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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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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步

餘幼汐睡了以後, 黎晏從她房間離開。

樓梯過道的雲石壁燈散發著暖寂的幽幽光芒,他擡頭望了眼通向三樓的樓梯。垂眸的瞬間,長而濃密的眼睫拓下一片黯澹。

他在原地站立了一會, 沿樓梯下了一樓。嚴阿姨還在廚房忙碌,看見他下樓, 知道想要問什麽, 只能神情失落,沮喪地搖了搖頭。

秦婉柔依然絕食, 已經第五天了,只能每天打葡萄糖來維持生命。

黎晏點了點頭, 表明自己已經了解,擡手說道:“嚴阿姨, 把粥給我吧。”

端著新煮好的蔬菜海鮮粥,黎晏上到三樓進了母親的房間。私人醫生剛剛離開, 秦婉柔看見黎晏進來, 緩慢閉上眼睛, 明顯不想和他說話, 也不想聽他講話。

黎晏踱步走到母親床邊,在一步臨窗的貴妃榻坐下。

秦婉柔多日臥床絕食, 往日優雅端莊的形象已經不存在, 發絲微微淩亂, 臉色異常蒼白, 整個人羸弱無力,生命的力量在衰退,只剩意識微弱尚存。

黎晏沈吟良久, 開口說:“媽,是我忤逆父母, 您何必懲罰自己?”

秦婉柔一動不動地躺著,閉緊雙眼,裝作聽不見。

自從母親絕食以來,黎晏每天工作回家後,都會來這裏陪伴她,今天是第一次開口挑明事理。

黎晏雙手交撐在膝前,語氣沈定而平靜:“您生氣我對秦家的做法,更是不滿我執意和汐汐在一起。絕食傷害身體,您既是生我的氣,又是逼迫我退步妥協……”

躺在床上的秦婉柔,眼瞼稍稍顫動了下,但是仍然不願睜開眼睛。

“倘若因為秦家,我可以退後一步,但是原則不變,幾位長輩不能再對名屹插手,我會以個人名義出資幫表哥開辦公司,這也是他一直的心願。項目不錯,我也會優先考慮投資。秦家是您娘家,我以後肯定會多加關照,但是這一切和名屹無關,t這個我們必須要分清。”黎晏說,聲音輕緩,對於工作層名的原則毫不含糊,“我不能對其他人斬草除根,而對表親徇情手軟,我相信您雖私心過重,但也不至於是非不分。”

秦婉柔被他最後一句話刺痛到,終於睜開眼睛,眼睛中透著隱憤。

“隨便你。”秦婉柔總算開了口,嗓音因為長久沒有說話,另加身體虛弱,氣息淺薄音色沙啞。

黎晏勾唇笑了笑,說:“好,那我就當秦家的事和您談妥了。”

秦婉柔眼睛盯著他,語氣果斷:“我不會同意你和汐汐的事,除非你想逼死我。”

黎晏收斂唇邊的笑意:“我知道。您以死相逼,我肯定不會不為所動。假如您因為我要和汐汐在一起,人不在了,您了解汐汐的性格,她一定不會再留在我身邊。所以,您絕食以死相逼,這個辦法真的很有用。”

秦婉柔聞言不由皺眉,不明白黎晏這麽說的用意。

“您可以吃飯了,我答應您,不會和汐汐在一起了。”黎晏淒涼面色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憂悲,“我會讓汐汐回洛杉磯,和她姑姑生活。”

“真的?”秦婉柔泛起疑惑。

黎晏斬釘截鐵地點頭道:“真的。”

經過那日的談話,秦婉柔不免追問:“你還會管名屹嗎?”

黎晏說:“我會,我不會辜負爸和您從小的期盼和培養,我保證名屹在我手裏,一定會欣欣向榮。”

秦婉柔眼神迷茫地望著他,甚至有些懷疑是自己多日沒有進食,出現了幻聽的不良癥狀。

“但是,我終生不會結婚,我會守著我對汐汐的愛,一直到我老死。”

秦婉柔聽了黎晏的話,雙手艱難地掙紮著起身,手臂顫抖地指著他,目眥欲裂地哽斥道:“你瘋了……”

“是的,我瘋了。不過,媽,我不會用死來逼您讓步,以後我會照管黎家,也會關照秦家。”黎晏笑了笑,“我說到做到,我會和汐汐分手,希望您也可以說到做到。以後您再給我介紹聯姻對象,繼續以死相逼,那您不是逼死自己,而是逼死您的兒子了。您逼死了我,名屹怎麽辦?”

黎祎堯不知何時從書房出來,打外面沖進臥室。他胸膛劇烈起伏著,怒氣竄到了頂峰:“黎晏,你胡說什麽?!”

“我沒有胡說,這是我的底線。”黎晏站起身,身姿筆挺峻拔,渾身散逸出清絕凜冽的氣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媽,被我和我的愛情逼死。反正世人多是優先犧牲愛情,所以我也只能選擇辜負汐汐。可是,我對她有愧,再多的金錢也無法補償真正的愛情,孤獨終老是我應得的。如果爸媽還不滿意,用種種極端手段逼我,我不想父母被我逼死,只能逼死我自己了,這是唯一的出路。”

黎祎堯徹底氣結,轉身怒氣洶洶地離開了房間。

秦婉柔怒極反笑,淌著眼淚說:“好好好,我從來沒有想到以你的性格,竟然也會有徇情的想法,哈哈哈荒唐啊……”

她話還沒有說完,孱弱的身體重新跌回床上,氣息不能平,身體劇烈晃動,不間斷地咳嗽著。

黎晏急忙湊到床邊,雙手攙扶著母親,卻被秦婉柔推開。

“你滾,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黎晏身軀停頓了剎那,他眼眸望著的母親,腦海中想起餘幼汐那張略帶憂愁的小臉,咬了咬牙根,後撤半步單膝跪下,進而另一條腿也一同跪下。

秦婉柔不敢置信地望著黎晏,連聲音都堵在了喉嚨裏。

黎晏從小就驕傲不馴,在下一輩中又是最出色爭氣的一個,他身上有著眾人身上都有的驕縱狂氣,但是更多的是恃才放曠的骨氣和清傲,沒有人能讓他放低膝蓋,現在卻逼不得已給她跪下了。

秦婉柔心疼到一陣陣抽搐。

黎晏腰肩筆直,直挺挺地跪著,下頜線緊繃說:“媽,我從來不懷疑您對汐汐的疼愛,我還記得當時汐汐剛來我們家,您每天恨不得拽著我的耳朵,提醒好好照顧妹妹。我經常想……我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汐汐的,最開始我以為是我去英國讀書,因為分隔兩地,瘋狂生長的思念,讓我意識到了我喜歡這個妹妹。後來,我想不是的,早在她剛到家裏,我就喜歡她了,只是我沒有喜歡過誰,我不知道那是喜歡,我以為只是哥哥對妹妹的寵愛……”

您可能不知道,從幾個月前和汐汐表白開始,我一直都在拿你們和她姑姑威脅她,收買餘玫菱身邊的私人醫生。只要她離開我,我就會知會私人醫生,不會讓她再見到她姑姑。她和Neil上了熱搜,兩人日益走得近,我嫉妒到無法自持在他們見面的路邊,差點失去理智開車撞向Neil……

我甚至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卑鄙地想過,如果……她有了我的孩子,是不是再也不會突然離開我飛去美國了。如今看來,幸好我沒有這麽不負責任地傷害她。

我一次次逼著她和我在一起,一次次和她承諾,我不會讓你們因為我們的事情而疏遠排斥她。我以為我可以,今天發現原來我做不到,我對她只有深深的內疚。

我不能繼續讓您這麽自殘於身體,我只能辜負汐汐了,我是個對她負不了責的渾蛋,我就是個畜生。她餘生會不會活在我造成的苦痛裏面,我不敢多想……

“所以,媽,您還覺得終生不娶,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嗎?我不應該孤獨到老死嗎?徇情,又有什麽荒唐……”

門外。

餘幼汐倚著墻壁,身體緩緩下滑,蹲坐在地上。她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淚水卻像雨點一般悲切落下。

喜新厭舊是人之天性,一生獨愛一人是在違背人性,這個過程有多困難,就有多光輝。

這份愛意讓歲月光輝,值萬世讚美。

餘幼汐含淚給姑姑發消息——

【姑姑,他很愛我,我願意用一生去賭,賭他不負我。】

餘玫菱始終沒有回覆,仿佛默認了這個任何人無法改變的既定事實。

三個小時後,夜晚萬籟俱靜,只有三樓書房的燈光還微微亮著,像是夜海中的一盞風雨飄搖的小船燈。

黎祎堯接到了漂洋過海的電話。

電話是他和餘玫菱共同的多年好友季覆山打來的。

當年他們兩個,還有當下經常在每日新聞中露面的程鶴溪,被稱為餘門三傑。

“玫菱親自給我打電話,請我幫忙聯系你,她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讓我代為與你談,希望你能同意。” 季覆山說。

雖然電話那端根本看不到,但是黎祎堯還是點了點頭,像是陷入自我思緒中的情不自禁。

沈默了片刻,他說:“我大致能猜到她找你聯系我的原因。覆山,你說吧……”

當年兩人決絕分手,黎祎堯和餘玫菱說,對她餘生有愧,所以承諾她以後生活中遇到困難,可以找人主動聯系他幫忙,他一定不會拒絕。

然而,餘玫菱從未找過他幫忙。

“她說希望你同意兩個孩子的事情。她願意放棄名下啟辰科技所持有的股份,無條件轉讓給黎晏。還有……只要你同意,她可以再也不見幼汐,不會打擾她在國內的生活。”

黎祎堯萬分訝然:“她……她竟然同意汐汐和黎晏在一起?”

他壓根沒有想到餘玫菱托人聯系自己,是同意兩個孩子在一起。以她當年對他的恨意,他以為她會氣到托人罵他,罵黎家作惡多端會有報應。

更別提她會轉讓啟辰股份,承諾再也不插手餘幼汐的事情。

當年黎家收養餘幼汐,餘玫菱幾次找季覆山和他妻子傳話罵他,季覆山妻子和她是從小好友,幫她傳罵他的話,還會加些私人情緒,每次都說的他頭痛欲裂。

季覆山說:“說實話,我聽電話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以為她被兩個孩子氣到生了病……”

黎祎堯嗯了一聲。

“以玫菱的性格,如果是生氣反對,一定會不顧一切親自打電話罵你。她托我傳話,而不親自給你打電話,主要是怕影響幼汐和黎晏……”

害怕因為她主動聯系黎祎堯,孩子們的感情更加不被接受。

他們,連累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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