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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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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孟緒看得懂那驟然一冷的眼色,在帝王面前耍小心思是大忌。

可是一個女子當著一個男子的面耍心思卻是情趣。

在這一刻,孟緒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想要什麽——

她要做的,不就一點一點,把這種大忌變成情趣?

她從來就不想做帝王的附庸。她要她和這個天下至尊至貴的男子相處時,只是一個女子和一個男人。

不必是夫妻,但絕不是君臣。

孟緒忽而擡手,輕撩開飛到唇上作亂的那一縷烏柔,動作有一種介於有意與無意之間的慵懶。

她一向知道自己何時最好看。

眼底,是那支不慎扯下的玉簪,正伶仃地歪斜在案面上,方才撲撞出的脆泠泠的清響還似歷歷可聽。

孟緒想,剛剛可不是故意的,現在才是。

而隨著她如玉的蔥手,蕭無諫確然不得不註意到那一珠小巧而豐紅的檀櫻。

眼神被燙了一下。

也只是一下。

他負手在背後,蟒紋的玄色袞衣也靜靜定著,似不會為任何風波撼動。

公事繁重,下朝後他徑去批看奏章了,至今未換下朝服。

旒冕不除,此時的蕭無諫是危險的。

連游走宦海幾十年的老臣,見到一簾冕珠下的那雙銳利的眼落在自己身上,也要將心危懸。

如今可不是他剛登基的第一年了,那時候連啟用個前雍的舊臣還得拐彎抹角,免得那些自詡是股肱之臣的老家夥又來說教。

現在,他已然用那些卓然的政績,把自己放到了一個孤絕無儔的位置,沒人再敢與他商酌,也莫敢與他對視——

除了今晚。

蕭無諫看見,殿中這大膽的女子撇清了障目的青絲後,竟就大膽地看向了他,就像他看她那樣。

甚至更為放肆。

那水一樣的眼波如同具有了實形,游走過他的眉棱唇峰,帶著探究,也帶著女子獨有的纏綿溫膩,撓得人喉頭發癢。

她難道不知道,仰面視君,亦為罪過?

此刻殿中,兩相遙峙。

蕭無諫不動,孟緒也不動。

唯獨跟在蕭無諫身後過來的隋安急得想跺腳。要不是不敢越過帝王率先進屋,他都想按著孟緒的腦袋給陛下行禮了。

心說美人你也是,怎麽和根木頭樁子似的,好歹也是實打實的命門貴女,再不濟咱也學了一個月的規矩,怎麽能連行禮也忘了呢?

這可不像周錦那小子昨兒回來時一直誇捧的那樣。

瞧瞧這哪有半點機靈勁!

隋安一個勁給孟緒使眼色,奈何蕭無諫身形岸然,隋安大半個身子被他擋陷在陰影裏。

一番徒勞後,隋安急得一把老骨頭都和蟻噬似的了,甚至動手朝孟緒比劃起來。

這才成功讓孟緒看見。

可也就是這個時候,蕭無諫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冷冷道了聲:“擠眉弄眼什麽。”

隋安兀的聽到這沒有溫度的斥聲,面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陛下這是生孟美人的氣了!

倏然又險險反應過來,這分明是對著自個兒說的。

“奴才錯了。”隋安從善如流,急忙告了聲饒,轉而對候侍在殿內的那些個青鬟小宮女們一招手,當即領著所有人躬身含胸、低眉垂眼地退下了。

沈甸甸的門扇一闔上,隋安擦了擦額頭密密沁出的汗珠子,剛剛,陛下好像嫌他待著礙事了!

隋安不禁反思起來。其實在他以往的認知裏,美貌實在算不上後宮女子的武器,畢竟大家都有的東西,即便有了又能多賺幾分青眼?

是以周錦對他將孟緒那張臉吹的天上有地下無的時候,他還覺得是這小子少見多怪。

而今麽——

想起禦前的幾個太監們此前還在私底下下註,陛下到底是更喜歡孟美人的禮,還是樊才人的花。

其實事實早就顯而易見,陛下是何等人物,又怎麽會讓中意的人,屈居第二?

殿內。

看到隋安這麽如臨大敵地退出去,孟緒忍不住一聲輕笑。

這一笑,在這殿內落針可聞的寂靜中,分外清晰。

蕭無諫望來的眼神不由一凜。

而蘭燭燈影下,那張凝盼而來的芙蓉臉,好似這時才記起自己的失儀,微微俯低了去。

乍笑還斂,那微微收蓄的艷色香容,反而勾得人更想看個究竟,便是和璧隋珠也要失色。

孟緒終於矮腰一拜:“陛下。”

帝王闊步流星地朝裏而來:“朕還以為,孟卿只記得看朕,什麽禮訓儀範,是全忘了。”

其聲泠泠,如千仞峭壁上的松風,蕭然冷肅。

君威不怒而生。

衣風擦過身側,那巋巍清舉的頎身之上,處處是彰示著至高權力的龍章蟒繡。

說一點不怕是假的。

可孟緒知道,帝王身邊,從來不缺柔憐小意之人。

到頭來也只能日日溫柔解語,任憑君心去留。

既然這條路有人替她試過錯,那她就不會再走。

更何況,純粹以一個女子的立場,去對待一個男子,又怎會是敬小慎微的?

以聖上之尊,更不該在這樣的細枝末節上對一個女子過多苛難。

那麽,又何妨再大膽一點。畢竟,她都已經以來著經血的“不潔之身”來侍聖了。

孟緒想起教習嬤嬤說過的話,在這宮中,女子來月事時不能與帝王行房,不是因為易損傷己身,而是因為那時難以受孕,且又身帶汙穢。

不僅是不能行房,連見也是不能見的。

她如今偏要來見,不也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孟緒大大方方承認:“是,妾光顧著看您了,忘了規矩。”

蕭無諫從她身側經過,坐去了她剛剛坐過的那把盤龍紋的黃梨木椅上,見她一點思過省悔的態度都沒有,有些意外地揭眼:“嗯?”

喉中溢出一聲啞笑:“什麽理由,說說。”

孟緒卻自他身側微微傾腰,胸襟處一裹輕綢下高聳的軟山,仿佛就要碰到那只散漫地架在扶手上的勁臂,可偏偏又自矜持,在寸外懸然而止,不曾貼到。

只有軟軟靡靡的兩脈烏發,輕墮在他袖口,和貓兒似的撓過手背。

然後她就在他近側,用不很張揚、帶著一點儂軟卷翹的笑嗓道:“陛下這樣好看,妾都嫁給您了,多看兩眼也竟要有理由麽?”

美貌還是用些用處的,好比此刻——

因不能在太極殿偏殿的圍房沐浴,孟緒來時便洗沐過了,洗去了雕飾,身上唯有一股幽凈而本真的暗香。

蕭無諫心念一動,暗著眼色,就把這大膽的女子圈腰扣入懷中,讓她坐上膝頭,迫問:“就這麽不怕朕?”

因腳下的顛蕩,孟緒氣息一窒,輕呼出聲。

擡手便摟住帝王的脖頸,穩住纖盈的身子。

很快便鎮下心神,重振旗鼓,輕輕道:“方才還有一些怕,現在不怕了。畢竟妾此刻,可是在您懷中,又不是刑場——”

殊體在懷,好聞的氣息讓人舒愜。蕭無諫按著女子腰上的嬌肉,隔著衣料,似撫似捏:“哦?此刻不在,那下一刻的事,卿卿可能預知?”

孟緒知道他在故意下自己,反而笑道:“倘見暴虐之君,自然畏首畏尾,忐忑不安,不知下刻身首何處。可陛下是聖德之君,哪能動輒生殺,妾見陛下,也就只有心喜。”

蕭無諫嗤聲:“能言善道。”

孟緒不休不饒:“請陛下明示,妾說的可對麽?若是錯了,妾一向乖覺,自然知錯就改,往後一定畏手畏腳,再想偷看陛下之前,也定先找好一個足夠脫罪的理由。若是對了,那妾……”

說著說著,她仰頭,笨拙地用不施口脂的櫻紅,在他頜下軟軟一蹭,如蘸似點,總之毫無一點真切的力道。

“妾就,得寸進尺了。”

孤男寡女,肌膚相親。

蕭無諫終於被勾起了一點躁火,手搭上了她的後///脖,壓向自己的唇齒近畔,噴著熱息,“這就叫得寸進尺?”

而後眼看著細頸處那渾白的雪色,栗栗地、敏感地,燒泛起羞紅粉熱,煞是好看。

他啞聲呵笑道:“卿卿還是太謹守。”

“那妾再大膽些,陛下生氣怎麽辦?”孟緒問。

蕭無諫不置可否,只是眸色一深,然後薄唇驟然覆上耳後那一寸粉艷艷的雪肌,似含似嘗。

“嗯…”孟緒身子酥栗,不堪脖上的癢熱,在蕭無諫的兩臂間掙扭,t一副要起的樣子。

腰肢頻擺,一下下蹭動什麽關竅。蕭無諫氣息更為渾重:“瞎動什麽。”

“朕不生氣,卿卿不是已給朕戴了高帽?聖德之君,豈會隨意處置卿卿。”

孟緒聞言才重新依依坐定。有些得逞,又有些委屈地附向帝王的耳邊,用如蚊足那般細小的聲量說道:“那說好了,陛下不生氣……今天是妾,月事第一天。”

蕭無諫渾身一僵,一瞬後才反應過來聽到了什麽。

他竟然從一個來侍寢的妃嬪口中聽到這回事。

孟緒卻是甜甜笑起來:“妾也不想啊,可妾又做不了它的主?”

她不笑便罷,這一笑,蕭無諫甚至能確認,她是蓄意為之了。

何其大膽。

他頭一次有了騎虎難下的感覺,抱著人的手都不知是該就此松釋,還是該毫不惜憐地用勁——

剛說過不生氣,自不能同一個女子反口悔言。

蕭無諫深吸一口氣,鎮下身上的火,面沈如水地道:“那是不巧。朕改宣樊氏來?”

孟緒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實則蕭無諫不過是想將回一軍,讓這囂張的女子也試試被噎著嗆著的滋味,倒沒真起那個心思。

他還不至於貪色如渴,床幃之事,之於他從來不過一點調劑。

可她這樣看他,反倒像他做了什麽錯事。

帝王之尊,又怎會有錯?

“陛下見過樊才人了麽?”孟緒忽問。

蕭無諫:“怎麽?”

孟緒在心中默向樊氏道了個歉,然後一點也不羞慚地道:“她沒妾生的好看。”

蕭無諫有些好笑,沒反駁,只問:“只能看,有什麽用?”

孟緒用手指頭戳了戳帝王的衣襟:“誰說只能看了?”

然後覆唇而上,這一次,她親在了那張動一動就能予奪生殺的唇上。

孟緒學過很多東西,但如何去親一個男人,沒人教過她,所以毫無章法。

她的吻也不像是試探,不像是討好,而是她想重就重,想輕就輕。想停了,就後撤一點身子,艷艷地笑望,學他一聲:“嗯?”

蕭無諫:“……”

還不如只看。

當那淵深的眼目終於再度燎開熾熱,孟緒卻又忽有些煞風景地問起:“妾獻的書,陛下藏在哪裏了?”

太極殿宮侍環立,她不能明目張膽地找,方才就借著點燈的功夫大略地尋了一圈,也沒見著那冊書。

那書前半本,是兄長撰寫的一些軍事心得,大多是關於布防、行軍、對戰以及用兵的。當然,也還有一位少年將軍斐然的軍功,最末附上了他對曾和他並肩作戰的幾位同僚的分析,孰人可用,又專擅何事,皆有粗略的概寫。

最後一頁,則是幾處大梁疆域上,那些他認為存在但卻不曾公知的軍事隱患。

而原本的下半本,便是對這些隱患的逐一研究,可惜還不曾寫完。

兄長本來就是作戰的驍將,也是將中的天才。

他最後一次領兵出征前,把這本冊子交給了孟緒。

自古以來,既上沙場又何能避險,但兄長似乎是預感到了這一次會是額外的兇險。

可他不會不去,他幼承父志,只要江山一天不一統,社稷一天不安定,他就不會退。

大約因牽扯了一點思懷,孟緒輕輕把臉靠在了玄深的衣襟前,露出些小女兒情狀。見人不答,又補了句:“那可是兄長的心血,陛下別給妾弄丟了。”

孟緒知道,帝王今夜對她的寬縱,當然有這本冊子的功勞。可她把這心血給出去,並非是為了投誠、為了求寵,而是要把這東西給到真正能讓它不被枉負的人手上——

阿兄,我這麽做,你當滿意吧?

孟緒更往懷中深處鉆了鉆,蕭無諫撫玩過她柔順垂墜的青絲,不無戲謔地問:“前半部分是你兄長的心血,後半部分是你的?”

孟緒只微微一楞,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蕭無諫何出此問。想到自己不正經的行徑,自個兒就又笑開。

只因她昧下了後半本沒給出去,便又拿了半本民間的話本子,將那半本的空缺補上了。

而這話本,編排的恰恰便是當今聖上。

其中還頗多詬病之處。

孟緒含嗔帶笑地否認:“只是看著大膽有趣,才一並獻了。妾才不會罵陛下。”

蕭無諫淡聲質疑:“果真?”

孟緒剛想表一番忠心,該好言好語的時候,自然也是吝嗇不得的。

可蕭無諫全不給她機會,驟然施力,把人往前一送,自低下首,含住了櫻色的艷唇。

直到嫣紅的唇朵上有了銀絲水色的恩澤,越加嬌嬈欲滴。

仍不放過。

帝王冠冕上涼浸浸的垂珠落在孟緒的艷腮邊,在黏綿的烘意之中落下一分清醒,很快這清醒又被唇上席卷的濕熱澆滅,終於連神思也是酥軟無力了。

而他依舊在攻城略地。

像要將她揉碎在懷中一樣,大掌碾著秀背上的柔膚,不容她退。

許久許久,孟緒幾乎喘不上氣,一身水骨在人懷抱裏癱著。

耳邊猶有人在笑:“現在呢?”

孟緒腦中銹頓,緩了緩,才聽明白這笑聲裏,蕭無諫是在問她,現在有沒有偷偷罵他。

她本就擅長順桿而攀,既然他不介意聽,那她幹脆坦坦蕩蕩——

小聲卻清晰地咬字:“陛下真是……混蛋,明知妾身上不便,還欺負妾。”

“嗯,”蕭無諫大方應下,又沈聲,不知是哄還是誘,“朕給你取個字,想要?”

說這話的時候,他垂著一雙溺人的眼看她,像個天生的釣徒。

“若想要,卿卿可得拿出點誠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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