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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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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暮遜倚著桌,笑吟吟閑話:“我此前從未見過夜白,但一直聽父皇說起你。父皇總是指著南康王府的世子,訓斥我們兄弟幾人,罵我們不成器,不如小世子,不能讓他如南康王一般省心。

“父皇與你爹結為義兄弟,他二人數十年的情誼,不必多說。可惜南康王要代父皇守好江南十餘州,孤雖然自小就好奇夜白,卻無緣得見。今日相見,自是一見如故。

“所以我也不瞞夜白——姜家娘子,是我父皇為我選的未來太子妃。夜白之前就見過她了,不知對她印象如何?”

江鷺心想,原來如此。

太子t?不願他沾染軍務,不願讓段楓進入樞密院。江鷺早有察覺,也決定讓段楓走科考之路,再通過自己的法子送段楓進樞密院。但太子拒絕江鷺,又怕江鷺離心,所以,太子要帶江鷺見姜循。

太子最親密的未來妻子,都肯與江鷺座談,難道不足以證明太子對江鷺的拉攏之心嗎?

江鷺一向心靜,此時想著姜循,心中卻不禁浮起一絲嘲怒之意。

但他可以克制。

他此次來東京,有大目的,大所求。

於是,暮遜便見這位世子十分平靜,除卻方才的那絲涼意,世子此時眼無波瀾:“姜娘子是太傅之女,博學多才,文淑賢良,當為殿下賢內助。”

江鷺想,他不能讓姜循影響到自己查涼城事的目的。

所以江鷺說:“然而自古後宮幹政乃是大忌。殿下對姜娘子,過於放縱了。”

暮遜看著江鷺。

他是多疑性子。

張寂告訴他,江鷺與姜循不和,他不太信。畢竟姜循那般貌美,而小世子的容貌,更讓暮遜見第一眼,就生出警惕心。這種無緣無故的警惕心,暮遜暫時理不清,卻足以讓他幾多不安。

但是現在,這懷疑消下去了大半——

姜循在他耳邊,說江鷺壞話;江鷺試圖驅逐姜循幹政。

這世上,確實有相見便不和的人。

暮遜笑半晌,搖頭道:“江夜白呀……你也知循循是我老師的女兒,我豈會薄待她?這樣的話,我當做沒聽過,以後不要說了。”

江鷺拱手。

暮遜又忽然轉了話題,興趣落到了他身上:“夜白,你也快雙十及冠了吧?南康王沒有為你定親嗎?今日宮中辦宴,邀請了許多貴女,你要不要與孤一道去看看?”

江鷺道:“承蒙殿下厚愛,不過……”

他略有猶疑。

暮遜更生出興趣,幾多催促。

這位面薄的小世子克服自己的赧然,輕聲:“我這次來京,既是為了殿下的壽辰,也是為了……咳咳,相看一小娘子。

“我爹和他的老友寫信,讓我們私下裏……咳咳。”

江鷺說得磕絆,耳頰染紅。暮遜瞧得有趣,連笑數聲。暮遜哪裏知道,小世子膚白面薄是天生,只有眼底淡漠,才是真的。

暮遜還要問:“是哪家好娘子?”

江鷺:“杜太史府中三娘子。”

暮遜捧著茶盞的手停住:“杜嫣容?”

江鷺擡眸。

暮遜解釋:“孤認識她,是因她與我家小妹,乃是多年閨中密友。不過嘛,今日你是見不到杜三娘子了……循循和她不和,這宮中宴,是不會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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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貴女宴,賓客由姜循定。姜循自然不可能請什麽杜嫣容,李嫣容,在自己眼皮下惹自己不快。

院中鶯鶯燕燕,時而私語八卦,時而口舌交鋒,好不熱鬧。

她們中有人不敢招惹姜循,也有人覺得姜循德不配位,嫉妒於姜循來主持這宴——還沒有入主東宮呢,就把自己當女主人看。

但姜循今日十分安靜。

她懨懨地坐在角落中,執扇喝茶,不理會偶爾的幾句試探。

這讓幾位開口激她的貴女面面相覷,心中警惕:姜循怎麽改了性了?莫不是她們不配讓姜循打起精神?

幾個貴女圍在一處說話,偶爾看眼坐於樹下的姜循,竊竊私語。

姜循撐著額頭,閉目片刻。

過一會兒,玲瓏帶著侍女,端著藥盞前來,遞於娘子手邊。

一旁有女笑問:“姜娘子病了?”

玲瓏擡頭,先朝貴女請安,後朗聲回答:“偶感風寒而已。”

另一女便吃吃笑:“病了也來主持筵席……殿下也不體諒姜娘子。”

玲瓏笑吟吟回答:“敢叫幾位娘子知道,我們娘子本事大,做事妥善,殿下離不了我們娘子。”

幾位貴女似笑非笑,掩著扇子,剜了那胡言亂語洋洋得意的小侍女一眼。

但她們顧忌身份,懶得和一個小侍女計較。

而玲瓏見她們消停些,才低聲勸姜循繼續喝藥。

她望著娘子面無表情、卻稍顯蒼冷的臉色,心中生出愧與憐。但姜循昔日總說不要浪費無用的感情,玲瓏便吸吸鼻子,不招惹娘子了。

她趁著娘子低頭喝藥間,小聲匯報:“簡簡回來了。”

姜循吃藥的動作一頓,眉毛輕輕跳了一下。

半晌,姜循將苦澀藥汁咽下喉嚨,問:“她在哪兒?可有所得?”

玲瓏:“她一同進宮來了,這會兒正等在外頭,等娘子召見。具體的,婢子沒問清,她也不好好與我說;婢子只知道,簡簡帶回了一個老婆子,關了起來。

“簡簡還說,那老婆子親口說,阿婭只會唱曲兒,不會跳舞。”

姜循再次挑眉。

她凝望著烏黑杯盞中的苦藥,陷入沈思。

玲瓏是日常服侍她的侍女,姜循還有另一個不常露面的侍女,叫簡簡。

簡簡習武,兩年前被姜循撿到,跟了姜循。簡簡脾氣倔強而古怪,姜循平日與簡簡不甚對付。但姜循交代的任務,簡簡還是會去完成的——

譬如這一次姜循與太子出京,姜循險些被孔益所殺,就是因她沒有帶簡簡的緣故。

而姜循之所以不帶簡簡,是因她派簡簡去執行另一更重要的任務:查阿婭當初所在的歌舞坊“金碧閣”。

當太子希望姜循幫他掩護,幫他出京捉阿婭時,姜循凝望著太子雖鎮定、卻顯然有些怒的眼神,意識到阿婭的存在,也許比她以為的更重要。

她曾經不把阿婭放在眼中。

一個只會唱曲的小黃鸝,拿什麽去將太子迷得暈頭轉向?姜循不信世間癡情永久,她也不信太子有情——可暮遜為了阿婭要出京。

那麽,姜循有必要弄清楚,阿婭到底意味著什麽。

姜循沈思間,忽而聽到一貴女高聲喊:“你是哪個宮的?拿的什麽東西?跑什麽?”

姜循擡頭,冷不丁與一個抱著包袱、掉頭想跑的小宮女四目相對。

小宮女眉目清秀,眼珠漆黑滴溜溜轉,眼波靈動無比,瞳心卻有些藍,如清泠泠湖水。

這是阿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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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阿婭又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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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婭抱緊包袱,心中叫苦。

她聽宮女說,循循今日進宮。她便以為太子又要和循循討論什麽她聽不懂的了不起的大事,這不正是她的機會嗎?

循循進宮,通常會帶很多侍女。阿婭偷了東宮的腰牌,裝作那些侍女中的一員,混出去不就可以了嗎?

阿婭心跳咚咚,卻沒想到循循在這裏舉辦筵席,請了許多陌生女子。

她見到那些女子,掉頭便想回去。然而有貴女眼尖,已經看到她了。

阿婭還看到了循循——

明艷得像花一樣的循循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用紈扇遮住半張臉,眼睛烏黑深幽。

阿婭知道太子是要娶妻的,循循就是他未來的妻子。他未來的妻子是貴女中的貴女,是高高懸在天上的月亮,應當是瞧不起她這種地上汙泥的。

然而循循從來不斥她,偶爾見到她,循循的眼神也和其他宮人、貴女不一樣。

幽邃的眼睛看不出情緒,但是一定沒有鄙夷與厭惡。

此時,阿婭與循循四目相對,更因不說話,而引起了貴女們的懷疑。

阿婭抱緊包袱,以為自己和循循有了些默契,便結結巴巴開口:“我、我是姜娘子的侍女,幫她去取東西。”

一貴女蹙眉:“是嗎?”

她狐疑地看眼姜循。

姜循仍坐在那裏,半張臉被紈扇蓋住,眼眸漆黑,卻不說話。

阿婭撒謊便流利很多:“我晚了會耽誤事兒的,我要走了。”

貴女:“慢著!”

她伸手來抓阿婭,阿婭卻如滑溜的魚兒一般,閃身便跑。那貴女身形不穩,摔倒在地,一聲驚呼後,吸引了眾人目光。

阿婭臉色蒼白。

眾人微怒:“來人,攔住她!”

有女質問:“姜循,這真的是你的侍女?”

有女冷笑:“姜循身邊沒有異族侍女,這該不是刺客吧?捉住她!”

阿婭慌了神。

她求助地看向姜循。

姜循只幽幽看著她們——來圍堵阿婭的都是些侍女;這裏貴女多,又是東宮,沒有侍衛前來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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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見阿婭躲開那些女子,將一個個人推倒,慌張地想逃跑,身手十分伶俐。

簡簡說:“阿婭沒有學過舞,那嬤嬤說她笨手笨腳的。”

姜循看眾女哀嚎,又朝她告狀。

太子一刻前,在她手中寫字,悄聲:“阿婭和我有些誤會,將我當惡人,將你當好人。循循,你幫個忙。”

姜循見阿婭步步後退,慌不擇道,朝她這邊跑來:“循循!”

姜循想到三年前,姜蕪回到家中,姜父姜母與仆從們的言論:“循循,你不是姜家女,你離開這裏吧。”

此時此刻,姜循放下茶盞,望著阿婭,緩緩站了起來。

玲瓏了解她,已經開始緊張:“娘子,別!”

姜循盯著跑來的、意圖拿她當人質的阿婭——

阿婭不會跳舞,身手卻利落,她要試探;太子要她做中間人,投得美人所好;姜家與太子其實是一樣的,不用t?她時,將她棄之,用她時、用她時……

春日風涼,姜循立在剛出嫩芽的柳樹下。清風徐徐,美人唇角浮起一絲笑。

……姜循豈是那般好用的?!

她看著阿婭朝她奔過來,朝看不到人的身後伸出手:“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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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閣中,太子正與江鷺聊事。

說完了正事,太子聽到院中些許動靜,微出神,又想到了姜循。

太子便望著窗子,感慨:“循循太聰慧了啊……”

他語氣有異,江鷺擡眸:“殿下怕她聰慧?”

太子搖頭笑:“聰慧只是循循身上不甚重要的一個特色,孤真正發愁的是——”

他朝江鷺傾身,試圖用推心置腹來換小世子的信賴:“……她瘋。”

江鷺睫毛掀起,搭在桌上的手指一跳。

外面宮人氣喘籲籲來報,慌裏慌張:“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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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鷺跟著太子,趕往院落。

趕到的一刻,江鷺目光如凝,看到姜循手持長鞭,朝撲跪在地上的陌生宮女一鞭揮下。

太子目眥欲裂:“姜循!”

日光如刺。

江鷺目不轉睛,看著姜循那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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