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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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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昨晚知道君時有個雙胞胎弟弟, 而且對方還是被她誤撩過的流火,姜枝在床上翻來覆去烙燒餅好一陣子,接近子時才迷迷糊糊睡著。

不怪她誤會, 系統每次任務進展變動的時間都太巧合了。再加上某種程度上君時和君琰性格很像, 溫潤和煦, 細致體貼,一舉一動幾乎完全包容她的每一個想法和行為。

怎麽可能不認錯嘛......

姜枝一整晚上都在做夢,光怪陸離, 拉扯交錯。

一會兒面前出現哥哥君時,兩人相攜踏遍重霜峰的月色飛雪, 過著無人打擾的神仙日子。夕陽日暮下,她坐在吊腳樓下的小桌旁,廚房裏君時走出來, 笑盈盈為她端上暖意融融的蘑菇湯。

是疏冷仙人從雲端落入凡塵煙火,三千世界盡數融入眼底, 明鏡一般透徹,只為她一人慈悲。

一會兒又變成弟弟君琰的臉, 夢裏她飛奔撲進他的懷抱, 一襲天青色如洗的仙袍衣袂飄飄, 張開雙臂攬住她的腰。

甚至比昨夜那短暫擁抱更進一步。

四目相對,夢裏的君琰眸色比月光更亮, 眉如柳葉狹長而上挑,眉眼清晰倒影少女明媚欣喜的臉龐, 嬌艷如花,惹人采擷。

他俯身低頭, 身後是竹林月夜,流水潺潺, 吻住了那抹柔軟的粉唇。

輕輕吮過唇畔。

剎那間,野火燎原,勢不可擋。

“!!!”

姜枝猛地從夢中驚醒,坐起身來。胸脯劇烈起伏呼吸,手指下意識擦過唇畔,似乎夢裏的火熱未曾消散,橫沖直撞徑直透過皮膚,燙得她一個激靈。

大清早的做什麽春天的夢!

做夢對象還是自家攻略對象的弟弟......!

這種刺激誰受得了。

姜枝面色古怪,口幹舌燥,掀開被子急匆匆行至桌邊,猛灌了三倍涼水,才平緩下來。

只是耳根通紅,久久未曾消散。

-

有那麽一瞬間,姜枝想要自欺欺人,夢裏和她親吻的人是君時。這樣的話就不會對做夢對象是君琰這種事,事後產生奇怪微妙的尷尬感。

下一秒,她就否定了這種想法。

這是不對的。

君時是君時,君琰是君琰。

兄弟二人是不同且獨立的個體,她要攻略君時來換取回家的機會,已經很對不起他了,現在還掩耳盜鈴將旁人同他混為一談......

要是讓君時知道了,這位菩薩仙君或許嘴上會一如既往的寬和溫柔,說什麽“無礙”、“枝枝不必在意......”雲雲,心裏肯定難過委屈死了。

畢竟,誰願意被當做另一人的影子呢?

姜枝重新走到床邊,手臂往被子下面撈了一把,卻撈了個空,本該窩在被子裏的大蛇不見了。楞了片刻想起來這是在自己房間,不由得拍拍額頭失笑。

真是睡蒙了,最近每天和君時同吃同住,現在分開了竟然還有點不太適應。

不過昨晚他已經能化成人形,蛻皮期應該結束了吧?

姜枝看向窗外,恰逢此時日光盛燦,天色大亮。

重霜峰上少見的雪霽初晴,霧氣四散,天際一片浩渺。

姜枝走到窗邊眺望遠方,山脈連綿青黛如眉,似乎能看到靈雎峰上茂密的植被,枝頭樹葉染上了淡淡的枯黃。

秋天到了。

她來到任務世界,已經整整一年了。

-

姜枝穿好衣服下樓,路過二樓時房門大敞。

君時不在屋內。

房間內布局一覽無餘,君時從不對姜枝設防,隨時找他都會怡然接納,時刻為她準備可口的零食和溫水熱茶。

姜枝本想去他房間順一杯熱茶,早上做噩夢猛灌了幾口涼水,肚子有些不太舒服。結果發現桌上茶杯是倒扣著的,顯然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姜枝也不意外,夢境耽擱了不少時間,她今日比平常起的更晚。君時作為循規蹈矩的仙君。當然和她這種偷懶耍滑的廢柴不同。

除開蛻皮期這段時間無法化形,和姜枝一同宅在屋內,平日君時的作息非常規律。晨起練劍修行,感悟自然之山川靈氣,直到她睡懶覺起床,才施施然回來給她做早飯。

姜枝摁了摁肚子,暗自唾棄自己真是墮落,被君時細心照料得越發嬌氣,喝口冷水就反應不良。

她厚著臉皮下樓,坐在桌前等開飯。

但廚房今日靜悄悄,沒有熟悉的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姜枝微微疑惑,探頭在廚房裏看了一圈,冷鍋冷竈,並不像生火做飯的樣子。

“師尊早上出去了嗎?”

姜枝左右環視,並沒有看到君時給她留了字條或者其他口信,腰間的宮鈴也靜悄悄,沒有君時的留言。

這不像君時以往的性子。

難道出什麽意外了?

姜枝心裏一緊,慌忙跑出來:“師尊!”

“師尊,你在嗎!”

“......”

環顧四周,除了空蕩蕩的回音,無人回應。

她加大音量:“君時!”

-

重霜峰本就安靜,只有姜枝一人聲音,震得枝頭堆雪撲簌簌地往下落,千層堆雪漫天飛舞,很快在樹下落成了一團雪人似的小坡,但姜枝並沒有註意到。

姜枝此刻滿心滿意都是擔心,眉心緊緊皺起,不再耽擱時間,拿起腰間不常用的那枚宮鈴,回憶先前君時教她的使用方法,試探著笨拙地和君時聯絡。

然而宮鈴恰好和腰間叮呤咣啷的佩飾纏在一起,姜枝費了一番勁兒才將它取下。

正要開口傳音,忽然感覺裙擺垂落處一緊,裹挾著一陣風吹起裙擺,又緩緩落下。

一條手臂粗細的蛇尾順著腳踝纏了上來。

“......阿時?”

看到熟悉的大黑蟒蛇,姜枝下意識松開宮鈴,微光還沒亮起就短促熄滅,重新墜回腰間。

黑色巨蟒聽到姜枝的稱呼,圓瞳深處微微一黯。

蛇尾愈發收緊,帶上了幾分不滿的醋意,氣勢洶洶不打招呼,順著姜枝的小腿向上深入,繞了三圈才堪堪止住,像是在無聲宣誓主權。

尾部緊緊攥在姜枝的腳踝處,羅襪細細的帶子在鱗片下搖搖欲墜。

再往上,就是少女柔軟的膝彎。

大黑蛇猶豫片刻,戀戀不舍,不想真的惹怒姜枝惱火,沒有再繼續向上。

-

姜枝無語地鼓了下腮幫,耳尖有些隱隱發燙,低頭就能看到裙擺下面極為顯眼的鼓來鼓去,幾乎每一次動作都有可能擦破那一層薄薄的羅襪,徑直接觸到皮膚。

心跳怦怦直響。

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姜枝沒有出言制止。

她猶猶豫豫地給自己設置了一個界限:如果君時太過分,超過膝蓋的位置,她就會出言叫停。

結果恰好停在了膝蓋彎處。

“......”好吧。

這讓姜枝自己覺得,找不到理由責怪君時。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前幾天君時也做過這種差不多一樣過分的事情,被姜枝害羞地瞪了幾眼之後,竟然無賴地故意裝作沒看見,還伸出尖尖的蛇信子舔她的臉。

不管姜枝說什麽,那條體積客觀的大尾巴就當做沒聽見,怎麽也不肯改。

太黏人了。

還故意撒嬌。

這種平日清冷仙君變成黏人寵物的行為,姜枝竟然有幾分無法抵抗,忍不住縱容他聽之任之。

反正也沒有真的做什麽讓她不適的事情,姜枝默默把自己勸服了。

可能只是想取暖吧......

畢竟君時身上總是冰冰涼涼的,每次要姜枝抱在懷裏捂很久,才會逐漸熱起來。

-

姜枝掩耳盜鈴地拍了下衣服,假裝沒看到堆積在裙擺下那一大坨,“咳”了一聲:“早上好啊,阿時。”

“......”

大黑蛇沒有開口回答,只是用腦袋拱了拱姜枝的腿,半被他撩起的裙擺重新垂落,覆蓋住那條貪婪的蛇尾。

黑色巨蟒慢吞吞支起上半身,視線和姜枝平齊。

巨蛇粗壯龐大,通身蛇骨嶙峋,厚厚的積雪堆在背脊處,隨著動作往下落,在純白的雪地裏身形格外顯眼。

姜枝順著黑蛇游曳而來的方向看去,正好是剛才那棵大樹下那一坨雪人似的小坡,此刻缺少了這條大黑蛇的盤踞,坡也變成了平坦的地面。

姜枝哭笑不得:“找了你半天,怎麽跑到樹下去了,還又變回原形?”

黑蛇抖了下身體,試圖把鱗片上殘留掛著的雪花抖落,可積雪融化速度太快,沾到鱗片就化成了一灘清水,蜿蜒順著蛇鱗的紋路向下。

滴答滴答,很快就積了濕漉漉的一大灘。

覆蓋在蛇鱗表面那層薄如蟬翼的凝冰,也同積雪一起融化,滴落。

比正常溫度更燙幾分的熱度,隔著裙下羅襪傳遞到姜枝。

姜枝一楞:“阿時,你今天好燙。”

-

君時是不可能發燙的,就連前幾日蛻皮最難受幾日,鱗片傷痕處鮮血淋漓,姜枝給他上藥時的手感也是冰涼涼的,像一塊千年罕見的名貴冷玉。

姜枝腦子裏空白了片刻,直覺眼下有哪裏不太對,忽然想到了先前和流火肢體接觸,對方比平人略高的體溫。

她遲疑開口:“......流火??”

“枝枝。”

兩人異口同聲。

對方一開口,姜枝就分辨出他的身份,一瞬間尷尬到頭皮發麻,結結巴巴:“君琰師叔,真的是你。”

君琰。

師叔......

這聲明晃晃透著疏離的稱為,君琰閉了閉眼。

心底一絲卑劣的僥幸徹底清醒,方才妄想掩耳盜鈴,以假亂真,可只是細微差別,竟然還是被姜枝認了出來。

君琰狼狽避開少女過於燦爛明媚,幾乎將他灼傷的清澈目光。

低低嘆了一聲:“嗯,是我。”

“......”

-

兩人安靜了片刻,姜枝硬著頭皮,鼓足勇氣小聲提醒:“你......咳咳,您的尾巴,方不方便從我裙子裏移駕一下?”

努力讓自己顯得恭敬一點,但姜枝又不懂這種文縐縐的措辭,說出口就有點笨笨的感覺。

要是平日聽起來,君琰會莞爾一笑,心下覺得枝枝可愛靈動。

可一旦想到她此番疏離舉措,是對著自己。

君琰心裏只像是撕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悄無聲息向外滲血。

“抱歉。”

君琰低聲垂頭,方才還有幾分旖./旎氣息盤上去的尾巴,此刻如冷卻透頂的寒冰,努力不讓自己更加僵硬狼狽,緩緩從姜枝身邊移開。

姜枝看不出他那張蛇面上的表情,大大松了口氣,裙擺下的腿輕輕晃了兩下,努力晃走這種不自在的感覺。

又搞這種認錯的烏龍......

姜枝在心裏暗暗捶胸頓足,她真的好尷尬!

為了忘記剛才的錯誤,姜枝擡起頭四處張望片刻,故作無事發生地詢問:“師叔,您有看到我師尊嗎?”

“......”

君琰沒有立刻回答,避重就輕:“你要找他嗎?”

姜枝不假思索點點頭:“嗯嗯,是的!阿時平常早上都會給我做飯的,今天沒打招呼就不見了,也沒有給我留口信,這不是他的性格。”

似乎覺得自己太嘮嘮叨叨,對上君琰那雙漆黑無光的蛇瞳,姜枝一想到兩人兄弟身份,臉頰紅了紅。

少女捏了捏袖擺,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我知道師尊無所不能,強大至中洲十二府無人不稱讚有加。”

“但他畢竟剛蛻了一次皮,身上的傷勢還沒完完全全好徹底,現在急匆匆外出,我......”

姜枝眼睛明亮,提及君時相關,神色連她自己都未覺察的柔軟。

“我擔心他。”

-

擔心啊。

擔心君時。

呵。

君琰聞言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將自己盤成一圈,又一圈,直至尾巴全部壓在身體下,重重的,擠壓到幾乎變形。

地面皚皚白雪在鱗片下碾做一灘雪泥,混雜了下層泥土裏的塵埃,沾染浮現出灰撲撲的汙漬。

就像是自虐似的。

本該纖塵不染,溫雅端方的君子,如今自暴自棄地陷入這一灘汙泥之中,任由臟汙沾染逛街的鱗片。

甚至心底殘暴又陰鷙的思緒一層又一層湧上來,比表面的安靜更加讓人難以想象,近乎瘋狂。

想用最鋒銳的利刃割破身體,一刀又一刀,直至鮮血淋漓。想撕碎胸腔裏那顆礙事的心臟,讓它停止無用的跳動,用牙齒一口口撕咬吞咽。

用這些□□上的疼痛,掩蓋心裏細微的,一跳一跳,近乎麻木的難過。

君琰冷漠地想。

為什麽?

明明都是一樣的。

甚至君時比他的演技更加拙劣,試圖模仿他外表的溫潤謙和,借此來軟化姜枝的態度。卻畫犬類虎,絲毫沒有他有趣健談,更沒有他通情達理,和枝枝引為知己。

可為什麽?

姜枝會心疼、會擔心他?

-

君琰擡頭,少女眼底明晃晃的關切,只專註為另一人。

那個同他一脈雙生,從他身邊卑劣搶走珍寶,還妄圖獨占的兄長。

不用自欺欺人,這種出自本心的關切和下意識舉動的牽掛,是君琰所熟悉的姜枝偽裝不出來的。

愛一個人的模樣,就算是照鏡子,從他身上,從君時身上,都能明晃晃地看得清清楚楚。

君琰有些難過。

他那麽多年無比期盼,卻又從來未曾得到的。

如今君時......

或許就要得到了。

-

姜枝不知道君琰在想什麽,畢竟以流火身份二人相處時,他從來不會故意不回答自己的問題。

可今天卻幾次三番走神,思緒恍惚。

難道是君琰的蛇性和君時不同,他到了這個氣候該冬眠了?

想到這裏,姜枝差點被自己逗笑。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姜枝低頭看了眼地下融化大半,露出深褐色土壤的地面,土壤之下似乎有細細的綠芽,先前被厚重積雪壓蓋,如今才第一次有機會露出些許空間呼吸。

這和君時周身自帶霜雪碎冰,仙氣飄飄,一副出塵君子模樣完全不同。

-

如果君琰是重霜峰的主人,為了避免昏睡冬眠的霜雪天氣,周身的熱度足以讓重霜峰和靈雎峰一樣春意盎然吧......

姜枝腦子裏模模糊糊閃過這一念頭,有著幾分自己都形容不上來的篤定,就像是先前見過重霜峰另一幅畫面的樣子。

她擡手摸了摸額頭,隱約有些奇怪。

這些陌生但又不完全陌生的畫面,細細碎碎的閃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她是忘記什麽了嗎?

姜枝看向君琰。

下意識腦子裏將兄弟二人對比,但這番思緒只閃過一瞬,飛快清醒過來。

她的註意力還是更多在耐心等待君琰的回答上。

-

“枝枝找兄長有事嗎?”

姜枝乖乖搖頭:“沒什麽事,就是早上沒見到他。”

一個早上不見面而已,就這麽想嗎?

君琰心裏一重,戾氣差點沖破頭頂,調息平覆片刻,才恢覆溫婉語氣:“他去後山閉關了。”

“昨夜提前交代我在外等你,醒來後去瀚海府吃飯,是我粗心大意,在樹下打了個盹兒。”

君琰徐徐解釋,停頓片刻,像是在猶豫該如何繼續開口。

姜枝眼疾手快打斷,“啊沒事的,沒事的......睡迷糊了嘛,啊哈哈,這種事情我經常幹。”

趕緊打住,可別再提認錯這件事了。

-

看到君琰的原型,姜枝不難能猜到,君琰是當年荒山那幾條大黑蛇裏的其中一條。

估計看到她這位五百年未見面的幼崽飼養員,就算記憶裏已經忘記了荒山的那些過往,本能也會覺得親密和想要接近。

這樣一來,君琰以流火身份同她相處時,那種比其他人陌生人相處更加快速接近結交的態度,也很好解釋了。

只不過......

姜枝在心裏悄悄對眼前的大蛇說了聲抱歉。

現在她的攻略對象只有君時一人。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還是不要和其他蛇蛇太親近的好。

——姜枝沒談過戀愛,但是各種前輩們總結的愛情道理,從各種言情小說裏讀過一大籮筐。

她堅信,愛情的特性是獨占。

真正愛一個人,是不可能心甘情願將她和其他人分享。

就算那人是親緣血脈相連的關系,也不可能。

-

姜枝低頭看向君琰,猶豫了一下。

君琰難道也要進入蛻皮期了嗎?

看樹底下那堆雪的厚度,看起來像是從昨夜便一直呆在這裏,直到現在都保持著蛇形。

明明小樓裏有空房間的。

這倆兄弟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才讓君琰暫時無法恢覆人形,甚至連進去睡覺都不去。

但姜枝覺得這種話題太過於涉及私密,她沒好意思向君琰問出口。

“額......師叔,”姜枝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我要下山吃飯了,白鶴帶我去就行。”

少女太過單純,她的一切糾結和困惑都寫在臉上。

君琰無法開口告訴她,他心底那些卑劣膽怯的妄想。失而覆得的珍寶,哪怕不再屬於他,可也無法忍耐不去接近和觸碰。

冒名頂替,飲鴆止渴。

這樣的話該怎麽說給天真爛漫的枝枝聽?

只好當做沒看見,不像往常那樣事事為她解惑。

“我和你一同去。”

姜枝:“啊......可是!”

平常還好說,瀚海府居住的都是靈力低微甚至沒有靈根的普通人族,看到你這麽一大條黑蟒,會嚇得魂飛魄散吧!

-

姜枝低頭一臉糾結,還沒想好該如何委婉組織措辭,讓君琰不要麻煩跟在身邊,眼前聲音從頭頂淡淡傳來:“兄長特意吩咐我了,不要讓他擔心。”

咦......?

姜枝眨巴了一下眼睛,地上的黑色巨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截竹青色的長袍。

像是天空雨霽初晴後碧波如洗,清淺地泛著淡雅柔綠的溫潤玉色。

巧合似的。

同昨夜那場荒謬的夢,幾乎重疊。

姜枝被自己想法嚇得一個激靈,腿一軟險些沒能站穩,手臂處一雙大手穩穩托住她的臂膀,扶正確定姜枝不會摔跤之後,溫度一觸即離。

君琰細心地問:“怎麽了?”

“不、不......我是說,咳咳,咦——?”

姜枝驚訝:“流火?”

眼前出現的不是君時和君琰那張雙子一模一樣的臉,而是很久沒見面,仍然熟悉親切,流火那張平平無奇但格外讓人容易心生親近的普通路人臉。

一襲生機盎然的青綠色長袍,腰間除了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不愛掛任何配飾。只有頭頂長發束成馬尾,用那條眼熟的色澤艷麗的紅色緞帶紮緊。

“你怎麽變成流火的樣子了?”

“呵呵。”

君時似乎被姜枝天真幼稚的問題逗笑,笑起來也不再刻意端方穩重,有種少年的清朗,“我本來就是流火。”

姜枝呆呆地:“哦......”

這樣說,好像是沒什麽錯。

君琰本來就是流火。

換個臉去瀚海府吃飯,君時先前也幹過類似的事情。

-

姜枝和流火並肩下山,白鶴和阿鸞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遠遠綴在兩人身後,旁若無人地打鬧糾纏。

白鶴肚皮圓滾滾,叉著腰高聲鳴唳,用尖銳的鳥喙啄打阿鸞伸過去的翅膀,神情務必傲嬌,說什麽也不肯讓阿鸞輕易靠近。

阿鸞一直好脾氣哄著。

就算被啄得羽毛坑坑窪窪,絲毫不覆鳳凰一族傲氣淩然的模樣。只專註在和愛人道歉,這麽長時間沒能相見,讓白鶴獨自孕育兩人的子嗣,實在是太辛苦了。

姜枝看了幾眼,忍不住笑了笑:“原來鳳凰也能是妻管嚴。”

流火跟著微笑附和:“自古以來,愛情不分種族。”

姜枝沒聽出他言下深意,心裏有幾分抱歉:“這說來還要怪我,明明知道白鶴懷了孩子,快要成為母親,肯定會很想念阿鸞,結果一直想著要照顧阿時蛻皮,忘記讓它們二人下山重遇。”

“慈清劍尊蛻皮的時候,枝枝一定很辛苦吧。”

流火笑盈盈地側頭詢問,擡手留心為姜枝拂去路旁垂落的樹枝,眸光彎如柳葉,清潤儒雅。

姜枝並沒有註意到,君琰在變成流火的面容之後,不僅是氣質發生了微妙的調整,變得更加具有鮮活的少年氣。

連措辭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對於君時,竟然連兄長都不喊了。

而是用了身為蓬萊仙島眾多弟子之一,最常用的“慈清劍尊”。

-

姜枝“害”了一聲,語氣也比方才面對君琰那張臉時候要輕松,就像是平常和流火聊天。

她半開玩笑道:“辛苦倒是談不上,感覺像是在照顧生病的崽崽,一點兒都不肯讓我離開視線。”

厚顏無恥呢。

明明“蛻皮”這種行為,對於已經成熟的人蛇而言,本就是不存在的。

但流火沒有點破,莞爾微笑:“枝枝好溫柔。”

姜枝被誇得不太好意思:“哪裏哪裏,畢竟是我的師尊嘛,我不照顧他,誰來照顧他?”

姜枝一想到她是在用君時刷任務進度,而對方卻滿心滿意真誠對她,一股以前沒有過的道德感,此時格外高漲。因此總忍不住要更對他好一點,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要求,就都滿足君時的心意。

當然,這種話肯定不能對流火講。

就算兩人在很多方面無話不談,回家和系統永遠是姜枝最大的秘密。

流火手指微動,擡起袖子摸了摸姜枝的頭。

其間時時刻刻註意著姜枝的表情,確定她沒有絲毫別扭和不情願,一顆懸著的心臟才終於放了下來。

掌心下觸感是真切的,少女毛絨絨的腦袋,乖巧柔順,不再像渾身長滿尖刺,拒絕他的任何靠近。

察覺到姜枝態度微妙的轉化,流火滿意地緩緩露出微笑。

確實。

比起朝夕相處多日,親近如摯友的流火,君琰那張臉同君時再相像,畢竟是一個未曾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自然會疏離抗拒。

好在他及時發現錯誤,及時糾正。

-

酒足飯飽,姜枝打算回家,沒想到流火又提議要帶姜枝去看皮影戲。

“咦,你之前就買好票了嗎!”

姜枝捏著流火遞過來的兩張票,本來臨到嘴邊想要開口婉拒的話,被她吞了回去。

流火微笑:“這個戲班子在整個中洲十二府都很出名,一年前從西而東在瀚海府路過,趁著夏季氣候合適,一路去了最北邊的天宵府,如今入秋季節又折返回來,現在恰好在瀚海府表演。”

一年難見一回,手上的票更顯得一票難求。

更何況上次買了票卻沒看成,今天要是再錯過,心裏總歸是覺得有點遺憾。

姜枝糾結了片刻,擡頭看了看天色。

頭頂太陽明晃晃的亮眼,但姜枝不是古人,在沒有手機和鐘表的年代,只能粗略辨別是上午還是下午。

流火像是知道她在糾結什麽,體貼地說:“現在午時剛過,距離日落還有很久。”

那還早。

君時閉關一般要到日落才回家,姜枝放下心來,順應本心不再猶豫:“好,那我們去看皮影戲!”

流火走到姜枝左肩外,將來來往往擁擠的人潮盡數擋在外面:“人多,枝枝走裏面。”

姜枝對流火露出大大的笑容。

流火笑得更溫軟,“不要走丟了。”

兩人並肩而行,行走間衣袂交疊如雲泛起波瀾漣漪,像一對攜手相伴的小情侶,相依而伴。

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袖袍下的兩只手,從來沒有觸碰到彼此。

-

果然,皮影戲的攤位人滿為患。

皮影戲老板立了塊大大的牌子擺在攤位最外面,扯著喉嚨大聲對排隊買票的人群喊道:“今日門票售罄,父老鄉親們明日再來吧,感謝擡愛捧場。”

有人懊惱拍著大腿,遺憾搖頭:“哎呀,我怎麽就來晚一步。”

有小情侶嬌嗔著用手指戳著情郎的胸口,小手帕一甩,拉著閨中密友的手頭也不回上轎離去。

“哼,說了讓你提前買票,你這個死冤家,害得我們姐妹都白跑一趟。”

“卿卿,卿卿......”

小書生急匆匆擦著額角的汗,跟在轎子邊連聲討好告饒。

直到轎簾重新掀開,少女明媚的臉半掩在薄紗圓扇後面,“噗嗤”一笑,“你真是個呆子!”

“......”

這般熱鬧的人生百態,是蓬萊上從未有過的光景。

姜枝一時間站在街邊看入了迷,興致勃勃觀察著形形色色不同人路過時,他們臉上的各種情緒。

像一張張寡淡的紙,可以臨摹繪畫出各種覆雜多彩的畫作。

-

“枝枝,枝枝......”

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猛然擡頭,流火已經彎腰拉住她的手,牽著她往兩人票紙上標註的座位走去。

流火從袖中掏出手帕,仔細擦拭了座位之後,“枝枝,坐吧。”

“哦。”

姜枝乖乖點頭,一舉一動格外聽話。腦子裏的思維卻不知道走神到哪裏,可能還在回憶剛才看到的畫面,嘗試想著如果自己作畫會從什麽角度展開視角。

流火無奈地莞爾一笑,像是很了解姜枝這種偶爾走神的性子。

沒有多言,施施然同她並肩坐下。

直到臺上“鐺!”的一聲銅鑼清鳴,燈後的皮影依次咿咿呀呀登臺開唱,姜枝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

下意識扭頭看向身側,是熟悉的流火的側影。

鼻梁高挺,眉目舒朗,骨骼線條優美流暢,明明組合起來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臉,可每個細節都挑不出毛病。

看多了,還有幾分順眼......

姜枝當然不會知道,這是流火為了給她留下好印象,刻意精心捏造的一張臉。他本就擅長精通各種傀儡術,捏出一張讓姜枝能放下心防的面龐,自然不在話下。

似乎是姜枝的目光存在感太強,流火微微側了下臉,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小聲提醒:“枝枝,別看我了,看戲。”

一如既往溫和的語氣,好心提醒,姜枝倏的一下從頭頂紅到耳根。

她飛快扭頭,嘴裏不自覺傲嬌:“哼!”

“我才沒看你呢,我本來就在看戲。”

“嗯。”

流火好脾氣地應了一聲,“我知道的。”

“......”

你知道什麽知道!

平平無奇一句話,語氣裏竟聽出幾分寵溺和縱容,姜枝一瞬間更覺得頭頂火燒火燎了。

-

直到這場皮影戲結束,姜枝全程思緒游離恍惚,完全不知道臺上究竟表演了個什麽東西。

人群逐漸散開,臺上的學徒們也開始收拾皮影戲的工具。

姜枝沒有動,流火也就沒有提醒,彎著眼角面帶微笑,耐心坐在她的身邊。

倒是胖胖的皮影戲老板發現兩人還坐在位置上,姿容樣貌格外顯眼。他瞇著眼睛回憶片刻,忽然撫掌一拍:“呀,是你呀小姑娘。”

姜枝聽到有人叫她,下意識看過去,“您在說我?”

皮影戲老板在她的身上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那枚規制顯然不同於常人的宮鈴上,笑瞇瞇地說:“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皮影戲老板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知道眼前的小仙子在蓬萊定然處處優待,才能隨意佩戴其他人夢寐以求的宮鈴。

倒不知道是哪一峰主的親徒。

他笑呵呵開了個玩笑:“去年你問我魔鬼城是什麽,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

姜枝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去年剛來蓬萊沒多久,她修仙入門的基本知識一竅不通,甚至連這個世界分為人族、妖族、魔族和鬼族這種最基礎的常識都不知道。

君時沒有陪伴在身邊,她獨自逆著人流而行,孤獨到仿佛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這一年來,雖然君時仍沒有認真教授她修行相關的內容,但各種基礎的常識,只要是姜枝感興趣,他都毫無保留,傾囊相待。

“魔鬼城......”

姜枝被逗得臉紅了紅,心想別說魔鬼城了,如今魔鬼城的主人魔尊琰,就坐在你面前呢!

不過姜枝也知道,老板是善意關切,她如今不再孤獨仿徨,找不到遠方的路。

心裏一暖,嬌俏笑著道:“我現在知道魔鬼城是蠻荒之嶺最外的城池,我還知道更多知識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

老板笑呵呵,連連點頭:“小姑娘,順應自己的心就好。”

身後學徒們收拾好東西,在等待老板,皮影戲老板擡頭看了眼天色:“好了,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們還要趕路在日落前去往下一個主城。兩位客官,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有緣再見。”

“嗯嗯,祝老板生意興隆。”

-

揮手和皮影戲老板告別,姜枝偶遇曾經一面之緣的故人,心潮湧動,過了一會兒突然一楞,“咦,他剛才說什麽‘有情人......’”

下意識垂頭一看,經發現她和流火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牽在一起,飄逸垂落的長袍材質並不遮光,方才皮影戲臺上明晃晃的亮光一照,兩只交疊的手一覽無餘。

姜枝:“!”

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一直笑吟吟站在身邊,沒有開口打擾她和皮影戲老板的流火,這才略微驚訝地“呀”了一聲。

在姜枝望過去時,不緊不慢地松開牽著少女手指的手,面帶愧疚地真誠道歉:“抱歉,一時忘記了。剛才在路邊怕來往行人沖撞了你,情急之下拉了枝枝的袖子......”

說著流火似乎也有幾分困惑:“倒是不知道,怎麽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姜枝幹笑:“哈、哈哈,算了算了別想了,不是什麽大事。”

牽都牽了,再追根溯源只會更臉紅尷尬。

姜枝急匆匆轉身,背影有幾分倉皇逃離,火急火燎的感覺。

連看也不敢和流火對視,只是飛快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回重霜峰吧。”

流火點頭應允。

只是姜枝沒有看見的是,男人眼底不僅絲毫沒有愧疚,反而愈發深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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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重霜峰,姜枝決定對今天發生的事情閉口不提。

她信任流火是好人,肯定也不會特意對君時多嘴。

松了口氣,坐在樹下等君時回家。

可左等右等,最後一絲天光沒入山脈盡頭,夜色降臨,仍然沒有君時的身影。

姜枝有些焦急,只好主動和流火搭話:“你哥哥怎麽還不回來?”

流火坐在月下,不疾不徐地自斟自飲。

半晌,擡頭一笑:“兄長為了更快修煉晉升,決定閉長關。”

“這段時間,我會代替兄長來照顧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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