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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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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氧

手機一扣,她扯起被子蒙頭。

緩了好一會兒。

這麽晚,周嶼程不睡覺嗎?

她掀開被子,對著月光散了會兒熱氣,拿起手機回覆:

“嗯嗯,在我這裏。”

“明天周六你在學校嗎?我去松竹園還你吧。”

周嶼程隔了幾分鐘才回:“明天不在。”

姜洵吸了吸鼻子,打字:“那你什麽時候有空呀?”

周嶼程淡淡回覆:“不確定,到時再說。”

短短一句,藏了無數次再次見面的機會。

姜洵回一個柔軟的“ok”小表情,突然又難以抑制地蒙進被子裏,伴著漆黑翻過來,翻過去。

呼吸逐漸加重,缺氧帶來隱秘與悶沈,讓她回到十六歲,被成百上千次的雀躍悸動再次淹沒。

杜昕然卸了妝爬上床,蘇禾逮機懟人:“你看!尋尋都被你吵得睡不著覺了!”

的確睡不著。

姜洵躲在被子裏,第無數次點進周嶼程的朋友圈。

背景是一只沒有斷尾的杜賓犬,定格了它在草地跳躍接球的瞬間。

但動態空空如也,設了僅半年可見。

金融系排課堪比明星死亡行程,她很好奇他每天都在幹什麽。

答案藏在許源的朋友圈裏:

01/12月:“偷襲成功!”

配圖是男寢樓下,周嶼程玩著手機突然被砸雪球,潔白碎凍散在黑色圍巾四周,他擡起眼,眸光冷森森地看向抓拍鏡頭。

02/12月:“這麽冷的天上什麽早八!”

配的是一條時長五秒的視頻,應該是去教學樓的路上,周嶼程背影入鏡,痞裏痞氣懶得撐傘,雪花洋洋灑灑落在他大衣肩頭。

去年冬天的確下了好大一場雪。

那時的姜洵還是個袖口灰撲撲的美術生,一天到晚悶著頭準備聯考,期待下一場雪來臨的時候,可以見到周嶼程。

06/5月:“這哥被我薅來自習,順帶給我一記暴擊[哭臉]”

配圖是在圖書館,坐對面的周嶼程戴著藍牙耳機看恐怖漫畫,撐著額頭的姿態懶洋洋,有點惹人嫉妒的欠揍感。

08/6月:“我要偷了周嶼程的績點啊啊啊!”

這條沒有配圖,純屬碎碎念。

11/7月:“好牛逼的練車場,感謝嶼哥刷臉帶我見世面!”

配圖是從某個私人觀景臺俯拍的蜿蜒賽道,隱約看到“Koum”的logo旗幟。

太多了,姜洵翻不到底。

睡意襲來,t?她意猶未盡地退出去,給周嶼程加了一個備註:「1208.」

他的生日。

一夜無夢。

醒來晨光和煦,添了點初冬的清冷澄明。

姜洵坐4號線前往竹園子街,下了地鐵站一邊慢步一邊喝豆漿,解決一頓早餐。

竹園子街位屬老城區,綴滿爬山虎的樓房和商鋪錯落相依,傍晚有略微嗆人的炊煙,清晨有溫香的白霧蒸氣。

姜洵停在一家店鋪前推開玻璃門,撥動一束晨光。

客人們安靜喝粥,後廚有一個年輕小工在忙活。

林燕芳在櫃臺算賬,斜眸瞥她一眼。

“今天沒課啊?”

“周六。”

“哦。”

姜洵放下挎包自覺走進櫃臺,林燕芳順手給她推了把凳子。

粥店裝修普通,面積不大,五六張方桌配長凳,店名也平平無奇,就叫“幸福粥館”,林燕芳隨口給取的。

從姜洵到淮京上高中開始算起,粥店開到現在正好三年。

林燕芳自嘲又自負地說,她也就這門手藝數一數二,文火熬揚城老味,燙一碗南方鮮甜。

早晨比較忙,門前排起了小隊,姜洵站在櫃臺前挨個給人點單。

“熱豆漿要一份嗎?”

“唔......”一個青年糾結半晌,點頭,“行,給我打包吧。”

“好。一共二十,請掃這裏支付。”

青年拿起手機,沒什麽把握地問:“能加個微信嗎?”

姜洵沒有搭腔,林燕芳已經暫停算賬,坐在櫃臺一側幽幽探個頭:“我女兒還小,你打的什麽歪主意?”

青年嚇一跳,沒敢再問。

午後短暫閑暇,林燕芳按著計算器捋賬,突然問她:“學校有沒有男同學追你?”

姜洵正在整理藝術概論的打印資料,手指倏地一頓。

“哪有。”

林燕芳狐疑:“真沒有?”

“沒有啊。”姜洵嫌她煩,“非要問,問了又不信,都說沒有了。”

林燕芳將信將疑地哼了聲:“別管有沒有,有你也當沒有,認真念你的書,少學人家琢磨亂七八糟的。”

姜洵莫名其妙又被下了定義,肩膀煩悶地塌下去,資料亂翻幾頁:“我什麽時候琢磨亂七八糟的了?你別吵我學習。”

林燕芳看她半晌,一掌拍她背上:“挺直!”

她肩背一抖,郁悶死了:“疼!”

動靜吸引了一位常來的蘇籍婦人,對方回過頭,攪著粥嗔怨道:“你媽媽關心你呀,弗要同她吵。我女兒在學校早戀噢,跟她講呀,誒她不聽的啦,好好一個小姑娘被男孩子帶壞掉,講起來我都好氣!”

林燕芳一下起了勢:“聽到沒?不許學壞!”

姜洵撇嘴:“噢,談戀愛就觸犯天條,那為什麽表姐剛畢業你就催人家相親?”

林燕芳瞪她:“又頂嘴是吧?你一個大學生跟人家畢了業的比什麽?人家該結婚的年紀,這年頭再不抓緊時間物色對象,吃虧的是她自己,你猜她還能耗多久?真是年紀小沒見識,跟我爭這些。”

林燕芳總是有理,經典臺詞是“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多”,你反駁就是挑戰權威。

姜洵心累,早知道就不來了。

現在想走,又怕林燕芳嗔她使小性子,畢竟她頭上莫須有的罪名實在太多。

幸好蘇禾救場,給她發了條公眾號推文——

「柳芷清逝世七周年,《逐風山下》全國重映。」

蘇禾因為秦路陽喜歡看文藝片,自己也迷上了,說柳芷清是她女神名單裏唯一的意難平:“嗚嗚嗚重映!今天你必須陪我去看!”

姜洵回一個“好”,轉頭就收拾東西背起挎包:“媽,我跟蘇禾去看電影,就在鐘譚裏。”

說完給她看了眼聊天記錄。

林燕芳瞥了眼,嘖聲:“去吧去吧。大早上看電影,年輕人就是有閑情。”

蘇禾買的是午後的票,選了鐘譚裏IMAX影城裏最大的放映廳。

今天重映的《逐風山下》,是柳芷清生前的翻紅之作。

文藝片總是不缺話題,該片時不時被拎出來受人批判鑒賞,養活了一堆影評家。

這一場觀眾很多,大家擠牙膏似的過了檢票區,蘇禾把票根往姜洵手裏一塞:“我去上個廁所,你先進去!”

“好。”姜洵拿穩票根,順著人群獨自往1號廳走。

她邊走邊看票根上的座位號,沒註意到有個身量很高的人插兜走在後面,在她身側落了一層長影。

廳門只開半扇,姜洵一進門就被消毒水的氣味嗆了一下。

咳完再一睜眼,周圍一片漆黑,只有應急燈微閃。

“怎麽回事啊?”

“後面的別擠!”

“搞什麽!是不是看不了了?這票還能不能退啊?”

“神經病開什麽手電筒啊,閃人眼睛!”

姜洵陷在一片亂聲裏,被一群男男女女擠到門後的邊角。

廳外有喇叭聲:“十分抱歉!影院供電出現異常,我們將啟動應急預案,請大家稍安勿躁!”

眾人又哀罵起來,姜洵在角落局促地皺起眉,方向感全無,小身板被擠得缺氧。

“你們不要往這邊擠了......”

懇求聲淹沒在嘈雜裏。

本來就怕黑,她急得快哭了。

恍惚間,一個峻然挺拔的身影撥開人群向她走來。

三秒後,她的手腕忽然被牽住,溫度灼人。

姜洵倏地怔住,溫沈低啞的聲線漫過她慌亂心跳——

“膽小鬼。”

“到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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