊倫差點要把那層掩蓋的薄布揭開時，偌大落地窗外忽然傳來巨響。
是哈利，他和赫敏正騎在巴克比克身上，那家夥見到伊倫甚至還歡快地叫了幾聲。
“沒時間了，麥克尼爾和福吉那兩個老家夥就快找到這來了，攝魂怪也在守著。”
哈利邊說邊利落地鉆進來，布萊克接了他一把，伊倫走上前扶住他身後赫敏的手，她跳下來親昵地摸了摸小家夥的頭。
“哈利說的沒錯，小天狼星，你真的該走了，巴克比克很聰明，它會帶你離開的！”
圓月露了一個小口，像被戳破的氣球，在似有若無的浮雲之間緩慢飄蕩，天光一點一點亮起來，預示著這場深夜營救的終結。
伊倫不知道該說什麽，高高的月影在天花板上搖曳，映出她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
“小天狼星，我記得你的誓言，我一定會等著見，見我父親的……”
她凝視著他，琥珀色大眼睛裏盛滿了悲傷，這使布萊克覺得嗓子發緊。
他招架不住女孩子的眼淚，特別是面前這個對他來說較為特殊的小人兒。慌張解開纏在他胳膊上那條臟兮兮的手絹，他笨手笨腳地替她擦臉。
“別哭，伊倫，沒有多久了。而且我一定會寫信給你的，我聽哈利說，你甚至沒有一只屬於自己的貓頭鷹，對嗎？我會給你買的，都會有的，你，你這麽乖巧可愛，什麽都不該缺，什麽都會有的……”
他粗魯地用那張臟手怕擦著伊倫的臉，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讓那張透白的面孔變得越來越模糊，再加兩撇胡子，儼然一只哭泣的小花貓。
這滑稽的一幕沒有引來哈利和赫敏的笑聲，他們像是知道內幕，互相望了望，無言地註視著眼前兩人。
“我會等你的，我會乖的！”伊倫牙齒緊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的每一個音節都能讓他聽清，“我，我等你的信。”
布萊克長腿一邁，跨上巴克比克脊背，和哈利交代幾句之後，並沒急著走。
身影在窗外流連，半明半昧的光線裏，他眼睛裏似乎也有淚珠。
“伊倫，照顧好自己。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你父親了，好嗎？”
酸楚快要從胸腔裏溢出來，淚眼婆娑中，伊倫鼓足勇氣，在他行將飛走時，拼盡所有喊出一句：“我答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攝魂怪盤旋在布萊克不遠處，他再想留下也來不及了，他愴然地點點頭，像做了很大決心，轉身而去。
**
動蕩一夜之後，走在回去路上，哈利和赫敏默契地誰也沒提剛才的事。
夾在兩人中間，伊倫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昏昏然狀態，加之天生缺乏的平衡力，她怎麽都走不穩，輕飄飄，像只即將溜走的紙蝴蝶。
“還好嗎，是不是低血糖？要不要吃點東西，我這裏有一小塊青草餅幹。”赫敏發現她狀態不佳，主動遞給她一樣糕點。
伊倫吃不下任何東西，臉頰透著不健康的白。
“謝謝，我，我好像不需要。”
像是想到什麽，哈利當即停下。
“赫敏，我想起我該有點事想和伊倫說，不然你先回去？羅恩的腿受了傷，你還得去看著吶。”
揶揄地瞥他一眼，赫敏說，“多個人能多個幫手，哈利，現在不是談戀愛的好時機。”
“哦拜托，我說的是正事！”
蓬亂黑發下一張臉氣得發紅，赫敏見狀只好離開了。
曙光初現，給大地鋪上一層淺薄的淡金地毯。
西塔樓前只剩下哈利和伊倫兩人。
朝陽把他們的影子拖成緊挨著的，矮矮的兩小截。
小姑娘懵懵地看著哈利，那張縮成一團的小臉似乎只剩下閃閃發亮的大眼睛了。
“哈利，你要說什麽？”
在她錯愕的目光裏，男孩居然蹲了下來，他的外套還在伊倫身上，清瘦利挺的線條在微光掩映下，被僅剩的白襯衫勾勒得格外清晰。
“上次暈倒之後你就不見了，這次，我可不希望再發生那樣的事。”他刻意隱瞞了知道她會變成貓的真相，拍拍緊實肩膀，“上來，我背你，到醫療翼，這樣還快點。”
他為她彎腰，像座只為她傾倒的山。
楞了一楞，伊倫輕聲道，“不，不合適，我還是自己走吧。”
“呵，再等等，拉文克勞們可就要下來了，馬上是他們的晨讀時間。你確定要在這繼續待著？”
哈利回頭看她，慘白小臉上的不明紅暈讓他心中微動。
“我……”
“好了，這沒什麽好商量。”
不等她再拒絕，哈利輕松拎起她兩只細長胳膊，環住自己脖頸，紳士地將手從她膝蓋處穿出，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方式把小姑娘架在身上。
清爽的皂香味撲面而來，男孩子特有的溫熱緩緩湧向她，恍若暖黃色的夢境，漸漸地，伊倫放下戒備，將臉搭在他頸側。
皮膚相觸的瞬間，她眼瞳一栗，輕輕挪動了下。深褐長發掃過哈利臉頰，弄得他癢癢的。
“別動哦，萬一摔下去可就不好了。”
小姑娘果真就乖乖待著，臉挨著臉也不敢再亂晃。
有了她，好像這一整晚的疲倦都能一掃而光。
哈利輕快地笑起來。
動蕩後的安寧，讓伊倫漸漸沈入夢境。
她仿佛在明亮的閃電的行列中跨越，在綠色的閃電的行列中跨越。
絳紫色，光怪陸離，越來越快的沈淪裏。
哈利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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