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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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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曉站在新郎新娘身旁,手上拿著滿滿一杯紅酒。

她抿抿唇,心想,原來婚宴上,紅酒都是當氣泡水這麽喝的。

賓客們舌燦如花,哄得新郎連喝兩杯,此時又將矛頭指向眉目如畫的伴娘。

杜青曉只好帶笑舉杯,手中的杯盞卻驀然被人抽走。

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的段然,手邊已經有一杯空了的酒杯,此時面無表情地一仰頭,她的那杯也被灌入腹中。

這人喝完兩大杯紅酒,面色如常,居然還側頭朝她溫和一笑。

直到來到另一張酒桌上,都是老面孔,香蕉小柿子英臺,人人齊全。

徐老坐在主位上,看見四人朝著酒桌走來,目光卻凝聚在伴娘伴郎身上。

幾年不見,徐老鬢角多了些白發,身上的氣息寧靜祥和了許多。

杜青曉靜悄悄地走到徐老身邊,低著頭,有些愧疚地低聲喊了句老師。

徐老緩緩點頭,眉目慈祥,看向杜青曉和段然的目光中暗帶笑意。

“怎麽樣?喝完圓子猴子的喜酒,是不是就該輪到你們了?”

杜青曉倏地擡頭,有些驚愕地看著老師。

徐老此時卻將目光放在她身邊的段然身上,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讚許。

段然扶住徐老的身子,神色平靜,眼神那麽波瀾不驚:“老師,別嚇著她。”

徐老聽了這話,像是得了什麽保證似的,這才轉頭接受了新郎新娘的敬酒。

杜青曉的眼珠在老師和段然之間狐疑地轉來轉去,完全摸不著什麽狀況。

徐老瞅了她一眼,笑得有些無奈地坐下,怒其不爭般地搖搖頭:“遲鈍。”

段然聞言,低頭輕笑。

是夠遲鈍的。

當年在畫室,除了開頭的幾天,段然是被徐老師點名下去給她改畫以外,後面的日子,他可都是主動下樓去找她的。

而杜青曉呢,一向待人溫和大方,見面三分笑意掛在臉上,卻唯獨每每看見段然時,故作淡定,笑起來有些生硬。

以徐老的洞察力,只怕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所以才那麽斬釘截鐵地對猴子說:她不適合你。

結果到頭來,她遮遮掩掩的那些小情愫,原來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

婚禮過後,杜青曉如約被段然拖去“見家長”。

段然的外公很早就搬去了S市近郊的別墅區。

小區裏人煙稀少,綠植卻四處可見。杜青曉慢悠悠地走在段然身邊,目光有些木訥地看著前方的地面。

段然不動聲色地垂眸看了眼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話很少的自家女友。

“緊張?”

杜青曉老實地點頭:“你外公有沒有什麽……額,攻破點?”

段然輕笑,一本正經地點頭道:“有。”

“是什麽?”杜青曉有些激動,驚喜又期待地看向段然。

“我啊。”段然狡黠一笑。

杜青曉給了他一個白眼,垂頭恢覆了木訥。

“見面吃個飯而已,看把你嚇的,這麽跟你說吧,就算我外公心裏暫時還不能接受你,我把你帶去見他,他也不會駁我的意思。”

這話說的……杜青曉擡眸看了眼一臉篤定的男友,有些無語。

終於知道這家夥平時那股子目中無人說一不二的狂妄勁兒是從哪裏來的了,原來就是這麽給他外公慣出來的。

“那我要怎麽稱呼你外公啊?”

“直接叫外公?”段然一臉認真。

杜青曉扶額。

“……你正經一點。”

此時段然正仔細地打量著自家女友今日的穿著。

白色的連衣裙,上衣是小圓領針織衫,領口繡了幾片小巧的藕荷色花瓣,下///身是白色的百褶裙,同樣點綴著幾片藕荷色的花瓣圖樣,長至小腿肚,看起來十分婉約文靜。

段然挑了挑眉毛:“你跟我出去約會好像都沒穿得這麽好看過。”

杜青曉額角黑線:“段先生,你不會連自己外公的醋都吃吧?”

“他一個老頭子,你穿這麽好看幹嘛?”

杜青曉跳腳:“人靠衣裝懂不懂,硬件不合格,還不允許我軟件往上找補找補?!”

段然聞言,端詳著她白皙精致的小臉,頗有幾分不服:“誰說你硬件不合格?我女朋友哪裏不合格?嗯?”

杜青曉低頭吐氣,已經習慣了在與他的口舌之爭中敗下陣來,漂亮的臉頰上染過一片紅暈。

終於走到段然外公的住處。杜青曉並沒有看到傳說中戒備森嚴,常年由警衛保護著的別墅。

那棟灰色的建築,悄無聲息地坐落在別墅區的深處,就似平常住宅一般靜謐。

現代中式的裝修風格,布局精湛,移步換景。

門廳的木桌上,一抹淺綠盛在天青色的官窯瓷瓶中,含蓄優雅。

玄關處的一幅字畫,上書“無為”二字,蒼勁有力,豐厚雍容。

杜青曉拉了拉身邊人的衣袖,好奇問道:“你外公崇尚道家?”

段然讚許地看了眼她,點點頭。

段然問了聲幫忙做飯的阿姨,外公在哪兒。

阿姨是常年在這裏做事的“老人”,伸脖子盯了一眼站在遠處的杜青曉,笑道:樓上書房。

段然於是牽著杜青曉去了樓上。

二樓曲徑通幽,過道兩邊擺著一些胡桃木色的木制家具,溫厚敦實,一扇渾然天成的水墨山石紋理石屏背後,藏著一間大氣的書房。

段然的外公,龐眉皓發,精神矍鑠,眉眼中和段然有五分相似,年輕時想必也是十分英俊。

此時他面色沈靜地站在書桌前,正揮毫練字。

段然手牽著她,恭敬地叫了一聲外公。

老人家這才停下筆,擡眸看了眼段然,面色溫和,溫言道:“來啦。”

段然嗯了一聲:“帶她來看看你。”

杜青曉心內訝異,聽這語氣,看來事前沒少做鋪墊啊。

老人家這時才將目光投向外孫身邊的女孩子,他的目光如同深潭般,讓人看不清任何情緒。

杜青曉恭敬問好。

老人家似有若無地點點頭,並沒有應聲。

杜青曉此時卻被書桌上的那一方硯臺吸引了目光。那是一方白色的端硯,石質一看便溫潤如玉,致密堅實,形態是端硯上品之蕉葉白。

提筆之人餘光中見小姑娘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的那方端硯,剛要下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又多看了一眼她。

“怎麽,你會寫字?”

杜青曉陡然回神,心中有幾分懊悔剛剛的失儀,此時老人家發話問了,只好老實點頭,恭敬回答道:“小時候學過,現在寫得不大好了。”

段然的外公似乎是極為爽利的人,當即放下筆,讓到一邊,沖著杜青曉道:“你寫來我看看。”

杜青曉面色微凝,偏頭看了眼段然。

眼神在問:我是不是搞砸了?

段然的唇角微揚,用眼神安撫過她。

杜青曉這才走到書桌前,提筆前動作一滯,思索片刻,然後在宣紙上揮筆寫下了“上善若水”四字。

道德經裏的名言,此刻由她寫下,真算是她這輩子,難得的投其所好了。

每個人的字,本質上講,是人內心的另一種側寫,字如其人者,內外相合,然而杜青曉卻並不如是。

她一直外圓內方,對外的表現當真能算得上“溫婉”二字,但內心卻有著一般女孩子沒有的堅韌和倔強。

杜青曉並不是不會收斂筆鋒,暗藏鋒芒,但她並沒有這麽做。

官場上爾虞我詐,久處其中之人,必然深谙如何洞察人心,如何看破偽裝,此時你越遮掩,越是弄巧成拙。

杜青曉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性格中的鋒芒,為求的就是“坦誠”二字。

您想要考察考驗,我便大方透明地站到您面前,任憑您如何出招,我皆無招勝有招。

此中亦暗合道法的無為而治。

杜青曉寫完最後一筆,老人家臉上現出幾不可見的笑意。

“走吧,下去吃飯。”

杜青曉承認自己松了一口氣。

雖然這頓飯吃得還是有些食不知味,但起碼外公看她的目光不似先前那麽漠然了。

期間段然的外公又問了她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她誠實得體地一一答了,老人家就點點頭,眉眼中的銳利減了幾分。

段然夾起一片牛肉放進她碗裏,眸子裏盛著徐徐春風,臉上是淡淡的笑意。

飯後,老人家回了書房,段然帶著她在花園裏轉悠。

段然的手繞過她的後背,輕輕從背後扣住她的手,兩人肩並肩走在綠意盎然的院子裏。

杜青曉微微仰頭,抿嘴笑著看他。

“你的房間在哪裏啊?帶我去看看吧。”

段然輕笑:“我平日又不住這裏,房間裏沒什麽好看的。”

“不管,要看。”

她挑眉,撇著一邊的嘴角,眸子裏閃著亮光。

段然無奈一笑。

那是一間清雅雋秀的臥室,床上鋪著幹凈的煙灰色床單,木質的書架上整齊擺著各色書籍,書桌上擺著幾張相框,書桌的前方是一片花窗,窗前一片綠意,陽光充足。

杜青曉伸手拿起書桌上的一張相片,相片裏的段然是少年的模樣,雖然臉上隱隱已有了如今的冷峻神色,眼神卻清澈閃爍,讓人想起六月艷陽天。

段然站在母親身邊,手中舉著一只呼嘯轉動的風車,風華絕代的母親,笑靨如花地抱著自己的孩子。

段然無聲地走到她身邊,目光凝結在相片中的女子身上。

杜青曉是知曉那些往事的。

此刻她凝視著相片中的一雙母子,凝視著還是少年的段然。

她的少年,眼中盛滿了澄澈透明的笑意,身上還有著陽光的氣息,醇厚溫暖,無一絲晦暗。

她捧著相框,心中百感交集,眸子裏卻悄無聲息凝聚著一股力量。

她並不看段然,目光直直地落在影像中的少年身上,開口時,聲音那麽斬釘截鐵。

“段然,我們結婚吧。”

突然的,她想要接手他餘下的全部人生。

她要他的少年,從此,百歲無憂。

她要代替這個世界,還他一個風和日麗的艷陽天。

即使這世上,千千萬萬的艱難困擾,即使人生,猶如雨夜觀星,猶如迷霧尋鄉,她都要站在他身邊,直到生命的荒蕪,化作她與他的墓志銘,鐫刻在她與他的墓碑上。

杜青曉轉過身,笑意冉冉地仰頭看他。

“段然,你知道我從不在意那些荒唐的儀式,也不會故作矜持地等待一個你醞釀著的求婚。圓子說,這輩子能遇見一個她愛也愛她的人,能早在一起一天就算一天,我生來遲鈍,卻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好。”

“你看,今天你外公也默認了我,我爸媽那麽難搞,你也搞定了。”

“所以,我喜歡你,你願不願意娶我?”

段然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女子主動求婚。

他的胸中湧起一股激蕩,眸子中閃過璀璨的夏夜繁星。

然後他大步向前,將她攬入懷中。

密實的懷抱中,心中的晦暗,卻意外地找到了出口。

今秋的第一場秋雨,悄然沾濕了碧色的草坪。

“那麽,段太太,三生有幸,請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段先生事先搞定了自己的外公 所以杜姑娘這一仗才打得如此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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