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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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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夫人猜得沒錯, 傍晚的時候, 謝寧琛真的出現了。

大半個月不見, 他似乎瘦了一些,但眼神更明亮了, 精神奕奕, 渾身上下似乎積蓄著無盡的力量。

不過見了韓月影,他說話卻有些支支吾吾,一副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直到陪著韓月影用完了晚飯,他才細心叮嚀道:“小月, 最近出現了一些變故,我要出一趟遠門, 你好好照顧自己, 有事交給馮雨姐妹,不要一個人到處跑,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去找賀伯母幫忙……”

若是不知內情,韓月影肯定會笑話他今天的婆婆媽媽。

但她知道這是謝寧琛的臨別囑咐, 因而點著小腦袋, 乖巧地應聲道:“嗯, 我知道了。”

至於為什麽不告訴他自己也會去漢中,韓月影一來是怕他阻止自己,二來嘛也是想給他一個驚喜。

瞧出她的走神,謝寧琛心裏很是不忿, 自己怎麽就獨獨對這個小沒良心的家夥另眼相看了。不行,他這一去還不知要多久,很可能一兩年都未必能回來,明年她就及笄了,萬一被那些花言巧語的家夥給勾走了怎麽辦?謝寧琛的心裏猛地升起一陣危機感。

他握緊拳頭低咳了兩聲,在韓月影擡起頭看向他的時候,他立即絮絮叨叨地給她灌輸不要輕信男子的花言巧語,為此還將錢文安、楊遠幾個都拖出來作為反面案例,將這幾人狠狠批判了一頓。

韓月影無語地望著他,眨巴著眼睛無辜地問道:“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們幾個這麽要好,他們整日花天酒地,流連畫舫,逮著好看的姑娘就往家裏騙,你成日與他們在一起,豈不是說你也與他們一樣?”

“這怎麽能一樣,我與青雲最是潔身自好,從不亂來。”謝寧琛連忙替自己辯解,而且還將賀青雲也一道搬了出來作證。

誰料卻弄巧成拙,韓月影癟癟嘴,老氣橫秋地說:“原來你跟青雲哥哥一樣傻,哎,你這一趟出遠門,也小心些,千萬別像青雲哥哥,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找不到北,以免被人騙得連褲子都不剩。”

他怎麽可能會被騙!謝寧琛心頭好笑,嘴上卻抓緊機會表忠心:“放心吧,我答應你,這次出遠門,不會與任何小姑娘多說一句。”

這句話已經幾近表白了,便是韓月影人小了一些,但去過的地方多,見的又多是市井中的升鬥小民,沒這些達官貴人們含蓄,比這火熱的話也聽過了,她仍然覺得有些羞赧。

不過她很快就興奮起來,抓住謝寧琛的話頭不放:“你說的哦,不會與任何小姑娘說話,可不能騙我。”看看他日後碰到了她說不說話。

她計較這個不是變相在乎他嗎?謝寧琛心裏高興極了,完全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反而神采飛揚地說:“放心,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到做到。”

因為這一段插曲,謝寧琛心裏頭的那點焦躁也被撫平了。他渾身上下充滿了幹勁,恨不能一日之間就到漢中,平息漓王之亂,建功立業,做出一番成績給這小丫頭看看。正好,等他回來的時候這笨丫頭也長大了,到了該嫁人的年紀……

謝寧琛正想得美,誰料一擡頭就看見賀坤鈺的身後竟跟了一條熟悉的小尾巴,他眼睛瞪得老大,若非現在正是大軍出發的時候,軍紀不可亂,他一定要去逮著那小丫頭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賀坤鈺自請去做監軍之事,他早就知道了。原本二皇子褚孟然也請命了,但是彰德帝最終卻以賀坤鈺經驗豐富為由,欽點了他,婉拒了褚孟然的請求。

對此,不少知情的老臣是高興的,種種跡象表明,褚孟然應該早就對漢中之事有所警覺,不但想方設法試圖將韓月影掌控在手心,而且還早就留意著漢中,派出了不少人馬去探尋消息。其目的應該是想借由漢中戰亂,渾水摸魚,伺機壯大勢力,借此出頭,力壓眾皇子。

有這種念頭並沒有錯,但他錯就錯在為了一己之私,不顧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這對原本對他還保持著微妙同情的中立大臣來說,如同當頭棒喝,正直一心為國為民的大臣當即熄了擁戴他的念頭。

因而皇帝沒派他去做監軍,給他累積資本,對這部分大臣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幸事。

謝寧琛從回憶中回神,又往韓月影的方向望了一眼,不過兩人中間隔了烏壓壓的一大群人頭,他只能看到韓月影的馬車。

罷了,等晚上紮營休息再去找這膽大妄為的丫頭。

***

等天黑一紮營,謝寧琛就急不可耐地去找了韓月影,張口就是訓斥:“你怎麽在這兒?胡鬧,刀劍無眼,戰場上多危險,我派人送你回去。”

韓月影瞟了他一眼,拿他昨天傍晚說過的話堵他的嘴:“有人說過,離京之後,不會跟小姑娘說話。”

謝寧琛氣笑了,都這時候,這膽大妄為的丫頭還拿昨晚挖的坑堵他,很好。

瞧他氣得七竅冒煙的模樣,韓月影縮了縮脖子,嘀咕了一句:“餵,你可不能對我動手。”

“你還知道怕啊!”謝寧琛張開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逼近她,笑得很是陰森。

忽然一道咳嗽聲打斷了他。

謝寧琛一回頭就瞧見不知什麽時候賀坤鈺走了過來。他為了跟韓月影說話,特意將她拉到了營地旁邊的小林樹中,防到了那些士兵,卻沒防著一直留意著韓月影的賀坤鈺。

賀坤鈺大步走了過來,對韓月影使了一記眼色:“還不快去吃飯,待會兒沒有了。”

韓月影偷偷瞥了謝寧琛一眼,朝他做了一個鬼臉,一溜煙地跑了。

留下一老一少在這裏大眼瞪小眼。

最後還是謝寧琛先繃不住,不讚同地說:“賀伯伯,此去漢中很危險,你怎麽能讓小月這麽胡鬧?她一個小姑娘,去那裏不合適,咱們還是將她送回京城吧。”

好小子,還沒嫁給他呢,就管東管西了。賀坤鈺睨了他一眼,態度遠沒有在京城時好說話:“放心,有我照看她,不會有事的。”

見謝寧琛還想說什麽,賀坤鈺嘆了口氣,耐著性子跟他解釋道:“小月想見見韓鳳陽,你就讓她去吧,不見這一面,她的心結永遠解不了。她還年輕,未來那麽長,你總不希望她的心裏一直紮著這根刺吧。”

豈止是韓月影,便是他亦是如此,否則他也不會非要跟褚孟然搶這個監軍了。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總要活個明白,他也想當面親自問問韓鳳陽,師兄弟一場都是假的嗎?為何放棄大好的前程不要,投奔漓王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為何要帶走小月,讓他們夫妻痛苦了這麽十幾年。

見謝寧琛還有些想不開,賀坤鈺淡淡地笑了,又道:“我是監軍,坐鎮後方,不用沖鋒陷陣,小月跟著我很安全。你信不過別人,總該相信我才是,我是她的父親,還是一個對她心懷愧疚的父親,我對她的關心並不比你少。”

話說到這份上,謝寧琛也想不出辦法阻止,只能點頭:“那就勞煩賀伯伯將她看緊一點,她可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性子。”

這還用他說啊,賀坤鈺耐著性子點頭應下。

於是飯後,韓月影就發現謝寧琛對她的態度好了許多,不但沒追究她隱瞞的事,而且還一個勁兒地叮囑她要聽賀坤鈺的,跟著他別亂跑。

韓月影一一應下,因為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因而說了幾句話大家便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起來,隊伍再次出發時,韓月影就再也沒看到過謝寧琛。

開始她以為是人太多,他被安排去了別處,但等到晚上還是沒見到他的人影,她便有些坐不住了,找上賀坤鈺詢問了此事。

“你說寧琛啊,他加入了先鋒隊,已經先一步趕往漢中了。”涉及到戰略部署,賀坤鈺也沒多說。

他這樣一句話都沒留就走了,韓月影很是擔心,但也沒辦法,只希望這場戰爭能夠快快平息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擔心謝寧琛,韓月影有些懨懨的,打不起精神。賀坤鈺看在眼裏,心裏微酸,倒是沒說什麽,只是在沒事的時候,拿起書本教韓月影讀書或是跟她講路過州縣的人文習俗,盡量轉移她的註意力。

半個月後,他們終於到了臨近漢中的陽江城。陽江西接灣河,北靠陀陀山,易守難攻,是難得天然屏障,也是因此漓王才久攻不下,直到大慶的援軍到來。

這是離前線最近的一座城池,占據了地利,便作為了大軍的臨時駐地和指揮中心。

到了陽江之後,賀坤鈺比以前更加繁忙,韓月影每日唯一能見他的時間便是吃晚飯的時候,有時候太忙,他連晚飯也不回來吃,只是讓人帶話回來,吩咐韓月影早點睡不用等他。

韓月影心疼他,除了跟著馮雨學做飯,餘下的時間都用來畫輿圖了。她也分不清楚自己腦子裏哪副圖可能會對賀坤鈺他們有幫助,幹脆將記得的全畫了出來。先是目前漓王正在攻打的幾個城池,然後是已經淪陷的城池,最後是漢中原屬於漓王封地的城池和附近沒有淪陷的城池。

畫完了城池的輿圖,她還畫印象比較深刻的山地圖,走過的比較特別的地方全標了出來。

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難得的詳實和清楚。不但賀坤鈺看了嘖嘖稱奇,最後連老奉國公都點名要見她一面。

老奉國公謝泓雖然七十多歲了,但精神極好,穿著銀色鎧甲的身子挺拔如松。他身上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韓月影其實有些怕他。

但他見了韓月影卻極為和氣,讚賞了她畫的圖,並讓她跟即將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講解附近的地形、村落、生活習俗和打扮等。

誰也沒想到,過去十幾年來,她跟隨著韓鳳陽一腳一腳踏遍蜀地、漢中、陜中等地的經歷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得益於超強的記憶力,韓月影不但對這片區域的習俗了若指掌,甚至會說當地的許多土話。

斥候營的統領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亮,這簡直是天生就是吃他們這碗飯的啊,若非礙於監軍和老國公的威懾和警告,他真想將這小姑娘拐進他們斥候營。以後去出任務也不必費盡心思記了,只消讓她看一眼就行了。

賀坤鈺知道這一切後,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笑過後,他又滿心惆悵,若是韓師兄知道,他當初不懷好意的舉動,最後反倒是給自己造成了這麽多額外的麻煩,會不會後悔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種念頭不過是午夜夢回的一時惆悵。雙方兵力相差懸殊並不大,漓王又早做了準備,兵壯馬肥,武器精良,雖然大軍趕來後護住了陽江等城池,但戰事的進展並不順利,總是有勝有負,幾乎五五對開,這樣一來,戰事便陷入了膠織。

盛夏一晃而逝,秋天似乎也只是打了個轉,眨眼之間便到了冬季。這場戰爭不知不覺竟持續了大半年,韓月影在斥候營幫了一陣忙,隨著大家對這片土地的了解,她也沒了用武之地。

但隨著戰事的吃緊,傷員越來越多,後勤吃緊,韓月影便跟著當地的婦女姑娘們一道加入了幫忙的隊伍中。幫著洗衣做飯、幫著縫縫補補、幫著熬藥、幫著跑腿送信,整日裏忙忙碌碌,腳不沾地,也沒空去想其他。

等謝寧琛回來的時候,她不但又長高了一頭,剛養白的肌膚還曬黑了一些,更重要的雙手因為一冬天的勞作,長滿紅紅的凍瘡。

謝寧琛心疼極了,不滿地說:“賀伯伯就是這麽照顧你的?”

白白嫩嫩的一個小姑娘都被他養成了一個村姑,還是不是親閨女了。

“哎呀,你別動,你身上還有傷呢!”韓月影連忙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他亂動。

謝寧琛之所以能回來,還是因為腿上挨了一刀,受了傷。這大半年來,他也像是變了一個人般,身上的紈絝氣息盡褪,個子跟抽了苗的莊稼一樣,又長了好高一節,身板更壯了,身上的肌肉結結實實的,撞上去,疼得韓月影眼淚都流了出來。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看見她時的開懷笑容。

“笨丫頭,聽說你經常去打聽我的消息?怎麽,擔心我啊,放心,我答應過你會好好回來的。”

韓月影伸出食指在他傷口邊緣輕輕戳了一下,聽著他的痛呼聲,得意地揚起了眉:“你這叫好好回來?”

謝寧琛嘿嘿笑著不做聲,他想起他剛回來時,韓月影看著他腿上巴掌長的傷口,抱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這丫頭是擔心他呢,他走了多久,她就擔心了多久。想到這裏,他心裏就泛起細細密密如針紮般的疼,又開心,又心疼她。

不過幸好戰事已經接近尾聲了,漓王不過是在做困獸之鬥,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

冬去春來,謝寧琛的傷快好的時候,大軍已經開始反攻,漓王節節敗退,失守的郾城、羌寧、甘越等地相繼收覆,在最近的一場戰役中,陜中守將王思之被生擒。

漓王失去最有力的一條臂膀,只能帶著殘餘的五萬多人退守漢中。

也就是在這時候,賀坤鈺百忙中抽空找上了韓月影,說要帶她去見一個人。

謝寧琛明白,他們這是要去見韓鳳陽。他不放心,非要跟去。

賀坤鈺瞧了一眼他已經結痂,能下地走路的腿,大手一揮,同意了:“好吧,你也跟著去。”

免得待會兒女兒哭了,他都不知道怎麽哄。想起這個賀坤鈺就心酸,明明是他的女兒,結果卻跟謝寧琛更親近。一想到女兒還沒認回來,就要被謝寧琛給拐走了,他心裏就不得勁。

他們並未直奔漢中,而是出了陽江,行了一天的路,趕到了漢中城西北方向的一座幽靜的古寺中。

這是三日前,韓鳳陽傳訊給賀坤鈺,約他見面的地方。

這座古寺離漢中有二三十裏,如今大軍壓境,兵臨場下,漓王自顧不暇,也沒能力在大軍的眼皮子底下設陷阱。因而他才毫不猶豫地帶韓月影過來與韓鳳陽見面。

不過為了安全著想,在上山之前,賀坤鈺安排了人手將附近搜尋了一遍,確認山上只有韓鳳陽一人後,才領著韓月影和謝寧琛上山。

“來了。”韓鳳陽坐在古寺中的一顆大榕樹下,面前擺著一張棋盤,神色平靜,擡起頭,笑看著賀坤鈺,“咱們師兄弟好久沒對弈了,不如手談一局?”

他的面容安寧祥和,似乎那二十年的分離不存在。

賀坤鈺有一瞬間的恍惚,半晌才走過去,撩起袍子,坐在他對面,沈默地執起白子。

留下韓月影神色覆雜地盯著韓鳳陽。他今天穿著一身靛藍色的錦袍,還將蓄了十幾年的胡須給刮掉了,露出一張玉樹臨風的俊顏,時光待他似乎格外優渥,並未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反而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壺陳釀,越放越香。少了年輕人的沖動,多了中年人的沈穩,魅力無窮。

韓月影有些相信當初在京城賀夫人對他的評價了。

只是做了他十幾年的女兒,她竟然是頭一回看到他的真面目,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瞧見韓月影嘴角那抹心酸的笑容,謝寧琛心裏是又氣又心疼,他用力握緊她的手,餘下的右手掰著她的臉,擡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我可比老疙瘩英俊瀟灑多了,以後只許盯著我一個人看。”

他怎麽可能吃韓鳳陽的醋,純屬逗她開心吧。韓月影扯了一下嘴角,反握住他的手,乖巧的應了一聲:“嗯。”

“這就對。”謝寧琛捏了捏她的小臉,有些不滿意,“都瘦了好多,捏著都沒以前舒服了,等回京城之後,每天我要監督你吃飯,你不許挑食,不許不吃早飯,不許……”

他的聲音很溫和,說的都是些小事,都缺因為他眉飛色舞的描述,讓韓月影也跟著期待起來,竟不知不覺跟著他的思維走,忘了韓鳳陽就在一邊。

直到耳畔響起韓鳳陽淺淺的笑聲,她才回過神來。

“是我輸了。”韓鳳陽將手中的黑子放下,一語雙關地說。

漓王的三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下不到十萬人,敗局已定,如今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正是已經預料到了結局,他才會約賀坤鈺在此見面。

便是輸,他也一副淡定如常的模樣,賀坤鈺的心情覆雜到了極點。這位師兄,當初極得老師看中,他若是不投奔漓王,踏踏實實科舉入仕,現在定然也是朝中重臣一枚,前途無量。

他著實不明白,韓鳳陽為何會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

韓鳳陽好似沒看到賀坤鈺欲言又止的表情,擡起頭看向賀坤鈺背後的韓月影,打量了片刻,用些許懷念的口吻道:“女大十八變,果真不假。小月,一年多不見,別來無恙。”

韓月影抿緊唇,實在不明白,在經過了這麽多事後,他怎麽還能若無其事的跟她打招呼。

韓鳳陽對她尖銳的目光視若無睹,仍舊盯著韓月影,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許久,唏噓道:“跟玉蟬長得還真像。”

他這句話一出口,無疑是證實了賀坤鈺他們的猜測。

賀坤鈺再也按捺不住,血紅著眼,對韓鳳陽怒目而視:“韓師兄,我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你為何要將小月偷走,讓我們骨肉分離。”

韓鳳陽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目光帶著奚落和嘲諷:“怎麽沒有仇,賀坤鈺,我是韓莊的孫子,我們勢不兩立。”

“韓莊!” 猛然之間聽到這個名字,賀坤鈺駭了一跳,嘴皮子蠕動了幾下,難以置信地看著韓鳳陽,“怎麽會?”

韓莊是前朝舊臣,忠於末帝,寧死不降,還在天下人面前怒罵太、祖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本就是成王敗寇,都淪為了階下囚,韓莊還如此不識好歹,自然惹怒了太、祖,這時有人提議勸降韓莊,以平天下悠悠之口。而這人便是賀坤鈺的祖父,時任大理寺卿的賀章。

最後太、祖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賀章,但韓莊錚錚鐵骨,不肯屈服,還在獄中寫下了《討賊書》,怒罵太、祖,惹得龍顏大怒。最後韓莊死在了大理寺的酷刑之下,太、祖大怒,一氣之下,誅了韓莊九族。

見賀坤鈺想起兩家祖上的恩怨,韓鳳陽點頭一笑:“我父親當年被忠心的老仆以子代替他赴死,才逃過這一劫,奔赴東陽,被沒落的韓家一門收養。你說,這仇大不大?若非當時賀章為討好褚央,非要勸降我祖父,我家豈能惹來這滅門之禍!”

對於這一點,賀坤鈺是不認的,韓莊的死固然有祖父的原因,但更多的不過是權勢更疊,成王敗寇罷了。既然韓莊想要這名垂千載的好名聲,自然要有所犧牲,怪不到賀家頭上。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此事的?”賀坤鈺想到兩人過去的相處,他不相信,十幾歲的韓鳳陽也會如此沈得住氣。

果然,韓鳳陽的答案不出所料:“彰德二年的正月。”

正巧是會試前一個月。

而且也是在那個月,他知道了自己放在心上,準備高中後就去提親的師妹跟賀坤鈺有了私情。

身份見不得光,心上人又投入仇人的懷抱,這對韓鳳陽是個重大的打擊。

憤怒、恐慌加上嫉妒,令他一走了之,投奔了韜光養晦的漓王,替他出謀劃策,替他四處搜集情報,游說拉攏手握重兵的守將。

韓鳳陽選擇這條路,而非科舉,不但是因為想報仇,更是為了出人頭地,重振韓家。

因為便是瞞過身份入了仕,他背後只有沒落的韓家,在官場上獨枝無依,想要升遷很難,到垂垂老矣能做到正二品、從一品的高官已是燒高香了。除了替狗皇帝賣一輩子的命,什麽都沒有。

但選擇留著前朝皇族血脈的漓王,他不但能報仇,而且能成為開國功臣,建下不世功勳,等候拜相指日可待。

韓月影聽著韓鳳陽敘說他的野心,他的仇恨,心裏的憤怒和委屈就像天邊的雲彩,被風一刮,漸漸消散。

仇恨、嫉妒和野心已經將他吞噬,他偷走她本就是為了報仇,做出什麽都不稀奇。她何必為了這樣一個不值得的人傷心難過。

不過該搞清楚的事情還是要弄清楚,在韓鳳陽停頓的間隙,韓月影問道:“桑嫗是聽你的命令行事吧?”

韓鳳陽瞥了她一眼,最初的不在意和輕松蕩然無存,此刻,他的眼裏充滿了陰沈和黑暗。

“沒錯,不過她太蠢,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引起了你們的懷疑。”韓鳳陽滿口的抱怨,對這顆棋子不滿極了。

啪!賀坤鈺一拳揍到了韓鳳陽的臉上:“你太毒了!”

竟設下兄妹亂倫的毒計,將兩個無辜的孩子牽連其中,毀了他們一輩子,韓鳳陽實在是太惡毒。這一刻,親耳聽到他承認,賀坤鈺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韓鳳陽被打在地上,他擡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不以為意地笑了:“雖然我沒成功,不過我一樣讓你痛苦了十四年,哈哈哈……我韓鳳陽聰明絕頂,絕不會敗的,我是不會敗的,我不會讓你們審判我……”

他的嘴角忽然溢出一團黑色血跡,手也無力地垂落到地上,眼睛望向京城的方向,裏面殘留著最後的餘光。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那個穿著白裙,溫柔美麗的女子緩緩朝他走來。

“玉蟬……”

他輕輕地呢喃出這兩個字,眼神裏最後一絲光澤也消散了。

半晌,謝寧琛走過去,彎腰伸出食指探向他的鼻端:“沒氣了,服毒自盡!”

賀坤鈺面色鐵青:“真是便宜他了!”

***

彰德二十三年夏,老奉國公謝泓帶領的大軍攻陷漢中,漓王兵敗自縊。

這場持續十四個月的叛亂終於平息。

老奉國公帶領幸存的三十萬大軍,班師回朝,彰德帝派出四皇子出城親迎,論功行賞。

因為漓王謀逆的教訓,也因為身體大不如前,彰德帝終於開始安排繼承人的事。

聲勢最大的二皇子、三皇子相繼被封王,但封地的規模和食邑大不如前,駐軍也被削弱大半。庶出的大皇子也一並被打發去了封地,不顯山不露水,母族卑微的四皇子憑空崛起,笑到了最後,被封為太子,跌掉眾人的下巴。

韓月影看著已經被授予府軍前衛指揮同知,意氣風發的謝寧琛,沒話找話:“你說皇上怎麽既不立嫡又不立長,偏偏選了四皇子呢?”

謝寧琛嘴裏叼了根馬尾草,嘿嘿一笑,湊近韓月影面前,誘哄道:“想知道?我明天派人上門,以後你想知道什麽,我天天說給你聽……”

韓月影連忙打斷了他:“你跟我說沒用的。”

好不容易才將她找回來,她爹娘可舍不得這麽早就將她嫁了。

所以自從回京之後就很不待見謝寧琛,深怕他將自己拐跑了。每次謝寧琛一上門,賀坤鈺必然拉著他去喝酒,就是不讓他見韓月影。

今兒還是借著韓月影要出去買首飾的借口,兩人才偷偷見了一面。

謝寧琛很委屈,哎,賀家夫婦防他如防狼,偏偏這笨丫頭還不站在他這邊。

韓月影看他委屈的樣子,咳了一聲,淡淡地解釋:“其實我爹娘對你沒意見,他們就是想多留我兩年。”

鬥不過未來岳父岳母是吧,謝寧琛眼珠子一轉,頓時有了主意,他可以請外援啊,正好他祖父已是一等國公,升無可升,皇上正頭痛呢。

“兩年太長了,笨丫頭,等著吧,你今年一定會與我一起過年。”

韓月影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笑了笑不說話。

但才過了沒兩日,忽然一紙賜婚聖旨砸下來,砸得她頭暈目眩,她才知道謝寧琛那天不是開玩笑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左都禦史賀坤鈺之女賀月影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後躬聞之甚悅。今指婚奉國公世子謝寧琛,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吉日完婚。”

傳旨太監有意交好,笑盈盈地遞上聖旨道:“賀大人,賀夫人,賀姑娘,恭喜了,這可是謝世子親自去向皇上求的姻緣,連老國公都出動了。”

韓月影捧著這燙山芋般的聖旨,嘴角漾開一抹淺淺的弧度,這下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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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寧薇她媽一直擔心她嫁不出

因為左寧薇一直對男人避之唯恐不及

連至親的父兄不小心碰了一下衣袖她都要皺眉

左寧薇心裏苦啊

不是她不想嫁

而是她只要一碰觸到異性能看到他曾經跟誰XXOO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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