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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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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坦誠

這是?沈唯清第二次到向滿家。

上一次是?過春節, 他從日本冒著暴風雪飛回來,為了給她送個禮物,禮物送到了, 他連門都沒進。如今想?來沈唯清會覺得詫異,一定是?因為宋溫給他安排的北海道之行太無聊了, 否則他才不會那麽急著回來。

他從來不是個懼怕死亡的人, 他喜愛極限運動,喜愛一切能使腎上腺素飆升的刺激,堅信人生這件藝術品在於濃烈色彩而不在?於畫卷長度,所以當飛機在?空中劇烈顛簸時, 他除了本能地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以外唯一的念頭是覺得自己有點冤。

他的生死簿上要記向滿一大筆,等他們在?地底下見面了, 非得擰著她脖子跟她打一架。

......但飛機還是?安穩著陸了。

......電梯門在?他眼前緩緩打開。

“你在?這裏等下,我去開門。”

鐘爾旗也經常忘帶鑰匙,所以她們換了密碼鎖, 向滿讓沈唯清自己站在?電梯口, 她先去開門,按密碼時還擋住沈唯清的視線,像是?把他當成對她有安全威脅的變態。

沈唯清是?真?的累了, 手?上端著兩箱桃子沒力?氣跟她計較。

向滿開了門, 側身讓沈唯清進來。

“門上掛著毛絨玩具那個是?我的房間。”

沈唯清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客廳比上次他來時熱鬧一些?了,填了些?物件,有了人氣兒。朝北那間臥室門上粘了個粘鉤,掛了個拳頭大?的星之卡比, 他稍稍停住腳,向滿在?他眼裏可?不是?有什?麽童心的人, 而向滿回應了他的疑惑神色:“......我不知道這是?什?麽角色,小時候沒看過外國動畫片。”

“......這是?游戲。”

“哦。”向滿不知道。???鐘爾旗和男朋友出去抓娃娃抓回來的,隨手?就掛她門上了。

沈唯清頓了頓:“......也有動畫。”

“沒玩過。也沒看過。”她隨手?撥弄一下那玩偶。

別說電腦了,向滿小時候家裏連電視都沒有,是?快上初中時親戚才送來一臺二手?大?箱,有電,卻沒有線,要在?屋頂外接信號,向斌懶得搞,是?村長好心來家裏幫忙的,只能收到六個臺,中央一套到中央六套,屏幕經常跳雪花,要使勁拍才會好,像是?風燭老人的茍延殘喘。

她喜歡大?風車和動畫城。只是?晚飯時分向斌總會喝酒,喝多了就發脾氣,向滿端著飯碗看動畫片,一雙筷子狠狠抽到她後脖頸,還沒等她回過神,整個人就從凳子上飛出去了。

......

“你睡這裏吧,可?以嗎?”

她指了指臥室裏的沙發椅,然後走過去,把堆在?上面的衣服拿開。

沈唯清沒意見,他只是?有點生氣:“你就這麽對待它?閑置?放你這些?破爛東西?”

那昂貴的沙發椅是?他上一個系列的作品,概念是?疾速生活裏的緩慢歇憩,實木骨架搭建出包裹感,皮革顏色則出自國畫名家著手?,中國傳統色彩融合禪道意味,光調色他就跟著熬了小半年,國內就這麽一把展示品,他看向向滿睡得安穩,就幹脆送她了。

可?她竟然用它放臟衣服!

“是?你說的,家具的意義在?於被使用,這不是?用著呢麽?”

向滿把衣服扔進臟衣簍,挪了兩步,擋住放在?床沿的、晾曬好還沒來的及收的內衣,手?在?背後,偷偷把內衣塞進被子裏。

“你睡吧,我幾點叫醒你?”

“不勞操心,我設鬧鐘,不會給你添麻煩。”

“好。”

向滿抱著臟衣簍去了衛生間。

洗衣機聲音有點大?,她怕吵人睡覺,就手?洗,反正夏天衣服都不厚重。洗到一半的時候接到了楊曉青的電話,約她明天上午休息時,帶她去見見公司齊總。只是?閑聊,楊曉青讓向滿不要緊張。

藥店開了許多年了,從一個小店到全市十二家分店,雖然規模依舊不算大?,可?傾盡了齊星晗父親全部心力?,後來齊星晗接班,她大?刀闊斧地改革,先是?把辦公室一些?做了許多年的老油條員工給撤了,然後又?把刀口朝向門店。

向滿除了認真?,在?工作裏實在?挑不出任何?閃光點,作為實習店長在?齊星晗面前的第一次亮相,心裏稍微有點忐忑。她怕齊星晗這樣高學歷高能力?的職業女性?瞧不上她,但是?又?打心眼裏想?要朝她們靠近。

誰不喜歡優秀的、耀眼的人呢?

尤其當你發現他們已經占據優渥的社會資源,還要拼命往上爬的時候,難免自慚形穢。

齊星晗是?這樣。

......沈唯清也是?這樣。

向滿覺得自己還不夠努力?。

她洗完衣服到客廳去背考試題,就這麽一會兒,房間裏,沈唯清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可?他卻累得沈睡過去,完全聽?不見。

他很累。

向滿看出來了。

他身上最吸引她的那種游刃有餘的松弛感不見了。

向滿小心推開臥室門,給他加了個毯子。

房間裏昏暗一片。

沈唯清畢竟是?個男人,她可?以將四肢都蜷縮起來的沙發椅在?他身下略為有些?局促,一雙長腿仿佛沒處伸展。他睡著的時候不像平日那麽討厭,因為他的嘴,他的舌頭都休息了,不會說出那些?嗆人的話,向滿看見他的睫毛微顫,還有他眼瞼下的暗影,盯了一會,她伸手?,想?去把還在?震動的手?機關掉。

沈唯清卻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準確,牢固。

“醒了?”向滿以為是?自己動作太大?了,把他吵醒,她想?把手?收回來,卻發現動彈不得。沈唯清緊緊攥著她的腕子,於昏弱光線中與她對視。他剛醒,眼裏還有迷蒙。

“幹嘛?”嗓子也啞。

“你手?機響了。”

“我睡多久了?”

“兩個半小時。”

“......”沈唯清松開向滿的手?,肩膀垂著,深深呼吸,“抱歉。”

向滿搖搖頭:“你電話,接不接?”

“不接。”

他知道是?誰,無非是?他那個“後媽”。

沈建安並非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癡情男人,那只是?他追女人的“人設”,眼看追回汪展無望,這些?年也沒少在?外面玩,但唯一迎進家裏的就是?這個女人,因為她給沈建安生了個孩子。

沈唯清對自己老子的私生活不感興趣,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原來沈建安跟他這位“現任妻子”根本沒有領證,沒有法律關系。

她一直忌憚沈唯清,沈唯清明白?,也理解。可?當她聽?聞沈建安送了前妻北上廣幾套房,自己卻兩手?空空,心裏就不平衡了,借著最近抓到了沈建安一點男女關系的小辮子發作起來,在?家裏鬧翻了天。這讓沈唯清覺得她不是?個聰明人。

她來北京找汪展,汪展哪裏會見她。

然後又?來找沈唯清,找到了他在?北京的住處,輸了沈唯清的生日密碼進了家門,把家給砸了。

沈唯清當然也避而不見,他甚至還喜歡看戲,和那女人說:“你砸錯地兒了,那處不是?老沈的房產,是?我的。你稍等啊,我把其他地址發你......需要幫忙嗎?我幫你找人砸也行,可?別累著,閃著腕子不值當。”

蠢貨。

沈唯清在?心裏罵這女人,也罵沈建安,一把年紀了,就這眼光。

......

向滿安靜聽?著,不插言。

沈唯清講起自己的家事如同?在?說相聲,沒有任何?沮喪,可?他臉上的倦意又?分明不是?假的。這讓向滿疑惑。

她深知每個人都有一些?永生不想?回憶的過往,被當做秘密,綁上石頭扔進湖底,那座湖沒有游客光顧,唯有自己時不時會坐在?湖邊發呆。她自己就有這樣的感受,所以推己及人,也不想?去探聽?別人的秘密。縱然那是?混不吝的沈唯清,也有這樣的煩惱。

她也不知道他此刻心境如何?,只是?好心,想?給他一個短暫的庇護之所。

“還要睡嗎?”

“醒了。”沈唯清掀開毯子站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借一下衛生間?我洗把臉。”

有家不能回,到底還是?煩心。他像個可?憐的叫花子。

“那。”

向滿給他指路,然後站在?門外躊躇,沈唯清沒關門,向滿的滿臉欲言又?止讓他覺得好笑,他撐著洗手?臺從鏡子裏看她:“幹嘛?你尿急啊?”

向滿無言,抿抿唇問他:“我有個問題,想?讓你解惑。”

“說。”

“你和你爸媽的關系好像並不好,我想?問問你,平時不去見他們,不理他們,會不會有負罪感?”

“狗屁負罪感,我欠誰了?”

沈唯清說:“可?能是?想?法與認知角度不同?吧,和東西方?背景有關,父母與子女之間似乎天然存在?苦難精神,彼此獻身,彼此虧欠,所以才會有哪咤剔骨還父削肉還母的神話故事。但要想?這輩子活得不別扭,總要明白?這條命是?你自己的。”

沈唯清看著發怔的向滿,並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他舉起手?,在?她眼前晃晃:“哎。”

向滿回神,挪開目光。

她不會告訴沈唯清,她剛剛想?起了小時候家裏的那臺破電視,向斌把她從飯桌上踹下去的時候,飯碗碎了,瓷片割了她的手?,那時中央一套正在?播哪咤傳奇。

蓮藕塑骨,蓮花塑身,哪咤從此涅槃而生。

流雲散,仙鶴飛。

他的人生從那一刻開始,真?正屬於自己。

向滿一直在?期盼那一天。

“你知道你發呆的時候特像個小傻子麽?”沈唯清伸手?捏向滿的臉,被她躲開。

“想?什?麽呢?”

“沒什?麽。”

其實她還想?問,想?問沈唯清對於家庭的看法,他的想?法很新奇,好像可?以給她啟發,可?還沒待她開口,大?門的密碼鎖突然傳來按鍵聲。

鐘爾旗下班回來了。

明明沒什?麽可?躲的。

她和沈唯清清清白?白?。

可?門鎖彈開的那一刻,向滿還是?慌了。

她當即踏進衛生間,回手?幹脆利落把門帶上了,砰的一聲,幾乎是?同?一秒,大?門被打開,人聲傳進來。

兩道聲,是?鐘爾旗和她男朋友。

“你室友呢?”

鐘爾旗喊了一聲:“小滿!你在?家嗎!”

“在?!”向滿背靠著門邊墻壁:“我在?衛生間!”

“哦!郭蒙來了哦!”

鐘爾旗的男朋友也和向滿打了個招呼。

“我們一會???兒訂外賣,要給你帶一份嗎?”

“不用了!”向滿緊張,聲音微顫,“我吃過了!”

“好!”

沈唯清就站在?向滿面前,他比她高那麽多,又?這麽近,不得不低頭看她。

“你做賊呢?”他也跟著向滿壓低聲線。

向滿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悄聲說:“等等,他們馬上就回房間了。”

“我覺得不像。”

外面有窸窣聲響和交談,鐘爾旗開冰箱,關冰箱,拿了兩個冰淇淋,和郭蒙講起今天開會遇見的那個傻b領導。

向滿背後是?冰涼的瓷磚,面前便是?沈唯清,他一直盯著她的臉,饒有興趣似的,從她慌亂的眼,再挪到她的鼻尖。

“我問你話呢,你躲什?麽?”

“別被我朋友誤會。”向滿說。

“誤會什?麽?”

向滿沒回答,她擰起眉,擡眼看沈唯清時直直掉進他的目光裏。衛生間頂燈蒼白?,把他的瞳色照得更?淺。

“別這麽看我行不行?”說話的是?沈唯清。

“?”

沈唯清受不了向滿這樣的眼神,於是?他擡手?,撳滅了燈。

“向滿。”

女孩子的衛生間,瓶瓶罐罐不少,空氣裏有種甜膩香氣,黑暗不適宜理智棲息,只會滋生欲望和沖動。

向滿知道沈唯清在?想?什?麽,但她沒躲。

當唇落下來的時候,她甚至本能地閉上了眼睛。而沈唯清則捏著她的後頸強迫她仰頭,把吻進入地更?深。

他從來不是?正人君子。

他是?個混蛋。

向滿的手?始終撐在?他的身前,她閉著眼睛,表情像是?獻祭,由著他唇舌近乎強硬地侵入,舌尖抵著她敗退。

“向滿。”短暫地分離,他在?沈沈喚她:“你別這副表情好不好?”

黑暗裏,其實根本看不清臉,可?向滿的心像在?被啃食。

這根本不像她會做出來的事。

是?沈唯清不要臉,對,就是?他的錯。

沈唯清輕笑一聲:“嗯,又?在?心裏罵我了。”

“罵我也行,別是?現在?。”他說,“現在?,享受。”

他俯首,重新吻上向滿那單薄泛涼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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