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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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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約

名屹時代的每周例會, 董事會和部分高管全都整齊到場。

整間偌大廣闊的會議室,橫跨近半個南向樓層。會議桌用的是流暢光滑的頂級石料材質的橢圓桌,中間請了頂級設計師, 設置了賞心悅目的假山水,座椅也是高級真皮皮革座椅。

黎晏進來以後, 會議室中的一眾人起身, 鞠躬或點頭喊一聲小黎總。他身份矜貴性格桀驁,參與公司例會卻從不遲到, 甚至會有意在父親和叔輩前先到。

他牽唇笑了下,如風而過了無痕:“請坐。”走到右側上首的第一個座位落座。

黎晏好像天生不會端坐, 松弛肆意是他的人生常態,他松散地靠著椅背, 臂肘抵著座椅扶手,眉眼專註地看桌上的打印好的文件。

因為黎晏的到來, 會議室裏面瞬間寂靜了不少, 只有窸窸窣窣的細小說話聲。在座有和他共事三年的t高層, 深知他殺伐淩厲的行事作風, 還有看似隨性自然,實際上暗藏狠辣的話鋒和手段。

隨著會議時間將近, 公司幾大股東漸次到場, 他們幾乎都是當年跟著黎祎堯, 一路血雨腥風過來的肱股之臣。

儲墨到了會議室, 看見黎晏已經坐在斜對面,笑道:“黎晏啊,又到的這麽早。”

黎晏淺笑略頷首:“儲叔叔來了。”

話音剛落, 曹振鳴帶著一眾瑞禾百貨的人,穿過會議室的大門走了進來, 在黎晏正對面的座位坐下。

他的視線也恰好落在黎晏的身上,而後生依然我行我素地倚著座椅看手機,好似在瀏覽今日新聞,偶爾只和身邊站立的何秘書簡單溝通一兩句,對整個會議室周圍的環境毫不關心。

其他股東和高層見曹振鳴也低頭問好,他目光掃過一圈,三棱眼中含著笑,點了兩次頭。

黎祎堯最後到達會議室,眾人齊聲問好,他回之“請坐”兩字,眾人落座後,會議正式開始進入流程。

一項一項遞進流程,瑞禾百貨四季度第二月,人流量和銷售額有所回升,但總體增長依然效果甚微。

瑞禾百貨COO朱明昰是曹振鳴一手培養起來的親信,他站在最前面的巨大投屏前,做第四季度最後一月的策劃匯報。這周例會主要溝通跨年促銷的活動

“我們這邊和加盟合作的品牌最近在對接商量,希望他們能配合我們的要求,給出一系列優惠舉措。但是目前雙方共同談下來的,他們準備上新,例如禮盒等特色款商品,在價格上也會有優惠,折扣可以降低到9.5折左右。我們瑞禾的會員可以在折扣上可以拿到9折。”

黎晏把玩著鋼筆,筆尖輕點著面前的紙張,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似漫不經心地半掀起薄褶的眼皮,冷冽的眸光審視地註視著,瑞禾百貨正在發言的高層。

電商零售飛速創造記錄的同時,實體零售在日趨沒落。而現在的瑞禾百貨刺激零售額的極大節日,年年只會玩這一套,節日特定和有限的內部折扣。

“之後的跨年活動,是下個月的重點,優惠折扣自然不必說,我們還準備快閃店和LED大屏跨年倒數活動。拉動瑞禾購物中心的人流量,從而刺激零售額。”

朱明昰說到這裏,投屏上面顯示瑞禾跨年活動的方案,快閃店和LED大屏是最主要的兩大活動,此外還是幸運觀眾驚喜抽獎,抽單消費減免等一系列更為精細的活動設計。

黎祎堯聽完瑞禾十二月的初步規劃後,微微點了下頭,不作聲評論。瑞禾百貨的高層們彼此間面面相覷,揣摩他的心意,能夠看出他對此方案並不滿意。

黎祎堯沈默片刻,目光投向身旁的黎晏:“黎晏你怎麽看?”

開闊的會議室中,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黎晏的身上。而他,視若無睹,輕嗤笑了聲,慢條斯理地說道:“幾乎每天都有人在我耳邊說,現在的瑞禾有多難做。我並非不認同,瑞禾確實難做,但是管理瑞禾——可就太容易了。”

黎晏的話,說得不留情面。說完以後,對面曹振鳴和一眾瑞禾過來開會的人,每個人的臉上瞬間有些掛不住。

“人家都說換湯不換藥,我們連湯都不換,每次節日都是特定禮盒和限時商品,以及令人毫不心動的折扣力度。你們的這些促銷手段,瑞禾百貨的初級會員,都比你們了解。”黎晏眸光定在朱明昰身上,掠過他,徑直看向對面座上的人。“那麽你…你們告訴我,名屹為什麽要高價聘你坐在這裏?”

快閃店和LED零點跨年,這個創意他暫且先忍下。那個節日限時商品和微小福利折扣,他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沒有新意,使人產生反感情緒。

黎晏說完會議室寂靜無聲,有人不由屏息,不敢放肆呼吸了。

沈默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在黎晏這裏。目前所處的這個會議室裏,沒有人沒讓他破例,容忍犯錯後的沈默。

“誰來給我說一說,別裝啞巴。”

朱明昰先開了口,說道:“小黎總,我能理解你對這個初步策劃不滿意的心情。其實,瑞禾這邊策劃商定了很多條促銷方案,但是加盟合作的品牌商統統接受不了。他們只能保守選擇節目商品,甚至有的品牌商連節日限時商品都不想搞。”

黎晏睇著眼眸,沒說話。

這時,曹振鳴接上話,聲音中含著幾分笑意,屬於那種長輩對晚輩年輕氣盛的包容。

“黎晏,你為瑞禾心急,這曹叔叔知道。只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想要自我零售變革還是要一步步慢慢來。不僅我們合作的品牌商,他們想要維/穩,我們也需要啊。”

從前年起,黎祎堯和黎晏父子推動瑞禾百貨進行自我零售變革。線上線下相互結合,全面健全雲網絡平臺,開發瑞禾會員APP和小程序,提供同城定時送,異市配貨快遞到家,完善雙線售後解決方案。

黎晏鼻腔中哼出一聲輕笑,並非嘲諷,而是當真聽後不禁發笑。

“曹叔,前年是誰坐在現在的位置上,和董事長哭窮,哭實體零售雕零的大環境。最後在整個集團的驅動下,瑞禾進行自我零售改革。道路鋪好了,方向指明了,你們現在和我說,不行了,邁不動步子啊。”黎晏清雋的臉龐散著冷峻的氣息,言辭間充滿著肅殺的寒氣。“慢慢來?兩年了,我想——已經夠慢了吧。”

之前的例會,黎晏和曹振鳴也有意見向左的時候,但是雙方都很克制,或者說身為後輩的黎晏很克制。今天的這番話,他說的不客氣,矛頭直指瑞禾頂端的幾個高層,這令曹振鳴有些始料不及。

曹振鳴怔紅著臉,臉面幾乎掛不住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羞慚還有憤激,梗著脖子望著正對面的黎晏說:“你一直都在主管啟辰科技,不知道實體零售這邊的艱難。不單單是我們瑞禾百貨,縱覽國內整個零售業,近幾年日子都不太好過啊。”

黎晏面容專註地聽他講完,不置一詞。

曹振鳴坐在右側上首的位置,見黎晏沒有說話,繼續接著說道,語氣較剛才已經很有底氣:“我們和各個加盟合作的品牌商簽訂新合約的時候,他們也是叫苦不疊。說來你可能不知道,但你爸——董事長肯定知道,今年年初三月份的時候,有三家國外高端奢品,想要關閉入駐瑞禾購物中心的幾家門店,國內也有十幾家品牌想要關店節約運營成本。倒也不是我們瑞禾出了重大的決策問題,而是行業內所有百貨公司都賣不動了。”

黎晏沒有對曹振鳴的話提出異議,薄唇斜斜地勾著,算得上會心一笑。方才身上散發的戾氣也收斂不見,好像那個人不是他一般。

這也讓曹振鳴的心更著底氣,學業拔尖出身豪門,脾氣冷戾行事果斷,這些都是對面後生身上適合做一位殺伐果斷的繼承人的出眾點。可是無論如何,現在的黎晏終究還是太嫩了。

在曹振鳴眼中,年輕的黎晏撐不起名屹時代的宏偉江山,掌不了這艘越洋巨輪。

所以他自以為高屋建瓴地把握全局,擺出一貫妄自尊大的架子,狀似慈愛包容,帶著頤指氣使的語氣,輕奉一個笑臉,說道:“所以,咱們也不能不體諒這些品牌加盟商,畢竟……現在對於實體零售來說,大環境相對惡劣,他們也需要保守維/穩。”

曹振鳴的眼睛先是看著黎晏,中途偏了偏轉向正中間的黎祎堯,最後移回到黎晏的身上。

等到他的視線重新定格在自己身上,黎晏挑挑眉,清俊優越的臉龐上笑意更甚,漆黑發亮的眼眸卻轉瞬凝結著冷烈的徹骨冰霜,讓人視線觸及便一陣膽寒心悸。

“曹叔叔,您要是真心體諒品牌商的難處,每年少吃他們一點,也算幫他們一個不小的忙。”

嗓音清亮還有透徹的笑意,他說得風輕雲淡。

然而,這句話如平地一聲雷,又好似驟然攪亂風微浪穩的海面,在座的眾人皆是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冷氣。

曹振鳴如被丟進沙坑中被定住的木樁,楞住了三秒。耳邊響起會議室眾人嘩然的聲音,他這才從覆雜的思緒抽神,乍地站起身,惱羞成怒地擡手指著黎晏,嘴打磕絆地質問他:“黎晏,你……胡說什麽呢?”

黎晏壓根不生氣,笑的那雙英氣的眉眼都向下彎了,說出口的話卻和眼眸底裏一般森冷刺骨,撂下話說:“我有沒有t胡說,你我心裏都清楚。”

曹振鳴見自己壓不住黎晏的氣焰,隨即看向坐在兩人正中間的黎祎堯,眉毛擰得能擦出一縷火,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黎晏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他如此下不來臺。

“黎總,我進名屹時代將近二十八年,跟著您一起大風大浪地挺過來,將瑞禾百貨打造成國內首屈一指的百貨零售業巨頭。就算沒有頂天的功勞,也有幾十年的付出和貢獻。如今瑞禾營收狀況不佳,想讓我走人,也不能這麽……猜忌和詆毀我啊……”

曹振鳴說的情真意切,差點一把鼻涕一把淚了,控告黎晏汙蔑,還有那麽點兔死狗烹的含沙射影。

黎祎堯這些年念著當年並肩打拼多年的情分,對於曹振鳴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面是親生兒子未來名屹的接班人,一面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多年兄弟,他還是需要出手盡量維護兩方的關系。

黎祎堯先是安慰對面的曹振鳴,“黎晏年輕脾氣直,咱們做長輩的多包容他一下吧。”

接著轉過身,看向黎晏,神情莊重威嚴:“黎晏,有事私下再談,你先不要說了。給你曹叔叔道個歉。”

黎晏勾唇,笑著點了下額頭,眼眸中閃爍笑意,徑直站起身,沖曹振鳴說道:“成,既然董事長開口了,我給您道聲歉。”

曹振鳴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也算看著黎晏這孩子長大,不是那種能輕易拗得過去的性格。

果不其然,隨後見他稍擡手臂,看了眼腕間表,起身站直,手抄在西褲口袋裏,徐徐說道:“我這邊還有已經約好的重要約會,瑞禾的事情,加盟品牌商的事情,還有……曹叔叔你的事情,我們以後再慢慢談,總能談明白的。”

說完,轉身離開座椅,同時將一直把玩的鋼筆隨手扔了。金屬質地的鋼筆當”一聲磕在桌面,像磕在眾人緊繃的心上。

黎晏和餘幼汐說一個小時以後打電話給他。這場會延遲了近二十分鐘,她卻一直沒有主動聯系。

走到同層會議室東側第三株天堂鳥盆景旁邊,黎晏拿起手機撥通餘幼汐的號碼,聽見電話中嘟了兩聲後掛斷。

回電我。

當初他先去英國留學,兩地時差8個小時,她晚上有時會給他打電話,而他那邊正在學校上課。

到了下課,兩節課中間,他會給她撥個電話。她當時沒有時間便算了,如果當時正有時間,然後再回電他。

餘幼汐起初想要定時給黎晏打電話,可是中途被喊去開了一個構思會,兩下註意力分散,一時忘記了與黎晏的約定時間。

等到黎晏給她撥電話,這才在靈感碰撞的構思會中猛然回神,發現已經是過去了二十分鐘。

但是餘幼汐沒有想到黎晏在等她電話,以為黎晏剛剛結束會議,現在有空與她聯系。

“哥,你開完會了?”

黎晏輕“嗯”了聲,餘幼汐這時反應很快,一半真一半假說道:“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開完會,所以在等你電話。”

黎晏又淡淡地嗯了聲,摸不清他當下的想法。

餘幼汐躊躇著,最終還是問道:“……會議進展得不順利嗎?”

“後半程挺順利的。”黎晏輕描淡寫地說道。

電話兩端同時沈默,手機緊貼在耳朵旁邊,聽筒中傳來黎晏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電話另一端的人見她一直不說話,似失笑般說道:“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說嗎?”

對哦。

剛剛……忘記了,腦袋短暫地出現了空白。

“……嗯,是的。”餘幼汐語氣微頓,低柔的聲音緩緩道。“哥,《綺談》節目組真心邀請你,你…能不能稍微考慮一下?”

黎晏聽了卻沒有回應,餘幼汐不由斂住氣息,耳朵高度敏銳地凝聽著電話裏的聲音。

聽見鞋底急促地踩著地磚的聲音,還有壓低音量的說話聲,時間寶貴又緊迫的樣子。

“下一期采訪的嘉賓是經商的青年企業家,我們最後確定你是最理想的人選。你多次拒絕我們也不想動搖,尤其是綺佩姐,她真的想要邀請你來到節目,所以你能不能再稍微考慮一下,不要態度這麽果斷堅決,好嗎?”餘幼汐被那急匆匆的腳步聲感染,爭分奪秒地爭取道。

黎晏依然沒有應聲,他今天心情仿佛不是很舒暢。

“我知道……我找你有利用私人關系的嫌疑,但是我……還是想要問問你。”

黎晏低低地輕應了一聲,不是答應的語調,嗓音中似乎含著一抹淺笑,稍縱即逝,只能捕捉無法辨別情緒。

餘幼汐在心裏嘆了口氣,黎晏真的好難懂。

“沒關系,我只是想要再爭取一次,你可以拒絕我的。” 沒有委屈和不甘,是爽朗和坦然。

餘幼汐不想給黎晏任何負擔,他一定不喜歡,她也不喜歡。

“餘幼汐。”黎晏突然喊她名字,聲音凜冽帶著略微不悅的語氣。“找人辦事,只在電話裏講,成功率會高嗎?”

餘幼汐握著手機,眨了下眼,隨即反應過來說道:“哥,我請你吃飯吧。”

黎晏氣極反笑,她腦袋瓜這不是轉的很快嗎,之所以不提見面請客,是因為起初沒有這個想法。

“翠園,今晚七點,遲到一分鐘,你就沒有機會了。”

“哦,好的。”

黎晏善意提醒:“今天下午,你已經遲到了二十分鐘。”

“啊?”餘幼汐納悶了聲,隨即應下他的話,表達自己的誠意。“抱歉,今晚不會了,我會提前到。”

黎晏徑直掛了電話,餘幼汐垂眸看了眼手機,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黎晏似乎很在意她沒有遵守時間約定。

為了晚上不遲到,餘幼汐提前請假下班,錯開下班晚高峰,開車前去赴約。

翠園的安保非常嚴格,註重保護客戶隱私,不是服務客戶根本不放行,難怪京港這些二代們喜歡在這裏揮金如土。

安保首先聯系黎晏在翠園這邊的服務管家,管家聯系何秘書核實,今天晚上七點有位餘小姐要在“香茗軒”見一下黎先生。安保還核對了她的車牌,準確無誤地證明了她是她。

在下班的時間見黎晏,原來是一件這麽麻煩的事情。

等到了香茗軒的前臺,餘幼汐看一眼時間,萬幸剛過六點半。

前臺負責接待的小姐確認道:“餘小姐是嗎?”

餘幼汐不禁略遲疑,伸手按在包包的磁吸扣,問道:“需要確認身份證嗎?”

接待小姐笑說:“不用,黎先生已經交代過我們。”

接待小姐微笑,禮儀得體地說道:“餘小姐,請您跟我來。”

餘幼汐:“黎先生是不是還沒到?”

她對比黎晏早到,有著十足的信心把握。

“黎先生已經在私人包廂等您。”接待小姐笑說。

餘幼汐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眼眸中閃爍著緊張的情緒,手下意識攥緊了包帶。

“哦,麻煩你幫忙帶路了。”

餘幼汐跟隨著禮儀小姐,側眸不經意間看見接待臺旁邊的一對貼擁的男女。

男人右臂搭在接待臺,左手悠閑地搭在女人纖細的腰間。

懷中的女人正在和前臺說話,他卻擡起眼皮含笑瞟向她這邊,自上而下地含笑打量著她,目光輕蔑,還有毫不避諱的放浪神色。

他應該以為她是黎晏的情人,或者想要搭上黎晏的拜金女。

這樣的眼神她不陌生,秦心落也曾和她講過,他們這種男人一邊將那些情人輕視若塵埃,一邊愛好她們的柔情和容貌。

餘幼汐淡淡地瞥過他,走在接待小姐的身後。

香茗軒沒有公共就餐區,全都是一個個隔起來的私人包廂,就餐環境註重隱私性,視野做的極窄。巨大的玻璃窗外只有一方方中式私人庭院景觀,細致中更兼雕琢。茶香縷縷,再幽香也纏繞在私景中,滿足富有者極致的私人享受。

接待小姐走到一處私人包廂,輕輕叩門。得到裏面的應允後,躬身將門輕輕推開,請餘幼汐進去。

香茗軒的私人包廂並不大,餐桌只擺放了對坐的兩把扶手椅。

黎晏果真已經到了,坐在一側的餐椅,臂肘懶洋洋地支著扶手,凝神望著窗外的夜景。聽見門口的聲響,這才側身看向門口。

餘幼汐剛和接待小姐道謝,偏頭的這一刻,兩道目光迎面碰到一起。她不由斂眸,淺笑赧然道:“我以為我會到的早一點。”

黎晏額頭微偏向對面,示意說:“過來坐。”

京港的冬天幹冷,穿著毛呢大衣匆匆趕過來的。包廂內暖氣烘人,餘幼汐站在椅邊脫下大衣,身旁的服務生上前服侍,她宛然一笑說“我自己來”。

人到了,黎晏讓服務生上菜。

包廂內沒留長候在旁的服務生,t最後一個離開後,緩緩將房門拉好。

整個私密獨立的包廂內,只剩下對坐的兩個人。

回國後第一次和黎晏兩個人單獨吃飯,為的是工作上的事情。

求人幫事,主動熱情寒暄避免不了。

“哥,最近很忙嗎?”餘幼汐問道。

黎晏松松垮垮地坐著,神情很放松,挑眉:“怎麽個說法?”

“上個周我回家,柔姨說你在公司加班沒回來。”餘幼汐語氣頓了頓,溫吞地說道。“綺佩姐她們去了啟辰很多次,都沒能見到你。”

“確實有點忙。”黎晏突然一笑,狹長深邃如夜的眼眸盯著她,坦然和她吐露真話。“不過見她們一面的時間,還是有的。”

那也就是他故意不見她們,或者更準確點說,他壓根就不想見《綺談》的人。

餘幼汐收回筷子,眉目泛著惘然神色:“我可以問為什麽嗎?”

“叮鈴鈴。”餐桌上的鈴聲響了,幾秒後,外面的也響起了推門聲,服務生進來送菜。

端上的新菜是包漿豆腐,被分成兩小份,一份撒了調味料,一份沒撒適合蘸吃。

餘幼汐稍驚訝地眨了下眼睛,笑說:“這裏怎麽還有包漿豆腐?”

黎晏被她的樣子逗笑,勾唇解釋:“你想吃什麽,他們都能做出來。”

“這麽厲害。”餘幼汐夾了塊包漿豆腐,隨口說道。

“所以,你還想吃什麽?”黎晏問。

餘幼汐搖頭,笑說:“你點的這些菜,我都很喜歡吃。”

黎晏的回答,被突如其來的送菜打斷,餘幼汐不免再問了他一遍,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不願給《綺談》一個機會,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裏。或者節目需要做到哪一步,他才願意答應專訪。

黎晏放緩語氣,眼睛融著淺笑,說道:“先吃飯,吃完再談工作。”

這是黎家餐桌規矩,一家人坐下吃飯,在餐桌上不談工作。

餘幼汐點了點頭。

吃下第一塊包漿豆腐,餘幼汐由衷地點頭稱讚:“這個包漿豆腐好好吃,比我上次吃的還要正宗一點。”

她一直都給人一種乖乖女的感覺,所有人也都覺得她是標準的乖乖女。黎晏說先吃飯再談工作,她就真的專心吃起飯來。可這不是偽裝,也沒有壓抑,是一種通透,隨遇而安的自洽。

很多朋友和同事都稱讚餘幼汐身上的這一品質,然而她每每聽來並不為自己感到高興和驕傲。

這不是值得讚美的品質。面對無法改變的命運逆境,隨遇而安只是一個孤女必須接受的選擇。就像苦難不值得被歌頌,忍受苦難是不得不做出的堅持。

她寧願活得任性,而不是通透。寧願做一個被受指摘的放任者,而不是一個被苦難鍛造的堅強的人。

兩人吃完飯,聊起《綺談》的事情。

這件事黎晏不想參加是一方面,還有就是黎祎堯反對他近期再次出現在公眾面前。之前連上兩次娛樂新聞,黎祎堯對此頗為不滿。

餘幼汐沒有再勉強,說道:“我能理解。站在你的角度,我也希望選擇適合你的最優解。”

《綺談》節目熱度高,可以提升形象知名度,但同時也存在著口碑跌損的風險。這對不久的未來,即將接手整個名屹時代的黎晏來說,未免是一件好事。

黎晏挑眉,故意逗她:“這麽為我考慮?”

餘幼汐微微一笑,轉身去拿自己的大衣,烏黑柔順的發絲後藏著羞紅的耳垂。

黎晏沒有看到。

“哥,這頓飯我請你吧。”餘幼汐說。

黎晏笑:“你的事沒辦成,請客太虧了。”

餘幼汐執拗地堅持:“我打電話給你,沒有要你一定答應我,只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你也確實給了我一個機會。”

黎晏垂眸凝望著清秀的臉龐,笑說:“下次吧。”

以黎晏在翠園的身份,服務生只會聽從他的意思,餘幼汐只好不再堅持。

兩個人並肩出了私人包廂,偶爾低語交流兩句,說的也都是家裏的小事。

走入寬闊的餐廳從大廳,迎面撞上了一個面相熟悉的男人,是餘幼汐剛來香茗軒,在接待臺旁斜眸瞧她的年輕男人。

“小黎總,你今晚也在翠園啊,上次見還是我家老爺子擺宴那次。”

冷思琛遙遙地看見了黎晏,故意在大廳這邊等著他,打一聲招呼。

不久前,冷家老爺子親自出馬到京港,為了和名屹談個大合同。

黎晏懶懶地停下步子,姿態散漫地站著,淺淺地點了下頭說:“今晚過來吃飯。”

餘幼汐站在他旁邊,禮貌微笑不講話。

冷思琛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遍餘幼汐,心想這個小女人不簡單,他每次到京港必來翠園,幾次遇到黎晏,他身邊都沒有女人影子,今天卻倒是新奇事一樁。

目光暧昧地在兩人之間流傳,他笑著打趣黎晏說:“小黎總艷福不淺,身邊又另覓到佳人了。”

餘幼汐的笑容僵在臉上一瞬,隨後釋懷地笑了下,可眉心沒有消解徹底。

冷思琛這話說得羞辱,還有剛才輕蔑的審視,黎晏捕捉到剛才餘幼汐轉瞬閃過的厭惡,還有顧及兩家情面的隱忍。

“你他媽不會說話就閉嘴。”黎晏卻沒留任何情面給冷家人,臉色和聲音都凜冽著寒意。“這是我妹妹。”

冷思琛臉色劇變,慌忙說道:“妹妹啊……實在對不起,是我眼拙。”

黎晏睨了他一眼,根本不搭理,拉著餘幼汐的手腕,推開面前的冷思琛,步風勁颯地離開了原地。

“他就是一廢人,甭搭理他。”

黎晏語氣中還帶著未消的怒氣。

餘幼汐楞了下,展顏說道:“哥,我沒事。他已經道歉了,你也不要鬧得太僵了,畢竟兩家還有聯系。”

黎晏嗤聲:“管他呢。”

說完似乎還是沒消氣,他擡手胡亂地揉了兩下餘幼汐的腦袋,忍不住“教訓”道:

“不用想那麽多,那種人,你直接罵他,忍什麽忍?”

餘幼汐沒辦法,微笑著答應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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