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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警總隊醫院。
路琛剛上完藥, 包紮好傷口，餘默慢悠悠跨進病房：“呦，換好啦, 沒事吧路隊。”
路琛將衣服套上, 擡頭白了他一眼，沒搭理。
“張一帆呢。”
姜雲飛側身靠在門框上：“回大隊匯報情況去了。”
路琛點頭，利落起身：“行，那要是沒什麽事就回大隊吧。”
蔣澤攔住他，一臉心痛，“隊長, 受傷了就好好休息, 別回去了。”
路琛推開他，淡然道：“又沒傷到要害, 不就是打到手臂了嗎，有什麽好休息的。”
蔣澤立正站穩，沖他搖搖頭：“隊長，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將來嫂子不得擔心死。”
他故意咬重“將來”這兩個字，一語雙關，又和一旁的餘默不懷好意地交換了個眼神。
路琛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低聲笑了一下。
下一秒, 往前走了幾步，高大的身影壓過來，換了個語氣警告他：“你信不信, 你再多一句嘴, 我回去給你單獨加練？”
蔣澤一臉“隊長你不厚道”的表情，正要開口反駁, 身後突然響起敲門聲。
幾雙眼神齊刷刷看過去，何夏站在門口，瞧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略帶懷疑地問了句：“我來的...不是時候？”
蔣澤一看救命的來了，往後退了一步，趕緊拉著姜雲飛和餘默離開。
路琛看她：“你怎麽來了？”
何夏挑眉，走進去：“不能來嗎？我只是聽說你受傷了，來看看你。”
路琛理了理軍襯領口，別開視線：“沒多嚴重，無大礙。”
何夏笑，徑直在床邊坐下：“沒傷到命都是無大礙，對吧？”
她暗指餘川那件事，他僥幸活下來之後，她導師曾經也問過這句話，那時候路琛的回答和現在大差不差，他說：
“沒死，留一條命活著，無大礙。”
路琛沈默，不說話。
何夏知道他還在逃避這個問題，也不多說，看他這副樣子，也確實沒什麽大事，嘆了口氣起身：“行了，我就是以戰友的身份來看你的，別愁眉苦臉。”
她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看到你現在生龍活虎的，還能有精力懟人我也放心了，走了，戰友。”
何夏剛拉開門，面對面就和餘默撞上，她嚇了一跳。
餘默說了好幾句不好意思，隨即看向身後的路琛，提醒道：“路隊，姜淶來了。”
路琛擡頭轉身，連忙問了句：“在哪？”
餘默撓撓腦袋：“我剛看到的時候t，已經出電梯朝這邊過來了。”
路琛無言一瞬，盯著他看：“.... 為什麽不早點說？”
“早點說什麽？”
姜淶提著果籃出現在門口，一臉懵地看著幾個人，臉上掛滿好奇。
她說完，又將目光移到路琛身上，上下看了一眼，看他好端端的站在那，疑惑地皺了皺眉。
路琛看出她眼神中的不解，喉結滾了滾，下一秒，直接捂著自己受傷的胳膊順勢後退幾步坐在床邊。
清晰可見瞧見他幼稚舉動的何夏：“？？？...........”
門外的餘默一眾人：“.........”
好在蔣澤腦子反應快，邊朝路琛那走邊朝餘默使眼色：“哎呀！隊長！你沒事吧！”
餘默回過神來，心裏門清，也跟著上前附和：“哎呀，隊長你這才剛剛把子彈取出來，麻醉的藥效是不是過了？是不是很疼啊？”
姜淶楞在原地，看他們一唱一和，又瞧見餘默回頭，眼神落在她身上：“姜老師，我們隊長剛才流了好多血，應該是失血過多，低血糖了，腦子有些暈沒站穩。”
聽到餘默找的借口，路琛擡頭掃了他一眼，一向沈著冷靜的黑眸裏透出一絲啞然和鄙夷。
餘默全當沒看見，胳膊肘撞了撞蔣澤，兩人火速配合。
一個擡腳一個散被子，將路琛摁在床上：“隊長，你好好休息，給陳參謀匯報情況這事我們來就好，你別擔心。”
說完，還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琛無語，嗓音溢出幾絲低笑：“......”
蔣澤經過姜淶跟前的時候，還一臉歉意地囑托：“姜老師，不好意思啊，隊長因為受傷的原因沒法給領導匯報具體情況，所以只好我們來了，但隊長這邊又需要人照顧，這........”
姜淶又不是傻子，這拙劣的演技她早就看穿，也不拆穿，於是她笑笑，順著他的話往下接：“沒事，你去吧，路琛這有我呢。”
門口的姜雲飛懵了，腦子沒轉過來，嚷了句：“匯報情況那不是張一帆.....”
話沒說完，餘默手一擡就捂住了他那張嘴，訕笑一聲拖著他往外走：“謝謝姜老師啊，我們就先回大隊了。”
話音剛落，就立馬閃身離開，退出的同時還不忘給兩人拉上門。
病房瞬間安靜，路琛撐著床坐起來，有些尷尬地咳嗽了聲：“你怎麽過來了？”
姜淶上前將果籃放在一旁，隨即在床邊坐下，回答他：“我聽我爸說的，你受傷了。”
路琛：“哦。”
姜淶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反覆觀察，終於看到了右臂上不同於橄欖綠的那一抹異常顏色，微微泛著紅，她視線落在那處，輕聲問：“疼嗎？”
路琛順著看過去，搖搖頭：“不疼，還好。”
姜淶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話說完，四周氛圍靜謐地讓人心慌。
路琛雙手無意識地揪著被子，眼神沒敢落在她身上，想了一會後，他率先開口打破僵局。
“我.....”
“你......”
兩個字不約而同響起，姜淶朝他笑了笑，示意道：“你先說吧。”
路琛抿唇，思考了會才回答：“我其實沒什麽大事，傷也沒有很嚴重，你何必多跑這一趟。”
姜淶點點頭，也沒回答，她隨手拿起果籃裏的香蕉剝開遞過去，路琛自然接過，這才聽見她說：“那看到你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你註意身體。”
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路琛唰一下掀開被子站起來叫住她，“那個......”
姜淶回頭，四目相對那一刻，路琛腦子突然就空白了，後知後覺才回憶起剛才那句話，心想是不是自己話說錯了所以惹得她生氣。
思及此，路琛立馬開口道歉：“對不起，我剛才那話不是要趕你走，也沒別的意思，就是...”
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香蕉，補了下半句，“就是覺得，我不值得，畢竟你的時間也挺寶貴，別浪費在這種沒必要的事情上。”
姜淶心裏有些堵，好心好意來看他，結果還沒待多久就聽對方說了那些話，頓時覺得自己瞎擔心，可如今看他那副模樣，又心急的解釋，胸口的郁結也散了些。
她將態度放平和，笑了聲： “你不用道歉，我也沒生氣，看你現在還挺好，我也不耽誤你時間，先走了。”
路琛徹底慌了，以為她還沒消氣，將香蕉三兩下塞進嘴裏，還沒怎麽嚼就咽了下去，隨後上前幾步拽住她，語氣迫切：“對不起姜淶，我這人不怎麽會說話，我要是讓你不開心，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姜淶握住門把手的動作一頓，感受到手腕上的溫度，眼神驀地柔和下來，她轉頭，看向那雙手。
路琛反應過來後迅速松開，視線落在她手腕上，女孩原本白皙的膚色瞬間染上紅，他臉色愧疚，看著姜淶開口：“抱歉，是不是抓疼你了。”
姜淶搖搖頭，沒接受也沒拒絕，只是輕聲問他：“那你現在要住院嗎？”
路琛果斷否決，還沒緩過來，又聽見她說，“那你送我回去吧。”
他啊了一句，腦子宕機。
姜淶笑：“我說，你不是沒事嗎，那就送我回去。”
路琛心裏頓時放松，立馬將手裏的東西扔到垃圾桶裏，隨即拉開門應了句：“好。”
**
淮安的雪還沒停，但勢頭比較小，細細密密地堆在地上，一腳踩上去嘎吱作響。
武警醫院距離姜淶租房的地方不算太遠，路琛原本想叫輛車，但姜淶拒絕了：“這離我住的地方挺近，不用再叫車，就這麽回去也挺好。”
路琛妥協，看了看飄落的雪，又擡頭瞧見不遠處的一家奶茶店，問她：“要不要喝杯奶茶，天太冷了，暖暖身子。”
姜淶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好。”
握著奶茶出來的時候，姜淶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她淺淺喝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口腔裏散開，心裏裹挾著滿足感。
兩人一路聊著走到小區門口。
姜淶看著他，指了指身後的大門，“那我先進去了，你早點回大隊。”
路琛點頭，朝她笑了笑，“好。”
他站在原地，看著姜淶漸行漸遠的身影，胸腔裏那顆跳動的心臟一點點變得熱烈，像是要沖破那層阻礙。
路琛手心緊緊握著，胳膊上的疼痛時不時傳來，可他渾然不覺，目光始終落在女孩身上，腦子裏反覆播放著從相遇到現在的所有片段。
那些酸澀的，暗無天日的，隱晦的情感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快速閃過，他想開口，又害怕打擾到她，但轉念一想卻夾雜著幾分不甘心。
那是他的青春，從十七歲開始貫穿了整個人生，如果不表明，他不確定還要遺憾多久。
而現在，此時此刻，大雪飄落，天地間除了姜淶那一抹亮色之外就再無其他，他突然想試一試，告訴她。
姜淶，我喜歡你很久了。
縱然知道也許沒有結局，縱然知道是飛蛾撲火，可他還是想說出來，不管結果如何，好壞與否，圓滿與否，這份十年的情感也應該畫上一個句號。
“姜淶。”
終於，他鼓起勇氣喚住她。
姜淶轉頭，一臉茫然，“怎麽了？”
路琛快步上前，黑眸定格在她臉上，喉結不斷滾動，心臟緊張到快要跳出來。
他自己都沒感覺到，垂在雙腿兩側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他斟酌再三，在姜淶再次開口之時，將那句早已在心裏排練過千遍萬遍的話說了出來。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時間仿佛不再流動，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飄零的雪好似停在半空中，身後車流碾過的聲音他充耳不聞。
路琛呼吸都緩下來，眼神交匯的剎那，胸腔裏的心臟似鼓點，有規律的敲打著。
等待回答的那一瞬間，他在想，哪怕姜淶拒絕，哪怕是她說不合適，只要她開口，他會立馬離開，不再糾纏。
姜淶詫異擡眸，就這麽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就在路琛問完那句話之後，她隱約看見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瑩瑩水光。
半晌後，姜淶彎唇，明亮的雙眸望進他心裏，她嗓音清脆，帶著被奶茶浸過的甜，沁人心脾，仿佛初見那般，一點點抓著路琛的心。
咫尺之間，他聽見她的答覆：“好啊。”
好啊。
這兩個字落在路琛耳朵裏，他完全楞住，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瞬間炸t開，像是一瓶剛開的濃烈紅酒，不過一瞬，就浸滿了他整顆心臟。
路琛不敢置信，喃喃自語再次詢問：“你說什麽？”
姜淶笑，一點點靠近他，隨後用指尖彈了彈他的額頭：“我說，好啊。”
路琛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眶也跟著紅了，他上前，將面前的女孩擁在懷裏，低聲說：“我以為你會拒絕。”
姜淶楞了幾秒，意識回籠之後擡手環住他的腰身，如實相告。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也是想要確認這件事的。”
她頓了片刻，繼續說：“我之前一遍遍問自己，對你到底是什麽感覺，也許是你幫了我太多，有感謝，或許.....也有喜歡，但那種情感又很模糊，所以我猶豫要不要問你，可糾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因為我怕答案讓我失望。”
“可是。”姜淶感嘆一聲，說：“路琛，你說出來了，我很高興，那我也想告訴你，至少，我能確定一點，我對你是喜歡的。”
此話一出，路琛眼角有淚滑下，他穩住嗓音裏那抹哽咽的情緒，低聲道：“謝謝你，姜淶。”
姜淶笑了聲，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好了，你快回去吧，等會雪就下大了。”
路琛悄悄拭去臉上的水珠，松開她，回覆：“好。”
***
那次抓捕任務之後，陳放以路琛受傷為由給他批了假期，讓他傷口好差不多了再歸隊。
好不容易有個閑暇時間，自然要和姜淶好好相處，畢竟兩人剛在一起沒多久，還需要好好維持感情。
再過幾天是元旦，路琛估摸著得把人約出來，可思來想去，從來沒有過任何戀愛經驗，再加上平時在大隊裏總是和一幫大老爺們相處，性子豪放慣了，和女孩還真有些無所適從。
路琛抱著手機點開和姜淶的聊天框，還正猶豫應該發什麽打開話題，沒想到對方直接一條消息跳進來：【你明天是不是要去醫院換藥？】
他盯著那條消息反應了幾秒才回：【對。】
姜淶：【什麽時候？】
路琛：【下午兩點。】
姜淶：【好，我明天下午剛好沒課，我陪你去。】
他快速打字，想要回覆不用了，但腦子一轉，想了想，刪掉之後又重新回道：【好。】
武警總隊醫院。
“你這傷口恢覆的還挺好的，只是註意別碰水，再換一次藥就差不多了。”
換好藥後，知道這夥當兵的對這些不太細致，護士又沒忍住叮囑了幾句。
路琛套上外套：“好，我知道了，謝謝。”
他剛想擡手扣住扣子，姜淶先他一步上手，“你別動了，我幫你吧。”
路琛不拒絕，聽話地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四周安靜到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窗外的光線照在姜淶身上。
路琛低頭瞥了一眼，似乎能看到她臉上柔軟的絨毛，鼻翼小巧圓潤，嘴唇飽滿，唇形很好看。
不由自主的，他喉結上下滾了滾，胸腔的心臟起伏不定，劇烈跳動著，垂在褲腿處的雙手微微握著，他盯了姜淶好久，在她擡頭看過來的那一刻，又迅速移開視線，別開頭看向地面。
“好了。”
姜淶退了一步，偏頭看了看他的胳膊，剛才上藥時，她才算是看清了那個傷口。
雖然已經結了痂，卻還是泛著淡淡的紫紅色，表面凹凸不平，看起來有些恐怖。
路琛擡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眉心始終皺著，擔心嚇到她，溫聲說了句：“是不是嚇到了？如果害怕的話，就別看了。”
姜淶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我沒事。”
怎麽會害怕呢？她是心疼，是敬佩，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她敬佩這樣一群人，肩上扛著責任，不顧一切的往前沖，將危難和戰爭擋在身前，堅定的護著身後的國家和人民。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話：“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我們只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
可這樣一個和平的國家，卻是犧牲了數以萬計的戰士換來的。
所以，她憑什麽害怕，她應該自豪，應該驕傲，因為有這樣一群一腔熱血的戰士，在這片土地上拋頭顱灑熱血，將餘生奉獻給自己的國家。
—
出了醫院，時間還早，天氣也難得不錯，路琛開車帶她來到一家充滿中國風氛圍的酒店。
“這地方是張一帆推薦的，說他之前經常和女朋友來這，味道還不錯，環境也還可以。”
姜淶擡頭看了看周圍的布置，氛圍確實不錯，暖黃色的燈光看起來很溫馨。
落座之後，路琛將點菜的主動權交給她，“我不挑食，也沒什麽忌口，你就點你自己喜歡的。”
姜淶看了看菜單，又想起來他傷口還沒恢覆，點菜時盡量以清淡為主。
路琛看出她的細心，也沒點明，默默接受了這份好意。
等菜間隙，路琛主動打開話題，給她一一介紹隊裏的那些人。
“張一帆是副隊長，也是隊裏的狙擊手，別看他有時候吊兒郎當的，但為人很靠譜，腦子也很靈光，他有個代號，叫獵狗，餘默起的。”
路琛提起餘默，反倒笑了：“他是我們隊裏的高科技人才，平時老是不著調的，關鍵時候很給力，愛好也很奇特，喜歡各種各樣的樂器，他吉他彈得很好，唱歌也很好聽，他也有代號，叫黑犬，就把他那個'默'字拆開。”
姜淶來了興趣，也沒打斷，就撐著下巴安安靜靜地聽。
“蔣澤是隊裏的拆彈兵，技術很厲害，也很聰明，性格和張一帆餘默差不多，這三人都是活寶，他還有個和別人不一樣的點，就是視力特別好，但體力不行，而且他模仿狼叫特別像，所以外號叫'蒼狼'。”
“姜雲飛，你見過的，就那個特別沈穩的，看起來特別壯的，性格比較悶，不愛說話，但一開口就是經典，一針見血那種，所以老是得罪人，但大家夥也不在意，畢竟都習慣了，他的代號叫'白熊'，普通對手，一打十沒問題。”
“還有一個，叫方義州，代號'狐貍'，特別狡猾，他是隊裏的醫務兵，軍醫醫科大畢業的，後來被挖走了，但偶爾也跟著我們出任務。”
話題到這也差不多，路琛抿了口茶，聽見姜淶問：“那你呢？”
他擡眼；“嗯？”
姜淶好奇，放下手看他：“我說，那你呢？你在隊裏主要是幹嘛的？有沒有代號？”
路琛點頭，撫了撫鼻尖，笑道：“我是狙擊手也是隊長，負責訓練他們，代號叫'猛虎'，還是餘默起的，他老罵我，說我是山中老大，活閻王一個，訓練起人來手段特狠。”
姜淶笑笑：“你看起來也不是很兇嘛，還是挺平易近人的。”
路琛看她一眼，下意識地回：“那是因為在你面前。”
話剛一出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沒想到姜淶完全不在乎，反倒還讚同地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話說的差不多，飯菜也剛好上桌。
兩人默契的轉移了話題，沒再提那一茬，聊的很舒服，他也在這樣的氛圍中平靜下來。
—
“路隊！好久不見，我都快想死你了！”
剛回部隊，隊裏幾人看見他，徑直撲了過來。
路琛想要閃身躲開，餘默和張一帆一個從前面抱他，一個從後面勒住他，壓根動彈不了。
“我數三個數，手撒開，不然我馬上特訓你們。”
話音剛落，頓時感覺自己身上的重量輕了不少，再一擡頭，餘默委屈巴巴地盯著他：“我們這麽熱情，隊長你就這麽冷漠，也太沒人情了。”
路琛擡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還沒人情？我等會更沒人情你信不信？”
“行了，別在這攔著我，我要去參謀長那報道，你們該幹嘛幹嘛去。”
他推開眼前圍著的人，還不忘補一句：“我不在這三天，也不知道你們放松沒，等會我挨個練練，看看你們的訓練情況。”
霎時，身後響起一片哀嚎聲。
*
“咚咚。”
“進。”
路琛推門，擡手敬了禮，“報告，獵豹突擊隊隊長路琛平安歸隊，向您匯報。”
陳放從辦公桌前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瞅了一眼：“好，沒事就好。”
路琛解釋，“其實不用專門給我放假的，就傷到胳膊而已，沒什麽大事，張一帆那夥小子，是不是又在背後編排我呢，在您跟前說的誇張了？”
陳放t也沒計較，“受傷了就得修養，不管傷到哪。”
說完，他遞過去一張報名表：“對了，最近不是元旦節馬上到了嘛，特勤大隊組織了一場元旦晚會，你也看看你們隊裏，誰有才藝的都準備上，別到時候問起來，特戰隊沒一個人報名，多尷尬。”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想起什麽，提了嘴：“你們隊裏那什麽叫餘默的，不是唱歌唱的好嘛，讓他上。”
路琛點頭：“行，我到時候跟他說。”
*
元旦那天，姜淶專門回了趟家，雖說自己在外面住，但年總還是要一起跨的。
晚飯剛過，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電視聊天，不知不覺的，話題轉到姜淶身上。
雖說父母開明，但拗不過年紀在這擺著，也順便多說了幾句。
但無端的，姜坤總是似有若無的提起路琛，話裏話外都在撮合，姜淶本想坦白，誰知一旁安靜看晚會的葉清雲發了話。
“那孩子好是好，也很優秀，但是特戰隊的，總去執行危險任務，三天兩頭不著家，要是家裏有個什麽事，還得淶淶一個人面對，那這結婚有什麽用，還不如單著。”
姜坤不樂意了：“那也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嘛，我看那小子和我們淶淶就挺般配，實在不行，我到時候打個招呼讓他轉業或者退居二線唄。”
葉清雲無奈：“爸，您說的輕松，但是決定權在人家手裏，人家要是不願意，您還逼著他退啊。”
姜坤嘴一撇，還想說什麽，姜淶見狀主動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爺爺，我現在還沒想過這些呢，以後再說唄，我舍不得您，我還想多陪陪您呢。”
姜坤哈哈一笑，摸摸她的頭：“行，那就聽我孫女的，以後你要是有喜歡的就跟爺爺說，爺爺幫你牽線搭橋。”
話點到為止，見她的態度，大家也不再追問到底。
墻上的指針指到十點，姜坤年紀大了從不熬夜，姜申和葉清雲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處理，姜謙在部隊沒回來，而沐絮懷孕嗜睡，也早早休息。
偌大的客廳就剩她一個人，正要關燈上樓，茶幾上的手機亮起，路琛的消息跳出來：【在家嗎？】
姜淶回：【嗯，怎麽了？】
路琛：【我在你家門口，出來一下。】
看到這句話，姜淶欣喜一陣，緩過來後，抓起手機套上外套就往外跑。
大院門口，路琛靠在車頭處，指尖猩紅點點，瞧見她，將煙掐滅後過了一會才擡手晃了晃。
姜淶迅速跑過去：“你怎麽來了？你又怎麽知道我家裏的地址的？”
路琛本想立即開口回答，可看她穿得那麽少就跑出來，皺了皺眉，將她帶到車上，開了暖氣後才回覆：“陳參謀長說的，就你爺爺生日宴會上，和我一起去的那個首長。”
“而且這不是元旦嗎，部隊在辦晚會，我也沒什麽事，就想著來看看你。”
他說完，頓了幾秒，又問：“想放煙花嗎？”
姜淶一聽，瘋狂點頭。
自從去國外之後，就再沒放過，國外的跨年和國內不一樣，她那會因為實驗項目很忙，也沒在乎過這些。
但今年是她回國第一年，她很想再重新感受那份年味，可淮安市內禁煙花，她沒辦法，只能遵循指令做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如今聽路琛這麽一說，壓下去的那股強烈的情緒又翻騰起來。
路琛莞爾，慶幸自己剛才的煙花沒白買，他發動車子：“好，那我帶你去。”
***
郊區風聲凜冽，念著外面實在是太冷，路琛擔心她受涼，沒待多久就想帶她回去。但拗不過姜淶喜歡，於是只能妥協。
他看著手裏拿著仙女棒的姜淶，也不忍心打擾她的興致，轉身將車內的棉服拿下來了裏三層外三層將她包住後又陪了半個小時。
月色被雲層遮掩，雖是入了夜，但街邊依舊圍了很多人。
回去時經過路邊攤，烤串的香味使姜淶內心的饞蟲蠢蠢欲動，二話不說又拉著他吃了頓燒烤。
這一來一去的耽擱，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二點，耳邊是那些人此起彼伏的“新年快樂”祝福聲。
彼時姜淶正咬著烤肉，聽到這話，停住了動作，擡頭看了看路琛，說了句：“路琛，新年快樂。”
路琛擡眸，正正望進她的目光裏，溫柔的，靈動的，好似盛著一整個宇宙的星光，熠熠生輝。
他心跳漏了半拍，半晌，勾著唇回覆：“你也是，新年快樂。”
他想起剛才放煙花時，姜淶美好安靜的模樣。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她明媚的笑，她轉頭看他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被絢爛的煙火襯得模糊，這偌大的場地，他眼中只剩下她一個人。
吃飽喝足，他將人送回去，車上，姜淶想到了什麽，喊了句：“糟了！”
路琛被她一吼，嚇了一跳，放慢車速問她：“怎麽了？”
姜淶：“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你還沒回去，怎麽辦，你會不會被罰？”
她說完，懊惱的自責：“都怪我，玩的太開心了，把這事忘了。”
路琛笑笑，坦白道：“沒事，我不是打了戀愛報告嘛，所以來之前也和參謀長請示過，我說我要陪女朋友，今晚可能晚點歸隊，他直接批準，說我明早八點之前回到大隊就行，至於訓練，有張一帆他們。”
姜淶本來很愧疚，卻在聽到他說“女朋友”時，不自然的將視線別到窗外：“是嗎？那就好。”
路琛餘光看了她一眼，小動作盡收眼底，他彎唇，還漏了當時陳放說的一句話。
他說：“真的有了？你小子速度挺快啊，不過既然是陪女朋友，那就花點心思，反正元旦嘛，隊上也有晚會，你要不想參加，好好陪家屬就行。”
很快到了大院門口，她往進撇了一眼，屋內黑壓壓一片，家裏人應該都睡了，沒人知道她跑出去。
姜淶下了車，和他搭了兩句話後就轉身離開，可那背影看起來卻有幾分糾結。
路琛沒離開，默默站在原地看著她身影漸漸消失在黑夜裏，剛準備上車，聽到身後有人叫他：“路琛。”
他回頭，剛離開的人朝他跑了過來，仰著頭，眼睛彎成月牙狀，笑得很甜。
下一秒，整個人撲到他懷裏又迅速彈開：“謝謝你哦，我今天晚上特別特別開心，這也是我時隔七年以來跨的最有意思的一個年。”
路琛被她這動作嚇到，身軀徑直僵楞在原地，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姜淶個子不算太低，可在路琛面前，也不過堪堪到他肩膀，她擡頭，在他眼前晃了晃，笑了一聲：“傻了？”
路琛緩過神，垂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底隱藏著濃烈的情愫。
他沒有任何猶豫，附身彎腰再一次將她抱在懷裏。
姜淶也大大方方地環著他的腰，她聽見路琛在她耳邊低語：“我也是，今晚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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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警總隊醫院。
路琛剛上完藥, 包紮好傷口，餘默慢悠悠跨進病房：“呦，換好啦, 沒事吧路隊。”
路琛將衣服套上, 擡頭白了他一眼，沒搭理。
“張一帆呢。”
姜雲飛側身靠在門框上：“回大隊匯報情況去了。”
路琛點頭，利落起身：“行，那要是沒什麽事就回大隊吧。”
蔣澤攔住他，一臉心痛，“隊長, 受傷了就好好休息, 別回去了。”
路琛推開他，淡然道：“又沒傷到要害, 不就是打到手臂了嗎，有什麽好休息的。”
蔣澤立正站穩，沖他搖搖頭：“隊長，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將來嫂子不得擔心死。”
他故意咬重“將來”這兩個字，一語雙關，又和一旁的餘默不懷好意地交換了個眼神。
路琛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低聲笑了一下。
下一秒, 往前走了幾步，高大的身影壓過來，換了個語氣警告他：“你信不信, 你再多一句嘴, 我回去給你單獨加練？”
蔣澤一臉“隊長你不厚道”的表情，正要開口反駁, 身後突然響起敲門聲。
幾雙眼神齊刷刷看過去，何夏站在門口，瞧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略帶懷疑地問了句：“我來的...不是時候？”
蔣澤一看救命的來了，往後退了一步，趕緊拉著姜雲飛和餘默離開。
路琛看她：“你怎麽來了？”
何夏挑眉，走進去：“不能來嗎？我只是聽說你受傷了，來看看你。”
路琛理了理軍襯領口，別開視線：“沒多嚴重，無大礙。”
何夏笑，徑直在床邊坐下：“沒傷到命都是無大礙，對吧？”
她暗指餘川那件事，他僥幸活下來之後，她導師曾經也問過這句話，那時候路琛的回答和現在大差不差，他說：
“沒死，留一條命活著，無大礙。”
路琛沈默，不說話。
何夏知道他還在逃避這個問題，也不多說，看他這副樣子，也確實沒什麽大事，嘆了口氣起身：“行了，我就是以戰友的身份來看你的，別愁眉苦臉。”
她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看到你現在生龍活虎的，還能有精力懟人我也放心了，走了，戰友。”
何夏剛拉開門，面對面就和餘默撞上，她嚇了一跳。
餘默說了好幾句不好意思，隨即看向身後的路琛，提醒道：“路隊，姜淶來了。”
路琛擡頭轉身，連忙問了句：“在哪？”
餘默撓撓腦袋：“我剛看到的時候t，已經出電梯朝這邊過來了。”
路琛無言一瞬，盯著他看：“.... 為什麽不早點說？”
“早點說什麽？”
姜淶提著果籃出現在門口，一臉懵地看著幾個人，臉上掛滿好奇。
她說完，又將目光移到路琛身上，上下看了一眼，看他好端端的站在那，疑惑地皺了皺眉。
路琛看出她眼神中的不解，喉結滾了滾，下一秒，直接捂著自己受傷的胳膊順勢後退幾步坐在床邊。
清晰可見瞧見他幼稚舉動的何夏：“？？？...........”
門外的餘默一眾人：“.........”
好在蔣澤腦子反應快，邊朝路琛那走邊朝餘默使眼色：“哎呀！隊長！你沒事吧！”
餘默回過神來，心裏門清，也跟著上前附和：“哎呀，隊長你這才剛剛把子彈取出來，麻醉的藥效是不是過了？是不是很疼啊？”
姜淶楞在原地，看他們一唱一和，又瞧見餘默回頭，眼神落在她身上：“姜老師，我們隊長剛才流了好多血，應該是失血過多，低血糖了，腦子有些暈沒站穩。”
聽到餘默找的借口，路琛擡頭掃了他一眼，一向沈著冷靜的黑眸裏透出一絲啞然和鄙夷。
餘默全當沒看見，胳膊肘撞了撞蔣澤，兩人火速配合。
一個擡腳一個散被子，將路琛摁在床上：“隊長，你好好休息，給陳參謀匯報情況這事我們來就好，你別擔心。”
說完，還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琛無語，嗓音溢出幾絲低笑：“......”
蔣澤經過姜淶跟前的時候，還一臉歉意地囑托：“姜老師，不好意思啊，隊長因為受傷的原因沒法給領導匯報具體情況，所以只好我們來了，但隊長這邊又需要人照顧，這........”
姜淶又不是傻子，這拙劣的演技她早就看穿，也不拆穿，於是她笑笑，順著他的話往下接：“沒事，你去吧，路琛這有我呢。”
門口的姜雲飛懵了，腦子沒轉過來，嚷了句：“匯報情況那不是張一帆.....”
話沒說完，餘默手一擡就捂住了他那張嘴，訕笑一聲拖著他往外走：“謝謝姜老師啊，我們就先回大隊了。”
話音剛落，就立馬閃身離開，退出的同時還不忘給兩人拉上門。
病房瞬間安靜，路琛撐著床坐起來，有些尷尬地咳嗽了聲：“你怎麽過來了？”
姜淶上前將果籃放在一旁，隨即在床邊坐下，回答他：“我聽我爸說的，你受傷了。”
路琛：“哦。”
姜淶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反覆觀察，終於看到了右臂上不同於橄欖綠的那一抹異常顏色，微微泛著紅，她視線落在那處，輕聲問：“疼嗎？”
路琛順著看過去，搖搖頭：“不疼，還好。”
姜淶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話說完，四周氛圍靜謐地讓人心慌。
路琛雙手無意識地揪著被子，眼神沒敢落在她身上，想了一會後，他率先開口打破僵局。
“我.....”
“你......”
兩個字不約而同響起，姜淶朝他笑了笑，示意道：“你先說吧。”
路琛抿唇，思考了會才回答：“我其實沒什麽大事，傷也沒有很嚴重，你何必多跑這一趟。”
姜淶點點頭，也沒回答，她隨手拿起果籃裏的香蕉剝開遞過去，路琛自然接過，這才聽見她說：“那看到你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你註意身體。”
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路琛唰一下掀開被子站起來叫住她，“那個......”
姜淶回頭，四目相對那一刻，路琛腦子突然就空白了，後知後覺才回憶起剛才那句話，心想是不是自己話說錯了所以惹得她生氣。
思及此，路琛立馬開口道歉：“對不起，我剛才那話不是要趕你走，也沒別的意思，就是...”
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香蕉，補了下半句，“就是覺得，我不值得，畢竟你的時間也挺寶貴，別浪費在這種沒必要的事情上。”
姜淶心裏有些堵，好心好意來看他，結果還沒待多久就聽對方說了那些話，頓時覺得自己瞎擔心，可如今看他那副模樣，又心急的解釋，胸口的郁結也散了些。
她將態度放平和，笑了聲： “你不用道歉，我也沒生氣，看你現在還挺好，我也不耽誤你時間，先走了。”
路琛徹底慌了，以為她還沒消氣，將香蕉三兩下塞進嘴裏，還沒怎麽嚼就咽了下去，隨後上前幾步拽住她，語氣迫切：“對不起姜淶，我這人不怎麽會說話，我要是讓你不開心，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姜淶握住門把手的動作一頓，感受到手腕上的溫度，眼神驀地柔和下來，她轉頭，看向那雙手。
路琛反應過來後迅速松開，視線落在她手腕上，女孩原本白皙的膚色瞬間染上紅，他臉色愧疚，看著姜淶開口：“抱歉，是不是抓疼你了。”
姜淶搖搖頭，沒接受也沒拒絕，只是輕聲問他：“那你現在要住院嗎？”
路琛果斷否決，還沒緩過來，又聽見她說，“那你送我回去吧。”
他啊了一句，腦子宕機。
姜淶笑：“我說，你不是沒事嗎，那就送我回去。”
路琛心裏頓時放松，立馬將手裏的東西扔到垃圾桶裏，隨即拉開門應了句：“好。”
**
淮安的雪還沒停，但勢頭比較小，細細密密地堆在地上，一腳踩上去嘎吱作響。
武警醫院距離姜淶租房的地方不算太遠，路琛原本想叫輛車，但姜淶拒絕了：“這離我住的地方挺近，不用再叫車，就這麽回去也挺好。”
路琛妥協，看了看飄落的雪，又擡頭瞧見不遠處的一家奶茶店，問她：“要不要喝杯奶茶，天太冷了，暖暖身子。”
姜淶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好。”
握著奶茶出來的時候，姜淶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她淺淺喝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口腔裏散開，心裏裹挾著滿足感。
兩人一路聊著走到小區門口。
姜淶看著他，指了指身後的大門，“那我先進去了，你早點回大隊。”
路琛點頭，朝她笑了笑，“好。”
他站在原地，看著姜淶漸行漸遠的身影，胸腔裏那顆跳動的心臟一點點變得熱烈，像是要沖破那層阻礙。
路琛手心緊緊握著，胳膊上的疼痛時不時傳來，可他渾然不覺，目光始終落在女孩身上，腦子裏反覆播放著從相遇到現在的所有片段。
那些酸澀的，暗無天日的，隱晦的情感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快速閃過，他想開口，又害怕打擾到她，但轉念一想卻夾雜著幾分不甘心。
那是他的青春，從十七歲開始貫穿了整個人生，如果不表明，他不確定還要遺憾多久。
而現在，此時此刻，大雪飄落，天地間除了姜淶那一抹亮色之外就再無其他，他突然想試一試，告訴她。
姜淶，我喜歡你很久了。
縱然知道也許沒有結局，縱然知道是飛蛾撲火，可他還是想說出來，不管結果如何，好壞與否，圓滿與否，這份十年的情感也應該畫上一個句號。
“姜淶。”
終於，他鼓起勇氣喚住她。
姜淶轉頭，一臉茫然，“怎麽了？”
路琛快步上前，黑眸定格在她臉上，喉結不斷滾動，心臟緊張到快要跳出來。
他自己都沒感覺到，垂在雙腿兩側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他斟酌再三，在姜淶再次開口之時，將那句早已在心裏排練過千遍萬遍的話說了出來。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時間仿佛不再流動，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飄零的雪好似停在半空中，身後車流碾過的聲音他充耳不聞。
路琛呼吸都緩下來，眼神交匯的剎那，胸腔裏的心臟似鼓點，有規律的敲打著。
等待回答的那一瞬間，他在想，哪怕姜淶拒絕，哪怕是她說不合適，只要她開口，他會立馬離開，不再糾纏。
姜淶詫異擡眸，就這麽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就在路琛問完那句話之後，她隱約看見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瑩瑩水光。
半晌後，姜淶彎唇，明亮的雙眸望進他心裏，她嗓音清脆，帶著被奶茶浸過的甜，沁人心脾，仿佛初見那般，一點點抓著路琛的心。
咫尺之間，他聽見她的答覆：“好啊。”
好啊。
這兩個字落在路琛耳朵裏，他完全楞住，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瞬間炸t開，像是一瓶剛開的濃烈紅酒，不過一瞬，就浸滿了他整顆心臟。
路琛不敢置信，喃喃自語再次詢問：“你說什麽？”
姜淶笑，一點點靠近他，隨後用指尖彈了彈他的額頭：“我說，好啊。”
路琛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眶也跟著紅了，他上前，將面前的女孩擁在懷裏，低聲說：“我以為你會拒絕。”
姜淶楞了幾秒，意識回籠之後擡手環住他的腰身，如實相告。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也是想要確認這件事的。”
她頓了片刻，繼續說：“我之前一遍遍問自己，對你到底是什麽感覺，也許是你幫了我太多，有感謝，或許.....也有喜歡，但那種情感又很模糊，所以我猶豫要不要問你，可糾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因為我怕答案讓我失望。”
“可是。”姜淶感嘆一聲，說：“路琛，你說出來了，我很高興，那我也想告訴你，至少，我能確定一點，我對你是喜歡的。”
此話一出，路琛眼角有淚滑下，他穩住嗓音裏那抹哽咽的情緒，低聲道：“謝謝你，姜淶。”
姜淶笑了聲，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好了，你快回去吧，等會雪就下大了。”
路琛悄悄拭去臉上的水珠，松開她，回覆：“好。”
***
那次抓捕任務之後，陳放以路琛受傷為由給他批了假期，讓他傷口好差不多了再歸隊。
好不容易有個閑暇時間，自然要和姜淶好好相處，畢竟兩人剛在一起沒多久，還需要好好維持感情。
再過幾天是元旦，路琛估摸著得把人約出來，可思來想去，從來沒有過任何戀愛經驗，再加上平時在大隊裏總是和一幫大老爺們相處，性子豪放慣了，和女孩還真有些無所適從。
路琛抱著手機點開和姜淶的聊天框，還正猶豫應該發什麽打開話題，沒想到對方直接一條消息跳進來：【你明天是不是要去醫院換藥？】
他盯著那條消息反應了幾秒才回：【對。】
姜淶：【什麽時候？】
路琛：【下午兩點。】
姜淶：【好，我明天下午剛好沒課，我陪你去。】
他快速打字，想要回覆不用了，但腦子一轉，想了想，刪掉之後又重新回道：【好。】
武警總隊醫院。
“你這傷口恢覆的還挺好的，只是註意別碰水，再換一次藥就差不多了。”
換好藥後，知道這夥當兵的對這些不太細致，護士又沒忍住叮囑了幾句。
路琛套上外套：“好，我知道了，謝謝。”
他剛想擡手扣住扣子，姜淶先他一步上手，“你別動了，我幫你吧。”
路琛不拒絕，聽話地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四周安靜到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窗外的光線照在姜淶身上。
路琛低頭瞥了一眼，似乎能看到她臉上柔軟的絨毛，鼻翼小巧圓潤，嘴唇飽滿，唇形很好看。
不由自主的，他喉結上下滾了滾，胸腔的心臟起伏不定，劇烈跳動著，垂在褲腿處的雙手微微握著，他盯了姜淶好久，在她擡頭看過來的那一刻，又迅速移開視線，別開頭看向地面。
“好了。”
姜淶退了一步，偏頭看了看他的胳膊，剛才上藥時，她才算是看清了那個傷口。
雖然已經結了痂，卻還是泛著淡淡的紫紅色，表面凹凸不平，看起來有些恐怖。
路琛擡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眉心始終皺著，擔心嚇到她，溫聲說了句：“是不是嚇到了？如果害怕的話，就別看了。”
姜淶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我沒事。”
怎麽會害怕呢？她是心疼，是敬佩，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她敬佩這樣一群人，肩上扛著責任，不顧一切的往前沖，將危難和戰爭擋在身前，堅定的護著身後的國家和人民。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話：“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我們只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
可這樣一個和平的國家，卻是犧牲了數以萬計的戰士換來的。
所以，她憑什麽害怕，她應該自豪，應該驕傲，因為有這樣一群一腔熱血的戰士，在這片土地上拋頭顱灑熱血，將餘生奉獻給自己的國家。
—
出了醫院，時間還早，天氣也難得不錯，路琛開車帶她來到一家充滿中國風氛圍的酒店。
“這地方是張一帆推薦的，說他之前經常和女朋友來這，味道還不錯，環境也還可以。”
姜淶擡頭看了看周圍的布置，氛圍確實不錯，暖黃色的燈光看起來很溫馨。
落座之後，路琛將點菜的主動權交給她，“我不挑食，也沒什麽忌口，你就點你自己喜歡的。”
姜淶看了看菜單，又想起來他傷口還沒恢覆，點菜時盡量以清淡為主。
路琛看出她的細心，也沒點明，默默接受了這份好意。
等菜間隙，路琛主動打開話題，給她一一介紹隊裏的那些人。
“張一帆是副隊長，也是隊裏的狙擊手，別看他有時候吊兒郎當的，但為人很靠譜，腦子也很靈光，他有個代號，叫獵狗，餘默起的。”
路琛提起餘默，反倒笑了：“他是我們隊裏的高科技人才，平時老是不著調的，關鍵時候很給力，愛好也很奇特，喜歡各種各樣的樂器，他吉他彈得很好，唱歌也很好聽，他也有代號，叫黑犬，就把他那個'默'字拆開。”
姜淶來了興趣，也沒打斷，就撐著下巴安安靜靜地聽。
“蔣澤是隊裏的拆彈兵，技術很厲害，也很聰明，性格和張一帆餘默差不多，這三人都是活寶，他還有個和別人不一樣的點，就是視力特別好，但體力不行，而且他模仿狼叫特別像，所以外號叫'蒼狼'。”
“姜雲飛，你見過的，就那個特別沈穩的，看起來特別壯的，性格比較悶，不愛說話，但一開口就是經典，一針見血那種，所以老是得罪人，但大家夥也不在意，畢竟都習慣了，他的代號叫'白熊'，普通對手，一打十沒問題。”
“還有一個，叫方義州，代號'狐貍'，特別狡猾，他是隊裏的醫務兵，軍醫醫科大畢業的，後來被挖走了，但偶爾也跟著我們出任務。”
話題到這也差不多，路琛抿了口茶，聽見姜淶問：“那你呢？”
他擡眼；“嗯？”
姜淶好奇，放下手看他：“我說，那你呢？你在隊裏主要是幹嘛的？有沒有代號？”
路琛點頭，撫了撫鼻尖，笑道：“我是狙擊手也是隊長，負責訓練他們，代號叫'猛虎'，還是餘默起的，他老罵我，說我是山中老大，活閻王一個，訓練起人來手段特狠。”
姜淶笑笑：“你看起來也不是很兇嘛，還是挺平易近人的。”
路琛看她一眼，下意識地回：“那是因為在你面前。”
話剛一出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沒想到姜淶完全不在乎，反倒還讚同地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話說的差不多，飯菜也剛好上桌。
兩人默契的轉移了話題，沒再提那一茬，聊的很舒服，他也在這樣的氛圍中平靜下來。
—
“路隊！好久不見，我都快想死你了！”
剛回部隊，隊裏幾人看見他，徑直撲了過來。
路琛想要閃身躲開，餘默和張一帆一個從前面抱他，一個從後面勒住他，壓根動彈不了。
“我數三個數，手撒開，不然我馬上特訓你們。”
話音剛落，頓時感覺自己身上的重量輕了不少，再一擡頭，餘默委屈巴巴地盯著他：“我們這麽熱情，隊長你就這麽冷漠，也太沒人情了。”
路琛擡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還沒人情？我等會更沒人情你信不信？”
“行了，別在這攔著我，我要去參謀長那報道，你們該幹嘛幹嘛去。”
他推開眼前圍著的人，還不忘補一句：“我不在這三天，也不知道你們放松沒，等會我挨個練練，看看你們的訓練情況。”
霎時，身後響起一片哀嚎聲。
*
“咚咚。”
“進。”
路琛推門，擡手敬了禮，“報告，獵豹突擊隊隊長路琛平安歸隊，向您匯報。”
陳放從辦公桌前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瞅了一眼：“好，沒事就好。”
路琛解釋，“其實不用專門給我放假的，就傷到胳膊而已，沒什麽大事，張一帆那夥小子，是不是又在背後編排我呢，在您跟前說的誇張了？”
陳放t也沒計較，“受傷了就得修養，不管傷到哪。”
說完，他遞過去一張報名表：“對了，最近不是元旦節馬上到了嘛，特勤大隊組織了一場元旦晚會，你也看看你們隊裏，誰有才藝的都準備上，別到時候問起來，特戰隊沒一個人報名，多尷尬。”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想起什麽，提了嘴：“你們隊裏那什麽叫餘默的，不是唱歌唱的好嘛，讓他上。”
路琛點頭：“行，我到時候跟他說。”
*
元旦那天，姜淶專門回了趟家，雖說自己在外面住，但年總還是要一起跨的。
晚飯剛過，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電視聊天，不知不覺的，話題轉到姜淶身上。
雖說父母開明，但拗不過年紀在這擺著，也順便多說了幾句。
但無端的，姜坤總是似有若無的提起路琛，話裏話外都在撮合，姜淶本想坦白，誰知一旁安靜看晚會的葉清雲發了話。
“那孩子好是好，也很優秀，但是特戰隊的，總去執行危險任務，三天兩頭不著家，要是家裏有個什麽事，還得淶淶一個人面對，那這結婚有什麽用，還不如單著。”
姜坤不樂意了：“那也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嘛，我看那小子和我們淶淶就挺般配，實在不行，我到時候打個招呼讓他轉業或者退居二線唄。”
葉清雲無奈：“爸，您說的輕松，但是決定權在人家手裏，人家要是不願意，您還逼著他退啊。”
姜坤嘴一撇，還想說什麽，姜淶見狀主動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爺爺，我現在還沒想過這些呢，以後再說唄，我舍不得您，我還想多陪陪您呢。”
姜坤哈哈一笑，摸摸她的頭：“行，那就聽我孫女的，以後你要是有喜歡的就跟爺爺說，爺爺幫你牽線搭橋。”
話點到為止，見她的態度，大家也不再追問到底。
墻上的指針指到十點，姜坤年紀大了從不熬夜，姜申和葉清雲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處理，姜謙在部隊沒回來，而沐絮懷孕嗜睡，也早早休息。
偌大的客廳就剩她一個人，正要關燈上樓，茶幾上的手機亮起，路琛的消息跳出來：【在家嗎？】
姜淶回：【嗯，怎麽了？】
路琛：【我在你家門口，出來一下。】
看到這句話，姜淶欣喜一陣，緩過來後，抓起手機套上外套就往外跑。
大院門口，路琛靠在車頭處，指尖猩紅點點，瞧見她，將煙掐滅後過了一會才擡手晃了晃。
姜淶迅速跑過去：“你怎麽來了？你又怎麽知道我家裏的地址的？”
路琛本想立即開口回答，可看她穿得那麽少就跑出來，皺了皺眉，將她帶到車上，開了暖氣後才回覆：“陳參謀長說的，就你爺爺生日宴會上，和我一起去的那個首長。”
“而且這不是元旦嗎，部隊在辦晚會，我也沒什麽事，就想著來看看你。”
他說完，頓了幾秒，又問：“想放煙花嗎？”
姜淶一聽，瘋狂點頭。
自從去國外之後，就再沒放過，國外的跨年和國內不一樣，她那會因為實驗項目很忙，也沒在乎過這些。
但今年是她回國第一年，她很想再重新感受那份年味，可淮安市內禁煙花，她沒辦法，只能遵循指令做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如今聽路琛這麽一說，壓下去的那股強烈的情緒又翻騰起來。
路琛莞爾，慶幸自己剛才的煙花沒白買，他發動車子：“好，那我帶你去。”
***
郊區風聲凜冽，念著外面實在是太冷，路琛擔心她受涼，沒待多久就想帶她回去。但拗不過姜淶喜歡，於是只能妥協。
他看著手裏拿著仙女棒的姜淶，也不忍心打擾她的興致，轉身將車內的棉服拿下來了裏三層外三層將她包住後又陪了半個小時。
月色被雲層遮掩，雖是入了夜，但街邊依舊圍了很多人。
回去時經過路邊攤，烤串的香味使姜淶內心的饞蟲蠢蠢欲動，二話不說又拉著他吃了頓燒烤。
這一來一去的耽擱，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二點，耳邊是那些人此起彼伏的“新年快樂”祝福聲。
彼時姜淶正咬著烤肉，聽到這話，停住了動作，擡頭看了看路琛，說了句：“路琛，新年快樂。”
路琛擡眸，正正望進她的目光裏，溫柔的，靈動的，好似盛著一整個宇宙的星光，熠熠生輝。
他心跳漏了半拍，半晌，勾著唇回覆：“你也是，新年快樂。”
他想起剛才放煙花時，姜淶美好安靜的模樣。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她明媚的笑，她轉頭看他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被絢爛的煙火襯得模糊，這偌大的場地，他眼中只剩下她一個人。
吃飽喝足，他將人送回去，車上，姜淶想到了什麽，喊了句：“糟了！”
路琛被她一吼，嚇了一跳，放慢車速問她：“怎麽了？”
姜淶：“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你還沒回去，怎麽辦，你會不會被罰？”
她說完，懊惱的自責：“都怪我，玩的太開心了，把這事忘了。”
路琛笑笑，坦白道：“沒事，我不是打了戀愛報告嘛，所以來之前也和參謀長請示過，我說我要陪女朋友，今晚可能晚點歸隊，他直接批準，說我明早八點之前回到大隊就行，至於訓練，有張一帆他們。”
姜淶本來很愧疚，卻在聽到他說“女朋友”時，不自然的將視線別到窗外：“是嗎？那就好。”
路琛餘光看了她一眼，小動作盡收眼底，他彎唇，還漏了當時陳放說的一句話。
他說：“真的有了？你小子速度挺快啊，不過既然是陪女朋友，那就花點心思，反正元旦嘛，隊上也有晚會，你要不想參加，好好陪家屬就行。”
很快到了大院門口，她往進撇了一眼，屋內黑壓壓一片，家裏人應該都睡了，沒人知道她跑出去。
姜淶下了車，和他搭了兩句話後就轉身離開，可那背影看起來卻有幾分糾結。
路琛沒離開，默默站在原地看著她身影漸漸消失在黑夜裏，剛準備上車，聽到身後有人叫他：“路琛。”
他回頭，剛離開的人朝他跑了過來，仰著頭，眼睛彎成月牙狀，笑得很甜。
下一秒，整個人撲到他懷裏又迅速彈開：“謝謝你哦，我今天晚上特別特別開心，這也是我時隔七年以來跨的最有意思的一個年。”
路琛被她這動作嚇到，身軀徑直僵楞在原地，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姜淶個子不算太低，可在路琛面前，也不過堪堪到他肩膀，她擡頭，在他眼前晃了晃，笑了一聲：“傻了？”
路琛緩過神，垂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底隱藏著濃烈的情愫。
他沒有任何猶豫，附身彎腰再一次將她抱在懷裏。
姜淶也大大方方地環著他的腰，她聽見路琛在她耳邊低語：“我也是，今晚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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