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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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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碰他

“......這點兒出息。”

沈唯清看到向滿臉色登時變了, 他擡手,卻?在掌心即將觸碰到她額頭的那一瞬,被偏頭躲開?。

向滿直視著沈唯清的眼睛, 沒有?絲毫的躲閃。

他們的瞳色在同一種光線下折射出不同色彩,他是更加淺淡的棕, 而她是愈發深不見底的黑沈, 好?像看久了就要被吸附其中,沈唯清覺得自己極有可能成為以身犯險的第一人。

他把手臂收回,轉而笑了聲:“等我一會兒行不行?我先換件衣服再跟你說。”

說?說什麽?

向滿不覺得她和沈唯清有?什麽交流的必要,剛剛經歷過心臟一霎收緊, 血液猛烈膨脹,如今已然?漸漸歸於平靜, 向滿在心裏告訴自己,是個人被異性忽然?表白都會有?如此反應,只是瞬間罷了, 不值得回味。

“看也看過了, 你的事業很厲害,你的工作室很棒。”向滿平聲說,“現在我可以回去?了。”

沈唯清卻?不由分?說拉住向滿的手腕, 強行將她手掌翻轉, 而後把自己的手表放在向滿手心,就著她的手看了看時間:“六點?半,我保證,晚上九點?前送你到家。”

他指了指一樓的偌大空間:“你自便。”說完便往幕墻後面走去?,可走到一半又好?似猜到向滿想?法?, 他回頭示意向滿他的外?套和手機:“我東西可都在你這了,丟了算你的。”

“......”

向滿為自己前幾天的錯覺而懊悔不已。

沈唯清原本?就是這麽個無賴, 他從來就沒變過。

一樓的館設布置精心,向滿不想?坐下,也不能走開?,只能沿著動線閑逛,逛了一層的四分?之一她便開?始腹誹:所謂藝術,大概就是普羅大眾會嫌棄的東西吧。

比如,她實在無法?理解擺在最顯眼位置的那個銀色的椅子有?何?美感,看上去?像是破舊的學校課椅,臨近報廢的那一種,破破爛爛,讓人唏噓。她走近,看到那巴掌???大的展簽上寫著這把椅子的設計理念

——試圖展現暴露在自然?現象之中的廢棄材料迸發的再利用之美。制作材料是的廢棄的鋁鎂合金板。

設計者那一欄寫著沈唯清的名字,WEIQING

向滿看不懂,也並不覺得這把遺棄哪裏“美”,它看上去?左支右絀,幾近倒塌。

又比如,幾步遠之外?那個石墩與竹節鏈接的桌子......那是桌子嗎?那能擺東西嗎?

還有?那盞以薄瓷為骨,人工雀羽為裝飾的立式燈,那個亮度足以保證眼睛健康嗎?

那幅畫又是什麽東西?那是畫嗎?

沈唯清還會畫畫嗎?他不是家具設計師嗎?

向滿輕手輕腳走過去?,卻?並未在那幅畫上發現展簽,就此確定?,哦,這真的只是一副裝飾畫而已......

......

一樓左側是樓梯,分?成了兩道,一左一右。

向滿對一樓的這些“藝術品”們興致寥寥,卻?在樓梯這裏停步。

她猜測樓上應該也是一樣的作品展示,差不多的布局,可同樣都是向上走,左邊樓梯寫著“繼續您的旅程”,右邊樓梯卻?寫著“一場冒險”。

向滿知道這應該是設計者的又一處小巧思,可她猶豫了,足足在這樓梯前躊躇了十分?鐘。

最終屏息擡腳,輕輕踏上了臺階......

沈唯清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出來時卻?找不見向滿了。

他的手機手表全都攤在桌上,她根本?沒有?幫他看管的意思,他猜向滿是上樓了,沿著樓梯一路向上,果然?在頂層露臺看見了那個單薄的背影。

這裏視線絕佳,能遠眺四處璘璘燈火,向滿沒有?表現出激動,她只是安靜站在露臺欄桿前,雙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孤零零站著,像是夜風裏的一根燭。

沈唯清有?糾結過要不要打擾她,可向滿率先回頭,像是知道他在身後。

“沈唯清,這裏很漂亮。”她說。

沈唯清剛洗完澡,上身換了一件黑色毛衣,頭發還泛著濕氣。

他喜淺,不常穿黑色,向滿也是第一次見他上身這種壓抑的色彩,但並不顯得沈肅,反倒有?一種叛逆的少?年氣。大概是因為他的氣質,終究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

向滿接過他遞來的一罐蘇打水,也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遠處墨藍色的夜穹。

嗤啦,氣泡聲劃出一道界限。

向滿往遠離沈唯清的方向挪了半步,也如同表明態度。

她聽到沈唯清問她:“樓下看過了嗎?”

“看過了。”

“你把網上訂的那些破爛玩應退了吧。”他說,“你喜歡哪個?缺什麽?”

原來這才是他帶她來這裏的真正原因。

“日子本?來就不好?過了,適當給?自己提升生活幸福感,向滿,這是生活智慧。”

向滿在心裏笑了聲,她可不覺得樓下那些“藝術品”能為她帶來什麽幸福感,但她沒有?說出來,只是自作聰明地婉拒:“沈老板,你的作品太貴了,我買不起。”

“我送你。”沈唯清說,“本?來貴的也只是創意而已,這一項對你不收費。”

“憑什麽?”

“?”

向滿直直看著沈唯清:“我說憑什麽?憑你說你喜歡我?”

沈唯清手臂撐著欄桿,他只穿了一件毛衣,高處的冷風已經把他打透了,但姑娘面前,尤其是心動的姑娘面前不能丟範兒,許久,他看著遠處回了一句:“對。”

蘇打水入口有?微微苦澀。

向滿並不喜歡。

她沒有?回應沈唯清,反倒給?沈唯清講起另一件事:“前幾天我們藥店的店長跟我說,想?讓我接她的班,當下一任店長。”

“升官了啊?好?事。”沈唯清說,“不過你想?一輩子在一個小門店裏做銷售嗎?你們藥店的規模,即便是店長應該也未必薪資可觀,且做這一行天花板觸手可及,你沒考慮過轉行?”

向滿雙手捧著那罐只抿了一口的蘇打水:“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我想?過的,真的。”

她並非不了解自己,她也想?去?探索自己更多的可能性,同樣都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同樣生活在這活色生香的大都市,說沒有?欲望和貪念是假的。向滿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考慮自己要不要換一份工作,稍微不那麽辛苦的,起碼不用一站就站八個小時的。

最近自媒體那麽火,她有?考慮過拍短視頻。

直播電商行業也很熱鬧,聽說一個中控助播月薪都能的過萬。

也有?過小經紀公司的星探和她搭過話?,極力吹捧她的氣質多麽清冷出塵,多麽適合演個小網劇。

向滿能想?到的這些都是入行門檻較低、且來錢快的行當,她有?斟酌過要不要嘗試,一旦成功,她的人生將踏進新的階段。

還有?。

還有?更直接的。

一個面容姣好?的、從小地方爬出來的女孩子,只要她想?,她也能過人上人的生活,無非就是不要臉皮了。生活面前,臉皮又算什麽東西。

但這些選項終究都被向滿意義否掉了。

“歸根結底,我不敢賭。”她說。

沈唯清看著向滿,看昏沈夜色落進她清澈的眼睛裏。

“我膽子太小了,我懼怕改變,生活裏一點?點?變化都會讓我草木皆兵。”

她沒有?告訴沈唯清,自己膽怯的真正歸因其實是因為她沒有?退路。

她跋山涉水來到這座城市,面前獲得了和同齡人一起奮鬥的入場券。她的人生只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往前,哪怕步子邁得小一些,哪怕一眼就能望到頭。

她不敢賭。

賭輸了就徹底玩完了,她就會像樓下那個廢棄鋁板做成的破椅子,踹一腳就散架。

沒人給?她兜底。

這些沈唯清不懂,但不妨礙他給?予她尊重,並且充當安靜的聆聽者。

他覺得向滿在給?自己設限。

在他的認知裏,人只來這世上一次,當然?要有?勇敢些,把想?嘗試的都嘗試,酸甜苦辣都過一遍,這樣死?去?之時才轟烈,才是不留遺憾。

但向滿告訴他:“勇敢這個詞,我根本?就不會拼寫。”

她與沈唯清靜靜對視著,忽然?笑了出來:“我問你,你看過王寶強演的那個軍旅劇沒?很多年前的。”

沈唯清仔細回憶,應該是沒看過。

“不重要,王寶強演的許三多是個膽小懦弱的士兵,即便他日覆一日拼命訓練,後來成了兵王,進了最厲害的部隊,卻?還是像一只驚弓之鳥一樣,膽怯,自卑,敏感。他的連長知道他的能力,對他說,你啊你,明明是個能人,天生一副熊樣兒。”

向滿和沈唯清同時笑起來。

向滿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我不是誇我自己是能人,我的意思是,我們店長用這句話?形容我,我覺得很貼切。”

沈唯清是多麽聰明的人,他知道向滿在說什麽,只不過他無法?認同她的觀念。

“所以進入一段感情對你來說是很艱難的選擇嗎?還是說,我暫且不在你的選擇範圍裏?”

話?至此,全部扯開?。

冷風把向滿的發梢吹起,她閉了閉眼睛,手上卻?一空,她的蘇打水被沈唯清拿走,他毫不在意地仰頭猛灌一口,然?後扭過頭去?不看向滿,只是撐著欄桿,任由風聲把他的聲音擊打得破碎。

“你別有?壓力,平等交流罷了。”

這不正是她的交友準則?

向滿看到沈唯清耳垂微紅,是凍的,但他站得穩,肩膀平而直。向滿料想?沈唯清應該不知道,他的側臉最好?看,尤其是漫不經心看向某一處時,仿佛全世界都在他手上,那種自信和游刃有?餘的姿態足夠她修煉幾輩子,那時優渥人生帶來的,強求不來。

“我也不知道。”向滿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把羽絨服領子向上拉緊,戴上了兜帽。

“向滿,你覺得你了解你自己嗎?”

“當然?。”

“不是吧?”沈唯清把最後一口蘇打水喝了,易拉罐扔遠,他回頭,正對上向滿遮擋的嚴嚴實實的一張臉,“你說你膽小,我覺得不對,不然?你給?我解釋解釋你為什麽會站在這?”

一樓的那一分?為二的兩個樓梯,一個通向二樓和三樓的展廳,意為繼續這場旅途。另一個則是直通頂樓的露臺,他在那裏設置了一個奇奇怪怪的註釋——一場冒險。

這如綢般夜色與繁星,只配勇敢的人先觀賞。

這裏還沒有?正式迎接客人和參觀者,沈唯清一直在想?什麽樣的人會踏上這一條樓梯,如果是他,他一定?會,並且能在這裏與他並肩而立的,應該是他的同類。他沒有?預料到的是,向滿竟然?是第一個。

她在樓下猶豫糾結了那麽久,最終還是緊攥著拳,視死?如歸似的踩上了臺階。

“???年紀不大,故作老成。”

沈唯清給?向滿下定?論。

他很想?伸出手去?捏一捏向滿的臉,把她嚴肅表情給?毀掉,可又怕她的那句“冒犯”,撚了撚手指,還是作罷。

“你把這事兒想?覆雜了,這只是男人對女人的表白和求愛而已,你可以拒絕,沒關系。我能接受你對我毫無感覺,但我無法?接受你剛剛說的理由,我覺得那並不真誠。”

沈唯清擡起手,卻?只是碰了碰她羽絨服帽子上的一圈絨毛。

“向滿,你還是不夠了解自己,你其實遠比你想?得勇敢。”

他在向滿沈靜的註視下朝她輕輕笑了笑,絕對稱得上禮貌克制,可說出口的話?卻?讓向滿再一次心焦,如同被置於火上反覆炙烤。

她長這麽大唯一一次勇敢是從那座山裏逃出來。

她難以想?象這輩子還有?沒有?第二次義無反顧。

應該是沒有?的。

但沈唯清向她發出了邀約,這是一場勇敢者的游戲,他真誠而迅猛:

“冒險,你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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