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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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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

“我們談一談。”

沈唯清不理?她。

“沈唯清, 我們談一談。”

還是不回答。

......

向滿感?覺到氣場的變化,雖然沈唯清握著她手腕的那只手掌心溫熱,可還是能察覺到他周身裹挾的寒意, 忽然就有點害怕。

被他一路拉著走出電梯,穿過長長的走廊。

公寓樓的走廊很窄, 且昏暗, 唯一光源是頭頂模模糊糊的聲控燈,幾步一盞,亮了又滅,好像不定起伏的心跳。

到了門口, 向滿喊停。

“鑰匙。”

“......包裏。”

她還是一樣,出門背大包, 恨不得把全部?家當都隨身攜帶,筆記本,賬本, 充電寶, 耳機,濕巾紙巾,大大小小塞滿了。

沈唯清伸手在包底翻, 鑰匙沒翻著, 卻翻著個冰涼堅硬的物什,借著昏燈一看,是塊男士手表。

沈唯清覺得好笑,他這塊表去?年旅行回來就找不見了,還以為是丟在了三亞, 原來是在她這。

“自己?翻!”他又把包塞回她懷裏。

向滿靠著墻,因為酒精緣故動作?遲緩, 在包裏尋了足足半分?鐘,才把鑰匙給翻出來,嘩啦啦一大串。

幸而有?這半分?鐘,沈唯清把心裏這股火壓了又壓,總算熄掉,不然一會兒能對她做出點什麽事,真講不好。

你總要承認,就是有?人?能不動幹戈把你的理?智擊潰。在向滿面前,他永遠當不成體面人?,所謂原則在她這裏通通被?廢,輕而易舉。

......

向滿一進家門先?跑去?衛生間抱著馬桶吐。

她似乎總在沈唯清面前失態,一次兩次尷尬,三次四次就無所謂了。她難受,甚至指揮沈唯清,幫幫忙,去?把她晾在晾衣桿的毛巾拿過來。

沈唯清冷著一張臉,毛巾扔過去?,然後站在狹小的客廳裏打?量四周。

公寓處鬧市區,環境差,面積也小,毫無裝修可言,套內陳設也都只滿足基本生活所需,除了廚房和衛生間,最大物件是一張餐桌一張單人?小沙發。

餐桌上擺著熱水壺和水杯,面包掰了一半沒吃完,用小夾子夾住封口。又去?冰箱看了看,不出意料,空的,再轉去?廚房,打?開櫃門,看見裏面的方便速食。

沈唯清在廚房站了一會兒,平覆心情。

如果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出言嘲諷向滿,你換了個城市生活,手裏有?點餘錢了,還是把日子過成這副德行?

但現在不會了。

沈唯清相信,向滿一直在努力的生活,她這樣的人?,把她擱在哪裏,她都會搏一口氣,熬出頭來。

並且她習慣給自己?積攢安全感?。

不要命的工作?是安全感?,攢錢也是安全感?。

他以前不懂她,現在懂了,可越是懂,心裏就越是一撅一撅地疼。

向滿從衛生間出來,臉上濕漉漉的,是冷水。

她迷迷糊糊脫了外套,裏面是一件黑色高?領毛衣,原本也想脫的,手都攥住衣服下擺了,可想起屋子裏的沈唯清,又停下動作?。

“沈唯清,我們談談。”

“我不跟醉鬼談。”沈唯清關上廚房櫃門,砰的一聲,“你先?休息吧。”

日子還長,急什麽。

這麽久都等了。

向滿直直看著他:“我沒醉,我挺清醒的。”

沈唯清聞言上前邁了一步,站在她面前極近的位置,俯首去?認真觀察她眼?睛。她眼?底有?點紅而泛濕,這更讓他心裏不是滋味,伸出手掌蓋住她的額頭,另一只手覆又拉住她的手腕。

“行,那走,進去?談。”

“進去?哪?”

公寓是個開間,一眼?望到底的格局,向滿在網上買的免粘的卡通珠簾,簡單做了個間隔,算是隔出一個臥室來。

沈唯清拉著她就往裏面走,而向滿就任由他拉著,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走到床邊,她停住了,對沈唯清說:“你不是這樣的人?。”

“哪樣?你現在又明白?我了?”

“不會趁人?之危,也不會在感?情上不明不白?。”言外之意,這一刻,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你不會動我的。

這就是沈唯清。

她把他看得透透的,拿捏他心態這事兒,她做起來得心應手。

果然,沈唯清眼?眸一撇,把手松開了,語氣說不上和煦,只是抵著她肩膀往前輕輕一推:“睡你的覺。”

“那你?”

“等你睡了我就走。”

向滿睡不著。

沈唯清在,她也不好換睡衣,就這麽直挺挺躺著,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嚴嚴實實的,只餘一雙眼?睛。而沈唯清在她那張小沙發上落座。

雙雙陷入沈默。

向滿過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你去?拿一下我的帆布包。”

“幹什麽?”

“你去?拿。”

沙發發出澀響,沈唯清起身又回來,把她的包攤開:“要什麽?”

“你的手表,”向滿說,“你拿走吧。”

上次她離開得匆忙,回民?宿收拾行李的時候不小心把沈唯清的手表也給裝進了行李箱,等她發現時想郵寄,卻被?快遞告知太貴重了,要保價。

向滿這才知道這表價值幾何。想想也是,沈唯清周身的東西哪有?便宜貨,可越是這樣越是不敢動了。

她幹脆把手表放進抽屜裏,想著日後有?機會再還。

她並沒意識到自己?的潛意識正在如何作?祟,好像她和沈唯清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我不知道是不是沒電了。表針不走了。”

“機械表,你放那不動當然不走。”沈唯清把手表重新扣回手腕,“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向滿。

他們真正以戀人?的身份在一起也只不過一年。轉眼?間,離別竟比相聚多。

但你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難???忘,你以為遠去?的時間是熨鬥,能燙平一切波瀾褶皺,殊不知日日夜夜都是折磨,越是折磨,越是深刻。

“過得好麽?”問話?的是向滿。

“好啊,怎麽不好。”

“我猜也是,你這麽瀟灑的人?生,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應該是很不痛快的。”向滿說這話?時並未放低自己?,相反,她可憐沈唯清,“我早跟你說過,登山有?摔跤的概率。我最擅長離開,真到了分?開那天,你會很難過。”

“怎麽樣?感?受如何?”

“高?估你自己?了,向滿。”

面子要撐,但心裏恨不能把她捏死,沈唯清向後倚靠在沙發背。小沙發承載不了他,有?些逼仄,他盯著客廳頂那盞圓圓的燈,瞇起眼?睛,“你現在以什麽立場跟我說這些話??安慰?還是挖苦?”

“沒有?。”向滿很平靜,“我不會挖苦你,因為我也不好受。”

一根繃緊到極致的橡皮筋斷裂那刻,兩端的人?都會遭殃。但向滿沒有?後悔過。

沈唯清用冒險來形容一段愛情,既然是冒險,旅途的驚喜和愉悅就是最重要的東西。至於結果......她可從來沒想過他們有?什麽好結果。

疼是疼,那是她該得的。

但沈唯清拿得起卻放不下。

這和他當初保證的可不一樣。

“是怨我了,我不自量力。”沈唯清笑了一聲,嗓音涼涼的。

“對。”向滿竟然附和,“所以你來找我也是錯的。”

“你知道我來找你為了什麽?”

“你想跟我和好。”

一霎寂靜。

沈唯清的呼吸吊在那,他聽見向滿言簡意賅指出他的那點小心思,把他搭建起來的橋梁炸了個幹凈。

她說:“別費心了沈唯清。再來一遍,結果也是一樣。”

問題的癥結出在,愛情在各自心裏的位置不對等。

對沈唯清這樣的浪漫主義來說,愛情與真心是必然要追求的東西,他能為此周旋,為此付出。但對於向滿來說,愛情是錦上添花,她的人?生永遠有?更恒久不變、更重要的主題。

沈唯清忽然很煩,他無比討厭向滿這種給別人?貿然下定義的行為。

她以為她是誰?

她見過幾個男人?,談過幾段戀愛?就妄談愛情?

“這些我不想聽。”沈唯清打?斷她,“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是什麽時候做好打?算的?如果你弟弟當初沒出現,你還會不告而別麽?”

向滿頓了頓。

原來沈唯清知道了這些事。

他還知道更多麽?

她不敢去?猜,只是如實回答:“會。我和你講過,我們的關系註定很短暫,是你偏要上綱上線。”

她說:“我走出來了,你還沒有?。”

好一個上綱上線。

好一個走出來了。

沈唯清沒了耐性,向滿太咄咄逼人?了,這就是原本的她,把自己?武裝到頭發絲,飆著勁兒要和人?鬥,生怕自己?落下風,就算是暫處低處也絕不表現出來......可感?情哪是能搬上角鬥場的東西?

他倏爾站起身,向滿卻在同一時間開口:“走之前幫我把燈關了,謝謝。”

“我說我要走了?”

沈唯清去?餐桌挪來熱水壺,接水加熱,然後又坐了回來。

向滿聽到動靜,厚著臉皮:“我包裏有?蜂蜜,一條一條的那種,你幫我泡一個。我怕明早胃疼。”

“......你怎麽不把家都塞包裏?”

沈唯清罵她,卻還是依她言去?找,等水開的片刻,他眼?睛一直落在向滿包裏,落在那個筆記本上。剛他翻東西時筆記本被?打?開了,自然攤開在其中一頁,大概是那一頁向滿常常翻來看的緣故。

沈唯清內心在打?架。

他從來沒幹過這麽丟人?的事,不由為自己?的齷齪心思而慚愧。

可是。

可是憑什麽啊?

向滿抱著被?子,眼?皮越來越沈。

酒勁兒翻湧上來,她太困了。水壺燒水的嗡嗡微鳴像是在洗刷大腦,也蓋過了沈唯清翻動紙頁的窸窣聲響。

......

沈唯清闔上筆記之時,腦海裏就剩一個念頭:這年頭,能用腦袋記的東西就別靠爛筆頭,向滿這習慣,遲早吃大虧。

就比如現在。

沈唯清心情忽然好起來了,剛剛的氣惱煙消雲散。

等水溫了端過去?,發現床上人?已經?睡著了。他在床邊坐下,沒怎麽糾結,伸手過去?,輕輕捏了捏向滿的臉。

“向滿,好一張會騙人?的嘴啊。”

發現她沒反應,心裏又癢,幹脆俯身下去?,親親她的唇角。再起身時,被?自己?這過於純情的小動作?給逗樂了。

又不是十幾歲青春期談戀愛,幹什麽呢這是?

但沒辦法。

在向滿面前,他毫無辦法,萬千巧宗都不奏效了。

既然一切都返璞歸真,那麽真心,我們只論真心。

-

第二天向滿起晚了,醒時渴得厲害。

家裏沒有?第二個人?,可是床頭櫃上的蜂蜜水不是隔夜的,還溫熱著,這昭示著沈唯清剛走沒多久。他在她那張小沙發上湊合了一夜。

一杯沒夠,向滿又去?給自己?煲了一壺熱水,回來摸出手機,處理?密密麻麻的工作?消息。

雲梓請假,說是今天要回學?校考試。

向滿準了假。

一店店長拍了張小票照片,說是隔壁美容院老板一大早來買了好多維生素和保養品,還有?阿膠膏。

向滿想了想,給美容院的店員發消息,在她們那辦了一張年卡。

然後是齊星晗的信息,問她定好票了沒。

公司下個月春節前要開年會,讓她務必回去?一趟。

向滿其實抗拒回到北京,她很怕見到自己?想要逃開的人?,雖然偌大城市概率極微,向延龍應該只在學?校活動。但她還是不想冒險。

“小滿,我知道你不愛這種場合,要是以前我就依你了,但這次不行。”

齊星晗把她當成典型,一年時間獨自拓開一個城市的市場,三家店開門營業,第四家店正在籌備,齊星晗要給她當眾獎勵。

向滿臉都漲紅了,可架不住齊星晗的強硬態度。

最終只能答應。

繼續翻微信。

除了工作?消息,沒人?找她了。

昨晚他們並沒加回聯系方式。

如今的狀況是,沈唯清想要找到她輕而易舉,她卻摸不著沈唯清的邊兒。這身處明處被?人?窺探的滋味兒可不好受,心裏發慌。

誰清楚沈唯清還有?什麽後招。

她也不知自己?昨晚是否把話?表述明白?了。

洗漱,化妝,換衣服,準備出門。

向滿拎起自己?的帆布包,筆記本卻從包裏滑出來。

她可沒有?把水筆夾在紙頁裏的習慣,正疑惑著,看見那一頁的內容,彎腰探出去?的手臂一僵。

那是她更新過的計劃表。

在來到新城市以後,那些已經?完成的計劃被?勾畫掉了,暫未完成的保留了。除此之外,還陸陸續續添了幾條新的。

第一條,在喜歡的城市買一套房子。

這個有?點難,她沒有?走過幾個城市,更別提在其中挑出最喜歡的。但她覺得遲早會有?那麽一天,她會見識天大地大。

第二條,買一輛車,括號,二手的。

這是鐘爾旗給她的建議,在城市交通不算擁擠的城市,自己?開車更方便,但要買就買個二手的,因為車嘛,入手就貶值,她自己?也買了一輛二手電車代步,挺方便的。

第三條,去?小樽旅行。

向滿乘過了飛機,有?些迷戀在高?空眺望層雲的體驗,如今又想嘗試飛去?更遠的地方了。

她想去?看看那個擁有?童話?濾鏡的夢中之境,承載她為數不多少?女幻想的地方,也想看看沈唯清給她帶的禮物究竟是在哪裏買的。

當時她離開,把那些禮物留在了沈唯清家裏,多少?有?些遺憾。

第四條,繼續升學?。

向滿了解了一些成人?自考的新政策,還咨詢了一些機構,就像當初自己?咨詢醫美、要治好這雙手那樣不辭辛勞。

懷揣願望時,一切麻煩都不算是麻煩,那是到達目的地的必經?之路。

她可以自考本科,還可以考在職研究生。

齊星晗和楊曉青都比她懂得多,有?時開會聽她們講話?,偶有?不懂之處,又不好意思當面問。既然不好問,那就幹脆自己?去?學?。

第五條,把沈唯清忘幹凈。

這也是最後一條。

......

當時是懷著何種心情寫下這句話?,向滿已經?記不得了,應當是某一個從噩夢中驚醒的深夜,冷汗浸透她的後背,她抱著膝蓋,狠狠哭了一場。

夢裏,沈唯清用那樣破碎的、被?傷透的眼?與她對視,他們明明相隔很遠,眼?神卻如有?實質,化為一雙堅硬的手,死死捏住她的每一寸骨肉,那樣疼。

她抹幹凈眼?淚寫下這條,因此筆跡稍有?歪扭,不如前幾條那樣端正。

一如原???本行走在預計道路上、卻不小心被?沈唯清攪亂了的這一段人?生。

盡管不想承認,盡管嘴硬。

但深沈的夜最能鑒人?心,黑暗裏,有?些東西無處可藏。

此刻。

向滿捏著紙張的手指泛濕,布了微汗,她幾分?疑惑地看著最後一條,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在上面畫了巨大的一個叉。

還有?一行字做點評,不是她的筆跡,她沒有?這樣銳利的筆鋒,只有?自信而張揚的人?才會寫出這樣的字,有?那樣不由分?說的侵略感?,一筆一劃,在她心裏翻起連天巨浪。

“向滿,真誠一點。”

沈唯清這樣寫道。

如果說紙上這些東西有?難易之分?,向滿並不懷疑,最後一條是最容易的。

前面那些願望要她持戟親征,一步步往前,結果未知,時也命也,強求不了。而最後一條毋須努力,靠時間就行了。

因為時間無邊無涯,泛舟其中,再大的波濤最終也會歸於平靜。

總有?那麽一天的。

......前提是,那個人?不要再出來興風作?浪了。

向滿想罵人?,拿出手機卻找不著聯系方式。她想問問沈唯清還要不要臉了,偷看別人?東西,君子行徑?

她不知道的是,沈唯清從來就沒想著在她面前當君子。

......

門被?叩響。

向滿踢踏著拖鞋去?開門,卻從門縫裏看到沈唯清。

人?沒走。

他手上是剛從樓下買的早飯,幾分?嫌棄的拎著沾油的塑料袋,對上向滿憤憤表情,忽然樂了,調侃的語氣:“怎麽?又夢見我了?”

向滿沒讓他進來,砰一下把門砸上了,差點撞上沈唯清的臉。而後轉身,緩緩蹲了下去?,背抵門板,手掌撐著同樣冰涼的地磚。

以此壓抑蓬亂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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