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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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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

簌簌回去拿了外披的衣服過來, 卻愕然驚見殿庭之前,傘下的人影從一個變成了一雙。

她識趣地沒再走近,徑自上了階墀, 和隋安、周錦等人一起在殿檐下候著。

周錦主動接過簌簌手裏的衣服,笑道:“簌簌姑娘先回去睡吧,這裏有我和我師傅呢。意主子今夜怕也一時走不了了。”

簌簌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左右主子和陛下在一處的時候, 自己好像也沒什麽伺候的機會,現在回去補一覺,或還趕得上後半夜過來伺候主子洗沐……

當真便原路返回了,走之前道:“那就麻煩周錦公公了,要是主子有什麽吩咐, 公公千萬派人來叫我一聲。”

周錦應了聲:“誒。”

殿外,眼看風雨急烈, 茫茫水陣之中,弱傘似已難承其勢。

蕭無諫摟著人往殿裏走,指掌覆過人肩頭, 為她阻絕斜入傘底的水點。

孟緒猶對人形容自己的用詞頗為不滿, 過檻時, 小聲指控道:“還沒人說過妾傻呢。”

“不過,人生正難得一癡愚呀!妾又不是陛下, 以帝王之德, 為民為國,諸事勞形,要常自清醒才可以。”

蕭無諫收起傘扔給隋安, 頓了頓,忽側頭問:“有哪個清醒的帝王, 會為妃子打傘?”

孟緒哪裏聽不明白,他這是直接明了地告訴她,在她面前,他已不算多清醒自持。

這也正是她故意說了一通反話,想要人說出口的。

卻還是佯裝懵懂地眨眨眼:“這或許是陛下的風度呢?”

再說只是打傘,往後這樣的事,可還要有許多!

蕭無諫自知道她真正想聽的是什麽,笑了聲:“只對柳柳一人的風度?”

孟緒這才滿意,看著人微濕的衣袍,亦是嫣然地笑起,湊近人問:“也是哦,若妾獨立風雨是癡是愚,那陛下連傘都來不及撐,就出來尋妾,又是什麽呢?”

她氣若蘭麝,香息游曳在近端。

蕭無諫薄唇一翹,不曾作答,只是牽著人的手,走入青宸殿,逐層而上。

青為龍、宸為天,這是桃水行宮中最氣派的殿宇。

等到孟緒站在第三層殿閣外的闌幹前極目遠眺的時候,目之所及的山河遠比在連廊上所見更為廣闊。

只是因在雨夜裏,望過去多少有些微茫,燈色輝映著的那些玉樓金閣,似乎盡皆模糊成了斑駁如繡的色彩。

所以說,若不更上一層樓,便永遠不知道能看到多遠的風景。

蕭無諫換好了幹爽的衣物過來,因鬢發之間亦有些許的微濕,便索性將束著的青發都散開了。

身上亦只著單層的白色寢衣。

整個人姿容散逸。

他從身後環住她,“在看什麽?”

孟緒直言:“在看——陛下的江山。”

蕭無諫循她視線望去:“柳柳若喜歡登高望遠,下回朕就帶你上鐘鼓樓上去看看,那裏,一直可望見梁宮的正門。”

說罷,看似無意地又隨口補了句:“柳柳初進宮門的時候,朕就站在鐘鼓樓上。”

孟緒回想起進宮初日的情形,輕哼了聲:“可惜那時妾離陛下太遠了,陛下一定什麽都沒瞧清罷,再說了,陛下那時想看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鐘鼓樓建在梁宮的中線上,離宮門十萬八千裏,若他說那時他就看著她進宮,那當真是誆哄情人的甜言蜜語。

蕭無諫只笑笑,“朕能看誰,樊氏?”

既說到了樊氏,蕭無諫眉目一沈,道:“今日原還以為,柳柳該是興師問罪來了。”

樊氏之死傳的這樣沸沸揚揚,他知道她不可能一無所聞。

他會說興師問罪,自然也不是無據的臆測。

這恰恰印證了孟緒本就確信的事實:樊氏身殞,是他一手策劃。

可又能怎麽辦呢。

孟緒沒有說自己確實曾短暫地為樊氏感懷過,只把頭往後靠,半貼著身後人的面龐蹭了蹭,對人道:“實則妾猜的到,陛下為了確保那些雍朝舊孽一定會在您離宮期間動手,還特地削減了留駐梁宮的兵力。可您這麽做,就不怕打草驚蛇麽?事出反常必有妖,萬一他們反而察覺到了什麽,改變了計劃呢?”

提起那些人,蕭無諫的神情一瞬變得漠然:“若有柳柳的一半見識,雍室又何至於落到今天這般田地?那些人不會起疑,只會推己度人,覺得朕是懦夫,是貪生畏死,才抽調了過半兵力同往行宮。或許,還會更以為這次行動是應天順時,殊不知——”

“他們順的從非天意,而是朕意啊。”

說這話時他勝券在握,意氣風發,兼有少年登基的銳氣與穩坐帝位的沈穩。

孟緒輕聲一笑,忽將那抱著自己的臂膀掙松了些,就在人懷中轉過身,捧著帝王的臉親去,低低道:“陛下這算計人的樣子,教妾好生歡喜。”

說著卻又舊仇重提,撅了撅嘴道:“只是若別算計妾,就更好了。”

蕭無諫深深看著她不言。

一霎時,卻忽低手,使力一夾,驚呼聲中,將輕盈的女子一把扛上了肩頭。

“陛下?!”

“安分些,”隔著裙紗,蕭無諫伸手拍了一記那腴圓的桃雪:“柳柳今夜是自投羅網,總不是朕算計。”

如水的裙紗之下,有一只蓮鞋因女子雙足懸空而脫落在地。蕭無諫沒管,踢開那只鞋,徑自往殿內走去。

這般被人架在肩上,天地倒置,孟緒只覺自己成了一只沙袋,氣血倒湧,腦袋昏脹,也擺不出笑臉了,氣哼哼地沒說話。

等帝王將她放在了殿中的那張軟塌上,她才坐起,摟上人脖頸,“怎麽是自投羅網呢,頂多,也就算妾自投君懷!”

蕭無諫眼色一深,將人裙腰上那輕綢的系帶抽松了幾分。

而後,他伸掌活動了幾下骨節。

修長的手指陡然往下一走,竟沒入綾羅,悄自向那深藏密閉之地求索而去。

等孟緒察覺他的意圖,當即往後要躲,卻被人擒住了腰身。

蕭無諫揭眼,看著榻上驚慌失色的女子,啞聲一笑:“柳柳幫過朕一次,這一次,換朕幫幫柳柳。”

不多時,只憑所觸所感,亦能察覺蘭溪幽谷之間,是如何春水橫流。

有人取道春水,長驅直入。

此刻,三面豁通的層樓高殿之外,仍舊急雨翻濤,風波不定。

水風萬頃而作,卷天席地,仿佛也把大殿撲得濕潮潮的。

殿內,一張軟塌已然是為數不多的陳設。

榻上的嚶嚀聲一疊疊高起低落,催紅了香汗津津的雪膚,也越加催暗了帝王的眼色。

……

山中本就清涼,發了汗便更覺這到處通風的地方有幾分冷,孟緒卻也沒力氣下榻去關那一排排門扇,只一味躲在人懷裏,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借著他擋風。

她還是頭一次見帝王披散著發的樣子,於是就如他時常把玩她青絲那般,有樣學樣地勾弄著他的頭發,一面有氣無力地閑扯:“陛下怎麽到現在都不問妾陳妃娘娘的事?”

那日佛祠中她躲著陳妃的情形,一看就有貓膩。

蕭無諫:“朕就算信不過陳妃,也該信柳柳行事自有主張。若當需讓朕知道,柳柳絕不會知情不報?”

孟緒沒應聲,也沒否認。

他既然不想知道,那她就t先不告訴他了,捕風捉影也沒什麽意思。

只是想起今夜帝王言辭之間的微妙變化,她又笑著問:“今日沒有卿卿,只有柳柳了?”

“是,只有柳柳。”蕭無諫抱著人側臥著,低眼看去。

慢悠悠道:“只有柳柳,世無其二。”

孟緒彎了彎唇,對人今夜的嘴甜還算受用。

卻故意矜起姿態,推了人一把:“哪裏只有柳柳,分明還有個曲遏行雲的琵琶美人,吵得妾白日裏都睡不足覺!”

*

桃水行宮中一批豢養著一批伶人樂伎。

檀心是琵琶彈得最好的一個。

第一天得知帝王要聽曲的時候,樂坊的領事就將她薦了上去。

今日禦前的人又來了。檀心抱起琵琶,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跟著人前往青宸殿。

孟緒恰好要出殿,在廊檐下和人正正相逢。

噙著似有若無的輕笑審量著她,不讓身挪步,也不出聲。

只見這樂伶上身穿著灰紗的衫子,下頭是雪白的千層裙,渾身氣度幽幽媚媚。

模樣倒是好看。

領著檀心過來的宮人忙提醒道:“這是意容華。”

檀心這才反應過來行禮問安:“奴見過容華主子。”

卻只是淺淺屈了屈膝,一瞬又立直了:“抱琴不便,禮數有缺,還望主子恕罪。”

禦前的宮人不禁皺了眉,孟緒卻淡淡一笑,未多說什麽,徑自離開了。

她還要回去換身衣服。

檀心被帶到了殿中候著,帝王未至,她自不敢坐下。

好半晌,她才看見那清拔的身影自樓上款步而下。

今日的帝王只穿了一身素色的常服,松形鶴骨,風神軒舉,宛若謫仙人。

檀心不敢多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得到允許,才斜抱著琵琶端坐下,轉軸撥弦,試了試音:“陛下今日想聽什麽?”

蕭無諫卻不點曲,只隨意翻看著奏本:“再等等。”

要等什麽?

終於,檀心看見帝王望向了門口,也跟著看去。只見一身銀朱色襦裙的女子不報而入,竟就是剛才那位意容華。

檀心久在行宮,對宮裏的事並不了解,只知道如今宮裏是有位小寵妃。可陛下自從來了行宮,召幸妃嬪的次數還沒有召她彈曲來得多,嬤嬤們都說她是個有造化的,她這才對人禮數敷衍了些。

而今見到這位容華入內甚至都不必通稟,檀心登時暗叫不好。

這些娘娘大約和樂坊的姐妹一樣,都喜歡表面裝大度,實則慣會拐彎抹角地吹耳邊風,話裏一個更比一個綿裏藏針,總要給人下套使絆子。

幸好陛下對她有幾分賞識,若是這位意容華因她方才的禮數不周而發難,她得做好應對的準備,好好為自己開脫才是……

卻見身著艷晃晃的紅衣的女子慢步走了過來,連一眼也沒睨她,只輕輕擡袖掩口,打了個呵欠。

懶慢地對帝王道:“又不想聽了,陛下讓她走吧?”

檀心心下一驚,就這樣?這意容華怎麽不按常理出牌!

她猜到了她會發難,可這方式卻和她想的絲毫不一樣!她甚至連為自己爭取的餘地都沒有。

更讓她不可置信的是,帝王甚至連理由都沒問,只擺了擺手,就有人過來將她請了出去。

檀心走後,孟緒才悶悶道:“陛下還說她弦上有山水之音,卻是個一點教人喜歡不起來的。對妾行禮的時候推說抱琴不便,對上陛下的時候卻畢恭畢敬。憑什麽單敬郎君不敬妾?”

蕭無諫沒有再繼續看奏本,從書臺前繞出來,大手一攬,笑著將人圈道身前:“是嗎,區區樂人禮數,可不像柳柳會介懷之事。朕怎麽覺得,柳柳似乎……是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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