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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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黎晏不耐煩地掀眸, 看向對面的秦婉柔。“您怎麽忽然對公司的事情這麽上心了？”
他臉色陰沈如烏雲行至，語氣也夾雜著不悅的情緒，含著質問的意味。
黎晏的話如其樂融融的聚會中, 突然有方率先發難，一切都令在場的人始料不及。
“重新拍個全家福而已。”秦婉柔神情已經從怔然中恢覆自然, 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知道你不愛拍照，但是你不要每次拍全家福都這麽排斥。”
聽見秦婉柔這番話,t 餘幼汐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終於稍稍落地, 事情好像有轉圜的可能。
秦婉柔把話講得體面，然而黎晏的話鋒依然淩厲, 絲毫不掩寒峭：“我記得上次禹叔提議拍全家福，媽, 您好像也不是很熱衷？”
趙禹是黎祎堯多年的心腹, 名屹時代的肱股之臣。
秦婉柔被點明其中心事, 神色略微難堪, 她皺眉，冷然道：“你想說什麽？”
黎祎堯也凝色, 冷臉斥責黎晏：“你怎麽和你媽講話？”
餘幼汐臉色慘白, 緊張到心馬上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黎晏那雙烏色眼眸籠罩著晦深的暗芒, 像外面漆黑凝沈的夜。薄唇繃緊成直線, 周身彌漫著使人噤若寒蟬的壓迫感。
他望著對面的秦婉柔，聲線冷漠，說：“我今晚這麽問您, 不是因為全家福的事情，我是到底因為什麽事, 您心知肚明。”
秦婉柔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面色遮掩不住流露出現的憤怒，她竭力咬牙才能勉強維持住平靜的外表。
“我心知肚明什麽？”
整個餐廳靜到令人心驚膽戰，傭人們不敢露面，一根銀針絲落到地面都可能震耳欲聾。
黎晏卻不著急回答，起身伸手去拿桌邊的煙盒，不緊不慢地抽出根煙，推開打火機，手指輕松地摩擦砂輪，叼著煙湊近火苗點燃，姿態疏懶地深吸一口，這才語速徐徐說：“媽，勸您一句，秦家人的耳邊風少聽，不管名屹的事，還是我的事，您都少插手。”
在這時，黎祎堯出聲呵責：“黎晏，你怎麽和你媽講話？從小到大，她什麽事情沒有聽任你的想法，你現在是獨當一面，什麽都聽不得我們的話了，是嗎？”
秦婉柔表情終於繃不住，眼睛猛然一凜，眉眼間都是染著慍怒：“這話什麽意思？”
黎晏的視線輕描淡寫地依次從他們每個人掃過，最後停在身旁緊張端坐的人。
餘幼汐眸光央求，希望他千萬不要說出兩個人的事情，人膽顫心驚的，面色也驚惶未定。
黎晏只註視了她一瞬，毫不拖泥帶水地收回，似只是習慣性落她那裏一眼，唇角微抿了了下，卻還是將已經到了唇邊的話，重新咽回心裏。
他今天如果把所有事挑明，受傷的人不會是他，也不會是他的父母，而是她。
黎晏笑了聲，撇了撇唇角，語氣中尚且還收著淺淺的笑音。
他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似是回應父親的話，再次擡眸的時候，說：“先說媽剛才提到的全家福，聽你們的，我也沒有異議。明天我就安排人來家裏拍。”
他偏頭視線定格在餘幼汐身上，說道：“汐汐，你明天請半天假，配合一下家裏。”
餘幼汐還沒應，聽見他又問道：“你今晚怎麽回來的？”她只好說開車回來的。
黎晏斜睇著她，笑了笑，說：“這飯如果吃好了，你先開車回自己那，我還有公司的其他事要和爸媽說，你在這裏恐怕不方便。”
餘幼汐識相地應好，黎晏喊嚴阿姨親自送小姐下樓。她正要站起來離開，被秦婉柔攔下。
也許是黎晏對餘幼汐的回避態度，令她放下了心，或者是全家福事件背後隱含的心思，讓她覺得對幹女兒心中有愧。
秦婉柔說：“汐汐也是家裏人，家裏和公司的事，沒有什麽不能聽的。”說完讓餘幼汐坐下。
黎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散漫地輕哂道：“好，既然您這麽說了，那我就說了。”
“舅舅找您了是嗎？秦家又抱怨我一通？……那您怎麽不問問他，我為什麽屢次推掉他設的飯局，秦家這些年從黎家這榨走多少好處，您心知肚明，我也不想計較，當初就是為了彼此利用的。我爸全權管理的時候，秦家還懂得收斂。如今我剛接任，這才幾天，一件一件都是什麽爛事，把黎家當成傍身搖錢的大樹，也不是來得這麽便宜吧？”
餘幼汐聽到這裏，深知繼續坐下去不太合適了。這是黎家和秦家的私事，她終究是外人。
而且黎晏說的話，冷厲鋒利像數九寒天中的風刃雪劍，帶著滲骨的寒意，直戳人的心臟，絲毫不給秦家留一點情面。
然而，黎晏徑直擡手按住她的臂彎，聲音冷冽不容拒絕：“坐下。媽讓你聽，你就聽。明天全家福的照片一經發布，你的身份也就坐實了，這些事確實能聽。”
“哥……”餘幼汐忍不住輕聲喊他。
黎晏眉梢輕挑，笑容狂狷：“怎麽了？我有說錯嗎？妹妹。”
黎晏今晚的這一番話，擺明不是單因為全家福的事，而是不滿因為秦家圖謀利益的手段和做法。
不是兄妹相戀這一最壞結果，無論是黎祎堯還是秦婉柔都松了口氣。
黎祎堯出聲打圓場，慈顏和藹地，沖餘幼汐微笑問：“今晚住家裏嗎？”
餘幼汐知道黎祎堯這是給她離開的契機，她搖搖頭說：“不了，下午還有稿子沒改完，準備晚上回去再改改。”
“需要家裏司機送嗎？”
“我自己開車回去。”餘幼汐說完，站起身告別：“黎伯伯，柔姨，哥，我先回去了。”
秦婉柔含笑說：““好，汐汐，到家給我們報個平安。””
餘幼汐點點頭說好。
她起身，背包，走到電梯前，黎晏都沒有再攔。等到站在電梯間裏，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合上，她如釋重負地閉眸，輕輕地舒了口氣。
從黎家地庫駕車離開，身上還是缺乏力氣地發軟，餘幼汐強打精神，凝聚起註意力，看著夜晚別墅區的路況。
忽然，手機鈴聲大作，將她剛要渙散的意思收攏，她擡起手指點了接通。
劉烽：“餘小姐，小黎總讓您在下山的彎角等他，他不放心您……今晚這個狀態下開車。”
“我沒事。”餘幼汐說，心底卻劃過一股暖流。
“小黎總擔心，發消息交代我。”劉烽接著說，“最多三十分鐘，您如果無聊，可以讓石蕊到您車上聊天。”
餘幼汐不禁笑了，說不用，我停車等他。
劉烽那邊也輕松不少，應說好。
車子行駛過半山彎角，在森林公園外的空地，餘幼汐將車子停住。
解了安全帶，她窩進座椅裏，張大眼睛木然地望著車窗外遠處山林路旁，那被樹木半遮隱明的燈火。
像螢火蟲微淡的光，明滅孱弱，無法照亮幽暗如海的山林。
黎家
這些日子秦家的事情一撥撥，當初和曹振鳴“鬥法”的時候，黎晏已經知道秦家私下做的那些事，始終隱而不發。
他的性格一貫放恣不羈，厭惡有人妄圖從旁牽制。今天秦婉柔提起全家福這件事，一猜就知道是秦家人在給她吹的耳邊風，他順勢直接發難。
“先說您大哥吧，也就是我親舅舅，這些年黎家將他養得無所不貪。去年曹振鳴暗地裏給我使絆子，城南的瀾海清源項目是我親自推進的，審批手續卻屢次平白被卡，董事會周周給我施壓，您猜背後是誰在發的力？”黎晏冷嗤，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眼底閃過一抹戾氣，“上個月，這個時候曹振鳴還在大擺宴席，您猜猜看，主位旁邊的座上賓是誰。要我說啊，是真他媽的蠢，那時我已經查到了曹振鳴養在美國的小老婆和私生子，曹家後院都著火了，他還以為曹總能常青不倒呢。”
黎祎堯嘴角撇向下，臉色也是僵著的，瞟了秦婉柔一眼。
秦婉柔面色斂著，捋了捋手腕處稍亂的手鐲，語氣放緩說：“你大舅這事，他確實做的不對。他也是不懂得輕重，你當時在管啟辰科技，瀾海清源那個項目，他一開始不知道是你在親自主推。知道了以後不也是沒再插手嗎？”
黎晏沈聲笑了下，手臂輕搭在桌沿，身體往後靠，語調懶散地說道：“他的心思，並不難猜。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未免是我接手名屹，他甚至希望我和曹振鳴能這麽僵持對峙兩年，那麽他這兩年能盡情兩頭吃順。畢竟曹振鳴為人貪婪，自然出手也大方，而我這裏通常不給他留出下口的機會。舅舅的事我說完了，至於姨夫的事情，還需要我再細說嗎……”
說到這裏，他語氣停頓了一瞬，話鋒轉柔說道：“不過，也能理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黎家，秦家，還有梁家，哪一個不是這樣？我也不是不允許飽其私囊，只是……”
——我不說能動，誰也不準伸一下手。
秦婉柔也維持不了優雅的姿容，冷聲說：“你大舅的事情我管不了，說了他也聽不進去。但是，我還是要說，你說的那叫什t麽話，秦家人給我吹什麽耳邊風了？怎麽了，我和娘家人不能有來往了。你別忘了，名屹走到今天，秦家不是沒出過力。兒子，做人不能得魚忘筌。”
黎祎堯也在旁，意圖緩和開口：“黎晏，你媽只是說拍全家福的事情，您怎麽說起你舅舅他們的事情了？往事就不要再說了，黎家和秦家這些年風風雨雨，到今天都不容易，以後還是要一起走的。”
黎晏展顏，笑起來，他擁有一副笑起來令燈光也不禁搖曳的絕佳皮囊。
“媽，什麽叫得魚忘筌。捕到了魚，就丟掉了捕魚的工具。比喻達到目的以後，忘記了賴以生存的根本。秦家是為了名屹的發展出了力，但名屹是我爺爺當年一手創立，賴以成功的根本算不上。您不如說我‘忘恩負義’更準確。不過——忘恩負義的事情，我們誰又沒有幹過呢？”
小時候，黎家和秦家的女孩子們，最喜歡黎晏這個哥哥，因為美好的東西總是格外受人欣賞。
但是相處幾次下來，女孩子們都繞開他走，脾氣冷，臉臭，和他多說兩句話，他就會冷臉淡漠地說，你知不知道你很吵。
對待表兄弟態度就更不耐煩了，偏偏無論是爭辯還是吵架，他們都教訓不了他。
唯獨餘幼汐是個例外，可能她小時候太過黏人了吧，又沒有察言觀色的心機，能忍受住他說話冷漠難聽。所以讀高中那時，她再次來到黎家，寄人籬下，她無時無刻不在察言觀色 ，他才總是動惻隱之心，忍不住為她破例。
他見過她最天真無邪的模樣，希望她能一輩子都無憂無慮。
後來見她眼中盛滿憂傷和驚懼，為之所痛，不識人間苦難的驕矜公子哥，這才明白生命是個充滿苦痛的命題。
對於一個四體不勤、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來說，這個認知多麽罕見。
“我提起我舅舅的事情，是這些日子一直在找機會給你們坦明。這事這話怎麽說都難堪，索性今晚這頓飯算是毀了，我也就說了。”
黎晏眼前閃過女孩那雙清澈脆弱的漾水眼瞳，心裏驟然劇痛，他再三斟酌還是說道， “媽，你說的全家福，我不是不想照，而是不喜歡您背後的用意。拍全家福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您非要有所用意，把這事弄得令人不適。”
比起“不適”，他更想說惡心，但是面對自己的母親，說辭最後還是溫和很多。
“我能有什麽用意？”她的聲量拔高，眼神不由自主地從黎祎堯身上一掠而過，重新落到黎晏身上，目光含有幾分審視，詰問他，“還是……你動了別的念頭。”
黎晏懶洋洋地靠著椅背，仰起頭長嘆口氣，薄唇挑起幾分笑意弧度，目光重新移到秦婉柔身上，唏噓不已的口吻：“媽，您看，您的用意多麽明顯。”
他才講了幾句，就已經藏不下去，浮出了水面，多少叫人寒心了。
他替他愛的女孩寒心，她一直在為黎餘兩家人在拒絕他，抗拒他們的感情，不想讓她愛的親人們受傷。
黎晏從椅子站起身，凝望著母親那張依然慍怒的臉，輕聲說道：“媽，聽我一句勸，別拿別人的一顆真心去算計。”
-
餘幼汐正趴在方向盤上，車內連著她的藍牙，正在播放她最喜歡的兩位歌手合作的歌曲《Special One》。
A:天生孤僻所以更愛你
E:（越接觸你）
A:不依規則的愛更細膩
E:（越嚇驚你）
A:和你相比，難以相比，庸俗的美
E：(和我相比 難以歡喜 庸俗心理）
……
“咚咚咚——”
身旁的車窗傳來敲擊聲，餘幼汐驚悚地轉過頭看向車窗，待看清來人，松了口氣。
動作歡快地打開車門鎖，雙腳落地，還沒有來得及關上車門，就撲進他的懷裏。
黎晏沒想到小妞今晚這麽主動，腳步不由往後撤了兩步，同時張開手臂，一只擋住車門怕刮碰到她，另一只手臂牢牢地擁住她的腰。
餘幼汐雙臂環住他的腰，額頭靠在他的胸口，聽那沈穩有力的心跳。
然後踮起腳去吻他的下巴，可是高度沒掌握好，身形一滑親到了性感凸出的喉結。
黎晏悶哼了聲，身形一僵，將人緊緊地懷裏拉，俯身就攫住她的唇，撚磨一番，側過頭埋首去蹭柔嫩的鵝頸，呼吸的熱息噴灑在她敏感的肌膚。
餘幼汐紅著臉，小聲呢喃：“別，劉烽和石蕊都在看我們……”
黎晏輕咬了一下側頸的肌膚，恨恨又夾著無奈的悵然，嘆道：“早晚有一天被你折磨死。”
但他心甘情願。
遠處螢蟲般的光亮，自長長的林間延伸至山下，一路都沒有中斷，長久不息地照亮著這片浮嵐暖翠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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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黎晏不耐煩地掀眸, 看向對面的秦婉柔。“您怎麽忽然對公司的事情這麽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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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晏的話如其樂融融的聚會中, 突然有方率先發難，一切都令在場的人始料不及。
“重新拍個全家福而已。”秦婉柔神情已經從怔然中恢覆自然, 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知道你不愛拍照，但是你不要每次拍全家福都這麽排斥。”
聽見秦婉柔這番話,t 餘幼汐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終於稍稍落地, 事情好像有轉圜的可能。
秦婉柔把話講得體面，然而黎晏的話鋒依然淩厲, 絲毫不掩寒峭：“我記得上次禹叔提議拍全家福，媽, 您好像也不是很熱衷？”
趙禹是黎祎堯多年的心腹, 名屹時代的肱股之臣。
秦婉柔被點明其中心事, 神色略微難堪, 她皺眉，冷然道：“你想說什麽？”
黎祎堯也凝色, 冷臉斥責黎晏：“你怎麽和你媽講話？”
餘幼汐臉色慘白, 緊張到心馬上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黎晏那雙烏色眼眸籠罩著晦深的暗芒, 像外面漆黑凝沈的夜。薄唇繃緊成直線, 周身彌漫著使人噤若寒蟬的壓迫感。
他望著對面的秦婉柔，聲線冷漠，說：“我今晚這麽問您, 不是因為全家福的事情，我是到底因為什麽事, 您心知肚明。”
秦婉柔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面色遮掩不住流露出現的憤怒，她竭力咬牙才能勉強維持住平靜的外表。
“我心知肚明什麽？”
整個餐廳靜到令人心驚膽戰，傭人們不敢露面，一根銀針絲落到地面都可能震耳欲聾。
黎晏卻不著急回答，起身伸手去拿桌邊的煙盒，不緊不慢地抽出根煙，推開打火機，手指輕松地摩擦砂輪，叼著煙湊近火苗點燃，姿態疏懶地深吸一口，這才語速徐徐說：“媽，勸您一句，秦家人的耳邊風少聽，不管名屹的事，還是我的事，您都少插手。”
在這時，黎祎堯出聲呵責：“黎晏，你怎麽和你媽講話？從小到大，她什麽事情沒有聽任你的想法，你現在是獨當一面，什麽都聽不得我們的話了，是嗎？”
秦婉柔表情終於繃不住，眼睛猛然一凜，眉眼間都是染著慍怒：“這話什麽意思？”
黎晏的視線輕描淡寫地依次從他們每個人掃過，最後停在身旁緊張端坐的人。
餘幼汐眸光央求，希望他千萬不要說出兩個人的事情，人膽顫心驚的，面色也驚惶未定。
黎晏只註視了她一瞬，毫不拖泥帶水地收回，似只是習慣性落她那裏一眼，唇角微抿了了下，卻還是將已經到了唇邊的話，重新咽回心裏。
他今天如果把所有事挑明，受傷的人不會是他，也不會是他的父母，而是她。
黎晏笑了聲，撇了撇唇角，語氣中尚且還收著淺淺的笑音。
他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似是回應父親的話，再次擡眸的時候，說：“先說媽剛才提到的全家福，聽你們的，我也沒有異議。明天我就安排人來家裏拍。”
他偏頭視線定格在餘幼汐身上，說道：“汐汐，你明天請半天假，配合一下家裏。”
餘幼汐還沒應，聽見他又問道：“你今晚怎麽回來的？”她只好說開車回來的。
黎晏斜睇著她，笑了笑，說：“這飯如果吃好了，你先開車回自己那，我還有公司的其他事要和爸媽說，你在這裏恐怕不方便。”
餘幼汐識相地應好，黎晏喊嚴阿姨親自送小姐下樓。她正要站起來離開，被秦婉柔攔下。
也許是黎晏對餘幼汐的回避態度，令她放下了心，或者是全家福事件背後隱含的心思，讓她覺得對幹女兒心中有愧。
秦婉柔說：“汐汐也是家裏人，家裏和公司的事，沒有什麽不能聽的。”說完讓餘幼汐坐下。
黎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散漫地輕哂道：“好，既然您這麽說了，那我就說了。”
“舅舅找您了是嗎？秦家又抱怨我一通？……那您怎麽不問問他，我為什麽屢次推掉他設的飯局，秦家這些年從黎家這榨走多少好處，您心知肚明，我也不想計較，當初就是為了彼此利用的。我爸全權管理的時候，秦家還懂得收斂。如今我剛接任，這才幾天，一件一件都是什麽爛事，把黎家當成傍身搖錢的大樹，也不是來得這麽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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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黎晏說的話，冷厲鋒利像數九寒天中的風刃雪劍，帶著滲骨的寒意，直戳人的心臟，絲毫不給秦家留一點情面。
然而，黎晏徑直擡手按住她的臂彎，聲音冷冽不容拒絕：“坐下。媽讓你聽，你就聽。明天全家福的照片一經發布，你的身份也就坐實了，這些事確實能聽。”
“哥……”餘幼汐忍不住輕聲喊他。
黎晏眉梢輕挑，笑容狂狷：“怎麽了？我有說錯嗎？妹妹。”
黎晏今晚的這一番話，擺明不是單因為全家福的事，而是不滿因為秦家圖謀利益的手段和做法。
不是兄妹相戀這一最壞結果，無論是黎祎堯還是秦婉柔都松了口氣。
黎祎堯出聲打圓場，慈顏和藹地，沖餘幼汐微笑問：“今晚住家裏嗎？”
餘幼汐知道黎祎堯這是給她離開的契機，她搖搖頭說：“不了，下午還有稿子沒改完，準備晚上回去再改改。”
“需要家裏司機送嗎？”
“我自己開車回去。”餘幼汐說完，站起身告別：“黎伯伯，柔姨，哥，我先回去了。”
秦婉柔含笑說：““好，汐汐，到家給我們報個平安。””
餘幼汐點點頭說好。
她起身，背包，走到電梯前，黎晏都沒有再攔。等到站在電梯間裏，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合上，她如釋重負地閉眸，輕輕地舒了口氣。
從黎家地庫駕車離開，身上還是缺乏力氣地發軟，餘幼汐強打精神，凝聚起註意力，看著夜晚別墅區的路況。
忽然，手機鈴聲大作，將她剛要渙散的意思收攏，她擡起手指點了接通。
劉烽：“餘小姐，小黎總讓您在下山的彎角等他，他不放心您……今晚這個狀態下開車。”
“我沒事。”餘幼汐說，心底卻劃過一股暖流。
“小黎總擔心，發消息交代我。”劉烽接著說，“最多三十分鐘，您如果無聊，可以讓石蕊到您車上聊天。”
餘幼汐不禁笑了，說不用，我停車等他。
劉烽那邊也輕松不少，應說好。
車子行駛過半山彎角，在森林公園外的空地，餘幼汐將車子停住。
解了安全帶，她窩進座椅裏，張大眼睛木然地望著車窗外遠處山林路旁，那被樹木半遮隱明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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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秦家的事情一撥撥，當初和曹振鳴“鬥法”的時候，黎晏已經知道秦家私下做的那些事，始終隱而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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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您大哥吧，也就是我親舅舅，這些年黎家將他養得無所不貪。去年曹振鳴暗地裏給我使絆子，城南的瀾海清源項目是我親自推進的，審批手續卻屢次平白被卡，董事會周周給我施壓，您猜背後是誰在發的力？”黎晏冷嗤，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眼底閃過一抹戾氣，“上個月，這個時候曹振鳴還在大擺宴席，您猜猜看，主位旁邊的座上賓是誰。要我說啊，是真他媽的蠢，那時我已經查到了曹振鳴養在美國的小老婆和私生子，曹家後院都著火了，他還以為曹總能常青不倒呢。”
黎祎堯嘴角撇向下，臉色也是僵著的，瞟了秦婉柔一眼。
秦婉柔面色斂著，捋了捋手腕處稍亂的手鐲，語氣放緩說：“你大舅這事，他確實做的不對。他也是不懂得輕重，你當時在管啟辰科技，瀾海清源那個項目，他一開始不知道是你在親自主推。知道了以後不也是沒再插手嗎？”
黎晏沈聲笑了下，手臂輕搭在桌沿，身體往後靠，語調懶散地說道：“他的心思，並不難猜。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未免是我接手名屹，他甚至希望我和曹振鳴能這麽僵持對峙兩年，那麽他這兩年能盡情兩頭吃順。畢竟曹振鳴為人貪婪，自然出手也大方，而我這裏通常不給他留出下口的機會。舅舅的事我說完了，至於姨夫的事情，還需要我再細說嗎……”
說到這裏，他語氣停頓了一瞬，話鋒轉柔說道：“不過，也能理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黎家，秦家，還有梁家，哪一個不是這樣？我也不是不允許飽其私囊，只是……”
——我不說能動，誰也不準伸一下手。
秦婉柔也維持不了優雅的姿容，冷聲說：“你大舅的事情我管不了，說了他也聽不進去。但是，我還是要說，你說的那叫什t麽話，秦家人給我吹什麽耳邊風了？怎麽了，我和娘家人不能有來往了。你別忘了，名屹走到今天，秦家不是沒出過力。兒子，做人不能得魚忘筌。”
黎祎堯也在旁，意圖緩和開口：“黎晏，你媽只是說拍全家福的事情，您怎麽說起你舅舅他們的事情了？往事就不要再說了，黎家和秦家這些年風風雨雨，到今天都不容易，以後還是要一起走的。”
黎晏展顏，笑起來，他擁有一副笑起來令燈光也不禁搖曳的絕佳皮囊。
“媽，什麽叫得魚忘筌。捕到了魚，就丟掉了捕魚的工具。比喻達到目的以後，忘記了賴以生存的根本。秦家是為了名屹的發展出了力，但名屹是我爺爺當年一手創立，賴以成功的根本算不上。您不如說我‘忘恩負義’更準確。不過——忘恩負義的事情，我們誰又沒有幹過呢？”
小時候，黎家和秦家的女孩子們，最喜歡黎晏這個哥哥，因為美好的東西總是格外受人欣賞。
但是相處幾次下來，女孩子們都繞開他走，脾氣冷，臉臭，和他多說兩句話，他就會冷臉淡漠地說，你知不知道你很吵。
對待表兄弟態度就更不耐煩了，偏偏無論是爭辯還是吵架，他們都教訓不了他。
唯獨餘幼汐是個例外，可能她小時候太過黏人了吧，又沒有察言觀色的心機，能忍受住他說話冷漠難聽。所以讀高中那時，她再次來到黎家，寄人籬下，她無時無刻不在察言觀色 ，他才總是動惻隱之心，忍不住為她破例。
他見過她最天真無邪的模樣，希望她能一輩子都無憂無慮。
後來見她眼中盛滿憂傷和驚懼，為之所痛，不識人間苦難的驕矜公子哥，這才明白生命是個充滿苦痛的命題。
對於一個四體不勤、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來說，這個認知多麽罕見。
“我提起我舅舅的事情，是這些日子一直在找機會給你們坦明。這事這話怎麽說都難堪，索性今晚這頓飯算是毀了，我也就說了。”
黎晏眼前閃過女孩那雙清澈脆弱的漾水眼瞳，心裏驟然劇痛，他再三斟酌還是說道， “媽，你說的全家福，我不是不想照，而是不喜歡您背後的用意。拍全家福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您非要有所用意，把這事弄得令人不適。”
比起“不適”，他更想說惡心，但是面對自己的母親，說辭最後還是溫和很多。
“我能有什麽用意？”她的聲量拔高，眼神不由自主地從黎祎堯身上一掠而過，重新落到黎晏身上，目光含有幾分審視，詰問他，“還是……你動了別的念頭。”
黎晏懶洋洋地靠著椅背，仰起頭長嘆口氣，薄唇挑起幾分笑意弧度，目光重新移到秦婉柔身上，唏噓不已的口吻：“媽，您看，您的用意多麽明顯。”
他才講了幾句，就已經藏不下去，浮出了水面，多少叫人寒心了。
他替他愛的女孩寒心，她一直在為黎餘兩家人在拒絕他，抗拒他們的感情，不想讓她愛的親人們受傷。
黎晏從椅子站起身，凝望著母親那張依然慍怒的臉，輕聲說道：“媽，聽我一句勸，別拿別人的一顆真心去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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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幼汐正趴在方向盤上，車內連著她的藍牙，正在播放她最喜歡的兩位歌手合作的歌曲《Special One》。
A:天生孤僻所以更愛你
E:（越接觸你）
A:不依規則的愛更細膩
E:（越嚇驚你）
A:和你相比，難以相比，庸俗的美
E：(和我相比 難以歡喜 庸俗心理）
……
“咚咚咚——”
身旁的車窗傳來敲擊聲，餘幼汐驚悚地轉過頭看向車窗，待看清來人，松了口氣。
動作歡快地打開車門鎖，雙腳落地，還沒有來得及關上車門，就撲進他的懷裏。
黎晏沒想到小妞今晚這麽主動，腳步不由往後撤了兩步，同時張開手臂，一只擋住車門怕刮碰到她，另一只手臂牢牢地擁住她的腰。
餘幼汐雙臂環住他的腰，額頭靠在他的胸口，聽那沈穩有力的心跳。
然後踮起腳去吻他的下巴，可是高度沒掌握好，身形一滑親到了性感凸出的喉結。
黎晏悶哼了聲，身形一僵，將人緊緊地懷裏拉，俯身就攫住她的唇，撚磨一番，側過頭埋首去蹭柔嫩的鵝頸，呼吸的熱息噴灑在她敏感的肌膚。
餘幼汐紅著臉，小聲呢喃：“別，劉烽和石蕊都在看我們……”
黎晏輕咬了一下側頸的肌膚，恨恨又夾著無奈的悵然，嘆道：“早晚有一天被你折磨死。”
但他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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