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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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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

年幼的天子,對於所有有心執掌朝政的人而言都是一場機遇。

外臣稟奏上書,內廷批紅用印,後宮垂簾聽政。無論對於哪一個黨派而言,想要獨攬大權,都需要這三者聯手。

而對於太後黨和保皇黨而言,朝中黨羽自不必多提,內廷中一者有陸月寒一者依仗宋令璋,二人此時同在屋中似乎平分秋色,唯一所慮便是能垂簾聽政的後宮。

為何太後和皇後皆不在此,如今在屋中的卻是以往名不見經傳的許貴人?就算是皇長子生母……難道還能比祖母和嫡母更要緊不成?

“太後娘娘聽聞康親王薨逝,一時急怒攻心昏厥過去。”陸月寒眉頭微蹙,眼中流露出幾分淒然,“太醫道是卒中之癥,娘娘方才醒來,已是……口不能言。”

“皇後娘娘對先帝情深,聽聞先帝駕崩後便淚流不止,打發了宮人自縊隨先帝而去了。”任雪霽平靜解釋道。

隨著陸月寒和任雪霽先後開口,李次輔和陳閣老頓時心中一驚。

皇後殉情,這一聽便知只是個幌子;而太後的卒中之癥看似是情理之中,但兩個消息放在一處看……這未免也太過巧合。看來在他們到來之前,後宮中已經暗暗有了較量,甚至已經分出了結果。

兩敗俱傷。或者說,己方雖有損失,但對手卻也沒占了便宜。那麽日後唯一能垂簾聽政的太後,便是眼前這位生下了皇長子的許貴人。

可是這位出身低微毫無母族可言的許貴人,從另一種層面而言也稱得上是沒有弱點。那麽……想行拉攏之策,怕是還得從內廷入手。

還不等兩人再想下去,宋令璋輕咳一聲,開口提醒道:“諸位大人,眼下還是天子遺詔要緊。”

*

天子遺詔一向由閣臣撰寫,司禮監倒也可以在其中說句話,但這一切和後宮卻實在沒什麽關系。

許雲深的出現只是為表明宮中態度,與三位閣臣互相見禮過後便由任雪霽扶著退出了乾安宮,而陸月寒和宋令璋卻留下來,同三位閣臣一起商議如何撰文。

對於皇長子繼位之事,眾人已經有了默契。陸月寒趁勢道出了方才為皇長子取的大名“瞻頤”,餘下幾人也並未計較這名字的來由,當下落筆在遺詔上,為皇長子繼位正名定分。

而除了讓皇長子能名正言順地繼位,這封遺詔最要緊的還是在場之人為自己爭一份好處。留在屋中的五個人本就是內宮外廷中執牛耳者,在遺詔中留下名字成為日後的輔政之臣本也順理成章。

而餘下陳述先帝功過得失並借機打擊政敵的部分,李次輔和陳閣老爭執得頗為激烈,好在還有周首輔居中安撫平衡。宋令璋和陸月寒卻實在不關心太後和先帝的黨羽,索性在一旁閉口不言,只有波及到自己的人時候才稍微提點一二。

幾番爭論過後,這份先帝遺詔才總算撰寫完成。陸月寒取了玉璽用印,隨後方敲響喪鐘為帝後發喪。

*

“趕在除夕將帝後的梓宮送出宮外罷。”

天明之後,陸月寒同宋令璋一起宣讀了帝王遺詔,隨即又轉回聽雪軒,與任雪霽商議帝後的喪儀。

“畢竟靈樞不可在宮中過年,這也是祖宗規矩。在宮中停靈七日雖說少了些,但相較之下也不算太過分。”陸月寒思索著開口,“好在今年臘月有三十日,趕在除夕將帝後梓宮送往殯宮。等到初一新帝繼位,也正好改元。”

“七天之內,要安排帝後喪儀和登基大典……”任雪霽幽幽盯著陸月寒,“你倒是看得起我。”

“禮部也在罵我,你就別抱t怨了。”陸月寒渾不在意道,“我還得盯著前朝呢。”

許雲深在一旁坐觀兩人鬥嘴,聞言信口問道:“宋督公呢,他不來給你幫忙?”

“他忙著給康親王謀逆案收尾。”陸月寒道,“皇城衛剛查抄完康親王府和承恩公府,還有些事需得他親自審訊。而且……皇後薨逝,承恩侯府不依不饒,我一並丟給他處理了。”

“好罷。”任雪霽深深嘆息,轉而幽幽盯著許雲深,“大家都忙,只有你清閑。”

“餵,我也要去哭靈……好罷,相比起你們我確實清閑。”許雲深低頭承認。

陸月寒莞爾:“雲深是富貴閑人的命格。”她擡手將鬢邊的碎發別在耳後,忽而問道:“你們還記得那年雪霽過生日,我們一起許願的事麽?”

*

彼時她們還都是慈寧宮中的小宮女,即使正值生辰也不會有什麽特殊,最多是好友之間相互道賀。只是許雲深從小就愛玩,夜裏拉了陸月寒和任雪霽出去,一同對月許願。

“雪霽快來!”年幼的許雲深把任雪霽往前推了推,興致勃勃道,“我聽說生辰這一日對月許願很是靈驗呢!”

被推到前方的任雪霽手足無措,最後只得雙手合十,看著月亮小聲道:“我想考上女官。”

“考女官有什麽樂趣嘛!”許雲深搖搖頭,“你們兩個真無趣,平日裏就總說讀書學習,這會兒還在說考女官的事。”

“考女官是沒什麽樂趣,但是考上女官才有機會。”任雪霽聲音更小,卻很堅定,“我想做宮令,我想執掌後宮。”

“我對後宮興趣不大。”陸月寒也小聲道,“我想著能不能往前朝插手……我想參政議事。”

“哇,月寒你比雪霽還敢想!”許雲深驚嘆,“我只想著,能衣食無憂平安到老就很好了。”

十年後,想執掌後宮的拿了鳳印,想參政議事的握著玉璽,想衣食無憂的安享富貴。

“當年我以為不過是一句戲言。”許雲深想起往事,笑意愈深,“沒想到,你們兩個還真做到了。”

“既然定下了目標,就要去完成。”陸月寒微微一笑,“既然掌握了權利,就要承擔起責任。”

“別念了別念了。”任雪霽無奈擺手,“七天是罷,我這就去安排。”

*

元月初一,新帝登基,年號永安。

登基大典完成後,眾人各自去忙。宋令璋和陸月寒卻是忙裏偷閑,在宮道上並肩而行。

“如今陛下登基,這一節咱們算是過去了。”陸月寒輕嘆道,“如今還能借著守孝喘口氣,接下來還有的忙。”

“辛苦你了。”宋令璋溫聲道。

“你也是。”陸月寒側頭看宋令璋,“這些時日,誰不辛苦呢?”

她一面盤算,一面道:“新君登基,大赦天下總是免不了的,還有之後的春耕也是大事。且不說這些正事,就是肅清朝堂怕是也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畢竟不好做的太顯眼……當初以為,奪了皇位便能為家裏翻案,孰知還有這麽多事要料理。”

“既然擔下這萬裏江山,自然要為百姓負責。”宋令璋平靜地說,“翻案是遲早會做的事,並不急於一時……你的兄姐,我早已安排了人去照顧,再等上幾個月也使得。”

陸月寒聞言一怔。

昔年,鎮南侯府滿門抄斬,而帝師府卻是判了流放。只是那荒蠻煙瘴之地,所去之人十不存一,他二人得勢時已是七八年後,彼時陸月寒只以為……她的親人,早已離世。

她不敢問,不敢說,直到今日宋令璋提起……原來,她尚有家人存世麽?

少女眸中含淚,顫聲問道:“我家裏……”

“老師和師娘在那裏不到一年便過世了。”宋令璋輕聲道,“沈家嫂嫂也已病逝,沈大哥和沈姐姐還在。沈姐姐已經嫁人多年,她的夫家我安排了人照顧;而沈大哥並未續娶,只獨自扶養你的兩個侄女。兩個女孩子也很好,聰明懂事,讀書知禮。”

陸月寒始終在默默流淚,半晌方啞著嗓子道:“多謝你。”

“是我該做的。”宋令璋輕輕道。

“有樁事,我應當告訴你。”陸月寒擦了擦眼淚,“我大嫂當年生下的不是雙胎。”

宋令璋一怔。

“當日鎮南侯府出事,宋家嫂嫂受驚在我家早產,最後一屍兩命。”陸月寒慢慢道,“其實不是這樣,宋家嫂嫂臨去前生下了個女嬰。”

宋令璋抿了抿唇。

陸月寒不必再說,他也想的出當時的情形。必然是沈家看出情勢不對,當機立斷把宋家姑娘留下來,卻對外傳出了母子俱亡的消息。

也是他們宋家運氣好,大嫂當日身懷六甲卻還去沈家做客,正是為了沈家姑娘的洗三禮。兩個女孩相差不過三天,沈家充做雙生子,竟也混了過去。

他不知沈家為了護住這個女孩究竟花了多大的心力,可是……沈家受他們府上牽連被流放,老師、師娘、沈家嫂嫂相繼病逝,甚至沈輅當初也是病的僅剩下一口氣才被押送的官差丟在路邊等死。可即使這樣,一個早產的嬰孩卻硬生生在流放之地活了下來,還好端端地被養大了。

他父兄俱亡,他自己入宮為宦,這個被沈家養大的女孩子是他們宋家僅存的血脈。

“我……我不知該怎樣謝你。”宋令璋嗓音沙啞,“沈家大恩,我……”

“不必這樣。”陸月寒輕聲道,“你我兩家是通家之好,父兄兩代皆親如手足。正如你安排人照顧我兄姐,我兄姐照顧你侄女也是理所應當。”

宋令璋默然無言。

哪有什麽理所應當呢?宋家親朋故舊不算少,但是願意為他們奔走相求竭盡所能的只有沈家,被牽連之後還肯擔著偌大風險撫養他宋家姑娘的只有沈家,在做完這一切之後還認為是理所應當的也只有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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