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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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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局

朝衙雖開,死生難料。

繡三娘一案先是綁架,而後屍體被盜,到最後成了行首與秀才聯手殺人拋屍,在梵城這個不大的地界傳得沸沸揚揚,縣丞張大人與劉主簿不得不鄭重其事,在今日將所有涉案要犯當庭提審,以堵悠悠眾口。

小城衙門不似京都公堂那般,審的都是小案,外人皆可立於廊下門前聽審,裴宴臨早早的被宋宛辛敲起來,趕在開堂前到了門口。

堂下,清蕪早已跪好,她一身囚衣,雙手纏布,對於身後眾人的指指點點皆是不聞,只時不時看向站立在一側的李木,後者負手而立,站得筆直,若有芒刺在背。

前幾日還在上演情深似海戲碼的兩人,此刻礙於世俗目光,誰人真情誰人假意,已見分曉。

“行首清蕪,數十日前李家娘子被殺拋屍,進而又將屍體轉移等種種罪行,你可認罪?”

聞言,宋宛辛在堂下登時將裴宴臨大手一把握住,雙手同時發力,屏住呼吸。

緊張到出汗的還有李木,他表面淡定,實則手心汗濕,不停地咽著口水。

見李木始終撇過臉不看她,清蕪眸子逐漸清亮起來,她緩緩俯下身,朝張大人磕頭。

“大人明鑒,奴參與拋屍在前,盜屍覆埋在後,罪孽深重,不敢隱瞞,只是殺害繡三娘之兇手另有其人,奴無論如何不能認。”

此話一出,猶如水濺油鍋,人群中立刻炸起一陣風言,張大人叩響驚堂木,在堂上猶如一陣急行雨點落下。

“肅靜——

清蕪,你此前招狀紙上明明寫著,是你殺了繡三娘,上面也有你的簽字畫押,怎的此刻突然翻供,可是有意要戲耍本官?”

“此前認罪,皆是被賊人誘導招供,奴如今若是再不將真相道出,才真真是欺騙了大人!”

見她陡然翻供,又意有所指,李木再也站不住了,甩袖看向清蕪,疾言厲色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又是一聲驚堂木叩拍堂桌之聲乍起,張大人的聲音帶著些許怒氣。

“李秀才,我還沒問你話,現在輪不到你開口。”

說完,覆將目光落在清蕪身上。

張縣丞此人,雖膽小怕事,趨炎附勢,卻最討厭那些文人墨客打著風雅的旗號行蠅營狗茍之事,雖說是為官者剛正不阿,也難免將個人喜惡帶入,看來,他是十分厭惡這個李木的。

“清蕪,你一五一十的說來。”

堂下女娘覆一磕頭,清清嗓子說道:“奴四月二日那天因思念李木,借采買胭脂之名出杏春苑到了他家裏門口,想起之前他對奴說,家中娘子善妒,奴也不便敲門。見大門沒鎖,就悄聲進去,正巧撞見他酒氣熏天,正拿著苕帚捶打三娘,就忍不住上前勸他。

他仗著酒氣,一句也聽不進去,奴只好用身子擋住他幾下,他這才罷了手。

看清來人是我,他直接拉著奴跟三娘說,要她出錢給奴贖身,好納我做妾。

三娘不肯,他們爭論起來,又開始打三娘,奴去拉,被他撇開,後腦磕在桌角。暈過去之前,奴看見他扯下腰帶把三娘脖子狠狠勒住,等奴醒來時,三娘已經死了。”

“胡說!分明是你趁我不在,偷進家門,勒死我娘子,如今反倒咬我一口!”

“李木你信口雌黃!殺了人還想讓我頂罪!還想騙我說此事了了就給我贖身,帶我走!真是個偽君子!”

“清蕪你這個毒婦!”

張大人聽完清蕪一番話,已是氣得咬牙切齒,見李木又開口,將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

“好了!話雖如此說,但你二人各執一詞,我又怎知誰真誰假?”

候在一旁多時的屈少瑾此時終於有了機會,他站出來,向張大人拱手。

“稟大人,我已命仵作連夜驗屍,發現繡三娘頸部勒痕上有一異形瘢痕,將李木家中一條有玉帶鉤的腰帶拿來對比,形狀深淺正好吻合,我又命人四處走訪,不少人都能證明繡三娘死那日,李木身上所佩戴的正是此腰帶,所以可以證實,是李木說謊。”

如今人證物證皆在,宋宛辛松開裴宴臨的手,想著這一出鬧劇如此便要落幕,沒想到李木連連搖頭,忽的往地上一跪,抱拳就要喊冤。

“不是這樣的!大人,我那日回到家見她與我娘子拉扯不休,就要去勸。分明是她推暈我在先,趁我昏迷,扯了我的腰帶勒死三娘在後,現在反倒將這些罪名栽贓在我身上!”

“李木我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你一個賤籍行首,行事作風最是不檢,所說之話怎能盡信?”

張大人手上一塊驚堂木就沒停下來過,他手都幾乎拍麻。

如今二人倒戈相向,雖已證t明李木的腰帶是殺人兇器,他若執意不認,此案就有得鬧了。

屈少瑾撓頭,沒想到這個木頭秀才此前木訥蠢笨都是裝出來的,如今他撕了面具,露出巧舌如簧的一張嘴,硬是將局面又生生掰回去一程。

轉身看向堂前面容稚嫩的小郎君,宋宛辛的眼神冷若冰霜。

跟冰山臉在一起呆久了,她生氣的模樣都比從前駭人。

小郎君上前幾步,忽的開了口。

“清蕪不可能勒死三娘。”

清脆的嗓音字字鏗鏘,立即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一旁靜觀許久的劉主簿見是個毛頭小子,皺起了眉毛:“你是何人?”

屈少瑾急忙在一旁拱手行禮:“他是剛來不久的仵作小辛,大人還未曾見過。”

“哦?”張大人怎麽瞧,都不認同眼前這個乳臭未幹的楞頭青會驗屍,他眼神微瞇,上下打量著走上前的小郎君,“你方才說這個行首不可能犯案?是何道理,快快說來。”

宋宛辛走到清蕪身旁,躬身向張大人等行禮,郎聲說道:“清蕪姑娘右手手腕在半月前就受了傷,傷至筋骨,稍一用力就會疼痛難忍,杏春苑的媽媽和姑娘們皆可作證。

我此前驗屍時發現屍體喉部軟骨折斷,可見行兇之人力氣之大,絕非是手腕受傷,無法用力之人可以做到的。”

原來第一次與清蕪在杏春苑中見面時,宋宛辛瞧她雙手被綁,似有痛苦之色時,就對她多加觀察。

加上有心問了蕭杏芳幾句,就將清蕪的嫌疑完全排除了。

清蕪自己也沒有想到,她半月前受的傷,竟能被眼前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年看出來。

李木眼裏有憤恨,不甘,最後是陰鷙的殺氣。

“毒婦,你我當初說好之事,你為何要翻供?我是為了你才殺的人!都怪你!”

李木突然朝清蕪沖過去,宋宛辛立刻蹲下身護住他。

裴宴臨想飛身上前,卻又礙於公堂之上,只能停步,直到屈少瑾和身邊的衙役將李木制服,他才略松一口氣。

至此,繡三娘一案繞了一大圈,終於告破。

人潮散去時,已是正午時分,日頭晴好,萬裏無雲。

裴宴臨見身邊少女滿面春風,不禁被她的情緒感染,身心皆是舒暢。

“怎麽,是為李木終於伏法高興?”

少女搖頭,想起方才清蕪的神情。

“為清蕪高興,不管餘生如何,她至少能清醒一些,勇敢一些。”

“如何勇敢?”少年嘴角上揚,“似你這般與死屍打交道嗎?還是面對歹人說砍就砍?”

“哎呀,裴兄小聲些吧,”少女貼近幾分,半捂著嘴,語氣像是在撒嬌,“旁人聽見了還以為我是變態呢。”

少年嘴角笑意更深。

有道是綠意春生三月新,花開漸暖四月裏。

謀愛者智,求愛者癡,錯愛者,只有愛而不得,萬般苦澀吞於口中,送春迎夏,入秋苦冬,都只做尋常人罷。

**

汴京,坤寧宮。

院落裏,專供皇室種植的菏澤牡丹打著苞,幾人疾步走過,刮起一陣風引花苞輕晃。

阿宿和阿律由曹公公領進來,見聖人顧氏垂坐高臺,俯身跪拜行禮。

顧蕊之見他二人袖間、衣領處還纏著繃帶,似是舊傷未愈,擡手讓他倆起身。

“你們可去見了六皇子?”

阿律自小跟在裴宴臨身邊,是裴宴臨近身侍衛。他聞言又鞠一躬:“回聖人,見過了。”

“可有察覺到什麽蹊蹺?”

二人面面相覷,不敢回答。

“我既將你二人提出大牢,密召入宮,自是知道宴臨之死必有蹊蹺。

謀殺皇子,事關重大,我身在後宮,許多事情無從查起,所以還得找人替我去辦。”

說到這,顧蕊之擡眼看向他們二人,饒是再愚笨的人,都該聽懂了。

只是她為何要查?裴宴臨非她所生,又素來與她不親,怎麽對他的死如此上心。

聖人之子早在六年前就……莫非……

阿律踟躕片刻,惶惶開口:“聖人所言甚是,只是不知,聖人疑心之人……”

曹公公聞言立即上前一步,大聲呵斥道:“大膽!聖人之心也是你等可以揣測的?”

“無妨,”顧蕊之擺手,“但你們無需知曉這些,知道的太多,只會招來殺身之禍,你們二人只需知道,你們想徹查之事,只有我可以幫你們,而我想要的,僅僅只是你們查到的真相而已。”

阿宿已經嗅到了其中的利害關系,若是有聖人相助,必定會順利許多。

此番失職下獄,他們二人就沒想過活著從牢裏出來,如此看來,也只有這一條生路或許還可以走上一走。

兩人視線交換,覆俯身跪拜。

“願聽聖人差遣。”

顧蕊之收回目光,屏退身邊宮人,單留二人在殿內。

“說說吧,六皇子的屍身可有蹊蹺?”

“方才曹公公帶我們二人偷偷潛進去查驗,屍身燒毀嚴重,面目無法分辨,身型體貌雖有幾分相似,但卑職總覺得有所不同。覆又查看了屍身所帶之物,發現少了一樣。”

“少了什麽?”

“魚符。且查看卷宗,火場之內也沒有找到。”

顧蕊之柳眉微動,聽出了阿宿的意思。

“依你之見,會是被人救走的可能性更大,還是被要殺你們之人藏起來了?”

阿宿答不上來,其實他們也一直想搞清楚此事。

因為據卷宗所寫,現場還少了一個人。

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驛站的人。

“如若聖人允準,我們二人想回去親自調查一番。”

這倒正中她下懷。

一抹得意之色暗暗爬上顧蕊之面頰,雖美人遲暮,風華卻是不減。

“眼下也有一方勢力正派人南下,為保他們不會再生事端,我也有意讓你們二人緊隨他們一同再探雍城。”

阿律暗自乍舌:太子也派人去雍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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