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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養成小桃子【3】……

“桃子小姐, 這邊就是您的房間。”

頂層覆式豪宅大得嚇人,內斂優雅的奢華,是她平生見所未見。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 踩上去都怕弄臟了。

姬桃抱著一個木匣子,跟著那個看上去約莫三四十歲年紀,頭發梳得很整齊,自我介紹可以叫她曾媽的保姆阿姨, 沿著像海螺殼一樣的螺旋樓梯上了二樓, 穿過走廊, 進入東側的一間房間。

房間寬敞而明亮,奶油色調的墻壁柔和溫暖,中央擺放著一張寬敞的四柱床, 床架上裝飾著細膩的雕花, 淺粉色的枕頭被褥看起來松軟舒適。

大大的落地窗掛著輕盈的紗簾, 窗外是一片寬闊的陽臺, 擺放著小桌子和鋪著軟墊的椅子,還懸掛著一個蛋形的吊籃搖椅。眼下正是寒冬, 等到天氣暖和的時候, 坐在外面看書曬太陽,肯定很舒服。

“我先隨便拾掇了一下,這些東西不喜歡的話都可以換。小姐喜歡吃什麽,隨時吩咐我就好……”

姬桃小心翼翼的把木匣放在奶油色的書桌上, “謝謝曾媽,我很喜歡。”頓了頓, 又道, “曾媽叫我桃桃就好,我不挑嘴的。”

女孩兒瘦得下巴尖尖, 顯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的大。細伶伶的單薄小身板包裹在厚大衣裏,看起來空蕩蕩的,大衣的毛呢表面已經起了球。

曾媽看著心疼,想到小姑娘孤苦伶仃,更是憐惜不已。暗暗決心要多做些有營養的東西,把她養胖一點。

她笑著道,“那桃桃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做飯。”

說罷便要轉身出去。

姬桃猶豫了一下,開口叫住曾媽,“小叔叔呢?”

她其實想問的是,司紹廷也住在這裏嗎?還是這個這麽大的房子,就只有她一個人住?

到底只是個小女孩,一個人被接來這陌生的地方,盡管很努力的掩飾,可是從緊緊攥著褲邊的手指,到顫動的睫毛,都洩露出了心底的害怕不安。

先前少爺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司家大宅裏,不過這裏也有他的房間,曾媽估摸著他偶爾可能也會過來住。

曾媽更加放柔了聲音,“少爺今天有事回了大宅,晚些時候應該會過來的。”

…………

司家大宅。

司老爺子在國外視事,昨晚回到沐城,就聽妻子向嵐絮絮叨叨了半天,說是紹廷要搬出去獨立。

紹廷上個月剛過了十八歲生日,從法律上來講已經是成年人了。半大小子總想證明自己的成熟,想要開始獨立生活,也無可厚非。

不過又聽向嵐說,他還撿了個小女孩。

“大伯父,大伯母。”

司紹廷長腿邁著步子進了餐廳,沖上首打了個招呼,在長桌邊傭人拉開的椅子上坐下。

傭人們安靜地布菜,向嵐按捺不住,先開口了,“紹廷,我聽說你接了個小女孩,放在錦府,是怎麽回事兒?”

司紹廷並不意外她這麽快就得知了這事,他身邊多少有一些人,會向老爺子夫人匯報。

清理身邊的人不急於一時,他擡手拾起筷子,俊臉不以為意,“是啊,她媽媽之前教司含音,前段時間生病過世了,看著怪可憐的。”

“這世上可憐人多了,總不能都接回來養著吧?”向嵐面露不讚同,“給她找個條件好點的福利院,打點一下負責人,就算是仁至義盡了。”

她抿了抿唇,覷了身側沒有發話,神色深沈莫測的司老爺子一眼,“主要那是個小女孩……你這剛成年的男孩子,帶個非親非故的小女孩住在外面,那外人少不得要嚼舌根子,人要惡意揣測起來,能說得多難聽……”

福利院能有多好的條件?

況且一個漂亮精致的小女孩,無親無故無依無靠,太容易被與那天醫院裏那頭肥豬同類的人渣盯上,陷入深淵。

他沒有考慮太多,只是覺得那樣鮮活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就這樣泯然於世間,太過可惜。

司紹廷眉眼未擡,漫不經心的道,“那我要是養個小男孩,外人就說得好聽了麽?”

向嵐:“……”

不說還罷,這麽一說……小男孩更糟糕。

司紹廷用筷子挑著魚刺,幹凈英俊的臉上雲淡風輕,“就一個小孤兒,給口飯吃而已,跟撿個小貓小狗沒什麽差別,就當行善積德了,大伯母不也總吃齋念佛麽?再說——”

他輕笑了下,眉眼矜傲,“我們司家人什麽時候做事要看外人的眼色?”他不屑的輕嗤,“什麽東西,也配指指點點。”

向嵐一時無語。

須臾,只聽上首傳來一聲輕哼,司老爺子拿著湯匙,攪了攪碗裏的湯,難辨喜怒,“你倒是有理的很。”

司紹廷撇了撇嘴,聲音不高不低的嘟噥了句,“本來就是,屁大點事。”

向嵐擔心他惹老爺子生氣,立刻低聲斥道,“怎麽說話的呢?”

司紹廷沒有再開口,慢條斯理地吃著飯,不過面上顯然不以為然。

司老爺子起初也想到這件事情容易被揣測得難聽,不過有句話紹廷說對了,他司氏做事,從來不用看外人的眼色。

作為司家的後代,承皓的嗣子,合該有這份從容氣度。

他司家的少爺,養個小貓小狗還是小孤兒,還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養得不高興了,大不了再放出去,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反正他並不要求他此生成就什麽大事,做個閑散的富家子弟,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就行了。

“就你歪理一套一套的。”司老爺子筷子輕敲,“吃飯。”

司紹廷面上微微的笑著,理所應當又理直氣壯,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氣,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

飯後,傭人送上來清茶。

司紹廷端起茶杯,吹了吹,目光看向司老爺子,開口道,“我打算gap一年。”

他在月初已經收到了斯坦福大學的提前錄取,明年秋季入學。向嵐還很是高興的擺宴慶祝了一場。

事實上,以司紹廷的成績,他早就可以跳上幾級,提早申請大學。可是他的人生又沒有什麽需要急著爭分奪秒盡快完成的,所以他還是按部就班,一級一級讀下來了,即便有時候著實很無聊。

所謂Gap year,就是在被大學錄取後,推遲一年入學,用這一年去做想做的事情——實習,做義工,旅行,等等,任何事情。

國外許多大學鼓勵gap year,認為先用一年去體驗真實的世界,再開始大學生涯,有利於更好的自我認知和發展。

司老爺子對這個概念也並不陌生,只是問,“你想幹什麽?”

司紹廷狀似隨口道,“進司氏實習吧,給大姐打打下手。”

司老爺子濃密的眉毛微皺了下,司紹廷低眸抿了口茶,濃黑的睫毛遮擋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很清楚,老爺子寧可他無所事事,也不喜歡他野心勃勃。

他身子朝後靠,姿態閑散慵懶,並不堅持,笑嘻嘻道,“當然不用做事更好,反正我上了十幾年的學,快上吐了。我要好好的吃喝玩樂一年,玩夠了,再接著上。”

渾然一副混吃等死的紈絝模樣。

司老爺子拿手指點了點他,“沒出息!”

向嵐警覺了起來,“你可別又去玩些危險的東西啊!”

想到他不聲不響的偷偷溜去跳傘,她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我要有什麽出息?”司紹廷笑著,英挺的眉眼張揚得意,“有大伯父和大姐遮風擋雨,我背靠大樹好偷懶。”

理直氣壯的無賴起來,讓司老爺子好氣又好笑,手指點著他,“想得美,回頭讓你大姐給你找點事做。”

司紹廷俊臉一垮,“啊……”

…………

黑色的賓利駛入地下車庫,在私人直達電梯前停下。

司紹廷面無表情的下了車,電梯直達頂層的家中,弧形的玻璃門緩緩張開。

“少爺。”

曾媽接過他的外套,一邊匯報,“小姐晚飯吃得不多,飯後說想看會兒書。我準備了宵夜,打算一會兒送上去。”她覷了眼少年的神色,問,“給您也備一份吧?”

司紹廷晚飯也沒吃多少東西,點頭嗯了一聲,擡腳上了樓。

走到門口,他停下了腳步。

房門沒有關,臺燈亮著,小丫頭坐在書桌前,面前的書本攤開著,她咬著筆頭,皺著秀氣的小眉毛,一臉的苦大仇深。

這不是問題,問題是她的姿勢。

女孩纖薄的肩背挺直,一只腳架在旁邊的床沿上,另一只腳蹺在另一邊的書架上,超過一百八十度的劈叉,整個人擺成了一個近乎“\|/”的形狀。

……孩子這樣正常嗎?

司紹廷額角跳了跳,擡手在門上輕叩。

“篤篤。”

敲門聲讓姬桃回頭,看見長身如玉立在門邊的修長身形,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意識到什麽,急急慌慌的把腳放了下來。

膝蓋並著膝蓋,腳尖挨著腳尖,坐姿乖乖巧巧。

“小叔叔。”

司紹廷邁開長腿走過去,眸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嗓音很溫和,“不疼嗎?”

姬桃的小臉漲得通紅,舞蹈生的毛病,不知不覺腳就蹺起來了……

她搖搖頭,小小聲,“不疼的。”她還可以擡得更高。

她知道那樣的坐姿不雅,就是以前在家裏沒規矩慣了。腦袋一點點低了下去,“我會註意的,下次不會了。”

司紹廷很難相信不疼——他看著都疼。

但是看她收放自如,瘦得尖尖的小臉上也沒有痛楚的痕跡,似乎確實很輕松。

小姑娘低垂著腦袋,纖細的睫毛輕顫著,在臉頰上投下兩道長長的陰影。小心翼翼的拘謹模樣,讓人的心口像是被指甲尖刮了一下,一種酸澀的感覺。

司紹廷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不疼就好,在自己家裏,怎麽舒服怎麽來。”

他低頭,目光掃過她面前的書本,那是數學課本,“在做什麽?”

姬桃咬著唇,她一個人在房間裏,想念媽媽,又忍不住想哭。

可是沒有人會喜歡一直哭個不停的人。

曾媽不會喜歡,小叔叔也不會喜歡。

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要是小叔叔也討厭她了……

她需要做點什麽,讓腦子忙起來。

“這學期落下了好多功課,馬上快要期末考試了。”姬桃摳著手裏的筆,看著剛才讓她耗盡了腦細胞的數學課本,“……有的不會做。”

司紹廷拎過一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哪個不會?”

小姑娘小手摳著彈簧筆夾,“就,兩個不會。”

兩題不會,那問題不大。司紹廷拿過課本,就聽見她小小聲,“這也不會,那也不會。”

“……”

……

曾媽端著盛夜宵的托盤上來,就看見臺燈柔和的光線下,少年英俊的側顏很專註,清潤的嗓音不緊不慢,在給小姑娘講題。

小姑娘聽得認真,不時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紮起的馬尾辮輕晃。

“……行了,今天先到這兒吧。”司紹廷合上課本,“沒事,期末你只管大膽去考,我相信你們年級肯定有比你更重量級的笨蛋,總不至於倒數第一。”

“……”

謝謝,有被安慰到呢。

姬桃小聲嘟噥,“反正我以後考國舞,文化課也不是很重要。”

今晚的夜宵是花膠肉粥和水果沙拉,還有熱騰騰的牛奶,香氣撲鼻。

司紹廷拿起湯匙遞給她,“小桃子將來想當舞蹈家?跳芭蕾麽?”

姬桃捧著粥碗,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學的是古典舞。本來我一開始學的是芭蕾……”

畢竟她媽媽是芭蕾老師,因傷退出前也是優秀的芭蕾舞演員。

想到媽媽,她的鼻子忍不住一酸,眼眶一下又紅了。司紹廷以為她要哭了,手伸向旁邊桌上的紙巾盒。

可是小姑娘深呼吸了幾下,那兩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幾次都在要落下的邊緣,卻被她眨巴著眼睛,就那樣眨回去了。

不能哭,不要哭……姬桃吸了吸鼻子,努力咽下堵在喉嚨間的腫塊,“有次媽媽帶我看了一場古典舞劇,我特別喜歡,就決定要改學那個了。潘老師說我很有天賦,讓我準備考國舞附中。”

這麽小的小丫頭,就已經學會了控制情緒。

司紹廷不動聲色的收回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文化課也是有最低錄取分數線的吧?”

“……”

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姬桃咬著白瓷湯匙,含糊的嘟噥,“分數線又不高。”

司紹廷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書桌上兩個不會的課本,又看了看她。

什麽都沒說,卻又什麽都說了。

小姑娘羞惱的跺腳,“……我會考上的!”

…………

嚴酷的冬天總會過去。

春風吹走冬的陰霾,空空的衣帽間一點一點被女孩子的衣物填滿,那張瘦得尖尖的巴掌小臉稍稍豐潤一點,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大學錄取已經到手,高中剩下的學期司紹廷索性就不去了。司明鈺本就不讚同父親的圈養政策,更不介意讓幼弟進公司歷練。

只是公司裏難免有一些倚老賣老的老人兒,瞧著他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剛成年的毛頭小子進來發號施令,並不把他放在眼裏。

司紹廷毫不意外,也不急著立威,擺出一副謙和的態度,不動聲色地將部門裏各人的底細摸清。

馭人之術,無非是拿捏住每個人的弱點,拉攏一批,打壓一批。

忙忙碌碌勾心鬥角間,夏末秋至,又是一年冬。

弧形的玻璃電梯門緩緩張開,司紹廷放下揉捏酸脹的眉心的手,邁開長腿走出電梯。

出乎他的意料,家裏靜悄悄的。

平日裏他一回家,總有一道身影歡快地奔出來,像只小狗似的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嘰嘰喳喳的跟他說起今天的見聞,不時還給他露一手今天新學的舞蹈技術。

餘光裏,二樓的欄桿邊上似乎有人影一閃而過。司紹廷眉梢挑起,擡腳上了樓。

樓上也是靜悄悄的,仿佛剛才只是錯覺。

司紹廷沈吟半秒,長腿邁步不緊不慢,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

修長的手指扯下領帶,隨手扔在沙發上,他腳步不停,走進浴室。

剛進浴室的門,他就微不可察的頓了半秒。

視野側上方的餘光裏,墻角和天花板交界的三角區,赫然窩著一只人形蜘蛛。

她本來就手長腿長,又正在抽條期,這一年長高了不少,更顯得四肢細伶伶又修長。尤其是穿著舞蹈體服的時候,一眼看去,整個人全是胳膊腿。

前日去接她的時候,他調侃了一句,說她可以去演蜘蛛女俠。

蜘蛛女俠細長的手和腳分別撐著兩邊墻壁,後背貼著天花板,披散的黑色長發垂落。

換個心臟脆弱的人來,搞不好要被嚇出個好歹來。

……夠能爬的。

饒是司紹廷也受了點沖擊,眉心狠狠的跳了一下。須臾,佯裝沒有看見,若無其事的走到盥洗臺前,擰開水龍頭。

黑色大理石的盥洗臺上,原本設計簡約大氣的洗手液容器,被換成了一個單眼的小黃人。

他按了下小黃人的頭頂,小黃人嘰裏呱啦吵吵鬧鬧的聲音頓時響起:

“Bello! Bello! Bananas por tu! Gelato, papaya, ahahaha, ahahahaha hahahahaha……”

小黃人囂張的笑聲在浴室裏回蕩,久久不停。

這是他今年收到的生日禮物,她用私下輔導同學軟開賺的小錢錢買的。

說是等小黃人笑完的時間,正是科學推薦的正確洗手時長。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需要被小黃人監督洗手,而且他很懷疑根本就是她自己想要這玩意,不過……

吵歸吵了點兒,小東西還挺可愛的。

他在這邊不慌不忙的慢悠悠洗手,墻上的姬桃卻快要堅持不住了。

爬上來不難,只要用手腳分別撐住墻壁,朝上沽湧,直到碰到天花板,然後在角落茍住。

他居然完全不往上看的……果然自古CT不擡頭嗎?!

多危險啊,萬一上面躲個刺客,豈不是很容易得手……

撐得太久,她的胳膊腿都有點酸了,有要往下滑的趨勢。

司紹廷眼角的餘光裏,蜘蛛小女俠在努力的撐住,卻依然止不住沿著墻壁朝下出溜。

小黃人的笑聲莫名的應景。

很快笑聲終於停止,司紹廷關上水龍頭,拿起毛巾,慢條斯理的擦拭手上的水跡。

“啊……”

細伶伶的胳膊腿兒終於堅持不住,姬桃整個人直朝下掉。

這時,只見不緊不慢擦手的人扔開毛巾,轉過身來,長腿一步上前,及時的將滑落下來的她撈住。

兩只手掐著她的腋下,像拎貓一樣,將她拎起來,兩道好看的劍眉高高挑起。

“我是不是應該給你弄個貓爬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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