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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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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罪

“所以, 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般。”

翌日在昭陽宮中用朝食的時候,任雪霽無奈地講述了昨夜與宋令璋的談話:“宋督公並非是生了什麽異心,而是他過於在乎你的想法, 所以才會出現這麽個誤會。”

“原來只是誤會一場。”許雲深頓時長舒一口氣, “那就好,事情說開了也就是了。不過阿月,你還是好生同宋督公說一說,他是不是……過於看輕自己了?”

“我確實沒有註意到,他有這樣的心結。”沈輅垂著眼眸,手上慢慢舀著許雲深特意吩咐給她做的甜湯, “但是,無論是什麽理由,他都不應該說退婚。”

許雲深和任雪霽不由得對視一眼,眼眸中都藏著幾分擔憂。任雪霽想了想,又問道:“這麽說來也是奇怪,宋督公有這番心病想來也並非是一日兩日了, 但是昨日他怎麽會這麽突兀地提出來要與你退婚?”

“是安王攛掇他的。”沈輅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昨天我聽到了,是安王同他說我為了聲譽不會主動提出退婚, 所以應該由他來提……可是他居然說, 他會考慮。”

所以, 其實, 宋督公並沒有真正地提出退婚之事?

任雪霽輕咳一聲, 壓下心頭的那份古怪,繼續道:“既然罪魁禍首是安王, 那麽,你可有什麽打算?”

“自然是要把他趕出朝堂。”沈輅冷聲道, “當初既然是我和君珩邀請他入朝,那麽如今我自然也有法子讓他狼狽離開。他敢冒犯我,無非是仗著自己是一國親王罷了,待我削了他的爵位罷了他的官職,再看他還能如何?”

也是,連宋令璋都險些落了個被困鎖深宮的結局,從中挑撥離間的安王又能有什麽好下場?能執掌宮正司多年的沈宮尹可從來不是那等心慈手軟之輩。

任雪霽笑了笑,悠悠道:“想把安王趕出朝堂,恐怕並非是計日之功。不過我這裏倒是有個法子,能先給阿月出口氣。”

“嗯?”許雲深頓時來了興趣,“雪霽你說說看。”

“安王做了這許多,不就是想要阿月給他做繼王妃麽?既然安王覺得後院缺了女人,那麽太後娘娘作為長嫂,理應主持這件事情。”任雪霽似笑非笑地說道,“迎娶王妃需要準備許多,但是先給安王的後院中填上幾個姬妾倒不是什麽麻煩的事情。”

沈輅聞言微微一挑眉:“你手上有合適的人選麽?”

“我這邊有幾個宮女,最擅長興風作浪惹是生非。”任雪霽意味深長地道,“與其讓她們在宮中滋事,不如送去安王府讓安王頭疼。太後娘娘親賜那就是一道護身符,足夠這些人在王府橫行霸道仗勢欺人,讓安王有苦難言。”

許雲深頓時笑了出來:“雪霽就是促狹。”

“其實我這點手段不過是些旁門左道罷了。雖然能讓安王頭疼上幾日,但是還不至於讓他傷筋動骨。”任雪霽道,“真正要報覆,還是得看阿月和宋督公的動作。”

沈輅抿著唇,終於有了幾分笑意:“雙管齊下罷。安王府後院起火,多少能讓他分些心神,說不定會對我這邊的布局產生奇效。”

她喝掉最後一口甜湯,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還有事情要做呢。”

眼看著沈輅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任雪霽終於轉過頭看向許雲深,微微蹙了蹙眉:“阿月她對於被退婚這件事情的態度,是不是有些過於偏激了?”

無論是宋令璋言辭中流露出的自輕自賤,還是阿月對於被退婚一事的激烈反應,這兩個人……似乎都有些不太對勁。

許雲深倒是神色自若:“這深宮之中,又能有幾個正常人呢?”她喟嘆了一聲,又道,“以阿月的經歷來看,她已經足夠堅強了。”

“這話倒是也不錯。”任雪霽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只希望,這件事情能如阿月所願地順利了結罷。”她是真的不想再夾在這兩個人中間傳話了。

*

“沈大人,宋督公求見。”弦鳴小心翼翼地稟道。

沈輅提筆的手微微一頓,旋即道:“你去告訴宋令璋,本官正忙,無暇見他。”

她不想去面對她的未婚夫。

既然知曉了宋令璋並不是真的想要離開她,那麽之前所設想的把人囚禁在身邊的計劃也就不必施行了。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她卻又想不出該如何去處理她和宋令璋之間的關系。

婚約是一定要繼續的,但是該給對方的教訓也不能省略,她必須得讓宋令璋明白,有些底線是不能觸碰的。而如何把握這其中的尺度,既能讓對方記憶深刻又不會損傷他們之間的感情……她還需要再仔細斟酌。

因此,她沒有去司禮監而是先來了宮正司,就是為了避開與宋令璋的見面,卻沒有想到——他居然也追了過來。

弦鳴福了福身退下去,沈輅則是繼續埋首於公文之中,只是再看面前的文書,沈輅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宋令璋那人她是再了解不過的了,即使她說了不見,對方多半也會在外面候著。而思及宋令璋此時就在外面廳堂之中,沈輅到底是有些心神不寧,待看過了幾份咨呈之後,紫衣女官自暴自棄地擱下筆,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門扉啟處,玄衣青年正等在門外三步遠的位置,見她出來頓時流露出驚喜的神色:“望舒。”

“你怎麽在這裏?”沈輅頗為意外。她原本以為,宋令璋是在廳堂中等她。

“我想早一點見到你。”宋令璋訥訥道,“你若是有事且先去忙,我在這兒再等一會兒也不礙。”

“……進來罷。”

沈輅嘆息一聲,轉身回了暖閣。宋令璋順從地跟了進去,反手帶上房門之後上前一步牽住了沈輅的手:“阿月!”

沈輅一擡手就要把人甩開,卻見面前的玄衣青年就這樣握著她的手,屈膝跪了下去:“阿月,抱歉。”

沈輅倏然睜大了眼睛。

“我並不願意與你解除婚約。”宋令璋仰頭看著沈輅,“只是,我……是我太過傲慢了。抱歉,我不該這樣自以為是,不該替你擅作主張。”

會出現這樣的事端,其實與安王無關,而在於他自己的心魔。他並非是看輕了自己,卻是看低了沈輅。

他以為阿月會被一紙婚約困住,t他以為他需要給阿月選擇的機會。可是……任宮令說的一字不錯,阿月從來不需要他給她機會。

她是陸宮尹,她是沈內相,她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她不會希冀於旁人的恩賜,她只會自己步步為營精心謀算,去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他……他這樣自以為是地替阿月做考慮,對於阿月而言無異於是冒犯。

“阿月,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諒我?”

沈輅垂眸看了宋令璋半晌,緩慢而堅定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如果,我不原諒呢?”

宋令璋霎時間面色一片蒼白。

他所能依仗的無非是沈輅心悅於他,可是如果沈輅收回了這份喜歡,他……他該當如何?他又能如何?

“阿月……”宋令璋下意識扯住了沈輅的衣擺,“這裏是宮正司。”

玄衣青年閉了閉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做錯了事,合該受到懲處。無論阿月如何罰我,都是我罪有應得。只是,阿月在罰過我之後,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沈輅險些維持不住面上的神情。

不是不原諒,而是不能輕易原諒,她必須要讓宋令璋記住這件事情是她不可觸碰的底線。可是,宋令璋他究竟在想什麽?他以為她會把宮正司的那些刑罰用在他身上不成?

沈輅雙目微闔,強自鎮定了下情緒,這才睜開眼緩緩道:“什麽懲罰都可以麽?”

紫衣女官伸手按在玄衣青年的肩上,幽幽道:“那便這樣罷,我把你鎖進宮正司的監牢如何?讓你從此困鎖在這方寸之地,從此不見天日,從此再也見不到其他外人。讓你只能留在我的身邊,讓你的眼裏心裏只能有我一人。”

“我不是在恫嚇你。”沈輅俯下身,看著宋令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的,無論是禦馬監還是皇城衛,我都接得下來。”

她滿以為會看到宋令璋面上的恐懼,卻不想玄衣青年在錯愕之後,眼底竟隱隱浮現出欣喜的神色來。

“那麽,阿月每天都會來看我麽?”

“當然。”沈輅理所當然地說道,“我不會讓你和旁人有任何接觸的機會,你唯一能見到的人只有我,你只屬於我。”

宋令璋抑制不住輕笑出聲。

阿月果然很在意他。哪怕是這樣生氣,阿月都要把他鎖在身邊,他在她心中絕非是無足輕重的人物。

這樣於他,就足夠了。

“阿月現在就要把我鎖起來麽?”玄衣青年自覺地將手腕並攏遞到沈輅面前,眉目間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期待的神色。

沈輅一時語結。

她看得出,宋令璋是真心實意地期待著這樣的生活,似乎對於他而言這不是懲罰而是獎勵一般,可是……

可是,昨日這是她的計劃,今日卻只是她的恐嚇。只要還有緩和的餘地,她並不想當真走到這一步,這種方案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傷害——哦,除了宋令璋,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喜歡。

沈輅氣咻咻地瞪了宋令璋半晌,最後終於放棄,伸手去拉宋令璋起身:“我瘋,你比我更瘋!”

她執掌宮正司這麽久,還是第一次嚇不住人。她是威脅了,宋令璋卻根本不怕,他只有對自己更狠的手段,反倒是她心慈手軟了。

她是“鬼見愁”,所以嚇不住“活閻王”是吧?

“阿月……”

“我當然不會高興你替我做決定。”沈輅看著宋令璋有些無措的神情,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但是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你提出退婚這件事情本身。”

“不可以!不允許!不接受!無論是什麽理由,無論是什麽情形,你都是屬於我的。你不能有這種想法,一絲一毫都不能有。”沈輅不自覺握緊了宋令璋的手,“我只有在這件事情上,容不下半分違逆。”

她是位高權重,但是尋常也不會隨心所欲胡作非為,唯有涉及到宋令璋——她睚眥必報,不顧一切。

“我記下了。”宋令璋微微垂下眼,認真地看著沈輅,“我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他的心上人同樣對他有情,他為什麽還要放手?他怎麽可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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