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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chapter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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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chapter84

張老師的腿腳自從前兩年摔過一次後便不太好,傷筋動骨一百天,那都是說給年輕人聽的,像他這樣風燭殘年的老家夥,再來兩個一百天也沒用。

北方的冬天嚴寒,一降溫,他的關節就鉆心剜骨地疼,一下雨,他的雙腿就絲絲入扣地痛,用他調侃自己的話說——比天氣預報都準。

開了春,女兒給買了副輪椅,可惜兒女工作都忙,僅有的一點閑暇還要顧上自己的小家,並沒有人推他到處去逛。

最近,他正琢磨著賣了舊居,換一大筆錢把自己送進養老院裏去。

老頭子不瘋不傻,忽然想著要賣房,把倆孩子都嚇了一跳,細打聽才知道,他早有了屬意的買家——這房子現在的租客,一個姓段的大學老師。

兒子剛生了二胎,計劃著換套寬敞點的房子,其實早盯上了老頭子的這筆不動產,畢竟房齡雖然舊,但是房子在大學校園裏,環境和配套都是一等一的,根本不愁賣,沒想到老頭子沒和自己商量,直接就要出手。

他一打聽親爹的預期價格,大呼:“你是不是讓人騙了!”

女兒上網查了這位個租客的簡歷,勸哥哥說:“人家一表人才,前途無量,不至於騙你爹的養老錢。”

張老師剛要點頭,又聽見女兒問:“爸,您能不能再擡四十萬”

這個地段這個面積的房子,賣400多萬也不算貴,勉強夠著平均成交價。

“我一個黃土埋到天靈蓋的人,要那麽多錢幹什麽”張老師坐在輪椅上啜了口茶問。

兩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不出話。

“我只要剩下這些日子在養老院活得舒舒服服的就行。”

“可是,爸,那姓段的家裏有錢的很,咱們能多要為什麽不多要呢”兒子也去查探了一番段執的百度百科,不同於女兒將註意力放在段執的公式照上,他一眼就發現了段執家境不俗。

“甭以為人家和你們一樣,都想著靠家裏。”張老師吹了吹稀疏的胡子,悠悠道:“小段幫我出過一口惡氣,我賠他一百個都嫌少呢!”

“什麽惡氣”

“你們還記得媽媽當年為什麽四十多就病退了嗎”

張老師的伴侶和他識於微末,攜手並進二十年,眼瞅要評上教授,公示期被人舉報拉下了馬,而當初的同僚馮輝從此起勢,平步青雲。張老師為妻子討了多年公道,最終落得一個靠邊站的結果,妻子也剛過50歲就離開人世。

掙紮不得,反抗不得,張老師原本以為自己要把這些私怨帶進棺材裏去,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馮輝、樊江還有這條船上的所有人都在短短兩年之內因為學術不端、貪汙腐敗等罪名被一把擼盡。

張老師身在局外,看得清風起雲湧,很清楚光靠學生舉報和常規巡查,不至於搞出這麽大的動靜,背後肯定另有推手。

他在段執面前幾番試探,段執也沒藏著掖著,明說自己就是要以眼還眼,讓這些人嘗嘗被權力傾軋的滋味。

有人撐腰,張老師痛快得很,卻也為段執擔心——他借家人的勢,日後免不了被家人控制,沒想到這些事一結束,段執立馬就提出了放棄繼承權,倒是個極清醒的人。

說完這些年的恩恩怨怨,張老師轉過輪椅,嘆道:“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這份機緣如果來得早些,你們媽媽不至於走那麽著急。”

丁思渺扣上安全帶,拉下擋光板,今天是她假期的第二天,吃過早飯段執就要載著她去談合同。

“什麽合同”丁思渺對他完全信任,上了車才想起來問目的地。

“張老師的房屋買賣合同。”段執戴上墨鏡,才6月初,上午的陽光便有些刺眼了。

“張老師……”丁思渺在腦海中把姓張的全過了一遍,最後想起來:“你說咱們房東”

“對。”段執嘴角勾起來,笑道:“你別緊張,帶你就是去殺價的,你緊張還怎麽殺價”

丁思渺對房市的行情不怎麽了解,但是常識也足夠她判斷出現在買房不太劃算,況且那至少是三五百萬的交易,就這麽直接敲定未免太草率了些。

段執八成在蒙她玩兒。

但萬一是來真的——丁思渺躺在椅背上想,那她也只好認了,誰讓段執對這房子情有獨鐘。

到了張老師家門口,段執拉著丁思渺敲門,來開門的是他小孫女,小孩長得快,幾年不見,個頭躥了一大截,記性倒不錯,沒把丁思渺忘了,見她開口就喊姐姐。

丁思渺喜笑顏開,正要彎腰打招呼,小姑娘把門全拉開了,丁思渺這才發現裏面一屋子人,好家夥,簡直沒地兒落腳,三司會審都比不上這個陣仗大。

要不是段執握著她手,她大概要腳底抹油開溜。

“這麽熱鬧!”段執拉著她走進去。

丁思渺對於太吵鬧的場合依舊保持回避態度,但她生來不是個會怯場的人,進了門便自然起來。

大家圍坐在客廳,丁思渺一邊玩手上的茶杯一邊聽段執和張老師寒暄,很快進入正題,張老師掏出自己的合同請段執過目,段執認真翻了一遍,放回茶幾上,告訴張老師自己要在合同的價格上再要一個折扣。

“你想我賣多少”

“一百五十萬。”段執平靜地回答。

眾人嘩然,這房子即便拿去法拍,也遠遠不止這個價,他怎麽敢要這麽低的!

丁思渺也楞了,眼神往段執那邊一瞥,似乎在說這種挨打的事兒我可不幹。

“一百五……”張老師咳了兩聲,“交易你得考慮物品的市場價值。”

“您要真是想拿這房子換筆養老院的錢,一百五剛好,您想去那地方我都打聽過了,住最好的單間,享受最好的服務,正好是這個價。”

張老師還在咳嗽,段執一拍丁思渺的後背,丁思渺騰地坐直了,開口流利道:“小段說的有道理,我們倆一個剛工作沒幾年,一個還沒正經工作,都沒什麽錢,按職業前途看,以後也賺不了什麽大錢,您要是只為自己功德考慮,不如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百五我們還得打欠條,不如一百二十八,我們今天就簽了!”

她算是看懂了,段執壓根兒不是誠心想買,她倒也樂得配合表演。

倆人從張老師家裏被恭恭敬敬地送出來,電梯門剛合上,丁思渺便問:“張老師心裏裝著孩子,幹嘛非得嘴硬呢”

段執捏捏她的手掌:“人老了,脾氣會越過越像小孩。”

“他兒子女兒不夠關心他,所以他賭氣要賤賣房子”丁思渺不等段執說話,便自問自答道:“老年人博關註的手段真是精彩,就是不知道他的孩子以後會不會多照顧他些。”

“親情是很難講的。”

晚上在食堂吃過晚飯,段執陪著丁思渺在校園裏散步消食,聊天的話題仍舊沒繞開老張那一大家子。

丁思渺回家後查了相似房源的掛牌價,發現張老師在合同上的標價已經是市場價的八折,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優惠。她追問段執:“這房子又不是只能賣給你,他幹嘛對你這麽好”

“我無意中幫過他一個忙。”

“什麽忙”

“秘密。”段執對於丁思渺從前的禁忌記憶深刻,時至今日依然不敢告訴她——馮輝等人倒臺的背後有自己推波助瀾。

倆人繞到校史館前,丁思渺提出要進去轉轉。

這棟樓頗大,裏邊自帶院落,院落裏有個連廊,挨著墻壁的那一側掛了不少校園名師,歷屆校長都在上面。

丁思渺走到一半忽然不走了,停下腳步盯著一塊空白看。

段執回頭一瞧,心說不好,那原來是掛馮輝照片的地方。

他緊張地盯著丁思渺側臉,只見丁思渺看看墻,又轉過頭看看他,一句話沒說,卻又好像把什麽都說盡了。

完蛋,女朋友要成精。

段執腦海中響起十級地震預警,卻見丁思渺伸手一拂墻上的灰,釋然地笑了下,走過來時還同他說:“這墻怪幹凈的,應該有人經常打掃吧。”

段執松了一大口氣,順著她的話道:“保潔阿姨很勤快。”

丁思渺笑著瞥他道:“應該給保潔阿姨發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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