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人

這通談話很不愉快, 雙方都疾言厲色。

不過兩個人都有各自要求，即將掛上電話前，倒也達成了一致。

黎晏承諾不會再動Neil的單人熱搜。

他也有條件——

次日早晨, 她立刻返回京港。

對於Neil來說，算是食言。

答應他來南嘉看他國內首秀, 她人倒是跟著來了, 卻在當天早上又走了。

餘幼汐只能和他一半真一半假說，家裏人看到了熱搜新聞, 讓她馬上回家。

Neil聽到她要返程回京港，面色難掩失落。

他本人不關心她的背景狀況, 但是身為他的經紀人，索菲婭在知道兩人成為朋友, Neil還是因為她決定在中國開展個人工作，早已經將她的來路, 調查得一清二楚。

豪門世家的子女, 被娛記拍到緋聞, 家中自是需要采取行動和措施。

所以他理解她返程, 並且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沮喪。

“下次吧，Neil。”餘幼汐倍感內疚, 之後你肯定還有很多場秀, 我總能在現場親眼目睹你的T臺風采。”

Neil粲然笑說：“好啊, 我在我的手機備忘錄記上。”

餘幼汐笑應好。

Neil心裏擔心她回家之後的情況, 畢竟黎家這麽著急把她叫回京港，自然是對他們的緋聞持負面的態度。

他凝眸，斂起神色, 語氣正經地問：“幼汐，需要我幫你和家人說明一下嗎？這算是我這邊的工作失誤。”

餘幼汐沖她擺擺手, 微笑說：“沒關系的，我已經和他們解釋過。”

Neil說好，讓她有事隨時聯系他。

彼此約定等他回京港抽空再聚，索菲婭派人送她去了機場。

餘幼汐和芊芊一起走出酒店大廳，坐車前往機場。

門口停了一輛白色的布加迪超跑，車身對著酒店大門，然而卻無人上前，讓車主盡快開車駛離。

跑車副駕的車窗半落，剪裁出跑車內車主半張臉。他戴著一副純黑墨鏡，姿態囂張地仰頭目視前方，擎著手機似乎正在打電話。

餘幼汐蹙眉，別開視線，她對這種二世祖一向沒什麽好印象。

“這輛車一直擋在門口，我讓司機停在後面等我們。”芊芊指著布加迪後面的那輛商務車說道。

餘幼汐說好。

“芊芊，麻煩你了。你送我來門口上車就行。南嘉我來過很多次，機場可能比你們還要熟悉，Neil那邊可能還需要你……”

她一邊向商務車走去，一邊和芊芊說講著話，忽然之間，一個黑衣白T機車工裝的男人攔住她面前的路。

“哎，別走。”

聲音低磁好聽，可惜不懂禮貌，這是餘幼汐的第一印象。

她不悅地擡眸看向來人。

靳聿南淺笑：“你是黎晏的妹妹吧？”

餘幼汐直視著他，沒回答，心中在猜突然冒出來的這人，到底找她有什麽事。

靳聿南雙手抄兜，懶洋洋地側眸看了芊芊一眼，勾唇笑說：“姑娘，人我送，不用你麻煩了。”

典型的二世祖作風，紈絝跋扈，與人講話，上來就是指使的口吻，絲毫不懂得商量二字。

靳聿南說完，移回視線，直勾勾地看著她，怕她跑了一般。

餘幼汐表情冷然，語氣也不是很好：“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她猜到他是黎晏找來的人。

靳聿南低頭，像是覺得好笑，說：“我叫靳聿南，你哥在英國時的同學。你哥昨晚讓我今天來接你。”

提起“靳聿南”的名字，餘幼汐便熟悉起來，當初和黎晏打電話，偶爾會聽到靳聿南這個名字，今天終於是將人和名字對上了。

她也聽出了其中的信息，昨晚就讓他今天來接她，但是昨晚沒告訴她。

“我哥沒和我說過，而且我已經叫了車，不用你麻煩了。”餘幼汐說道，學著他說的話。

靳聿南頓住，隨即輕笑聲，說“有意思”，不知他這句話指什麽，什麽有意思。

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電話。電話很快通了，他大剌剌地掐著腰，仰著頭笑著開口：“黎總，怎麽辦，你親愛的妹妹，不跟我走啊。”

他似乎刻意在“親愛的妹妹”幾個字上，加重語調。

餘幼汐眉心又緊了幾分，別開視線。

大約黎晏那邊說，將電話拿給她，靳聿南將電話遞到她面前，聲音中染著笑：“你哥哥讓你接一下電話。”

說完喊芊芊，和他走到旁邊。

餘幼汐無聲地嘆息了聲，接過電話，沒主動應聲。

他們還吵著架，她不想做那個主動說第一句話的人。

黎晏那邊等了幾秒，見這邊一直沒人講話，約摸她已經在聽電話。

他仍然沒有消氣，語氣冷硬：“是我讓靳聿南去接你。”

“我已經找好車子了，不需要你找人來接。”餘幼汐聲音涼涼的，實在說不上臉色好看。

她也還記得昨晚的爭吵，黎晏幾乎算是放狠話了，你明天立刻給我回來。

霸道命令的口吻，帶著強迫她聽從的狠絕。

說到底，從小金尊玉貴，眾星捧月般長大的他，身上那種豪門公子哥惟我獨尊的劣性，始終都在，也無法抹掉。

——如果我不呢？

——那家雜志叫ADMIRE，是嗎？

——南嘉國際會展中心，是嗎？

黎晏只輕描淡寫地，隨意問了兩句，她便已經認輸了。

只剩不到一天的時間，但是想要推延一場秀，能辦到的手段太多了。

“汐汐，聽話。”黎晏微微嘆了聲，語氣輕緩，似乎在和她溫聲商量，話中卻含著淡淡的警告。“那個視頻，已經讓我很生氣了。”

餘幼汐將電話掛斷，還給靳聿南，麻煩芊芊把車子叫走。

他眉梢揚了揚，笑說：“走吧。”幫她拿過行李箱，朝他那輛造型誇張的跑車走去。

他們一個兩個眼光都差勁死，跑車比賽似的難看。

從酒店開車到機場，需要挺長的時間。

餘幼汐胸中堵著一口氣，上了車就扭頭看窗外。

她面對生人一向不善談，而且從見靳聿南的第一眼，對他就沒有特別好的印象，於是更不想搭理他了。

靳聿南語氣無辜：“妹妹，你哥撤你男朋友的熱搜，惹了你，我沒惹你吧？”

餘幼汐擰眉，原想就這麽過去，又忍不下，扭頭問他：“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還沒有來得及澄清，她和Neil不是男女朋友關系，瞧見靳聿南假模假式，訝然地問道：“那個模特真是你小男朋友？難怪你哥生那麽大氣。”

這話聽了令人不禁頻頻擰緊眉心。

什麽叫小男朋友？

餘幼汐問：“你從哪裏知道的？”

靳聿南如實回答：“解樅樂在群裏發的微博鏈接，為了吃瓜，我還註冊了個賬號，充了會員。”

原來，黎晏是這樣知道。他們可真閑。

靳聿南笑：“姐弟戀，混血模特，狗仔面前秀恩愛……嘖嘖，牛啊，妹妹。”

餘幼汐冷哼了聲，懶得和他解釋，他明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見餘幼汐不和他講話，車內沈默了半晌，靳聿南扭頭看了副駕一眼，她正在低頭回微信。

等她回完消息，按了滅屏，他開口問：“我記得當時聽你哥說，你也準備到英國讀書，怎麽最後沒去？”

餘幼汐聽後，微怔了下，緩緩說道：“我不想去了，所以換了個地方。”

“原來如此……”靳聿南感嘆。

餘幼汐扭頭看窗外。

靳聿南：“我說幼汐妹妹，你別這麽反感我啊，這都是你哥的安排，我只是個跑腿的。而且當初聽說你要來讀書，你哥幫你布置臥室的床墊，還是我和他親自從店裏幫你拉回來的。你都不知道，那家店老板真奇葩，買床墊子不給送上門。我至今都記得那個狼狽的晚上……”

黎晏大二那年，買了輛世爵的敞篷老爺車。

因為秋天的時候，看牛津街道上，開車的那些人挺愜意。t

靳聿南那陣和女友剛分手，下了課閑著沒事，過來找黎晏玩。

他說要開車去買床墊，靳聿南想試坐他新入手的老爺車，和他一起去了。

買了床墊，因為馬上要下班了，老板說工人最近罷工，不提供上門配送服務。

黎晏看了眼身旁跟來的怨種，說那我們自己搬吧。然後，他們就搬了床墊到車上。

坐在副駕的靳聿南，還幫他抱了一個，給他妹妹買的中古時期古典風格的床頭櫃。

原本他懷裏應該抱著美女的，結果倒好，另一手還要拽著車後面搭著的床墊。

車子還是敞篷的，夜裏涼風嗖嗖地往臉上刮。

靳聿南這輩子，都忘不掉那個狼狽的晚上。

-

拖著隨身攜帶的行李箱，餘幼汐走出了機場，視野中出現沈叔站在車旁的身影。

她暗自默默地長嘆了口氣。

沈叔也好像得了誰的切耳叮囑般，目不斜視地盯著航站樓出口。看見她以後，趕忙走上前，接過她的行李箱。

“幼汐小姐，小黎總讓我來接您回家。”

餘幼汐微微蹙了下眉心，琢磨這句話。

沈叔在黎家工作了快三十年，黎祎堯對他有恩。看著黎晏從小長大，自然也算看著她長大。

與嚴阿姨一樣，餘幼汐從來沒有將他當成黎家的傭人，像很熟悉的親戚長輩。

沈叔對她依然非常和藹，這一句有著恪守本分的提醒。

黎晏一定和他交代過，所以沈叔才會委婉地提醒她，不要抵抗黎晏的安排。

何必呢？

她不是不守信用的人。

這是他的工作本職，餘幼汐理解他，點點頭說：“我知道。”

車子停在家門口，餘幼汐下了車，穿過庭院邁步走進別墅一樓的門廳。

正是中午時分，家中傭人在為午餐忙碌，餘幼汐徑直邁向餐廳的方向。

眸光中只見站在餐桌前的秦婉柔，她回身也看到她回來了，叫嚴阿姨開飯。她中間給沈叔打過電話，問了何時能到家。

餘幼汐在心裏松了口氣，黎晏應該不在家。

她試探問道：“柔姨，只有我們兩人吃午飯嗎，黎伯伯今天不在家裏？”

“在的，他和你哥在書房談事。”秦婉柔笑說。

“啪——”

突兀尖銳的一道聲音，好像是杯碟被用力砸碎在地上。

餘幼汐被嚇了一跳，起初還以為是自己驀地墜落的心跳聲。

接著是接連踢踏的腳步聲，有的游刃有餘，有的緩重沈悶。

“黎晏，你站住。他再怎麽也是……為黎家效忠過，而且也要顧及自己的名聲，你不能把人趕盡殺……”

樓下漸續傳來黎祎堯厲呵的勸告聲。

黎晏絲毫不在意，不疾不徐地笑說：“爸，名屹現在是我在管，您無須插手，黎家也是。”

在場所有人都聽說了，看似含笑的嗓音中，那抹不容置喙的威嚴。

餘幼汐站在秦婉柔身旁，木然地看著樓梯口的父子兩人。

黎晏在樓梯底下，黎祎堯在樓梯上方，他比黎晏高了半身。

然而，氣勢上卻被兒子壓了半截，毫無氣焰。

黎晏說完，轉身朝餐廳這邊走來，視線微偏，看見餘幼汐已經回來。

他微揚起唇角，步伐頓住，目光牢牢地定在她身上，若無旁人地說道：“汐汐，上樓來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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