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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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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子的父母離異,雙方都選擇再婚,圓子很小的時候就跟了爺爺奶奶。爺爺奶奶把圓子當孫子養,圓子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假小子。

杜青曉因為明顯未成年,進酒吧的時候未被放行,只能哆嗦著在酒吧門口等猴子。

出門時白岑詢問,杜青曉撒謊說畫室要外出寫生,兩天不回家,這才從家裏溜出來。

她和猴子,在偌大的S市找了圓子一天一夜,直到猴子他爸動用了關系,才打聽到圓子的下落。

圓子被猴子抱出酒吧的時候已經沒了意識,杜青曉快速地攔了一輛車,讓猴子把圓子抱到後座來。

“去我家吧,這個時候要是讓圓子奶奶看見不太好。”猴子皺著眉,臉色不太好。

杜青曉點點頭。

出租車很快起步,她把車窗打開,夏日的晚風立刻吹進來,吹得人頭腦清醒。出租車從空無一人的公路上飛馳而過,街燈還都明明滅滅地亮著,仿佛這個城市忽然就只剩下他們三人。

從前三個人,如今也是三個人,只是這一次,竟然一路無言。

猴子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只手撐在車窗邊,臉色稍霽,卻仍皺著眉頭。

杜青曉把圓子的頭枕在自己腿上,握著圓子的手,突然有點想哭。

不想“物是人非”四個字,有時竟只是一夜之間的事罷了。

到猴子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了。猴子把圓子抱到臥室的床上,然後拿了床被子從臥室裏走出來。

“你陪著她吧,我就在外面,有什麽需要的叫我。”

杜青曉除了點頭,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那是第一次,杜青曉覺得猴子真的像個哥哥。

她給圓子擦了擦臉,脫去她的外衣,圓子一哼唧,她立刻停下來緊張地看著她,生怕她哪裏不舒服,就這樣折騰了半宿,自己也不知不覺在床邊和衣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圓子終於酒醒,她搖了搖青曉,嗓子沙啞地問她們在哪裏。

“猴子家,放心吧,猴子一個人住。”杜青曉揉著眼睛。

“噢。”圓子的眼睛通紅。

圓子坐起來,背靠在墻上,一雙眼睛,像是能把天花板望出個窟窿。

青曉看她這樣,也沒了睡意,就坐起來陪她。

“丫頭,猴子對你表白了沒有?”圓子的語氣淡淡。

“……嗯。”

圓子轉過頭來看她,眼神微涼。

然後轉過身,整個人抱成一團,頭埋在臂彎裏,嗚咽聲傳來。

杜青曉靠過去,一只手一下下慢慢地撫過她的背。

“丫頭,我爺爺沒了……這世界上……再沒人疼我,沒人要我了。”圓子忽地擡起頭,用絕望的眼神看著她,“我該怎麽辦?”

杜青曉無言以對。

又過了一會兒,圓子似乎停止了哭泣。杜青曉聽見她用極小的聲音呢喃著。

“我喜歡猴子,猴子也不要我。”

她默然。

這世界上,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情,原來有這麽多。我們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世界,愛人,被人愛,感到幸福,又被剝奪幸福,我們愛的人,愛我們的人,我們甚至都不知道會先失去哪一個,直到我們重新孑然一身,再也無所謂失去什麽。

圓子用她的方式,幾乎是卑微地,守護著這段關系,卑微地,尋求自己在那人眼中一點點的與眾不同。只是這樣的卑微,終究敵不過猴子的無知無覺,敵不過他以為的兄弟情義,也終將,敗給時間。

那一晚,圓子與她相擁著互相取暖,為彼此落淚,向命運投降。

暑假過去,圓子才慢慢從陰影裏走出來,猴子漸漸不再提起那次對杜青曉的表白。

從前最鬧騰的兩個人俱都漸漸沈默,整個畫室充斥著肅穆的氣氛。

杜青曉升了高一,其實初三時就已經有了報送的名額,參加中考也只是形式,她倒是樂的在畫室揮霍更多的時間。

杜世德在中考成績出來的那天出現在小區樓下,硬是塞給了她一萬塊錢。

杜青曉把錢交給白岑的時候,白岑給了她兩個耳光。

她說,這是家訓,以後那個叫杜世德給的錢,決不能要。

杜青曉謹記謹記。

畫室成了杜青曉唯一的避難所。她雖沒有藝考的壓力,卻和圓子猴子一般努力地畫畫,有時忘乎所以,連她自己都驚奇。

有一天圓子拿著一只藍色的小豬削筆器在用,樣子幾乎和杜青曉的那只一模一樣,杜青曉看著她。

“問猴子借的,你要用麽?”圓子拍掉褲子上的木屑。

杜青曉搖頭笑了笑,握在手上的小粉豬呼嘯著很快削好了要用的鉛筆。

大概是秋天的時候,徐老師帶學生去S市近郊的一座山上寫生,晚上會在山上露營。杜青曉也同去。

當她坐在熱鬧的大巴車上往外眺望的時候,她看見了許久未見的林葵。

段然牽著她,偶爾低頭詢問什麽,眉目之間都是溫柔。

圓子嚼著零食問她在看什麽,她說沒什麽,發呆而已。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上了山。

香蕉陪徐老師走在最後,杜青曉和圓子猴子一起走在最前面開路,大部隊在中間吵吵鬧鬧的,剩下英臺一個人走在旁邊,段然和林葵兩人世界,走在另一邊。

圓子一邊嘎嘣嘎嘣地吃著妙脆角,一邊白了身後那兩個牽著手的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青曉的表情,白眼一翻說:這哪兒是爬山啊,簡直是山爬他倆。

猴子聽見這話也朝後看了一眼,不知為什麽,也很是看不上兩人親密的樣子:段木頭眼光怎麽那麽差,要找也要找我們丫頭這樣的塞。

圓子瞪了猴子一眼,猴子很識趣地閉嘴。

圓子湊過來在青曉耳朵裏小聲說:丫頭,等到了山上我幫你弄死內女的,咱不眼紅啊,乖!

杜青曉笑,好的呀師姐,你幹脆把他們兩個一起弄死吧,我看著都煩。

圓子扁了扁嘴,摸了摸青曉的頭,丫頭還是這麽想不開啊……

等他們到了山上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帳篷搭好,一堆人升起了火,齊齊圍在篝火旁邊吃吃喝喝。

杜青曉坐在段然對面,她打開一瓶礦泉水,火光中隱隱約約看見段然把自己的黑色外套脫給了林葵。

她一仰頭,把一瓶水全部灌進了肚子裏。

突然很想問一問圓子,什麽時候能弄死這兩個人。

大家吃完後就四散開來,一幫人圍著篝火講鬼故事,還有一幫在玩撲克,杜青曉都不是很感興趣,聽說山上有座寺廟,就拖著圓子和自己一起去,圓子心想,她今天一整天看著那對狗男女,心情肯定不太好,於是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出乎意料的,寺廟還挺大,他們在寺廟裏閑逛,一路用手電筒照路。

後來兩個人都走累了,就坐在廟前的臺階上休息。

月光皎潔,靜謐無聲。杜青曉心情放得很靜,一句話都不想說。

圓子也很配合地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著她一起賞月。

……

“那個……我想吃零食,我去拿包零食過來再陪你一起傷春悲秋啊,等我!”

杜青曉囧……圓子你,成語水平有所提高啊……

圓子走了,杜青曉好像也沒了賞月的興致,於是就一直在寺廟裏閑逛,繞著寺廟走了一圈又一圈。

有時候她想,要是那天跟著他們一起聽聽鬼故事,或是打打鬥地主就好了。

然而很多事情看似偶然,重演一遍,還是必然會發生,杜青曉是一個那麽必然的人,她的初戀,就要那麽必然地結束。

繞著寺廟走到第三圈的時候,她看見寺廟側門邊的草叢裏,兩個交織在一起的身影。其中一人的衣袂淡淡,杜青曉那麽熟悉。

那天的月光那麽好,好像歌裏面唱的:月色浪漫。

把眼前的兩人照得那麽好看。

朦朧的月光中,段然的輪廓明晰,她能看見他挺拔的鼻梁,凹陷的眼窩。

他的身影和林葵的糾纏在一起,兩道影子,在草叢裏隨著微風搖曳。

那是杜青曉第一次看見人接吻,也是她第一次發現,她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麽淡定,因為她臉上一直以來用來掩飾自己的淡笑,在那一刻消失褪盡。

不得不承認,段然是很好的啟蒙,因為在那之後兩年多的時光裏,盡管杜青曉已經對此見多不怪,卻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人,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姿態能像段然那般性感。

杜青曉不禁摸了摸嘴唇,幻想那個吻的溫度。

然後幾乎是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滾燙地落下來。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圓子看到她的時候嚇了一跳,忙帶著她坐到帳篷裏,拉上外面的拉鏈,小聲地問她怎麽了。

那天晚上,青曉在圓子的懷裏慢慢睡過去。那種痛的感覺那麽深刻,讓人本能地銘記住,好像某種非條件反射,以至於後來當她再次遇見段然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會是躲避。

春節之後,畫室的老生們都開始拼了命地準備藝考,樓上的畫室專門給藝術生用,徐老師還特意在畫室裏放了個倒計時牌。對於猴子他們來說,那是自己的大戰倒計時,而對於青曉來說,那卻是猴子他們離開自己的倒計時。

杜青曉每天數著日子,開始覺得有點難過。

最後的日子,幾乎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

猴子的父母怕猴子不能通過藝考,在北京一個名師那裏給他報了一個長達一個月的集訓班,猴子就這樣被送去了北京。

圓子因為要照顧奶奶,每天起早貪黑地打工掙錢,人也愈發消瘦。

英臺得了考前憂郁癥,有的時候會一個人躲在廁所裏哭。

……

唯一正常的,好像只剩下段然。有時候他一個人站在畫架前上色,姿態竟還透著閑適,晚風吹著,有人累得坐在地上打盹兒,有人躺倒在陽臺邊,他不緊不慢地給畫上色,似乎永遠不會疲倦。

有時候杜青曉會覺得,這世界於他而言好像也都可有可無,疏遠得就像他畫裏模糊的一抹背景色,轉念想到林葵,又笑是自己狹隘了。

想來,不過是他們這些人,於他可有可無罷了,總還有人是不一樣的。

最後的時間裏,徐老師的玩笑越來越少,畫室裏不再有歡聲笑語,生活仿佛突然變成了一部無聲電影。

猴子回來的時候,青曉明顯感覺自己松了一口氣。那種全身都緊繃著的日子,隨著猴子的歸來而松弛了一些。

這廝一回來就抱怨說這種集訓簡直慘絕人寰,不讓用手機,不讓帶電腦,連每天吃什麽都是安排好的,猴子都快不是猴子,變成猴子化石標本了。

不過猴子交了個北京的女朋友。

當時猴子正眉飛色舞地說著自己的初戀史,青曉下意識地去看圓子的表情,圓子咧嘴笑著,只有微微顫抖的唇瓣洩露了情緒。

猴子集訓的效果並不是很理想,徐老師到了後來也不再指責猴子不夠上心,只是每天讓他比別人多畫兩幅交過來。

到了最後的時刻,人人都在咬著牙堅持。

有一段時間,他們訓練的強度太大,圓子甚至就在畫室打起了地鋪。

杜青曉瞞著白岑把她買給自己的進口牛奶帶給圓子喝,一天一瓶,準時送到。就連猴子這麽愛吃的人,看見圓子消瘦的樣子,都舍得把自己的零食貢獻出來。每天徐老師都要找英臺談心,給他緩解壓力。香蕉和猴子開始比每天誰睡得時間更少……

他們這一幫人,好像除了相互扶持著堅持下去,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藝考結束的那天,杜青曉去圓子家找她,傍晚的巷子裏面,明黃色的街燈照出空氣裏的浮塵,照得巷子有了一股古老的味道。

街燈下,圓子和猴子緊緊抱在一起,像是兩個初生的嬰兒,渴求著對方的體溫。猴子駝著背,把頭埋在圓子的肩窩裏閉著眼,圓子的嘴角是一抹明媚的笑,帶著青曉從未見過的釋然。

杜青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那是她多麽多麽期盼的場景啊。

他們是兩個多別扭的人,那麽漫長的時光裏,都沒能走到一起,他們又是那麽相似的兩個人,仿佛同根而生的樹木般分享著彼此的苦痛。

圓子難過的時候,猴子那麽沈痛,猴子低沈的時候,圓子那麽焦心。

誰說哥們兒不能變成情人的?杜青曉破涕為笑。

最後的離別宴,他們就選在英臺家的大排檔。人來的很全。英臺的媽媽有心弄了一張極大的圓桌,所有人都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猴子自詡吃貨,叫了一桌子的菜,徐老師痛快地買了兩箱青島啤酒帶來。猴子豪氣地開了一瓶,然後率先一個人站起來舉著酒瓶。

“哥們兒我宣布個消息……我要出國了!”

杜青曉難以置信地看著猴子,然後轉瞬又將目光投向圓子。

圓子很淡地笑著,眼裏有隱隱的淚光。

猴子的父母在和徐老師溝通過後及早地做了安排,圓子想來一早就知道。

一幫人站起來和猴子碰杯、對瓶吹。菜還沒上,一箱酒差不多就被分光了。

杜青曉清醒地看著桌子上的每一個人,想到這就是最後的宴席,竟然也要了一杯啤酒喝。

猴子是個話癆,從開席到最後一直是他在講話,他講第一次進畫室,第一次畫裸模,第一次交女朋友,第一次和女朋友分手……講到最後只剩下嗚咽,然後說他不想出國,他只想守著我們這些人、守著這個畫室、守著這個城市……

圓子猛地站起來就吻了猴子。

她把猴子的頭擺正在自己面前,眼神中閃著那時的杜青曉還看不懂的情緒,在一片驚訝聲中,像個孤獨的勇士。

杜青曉低下頭,或許是眼前的燈光太耀眼,她覺得眼睛仿佛被刺痛。

然後她擡起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段然。

他們畫畫的人有個毛病,看到什麽東西總是會在心裏盤算,用什麽顏色,怎麽調配,能將眼前的事物畫下來呢?

此刻的她,在心裏一筆筆描摹,虔誠無比。他淡如出世的笑容,在月色中鋪成開一幅畫卷,成為那之後她心裏束之高閣的禁忌。

她難過地想,這最後的一點念想,就在這裏結束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章的時候腦子裏就想著什麽我們的青春啊 一去不覆返啊……

就想把過去寫成那種荒唐的青春的感覺。

然後有沒有人發現猴子其實是高富帥來著?他是個高中生但他一個人住

一個人住一居室還不夠,他的床大得能躺下圓子和小姑娘兩個人,然後爸媽最後還送出了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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