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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毒後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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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毒後殺

鳳座上, 顧蕊之正捧著手爐,一絲不茍的精致妝容下雖然帶著笑,這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看得宋宛辛後脊發涼。

她怎麽會知道自己是大理國人?難道她已經查到了自己的身份?

宋宛辛驚詫地擡頭, 與顧蕊之眼神撞上後又立即低頭, 腦子裏瞬間略過無數種回答。

“回聖人, 臣、臣不明白聖人的意思。”

聞言,顧蕊之抿嘴一笑, 從鳳椅上起身, 走到少女跟前。

“宋大人辦差得力, 屢破奇案,整個汴京對於你的關註可以說是前所未有。你此番升職,宗正寺那邊關於你的記檔卻是一片空白,你說, 是不是過於危險了?”

她微微俯身, 宋宛辛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濃郁的熏香。接著, 她又放輕語調, 口吻輕快了不少說道:“宋大人放心, 我既然只是將你傳喚到此, 而非直接去官家面前將你揭發, 自然暫時就沒有要將你的身份公之於眾的打算。若你能拿出足夠多的東西來與我交換,要我替你捏造一個身份出來,在這京城立足,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交換?聖人會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宋宛辛感覺自己此刻猶如一只待宰羔羊落入狼口,不僅要應付裴宴臨, 還有宮裏這位高深莫測的聖人娘娘。

之前好像聽春桃說起,爹爹被冤枉殺害的前太子裴宴和就是顧聖人所生, 難道……

顧蕊之見少女若有所思的模樣,又直起身子,目光投向宮外方向。

“留在汴京不僅僅可以繼續行你想行之事,也可以繼續留在你想留之人的身邊,不是嗎?”

她這話,明裏暗裏分明在說她已經將宋宛辛裏裏外外查得清清楚t楚,少女無奈,只好低頭恭順地答道:“願為聖人馬首是瞻。”

“起來吧,”顧蕊之聽到了想聽的話,捧著手爐坐回鳳椅,眼神示意錦慧給宋宛辛奉茶,“我不需要宋大人馬首是瞻,只需要你拿出你的能力,全力調查你目前正在查的案子,將最終的結果和真相告訴我就行。”

少女看錦慧端著雕花漆盤來到她面前,放下一杯茶的同時,盤子裏還有一枚令牌。

“這枚令牌可以幫你去到很多以你目前的身份去不到的地方,到時候記得和你最終的調查結果一起送還回坤寧宮。”

拿起漆盤裏沈甸甸的金牌,宋宛辛感覺到事情愈發開始超出了自己的掌控範圍,但事已至此,她已經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往前。

“臣知曉了。”

**

夜幕降臨,汴京的深冬沒有日落,只滿目塵昏的暗灰色天空。

裴宴臨回到王府,沒有見到往日低頭站在書房門口,有些手足無措但又逼迫自己挺直腰背的身影。

春桃迎上來,接過他手裏的東西。裴宴臨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面無表情地遞到春桃手中。

“給她定的耳墜子,下次她來的時候給她吧。啊,對了,”少年臨走又轉過頭,語氣別扭,“就說是你給她找來的。”

“是。”

春桃打開錦盒,一對瑪瑙珠耳墜在燭火下流光四溢,好似冬日裏跳動的火苗。

剛在書房坐下,阿律叩門進來俯身行禮道:“殿下。”

裴宴臨看著手中的書卷,目光卻沒有隨著翻動的書頁而動。

“她平安到家了嗎?”

“回殿下,卑職看著宋大人被送出宮後一直回到家中才回來覆命。”

“可知道聖人傳她做甚?”

阿律走近一步,看著面前俊逸清冷的少年。

“坤寧宮人嘴是出了名的緊,卑職只打聽到宋大人進去後與聖人娘娘單獨在殿中待了片刻,才叫侍女進去奉茶。另外,娘娘還給了她一塊宗正寺的金牌,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宗正寺?”

聖人連自己母家的令牌都拿了出來,看來必定是要從宋宛辛身上得到什麽。

少年嗅到某種不尋常的氣息,放下手中書卷,朝阿律正色說道:“之前聖人以贈衣為名,有意將她推到爹爹面前,就是為了將她從我身邊奪走,再順理成章的把薛家女塞給我,居心叵測,可見一斑。這次估計是小辛……的身份被她查到,要向當初利用你和阿宿那般,讓小辛為她所用。真是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聖人之心,高深莫測。”

時隔多日再提起她的名字,裴宴臨的心一陣抽痛。如今,他該喚她什麽?

阿律回想起之前和阿宿一起去坤寧宮面前聖人,亦是蹙眉。

“殿下之前種種行為,向京中人表明了殿下對宋大人的重視,原本只是想護她周全,卻不想被聖人盯上。”

“她若執意將她爹爹的案子繼續查下去,顧聖人註意到她是遲早的事,更別說還會招致更多的麻煩。當年三哥的死,幾乎奪去了聖人全部的生意,所以她會想要拉攏我,把薛家女塞給我,我一點也不意外。就算聖人想對她下手,也至少也會顧及到我的存在,不敢做得太過分。”

字裏行間,阿律聽出裴宴臨對宋宛辛的情意,看到這段時間兩人心生間隙,他又生出一絲不忍道:“殿下對宋大人,真真是好。”

燭火微冷,房中沒有點碳爐子。只有書桌背後的香爐裏冒著徐徐青煙。這氣味與往日裴宴臨常點的沈香不同,是他在京城各大香齋裏尋摸來,與晚香玉的味道最相似的香薰。

他還準備了多少想要給她的東西?到頭來皆是無用之物。

她說了,不過是當他“朋友”。

少年無聲嘆氣,重新拿起手裏的書翻看。

“上次從梵城回來,你和阿宿去向聖人覆命了嗎?她可有再要求你們做什麽?”

“回殿下,沒有,娘娘的謹慎遠遠在我和阿宿之上,她只派人來拿走了我們身上的令牌和帶回來的書信,就再也沒有找過我們。

那些卷冊似乎在這次徐大人之死的案子上也一並起了作用。”

前幾日都指揮使徐又明因為在朝上與太子意見相左,被人暗殺死在位於城北的宅子中,裴宴臨雖然早就安排暗線時刻跟著太子,卻還是沒能及時救下徐大人的性命。

唯一慶幸的是,阿律的人在宅子附近抓到幾個斷後的殺手,取出他們嘴裏的毒藥後施以酷刑,終於有一個殺手供出了幾個和太子有關之人的名字。

“你是說,聖人將那次查到他手下人瀆職之罪的卷宗和這次徐大人的死一並遞到爹爹前面去了?”

“是。根據我們這幾次的調查,這兩次暗殺所用先毒後殺的手法,都十分相似。連飯菜中的曼陀羅毒也都一模一樣。”

先毒後殺?

少年腦海中突然閃過舊日的一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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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身上還有劇毒未解。”

“這劇毒來自將軍昨夜刺穿胸膛的利劍,毒隨劍刃直接進入了將軍的血肉,已是毒入血脈,若是不加以治療,輕則四肢癱軟,變成廢人;重則全身皰疹,肌膚潰爛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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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臨疑惑擡頭,眼神閃爍,語氣帶著一絲不自信。

“那些殺手的劍上可有淬毒?”

“回殿下,沒有。”

“之前雍城那些死掉的兄弟們所受劍傷的傷口上也沒有毒嗎?”

聽裴宴臨語氣越來越激動,阿律謹慎起來,他回想片刻,咽了咽口水說道:“回殿下,都沒有。”

此言一出,偌大的書房陷入死一般的沈寂。阿律低頭看著書桌後面那雙靴子遲遲不動,也不說話,他心中忐忑,忍不住擡頭。

誰知這一擡頭,就看見裴宴臨眼眶微微發紅,手裏的書頁被他捏成一團,手背上全是凸起的青筋。

阿律以為是又勾起裴宴臨對雍城死去兄弟的憤恨,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此番案上加案,雖然官家沒有直接降罪太子,但是也奪了他議政的權利,至少夏將軍那邊的壓力暫時得到了緩解,殿下不必過於傷懷……”

“好了,”裴宴臨打斷他,黑著臉轉身掐滅香爐裏的煙,將燃剩下的半支香放在掌心摩挲,眼中是深深的思量,“京中諸事暫緩,你交給別人去做。我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你去一趟梵城。”

“梵城?”

香灰在手心裏傳來溫熱的觸感,裴宴臨卻只覺得像是在他掌心燒開一條口子。一些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腦海裏,他甚至迫不及待想自己回去驗證。

“你明日即刻出發,去梵城我與小辛住過的小院裏,把所有的藥,不管是草藥、藥水還是藥瓶,甚至你吃不準是什麽之物全部帶回來。”

隱約能感覺到此行目的與宋宛辛有關,阿律暗叫不好,懊惱不該提起下毒這事兒。

年關將至,他不得不跑一趟。

“是。”

隨著房門關上,書房裏又只剩裴宴臨一個人。他聽著窗外呼嘯的冬風聲,略帶失神,自言自語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

得了顧蕊之給的令牌,宋宛辛還從錦慧遞給她的卷宗裏看到了真正藏在宗正寺中的另一份卷宗記檔。

尋著記檔裏記載的地址,她特地留出旬假之日,來到當年爹爹出事時所下榻的皇家館驛。

據史館的卷宗所寫,當年爹爹到了驛站後一切如常,三日後應召進宮面聖,在宮宴後尾隨前太子裴宴和在東宮將其殺害之後被宮裏的侍衛當場抓住。

但在宗正寺的記檔中,宋環書的證供裏卻提到,他在進宮面聖之前曾報過進貢的寶物丟失了一件,是一柄鑲滿寶石的匕首,一名北宋官員來館驛代表官家先提前迎接了他之後,第二日開箱檢查就不見了。

這把匕首也是最終殺害前太子的兇器,爹爹被抓時,侍衛看見他昏倒在地,手上還握著此物,上面沾滿鮮血。而且他之所以會到太子宮中,全是因為有太監提前到館驛傳旨,要他戌時一刻到東宮,並非卷宗裏所寫的“尾隨”。

那麽這把匕首丟失之日,爹爹曾在館驛裏上報之人為何沒有將此事上報?那個到館驛裏代表官家迎接爹爹的官員又是誰?

宋宛辛帶著這些問題來到館驛一問,才知道六年前事發之後,官家已經將館驛裏所有人全部換掉,現在這些人對於當年之事皆一無所知t。

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線索,又斷在這裏,少女正陷入失落的情緒中,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回過身,呂懷一一身白衣,正略帶踟躕的與少女對視。

“呂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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