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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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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秋決之時, 賀家嫡系老少盡亡;旁系全族人發配嶺南。

太子暮遜主持秋決,其?後入宗祠,齋戒沐浴三?日, 下“罪己書”,稱地龍之禍、流民之禍,乃儲君失德。儲君自當反省, 卸去京兆尹之職, 又朝天?祈罪, 求赦萬民。

與此?同時, 趙相公自戕以罪“失德”。朝堂罷免數位宰相後,新的宰相換成了一“彌勒佛”孫宰相。中?書省大換血, 中?書舍人葉白?葉郎君年紀輕輕, 躍然世人眼前。據說官家時時召葉郎君, 中?書省都將葉白視為“參知政事”的人選,只待其?再熬一重資歷。

涼城事變的前後, 始終未曾向天?下披露。但天下萬民也不會在意——朝堂讓太子和宰相自省,罪太子和宰相, 百姓便已經感激涕零,覺得皇帝心系萬民, 乃百姓之福。

大魏此?朝子民,最為無辜可愛,又最為沒有退路。

老皇帝只料理諸事月餘,便重新病倒。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將朝政重新交給朝臣和太子。無論他心裏?對太子有什麽盤算,此?時罰也罰了罪也罪了, 他認為此?舉應當足以撫慰幾?位知?情者。

又賞又罰後,老皇帝重新縮入他的福寧殿, 繼續養病去了。

--

九月這場雨,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大半個月都不消停。

當皇帝和太子的詔和書先後送達姜家府邸時,正是深夜,姜循抱臂坐在開著門的堂屋前t?,望著秋夜雨發呆。

涼城風波似乎就要這樣結束,而一盞昏昏明火下,霧氣稀薄,風雨斜飛,照得那坐在堂屋前竹椅上的美人一派蕭索,像一段蒼涼月光。

在自己屋中?,美人發髻不梳,脂粉不施。她此?前被禁足一月,明艷色都要被抹去幾?分,此?夜雨下的姜循,衣袂沾霧水間,那霧水也襯得她眉目愈發銳寒。

堂中?一燈籠滾在地上,燈籠邊,玲瓏跪坐於地,正掩著面容,淒淒切切地發出泣音。

嗚咽聲吵得姜循心煩。

姜循冷斥:“哭什麽?人各有命,生死難料。想哭你娘死去別屋哭,若是哭我死——我還沒死呢。”

玲瓏努力捂住嘴,壓抑自己的哭聲。

她擡起頭,兩只眼睛已經哭得紅腫。她強忍抽搭:“我娘沒了,娘子你的蠱也解不了……這該怎麽辦啊?”

姜循眉目間冷意更濃,她凝望著虛空,又生幾?分自嘲。

她隱約間好像看到纏綿病榻的姜夫人翻個身,隔著雨簾,那夫人面容模糊又溫柔得近乎詭異,朝她輕輕露出一個笑。

那個笑好像在說:循循,我贏了。

姜循心間重重一抽,痛得她袖籠中?的手指被蜂蟄一般,刺疼。

這就是姜家帶給她的影響……影響好像不太大,可是每一次,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她眼見?要贏了,姜家又重新將她扯回去,告訴她:這盤棋,還沒下完。

夫人啊,夫人。

原來這才是姜夫人下的最後一枚棋。

姜家為了控制姜循,讓姜循配合姜太傅,給姜循體內種蠱。母蠱種在玲瓏的生母顏嬤嬤體內,子蠱種在姜循體內。顏嬤嬤的生死,關系著姜循的生死。

姜循弄死姜夫人後,得顏嬤嬤幾?多催促,開始去苗疆找當初種蠱的少年,好解開自己和顏嬤嬤身上的蠱。而今,姜循才明白?為何姜太傅並?不是很關心她解蠱之事,甚至壓根沒問過——

那苗疆少年說:“這老婆婆沒救啦。她體內不只有我的母蠱,還有另一種毒。那毒早就深入她的脾肺了,還全靠我的母蠱吊著命呢。不過現在也到了強弩之末,她的命保不住啦……姐姐,你大概要跟著活不成了。”

玲瓏大為震驚。

最近半年,姜夫人病逝後,顏嬤嬤確實頻頻生病。可是老人家身體本?就不如年輕人康健,玲瓏怎料到這是因為顏嬤嬤體內除了母蠱,還被下了毒呢?

玲瓏望向顏嬤嬤,她的母親捂著臉坐在榻邊落淚不語,玲瓏霎時明白?了所有:顏嬤嬤知?道自己被下了毒。

所以顏嬤嬤才催促姜循解蠱。

顏嬤嬤幻想蠱早早解開,姜循不用陪著自己一起死。

苗疆少年說毒入肺腑,流入母蠱體內,早已和子蠱融為一體。母子蠱是解不開了,一旦解開,姜循便要跟著喪命。可是顏嬤嬤已經到了微末之時,她已經撐不下去了。

在玲瓏的哭訴下,苗疆少年為難地不知?做了什麽手段,在顏嬤嬤病逝後,用了另一種相似的母蠱來欺騙子蠱,好續著子蠱的命。但因姜循體內有其?他毒,這種欺騙手段,大約只能奏效半年。

半年後,少年手裏?那假的母蠱必死,姜循必要跟著賠命。

玲瓏哀求很久,苗疆少年惱羞成怒:“我真的盡力了!當初是你們下蠱,你們後面又下毒,關我什麽事?姐姐你要活命,不如去苗疆找我姐姐吧。我姐姐是我們的‘巫女’,說不定有法子救你呢。但我肯定不行啦,對啦,你可別告訴我姐姐我在哪兒。

“你快點去吧,別真的半年後死了,說是我害的。我只管下蠱,不管下毒啊。”

所以,事情其?實已經十分明了——

姜夫人先下母子蠱,再為顏嬤嬤種毒。姜夫人知?道自己死後,姜循必然不受控。她要用更好的法子牽制姜循:在自己身死後,姜循也活不了多久。

按照時間推算,姜循身死之時,大約應是當上太子妃後不久。到那時,姜循太子妃之位穩固,姜太傅靠此?地位去謀利,姜循這樣和自己爹對著幹的人,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姜夫人沒料到的是,顏嬤嬤年紀大了,半年都撐不過,而姜循又找了苗疆少年,得知?了毒的事。

此?時此?刻,此?夜此?雨,姜循坐在堂屋中?,既聽到皇帝關於涼城事的處置,又猜出姜夫人的所有盤算。

玲瓏在旁淒然痛心,而姜循卻?微微笑出聲。

不愧是夫人。

她就說,夫人聰慧過人,看似溫柔實則心狠。教她養她的夫人,怎會?死得那般心甘情願?

夫人和她夫君伉儷情深,同進同出。姜循幼時便很少見?那二人紅臉,少時更幻想若自己嫁人,她也要像夫人那樣,找到志趣相投的夫君。

夫人會?為了夫妻共同的志向,付出所有,不計代價。

夫人不會?讓姜循扯姜太傅的後腿,不會?允許姜循得志,威脅到姜太傅要做的事。

姜循心中?又是哀傷,又是欽佩。又是嘲弄,又是仿徨。她對夫人的幾?多念想,在多年情誼拔河中?,已經消磨得差不多。在她對夫人動手讓夫人病逝時,她已親手葬送二人的母女之情。

而今夜所得知?的真相,就如那已經鈍了的磨刀石。磨的時間太久了,沒什麽感覺了。本?就不抱什麽期望,當得知?夫人的最後一枚棋落子之處時,心中?竟大石砸地,只生恍然。

雨絲飛濺,落在姜循睫毛上。

姜循輕聲笑,喃喃自語:“夫人,我不如你心狠啊。”

……哭泣的玲瓏淚眼婆娑地擡頭,不知?是該哭自己娘的病逝,還是為姜循而難過。

她想要撐起自己安慰姜循,卻?見?姜循臉上毫無悲意。姜循凝望著雨夜大霧,眼中?的笑意凝成冰刃,鋒刃上竄起火星,燎燎燒起。

既見?仇恨,又見?瘋狂。

姜循冷冷道:“所以,我只剩半年性命了?”

玲瓏:“不,不是!那少年說,如果我們去苗疆找他姐姐,那個‘巫女’比他更厲害……”

姜循淡漠:“半年時間,足夠我用了。”

玲瓏:“娘子……”

姜循聞若未聞:“把那苗疆少年關起來。我落到這一步,他亦有責。他還想堂而皇之跑出去玩?做夢吧。我拿他有用。”

玲瓏:“娘子……”

姜循自言自語:“老皇帝讓我爹開講筵,分明是對儲君之位有了其?他想法。暮遜再蠢笨,也應該看得出來。我若是遞刀給他,他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姜循笑起來:“他只能和我聯手了。”

姜循緩緩起身,潮濕的披帛掠在地上,柔軟的綢緞擦過她冰涼指尖、垂在腰際的一委青絲:“起來吧,玲瓏。別哭了,哭有什麽用?

“我應當感謝呢——你娘死了,至少半年時間內,我爹無法用蠱來吊著我了。我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再不用和他爭和他鬧了。

“半年時間……足夠我當上太子妃了。”

玲瓏跪坐在地,淚眼模糊地仰望姜循。

雨夜中?脂粉不施、發絲委腰的美人,如妖似鬼,泛著幽白?的光:“發出響箭,在門上掛上燈籠——我要見?江鷺,欲和小?世子共謀大事。

“他若拒絕,以後姜府不用為他留門了。”

是的,這盤棋,還沒下完。

誰輸誰贏,尚不到終點。

--

夜雨風涼,南康世子府燈火已滅,一派幽靜。

江鷺獨坐在敞開房門的書房中?。

他靠墻而坐,一旁地上扔著幾?壇酒,還扔著聖旨。

聖旨是皇帝對涼城事做出的解釋,諸罪皆在趙銘和,趙銘和已伏法;聖旨是對江鷺的訓斥,不好好幫朕做事幫太子治平天?下,管涼城的事做什麽?

風雨從四面哐當作響的門窗飛入屋中?。

劈裏?啪啦,風雨如註。

坐在涼雨後,江鷺垂眸看著被扔在地揉成團的聖旨卷軸,微微笑出聲。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皇帝的決策,這就是他千辛萬苦走到東京、隱忍數年後得到的結果。

這就是權貴眼中?的“真相”,也要他默認下的真相。

江鷺原本?以為,太子不堪,還有皇帝。而今看來,暮氏王朝皇室血脈從一而終,他們只要他們的大局。他們要維持那份和盟,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那份和盟。

若要破壞,那便是大魏的罪人,君主的敵人。

大魏朝的子民,當真毫無退路。

江鷺想到段楓得知?真相的神色,想到段楓這幾?日臥床不起卻?還寄希望於皇帝。他如何告訴段楓,這就是結果呢?

憑什麽讓他們認?

江鷺閉上眼,手指快速地敲打?地面,宛如抽搐。

薄薄眼皮下的眼睛血絲連連,他想到段楓無數次勸他及時抽身的話。涼城艱難,世道艱難,皇權宏壯不可直面不可直逼。南康世子有無t?數退路,有許多機會?朝後退。

甚至到了今日,江鷺依然是有退路的。

可是,憑什麽退?!

他性情中?孤忍不屈的韌氣如刀鋒般,劈開那血肉,剝開他的魂魄,審問他自己:這就是結果嗎?這就結束了嗎?

江鷺在黑暗中?靜坐低笑,他笑得淡漠有戾,又帶著無堅不摧的痛恨之意。

他驀地擡眸,站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博物架前,從中?取出一卷軸。

“哐——”他拔出腰下劍。

不點燭不開燈,他在幽暗中?淋著飛入窗的夜雨。郎君衣袂飛揚,由著寶劍寒光刺亮雙眸,再借著這劍光,朝卷軸中?字句望去——

《與子斷絕書》。

這封書是江鷺離開建康前、跪地三?日求來的父子恩義斷絕書。寫下這封書信,簽字畫押,他將削爵封字,不再是南康世子,和南康王府再無瓜葛。

這封書信照著江鷺的眉眼,江鷺閉目,想到他父親雷石一般震耳欲聾的質問:“你要為了涼城,不做世子不認南康王府,孤註一擲自我放逐,付出一切嗎?”

他母親哭泣:“夜白?,不值得。夜白?,認錯吧,不要讓你爹失望。”

他姐姐不能理解:“我未婚夫死了,我尚沒有要死要活,你為何要死要活?你為什麽要為了別人的事奔波,為了別人的事離開我們?”

此?夜此?雨,此?劍此?光,此?卷此?字,映著江鷺的眉眼。

他心碎欲泣,心如死灰,卻?又心如冰石,不可動搖。

他將段楓救出來,他不會?再送段楓去死。他們沒有待過涼城,他們沒有見?過那些血那些火,那些百姓那些將士。他們沒有見?過,但江鷺已不能忘掉。

無論旁人如何想,無論旁人如何說,無論親人如何怨他如何不能理解他——

江鷺要為涼城討得公道,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而在這方寒夜,在江鷺朝卷宗上按下手印間,他看到有響箭飛上高空。

明亮的響箭刺破雨夜,如光如電,勢不可擋無堅不摧,映他心房。

--

這場雨,下得真夠久。

晌午過後,姜循讀書間,嫌屋中?光暗。她起身點燭,轉身回到書桌前,微微一頓。

屋中?多了一人。

半扇窗子劈啪作響,有一黑錦武袍的郎君戴著蓑笠,出現在她的閨房中?。

窗外的電光與屋內的燭火共同搖曳,墻角淅淅瀝瀝落了一片水漬。那人掀開鬥笠,赫然面白?眉清,鼻挺唇紅,眼中?神色卻?清泠泠的,如山巔千年不化?的雪水一般。

姜循尚有閑暇,側過半邊臉,欣賞這位郎君的寬肩窄腰、長?腿修身。

畢竟待她半年後死了,黃泉之下未必還能見?到這樣好看的郎君。

他的眸子掠過來。

這是私情被暮遜看破、驛站攜手逼問賀明後,二人第一次見?面。

姜循彎起眸子,悠然捧著書卷走回書桌邊。她好整以暇地坐下,托腮凝望他,聲音沙啞間如鉤子般吊著人:“阿鷺來得好快呀。”

江鷺靠著墻,冷寂淡然:“連續三?枚響箭,府外掛起燈籠。你如此?喚我,我豈會?不來?”

一對正是情深的男女久別重逢,不應該是二人此?時各自冰冷的模樣。

但偏二人各有所求各有心事,相處之間,不見?情意,只見?心機。

姜循眨眼,漫然笑:“我昔日和你嬉笑,說我二人缺少訴情的法子。我私心想著,我掛起燈籠,便是對你的愛慕之情。掛幾?只燈籠,便是多想念你幾?分。看來我雖然沒有說出口,阿鷺卻?和我心有靈犀,知?道我的心意了?”

江鷺垂下的眼波朝上撩開。

他冰水般的眼波微有怔意,從自己的一腔刻骨恨意中?分出幾?抹柔情,恍惚著看她:“你思念我?”

姜循失笑搖頭:“不是。”

江鷺眼波如電。

她渾然無畏,專註凝視他,語氣幾?分溫和:“阿鷺,我有事和你相商。”

江鷺停頓半天?。

他捕捉到其?間的不尋常,而他自己的心事,又在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中?,擾得他心煩意亂。江鷺半晌淡聲:“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說。”

姜循毫不謙虛:“我的事十分重要,我先說。”

江鷺心不在焉地應一聲。

姜循開口便是:“阿鷺,你知?我知?,我和太子彼此?厭惡,又在大局之下,無法撕破臉面,還得攜手同行。”

江鷺的眼睛,倏地擡起來。

他霜雪一般的眼睛,在燭火下沾了泓雪一般的弧光。那弧光輕輕一晃,順著濃長?的眼睫,紮進他眼睛裏?,又順著骨血,一路摧枯拉朽,深入他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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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沾睫。

屋中?光暗,燭火竟讓他面容變得模糊。他站在晦暗墻角,姜循看不清他的面容和神色。

她只大約聽到那靠墻而立的郎君,似乎無所謂地笑了一聲。

笑意無情而鋒銳,沾著血連著骨,讓他漫不經心地聽她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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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和雨水潮意一同灌入。

姜循皮膚被激起一重戰栗,而她仍坐在書桌後,托腮噙笑,邀請著他:

“官家開了講筵,宗室子弟入學。別管那些孩子才多大,但這個訊號,表明官家對太子不滿,有廢除儲君的心思。暮遜當然也看得出來,他十分焦躁。

“我的處境和他的處境大差不差。如果他不是太子了,我又找誰獲得大權呢?我思來想去,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我欲提前婚約,不守我娘那一年孝期,和暮遜在半年間快速完婚。暮遜同樣需要大婚,需要子嗣,證明他皇位繼承者的權威。我和暮遜一拍即合,他不過問我的事,我不過問他的事,我二人先完成這大婚,才是當務之急。

“可官家現在必然不急著讓暮遜完婚。我便打?算弄出一個孩子來,傳入官家的耳中?。我若有了子嗣,官家便會?提前讓我和暮遜完婚。

“一旦我成為真正的太子妃,暮遜便沒用了。”

姜循施施然站起,朝江鷺走去。

昏光中?,她裊娜間如煙生霧,帶著笑藏著鋒,從明光步入暗處,一步步走向江鷺。

她掀起的眼波,與他低垂的眼波對上。

姜循手指輕輕擦過他手臂,與他擦肩,旋身而笑望他:“我邀你入局——待我大婚,待我坐穩太子妃,你可願和我攜手,共同誅殺我夫君呢?”

她冰涼含笑的眼睛,與他對視。

江鷺站在角落裏?,冷漠而輕柔道:“那麽,你從哪裏?搞來一個孩子,還讓皇帝相信?”

姜循笑意加深。

她淺笑道:“我這不是打?算去找暮遜嗎?”

她的手腕被他拽住,她被扯到他身前,她仰頭看著他,又輕輕笑:“還有……我不是可以找你,借腹生子嗎?”

姜循暢意道:“你與我歡好時,再不用避子了,要給我一個孩子……你開不開心?”

她伏在他耳邊,身上潮濕宛如剛從黏膩沼窪中?爬出來的水鬼,誘著他:“阿鷺,我邀請你一同殺我未婚夫。

“到時候,我做大權獨攬的皇後,你做那攝政王。好不好?”

燭火照著二人。

這幾?日的遭遇,宛如噩夢和沈淵輪回交替。江鷺獨自在沈淵之底呼吸艱難,遍體鮮血淋淋求生艱難,偏還有一人跳下沈淵,到他身邊。

他在沈淵下接住她,竟不知?此?時此?刻,是他在扯著她下沈,還是她想拽他下沈。

窗口的風雨襲來,黏滑無比。墻根角落中?,呼吸纏綿又交錯開,江鷺俯身,黑郁郁的影子罩住姜循。

絲絲縷縷的氣息拂來,姜循聞到清雅蘭香,深深吸了口氣。

漆黑昏暗的室內,姜循落到江鷺懷中?,才發現他周身沾水。此?時,他的潮濕與陰涼像藤蔓一樣纏住二人,絞住姜循。姜循雪白?的臉上被他撫壓出一片胭脂紅意,她安然享受。

他面孔沾水後越發白?,像出鞘的雪刃,周身有種置於暗室的鋒芒淩厲之氣。

他身上的鋒芒刺著她,姜循大膽地與他對視。二人凝視對方,興奮和戰栗在骨血間流竄,焚燒他們。

二人距離縮短,終是他將她抵在墻角,誰也錯不開身。江鷺眉眼低垂如妖魅,喑啞聲音被風雨遮掩吞沒,只有她聽得到:“你瘋了。”

姜循柔聲:“你沒瘋?不能吧?”

她撲入他懷抱,抱住他。她既笑又嘆,眼中?卻?是一往無前的鋒寒神色:“來陪我一起瘋。

“否則——忘了我,回去你的南康王府,做你的世子娶你的世子妃,別和我再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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