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梅扣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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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梅扣肉
見春桃搖頭, 宋宛辛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騰”的從軟榻上站起身，春桃以為自己說錯話, 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春桃多嘴, 請……請娘子責罰。”
誰知一雙蔥白的手將她扶起, 春桃細細看來, 這雙手乍看之下纖細白嫩，實際上隱隱可見長年勞作的繭子。宋宛辛將她扶起來, 滿臉焦急之色。
“難道三皇子當年遇害之事, 宮中竟有其他的說法嗎？”
春桃被她的樣子嚇到, 呆楞在原地不敢出聲，宋宛辛只好又撒謊說道：“我是怕以後在六殿下面前說錯了話會惹他不悅，好春桃，你快與我說說吧！”
“這……這原只是我有一次去舒妃娘娘的群玉殿替殿下回話, 路過東宮時見太子殿下在責罵宮人, 與我一起的掌事公公似乎對太子不滿已久, 就在路上跟我說起當年三皇子遇害, 外來使臣與三皇子素未謀面, 斷沒有殺人的理由, 反倒是太子殿下一直覬覦三皇子東宮的位置已久, 認為三皇子仁慈寬厚，沒有帝王之風，屢次出言不遜，掌事公公在場皆是見證。所以三皇子出事的時候，大家其實心裏都認為是太子殿下做的。”
“既然大家都這麽說, 那肯定是有什麽證據的對不對？”
春桃的語氣一下子弱了許多：“沒有，大概是哪個對太子不滿的人傳出來的謠言罷。”
少女認真聽著, 覆在軟榻上緩緩坐下來。
既然大家都這麽認為，為什麽就沒有人去查呢？大家既然都認為爹爹是無辜的，為何最後還是給爹爹定了罪？難道當朝太子真的不是兇手嗎？
她私下裏一直認定的事情如今竟變成了整個北宋皇宮裏人盡皆知的秘密，好像這個說法已經不新鮮了一樣，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在她周圍，春桃見少女陷入沈默，俯身告退出去，正巧撞見裴宴臨走進來。
“殿下。”
裴宴臨神采頗豐的模樣，春桃上前摘下他腰間掛袋和折扇遞給身後的女婢，又接過濕巾與他擦手。他見桌上荔枝顆顆飽滿鮮嫩，坐下剝了一顆遞到少女嘴邊，關切的眼神盛滿柔情。
“今日都做什麽了？”
他這樣自然的口氣，好像兩人是尋常小夫妻一般，夫君在外頭忙完回家，問娘子在家都做了什麽。
少女恍然，擡手想捏起殼上的荔枝肉，被裴宴臨躲過，她只能張開唇瓣，合齒輕輕咬了一口，汁水四濺開來。裴宴臨默默地瞧著，好似這口荔枝肉進到了自己嘴裏一般，一道汁水豐沛的甜蜜醇香霎時間流遍全身，讓人酥酥麻麻，四肢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宋宛辛嚼了兩口，將果肉咽下去，緩緩開口道：“也沒做什麽，趁著天晴在連廊那裏觀了會兒魚，正巧阿律找人把書都送來了，這會兒正準備回房呢。”
說著，她正準備張嘴將剩下的果肉咬掉，面前少年忽然收回手，將少女咬了一半的荔枝放進嘴裏。
兩人同食一顆荔枝，放在任何人眼裏都暧昧得不成樣子，更何況六殿下吃的還是她剩下的，宋宛辛和一旁的女婢仆人見狀，皆是一楞，春桃最先反應過來，轉過頭偷笑。宋宛辛感覺自己被調戲了，耳根泛紅，眼神呆呆地看著他不說話。
倒是他，沒事人一般細嚼慢咽，吃下了這半顆荔枝後，接過仆人遞來的汗巾擦手，將宋宛辛牽起身往外走。
“書晚點再看，我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徑直到了昭陽宮外，小順子牽過一匹黑馬帶到裴宴臨面前，扶少女上了馬後，兩人一同騎馬，一路出宮。t
“殿下要帶我去哪裏？”
“你不是要進提刑司嗎？”
“殿下要帶我去提刑司？”
“怎麽？你覺得不妥？”
馬背上，宋宛辛縷縷青絲輕撫少年面龐，她側過頭貼在他耳邊說道：“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揭榜考進去，而不是靠裴郎你一句話……否則，就算進了這提刑司，上頭看你的面子，多半只會讓我做個閑散差事，若是以後行差踏錯，還要給裴郎你招來話柄。”
其實她想說的是，若靠裴宴臨這層關系進了提刑司，以後自己做任何事都有人盯著瞧著，稍有不慎就會有人報到他面前去，這樣束手束腳，如何能查得了爹爹的案子？
聽她如此說，裴宴臨眉眼彎彎，快馬一路飛馳到了汴京東城臨街市口外的提刑司大門口。
“近日上朝，與提刑司曹猛、副使領司事黃知賀兩位大人閑聊，說起司中缺人手，不日將放榜招賢，要納兩名知事進去。你既然想自己奮力一試，那我就不陪你過去了。”
說著，他下馬，將馬兒牽到一側的拐角，眼神示意宋宛辛自己去大門口瞧。少女來到門口，見提刑司大門口告示欄圍了不少人，擡頭瞧進去，黃色的榜紙上確實書寫著納賢的告示，要從各大衙門和縣丞部門裏挑兩個有經驗的任提刑典獄司知事，考試在半月以後。除了接受各州府衙門舉薦以外，也可以接受官員自薦。
此番納賢透明公開，看得出提刑司正使曹猛是鐵了心要肅清提點刑獄司內部人員的不良風氣，納一些真正有用的人進來做事。
少女見聞，喜出望外，直接上前揭下其中一張榜文遞到司府大門口的衙差面前道：“梵城衙門仵作宋小辛，此番揭榜乃是想參加提點刑獄司半月後納賢知事的考學，煩請官爺告知，要如何報名？”
官差瞧她一身羅裙，分明是個嬌嬌女娘，雖然話語間鏗鏘有力，自信十足，這北宋倒也允許女子考學做官，到底幾十年來，也沒幾個女子為官的。他忍不住滿腹狐疑，上下打量宋宛辛幾眼，側身讓開一條路道：“跟我進來吧。”
“喲，哪裏來的小娘子，敢揭提點刑獄司的榜？”
“誰不知道這提刑司一天進進出出的不是犯人就是屍體，她一個小女子真是好大的膽量啊！”
“我側面瞧著，那個小娘子長得花容月貌，看著也不像是個做女判官的料。”
裴宴臨依靠在馬匹一側，站在陰涼處等她。不一會兒，宋宛辛身心愉悅地從司府大門走出來，無視圍觀人群議論紛紛，拍拍身上的灰塵到裴宴臨跟前。
“好了？”
“嗯，”少女點頭，“半月後參加司府三試。”
面前人勾唇，上馬後一把將少女拉至懷中，緩緩朝皇宮的方向走去。
“走吧，回去用膳，我特意吩咐廚子做了雕梅扣肉。”
雕梅扣肉？那不是梵城邊關一帶最有名的菜？自來京以後，少女就發現，汴京城吃食雖多，天下名菜皆匯聚於此，皇宮裏的膳食卻實打實全是清淡滋補的菜肴，多以蒸、燴、煮、燉為主，與宋宛辛平日裏的吃食大不相同。
梵城地屬邊關，當地人膳食多辛辣煎炸，她來京數日，食之無味，每每上桌吃不了幾口就擱筷。
沒想到他居然看在眼裏，還放在了心頭。
看出宋宛辛眼裏的欣喜，少年得意一笑。
之前那鵪子水晶膾到餵她嘴裏，少女眉頭都差點豎起來了，加上這些時日一起用膳，平日裏胃口不錯的人胃口實在差了很多，他便知道她不愛吃這些。
真不知道，她平日裏不愛吃燉補之物，如何將自己某個地方養得如此“突出”。
也罷，他便以“在邊關久待，口味也變了”為由，跟林舒妃提起想新招一名會做邊城菜色的廚子進昭陽宮。
“裴郎宮裏的廚子還會做雕梅扣肉？”
“我跟母妃提起想新納一名邊關的廚子，她說倚梅殿的廚子便是馬貴妃從老家潼陽招來的，讓昭陽宮的廚子過去學幾日便可。”
潼陽與梵城相隔不遠，卻多世家大族，繁華得多。
“我初來汴京，不太適應，勞裴郎掛心。”
少年燦然壞笑，將下巴擱在宋宛辛肩上，騰出一只大手在她腰上揉捏。
“我不喜歡太瘦的。”
撞上少女嗔怒的眸子，他忍不住開懷大笑。
**
接下來的幾天，宋宛辛把自己關在房中埋頭苦讀，看完要案劄記又看宋朝歷法，便是上幾任大理寺卿和提刑司使撰寫的辦案記錄，也不知被阿律從哪裏搞到手遞到少女面前，她多多少少還是算沾裴宴臨得了諸多便利，自然更加勤勉。
這一日清晨，陣雨剛歇，雨後初晴的皇宮裏微風陣陣，終於有了一絲別樣的景致。裴宴臨下朝回來，換了一身常服在院中練劍。
宋宛辛邊看書邊謄寫記錄，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紙，正擱筆休息，聽見窗外疾風勁草之聲，起身往窗外看去。
並排的翠竹石板路前，一簇簇青草上掛著的露珠被少年疾勁的劍氣震落，又帶起一陣陣清脆利落的風聲，他身形高大，揮劍轉身之間卻輕盈利落，速度極快，宋宛辛上一次見他用劍，還是在雍城客棧漫天的火場裏，相比那時他周身環繞的殺氣，此刻清風繞園，少年劍氣凜然，如游龍穿梭。
她倚在窗下，漸漸看入了神。直到小順子一路小跑進來，在裴宴臨面前俯身行禮。
“殿下，仲大人來了。”
仲軒？那位太傅？
少年聞言，收劍入鞘，交到小順子手中，略整理好衣衫，還未走出院子，就聽見仲軒那慵懶閑適的聲音。
“幾年未見，殿下劍術精進不少。”
今日仲軒一身錦緞月白長袍，配頭頂象牙矮冠，極盡潘安宋玉之風，悠悠然持著扇子到了裴宴臨跟前。剛站定下來，他側目望去，一眼便瞧見窗前站著發呆的宋宛辛。
“喲，我道殿下近日每每下了朝就不見人影，原來是回宮陪小娘子來了。”
他那雙狐貍眼裏滿是輕浮，卻讓人生不起半分厭惡，宋宛辛連忙站直腰身，隔著窗戶朝仲軒行禮。
“仲先生。”
他眼中笑意更深，還未來得及再開口，身後一個粉色的小身影突然竄出來，一把將裴宴臨的腰摟住。
“六哥哥！你都回來這麽久了還不來看我！”
這聲音軟軟綿綿，嬌氣十足，宋宛辛定睛一瞧，見抱住裴宴臨的是一個六歲左右的女娃，加上她的這聲“六哥哥”，便猜到她是裴宴臨的七妹，北宋七公主裴令鈺。
公主雖沒有看見她，禮數卻不能少，宋宛辛又是微微俯身，朝小公主行禮道：“見過七公主。”
裴令鈺的小腦袋瓜突然轉過來，瞧見宋宛辛，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像是有了什麽了不得的發現一般，眸子驟然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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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三皇子當年遇害之事, 宮中竟有其他的說法嗎？”
春桃被她的樣子嚇到, 呆楞在原地不敢出聲，宋宛辛只好又撒謊說道：“我是怕以後在六殿下面前說錯了話會惹他不悅，好春桃，你快與我說說吧！”
“這……這原只是我有一次去舒妃娘娘的群玉殿替殿下回話, 路過東宮時見太子殿下在責罵宮人, 與我一起的掌事公公似乎對太子不滿已久, 就在路上跟我說起當年三皇子遇害, 外來使臣與三皇子素未謀面, 斷沒有殺人的理由, 反倒是太子殿下一直覬覦三皇子東宮的位置已久, 認為三皇子仁慈寬厚，沒有帝王之風，屢次出言不遜，掌事公公在場皆是見證。所以三皇子出事的時候，大家其實心裏都認為是太子殿下做的。”
“既然大家都這麽說, 那肯定是有什麽證據的對不對？”
春桃的語氣一下子弱了許多：“沒有，大概是哪個對太子不滿的人傳出來的謠言罷。”
少女認真聽著, 覆在軟榻上緩緩坐下來。
既然大家都這麽認為，為什麽就沒有人去查呢？大家既然都認為爹爹是無辜的，為何最後還是給爹爹定了罪？難道當朝太子真的不是兇手嗎？
她私下裏一直認定的事情如今竟變成了整個北宋皇宮裏人盡皆知的秘密，好像這個說法已經不新鮮了一樣，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在她周圍，春桃見少女陷入沈默，俯身告退出去，正巧撞見裴宴臨走進來。
“殿下。”
裴宴臨神采頗豐的模樣，春桃上前摘下他腰間掛袋和折扇遞給身後的女婢，又接過濕巾與他擦手。他見桌上荔枝顆顆飽滿鮮嫩，坐下剝了一顆遞到少女嘴邊，關切的眼神盛滿柔情。
“今日都做什麽了？”
他這樣自然的口氣，好像兩人是尋常小夫妻一般，夫君在外頭忙完回家，問娘子在家都做了什麽。
少女恍然，擡手想捏起殼上的荔枝肉，被裴宴臨躲過，她只能張開唇瓣，合齒輕輕咬了一口，汁水四濺開來。裴宴臨默默地瞧著，好似這口荔枝肉進到了自己嘴裏一般，一道汁水豐沛的甜蜜醇香霎時間流遍全身，讓人酥酥麻麻，四肢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宋宛辛嚼了兩口，將果肉咽下去，緩緩開口道：“也沒做什麽，趁著天晴在連廊那裏觀了會兒魚，正巧阿律找人把書都送來了，這會兒正準備回房呢。”
說著，她正準備張嘴將剩下的果肉咬掉，面前少年忽然收回手，將少女咬了一半的荔枝放進嘴裏。
兩人同食一顆荔枝，放在任何人眼裏都暧昧得不成樣子，更何況六殿下吃的還是她剩下的，宋宛辛和一旁的女婢仆人見狀，皆是一楞，春桃最先反應過來，轉過頭偷笑。宋宛辛感覺自己被調戲了，耳根泛紅，眼神呆呆地看著他不說話。
倒是他，沒事人一般細嚼慢咽，吃下了這半顆荔枝後，接過仆人遞來的汗巾擦手，將宋宛辛牽起身往外走。
“書晚點再看，我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徑直到了昭陽宮外，小順子牽過一匹黑馬帶到裴宴臨面前，扶少女上了馬後，兩人一同騎馬，一路出宮。t
“殿下要帶我去哪裏？”
“你不是要進提刑司嗎？”
“殿下要帶我去提刑司？”
“怎麽？你覺得不妥？”
馬背上，宋宛辛縷縷青絲輕撫少年面龐，她側過頭貼在他耳邊說道：“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揭榜考進去，而不是靠裴郎你一句話……否則，就算進了這提刑司，上頭看你的面子，多半只會讓我做個閑散差事，若是以後行差踏錯，還要給裴郎你招來話柄。”
其實她想說的是，若靠裴宴臨這層關系進了提刑司，以後自己做任何事都有人盯著瞧著，稍有不慎就會有人報到他面前去，這樣束手束腳，如何能查得了爹爹的案子？
聽她如此說，裴宴臨眉眼彎彎，快馬一路飛馳到了汴京東城臨街市口外的提刑司大門口。
“近日上朝，與提刑司曹猛、副使領司事黃知賀兩位大人閑聊，說起司中缺人手，不日將放榜招賢，要納兩名知事進去。你既然想自己奮力一試，那我就不陪你過去了。”
說著，他下馬，將馬兒牽到一側的拐角，眼神示意宋宛辛自己去大門口瞧。少女來到門口，見提刑司大門口告示欄圍了不少人，擡頭瞧進去，黃色的榜紙上確實書寫著納賢的告示，要從各大衙門和縣丞部門裏挑兩個有經驗的任提刑典獄司知事，考試在半月以後。除了接受各州府衙門舉薦以外，也可以接受官員自薦。
此番納賢透明公開，看得出提刑司正使曹猛是鐵了心要肅清提點刑獄司內部人員的不良風氣，納一些真正有用的人進來做事。
少女見聞，喜出望外，直接上前揭下其中一張榜文遞到司府大門口的衙差面前道：“梵城衙門仵作宋小辛，此番揭榜乃是想參加提點刑獄司半月後納賢知事的考學，煩請官爺告知，要如何報名？”
官差瞧她一身羅裙，分明是個嬌嬌女娘，雖然話語間鏗鏘有力，自信十足，這北宋倒也允許女子考學做官，到底幾十年來，也沒幾個女子為官的。他忍不住滿腹狐疑，上下打量宋宛辛幾眼，側身讓開一條路道：“跟我進來吧。”
“喲，哪裏來的小娘子，敢揭提點刑獄司的榜？”
“誰不知道這提刑司一天進進出出的不是犯人就是屍體，她一個小女子真是好大的膽量啊！”
“我側面瞧著，那個小娘子長得花容月貌，看著也不像是個做女判官的料。”
裴宴臨依靠在馬匹一側，站在陰涼處等她。不一會兒，宋宛辛身心愉悅地從司府大門走出來，無視圍觀人群議論紛紛，拍拍身上的灰塵到裴宴臨跟前。
“好了？”
“嗯，”少女點頭，“半月後參加司府三試。”
面前人勾唇，上馬後一把將少女拉至懷中，緩緩朝皇宮的方向走去。
“走吧，回去用膳，我特意吩咐廚子做了雕梅扣肉。”
雕梅扣肉？那不是梵城邊關一帶最有名的菜？自來京以後，少女就發現，汴京城吃食雖多，天下名菜皆匯聚於此，皇宮裏的膳食卻實打實全是清淡滋補的菜肴，多以蒸、燴、煮、燉為主，與宋宛辛平日裏的吃食大不相同。
梵城地屬邊關，當地人膳食多辛辣煎炸，她來京數日，食之無味，每每上桌吃不了幾口就擱筷。
沒想到他居然看在眼裏，還放在了心頭。
看出宋宛辛眼裏的欣喜，少年得意一笑。
之前那鵪子水晶膾到餵她嘴裏，少女眉頭都差點豎起來了，加上這些時日一起用膳，平日裏胃口不錯的人胃口實在差了很多，他便知道她不愛吃這些。
真不知道，她平日裏不愛吃燉補之物，如何將自己某個地方養得如此“突出”。
也罷，他便以“在邊關久待，口味也變了”為由，跟林舒妃提起想新招一名會做邊城菜色的廚子進昭陽宮。
“裴郎宮裏的廚子還會做雕梅扣肉？”
“我跟母妃提起想新納一名邊關的廚子，她說倚梅殿的廚子便是馬貴妃從老家潼陽招來的，讓昭陽宮的廚子過去學幾日便可。”
潼陽與梵城相隔不遠，卻多世家大族，繁華得多。
“我初來汴京，不太適應，勞裴郎掛心。”
少年燦然壞笑，將下巴擱在宋宛辛肩上，騰出一只大手在她腰上揉捏。
“我不喜歡太瘦的。”
撞上少女嗔怒的眸子，他忍不住開懷大笑。
**
接下來的幾天，宋宛辛把自己關在房中埋頭苦讀，看完要案劄記又看宋朝歷法，便是上幾任大理寺卿和提刑司使撰寫的辦案記錄，也不知被阿律從哪裏搞到手遞到少女面前，她多多少少還是算沾裴宴臨得了諸多便利，自然更加勤勉。
這一日清晨，陣雨剛歇，雨後初晴的皇宮裏微風陣陣，終於有了一絲別樣的景致。裴宴臨下朝回來，換了一身常服在院中練劍。
宋宛辛邊看書邊謄寫記錄，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紙，正擱筆休息，聽見窗外疾風勁草之聲，起身往窗外看去。
並排的翠竹石板路前，一簇簇青草上掛著的露珠被少年疾勁的劍氣震落，又帶起一陣陣清脆利落的風聲，他身形高大，揮劍轉身之間卻輕盈利落，速度極快，宋宛辛上一次見他用劍，還是在雍城客棧漫天的火場裏，相比那時他周身環繞的殺氣，此刻清風繞園，少年劍氣凜然，如游龍穿梭。
她倚在窗下，漸漸看入了神。直到小順子一路小跑進來，在裴宴臨面前俯身行禮。
“殿下，仲大人來了。”
仲軒？那位太傅？
少年聞言，收劍入鞘，交到小順子手中，略整理好衣衫，還未走出院子，就聽見仲軒那慵懶閑適的聲音。
“幾年未見，殿下劍術精進不少。”
今日仲軒一身錦緞月白長袍，配頭頂象牙矮冠，極盡潘安宋玉之風，悠悠然持著扇子到了裴宴臨跟前。剛站定下來，他側目望去，一眼便瞧見窗前站著發呆的宋宛辛。
“喲，我道殿下近日每每下了朝就不見人影，原來是回宮陪小娘子來了。”
他那雙狐貍眼裏滿是輕浮，卻讓人生不起半分厭惡，宋宛辛連忙站直腰身，隔著窗戶朝仲軒行禮。
“仲先生。”
他眼中笑意更深，還未來得及再開口，身後一個粉色的小身影突然竄出來，一把將裴宴臨的腰摟住。
“六哥哥！你都回來這麽久了還不來看我！”
這聲音軟軟綿綿，嬌氣十足，宋宛辛定睛一瞧，見抱住裴宴臨的是一個六歲左右的女娃，加上她的這聲“六哥哥”，便猜到她是裴宴臨的七妹，北宋七公主裴令鈺。
公主雖沒有看見她，禮數卻不能少，宋宛辛又是微微俯身，朝小公主行禮道：“見過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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