鉑蘭瑟爾並沒有註意到西蕾恩特那一瞬的恍惚，依舊微笑著，很自然地喊了一聲：“西蕾。”

西蕾恩特對於這個稱呼沒有做出什麽反應，只是點了點頭：“勞駕雪利卡小姐在這裏稍等片刻，待會兒我會派人送一套衣服過來。”

“西蕾，我可能……沒有地方去。”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話裏似乎有讓自己換完衣服趕緊走人的意思，鉑蘭瑟爾立刻換上了一副可憐的表情，眼神裏的那股悲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稍後我們可以詳細地談談，現在我要去給利亞上課。”西蕾恩特點點頭，並沒有對此表示驚訝。仿佛早就知道對方現在無處可去一樣。

這裏是授課室，歷代都會有一位皇室的成員來這裏學習有關星神教的知識，由教皇親自授課。倒不是說其餘沒有來這裏上課的皇室就不用學習有關這方面的知識了，平時皇室的課程中也有宗教相關的課程。只不過來這裏上課的皇室成員除了基礎的理論知識外，還會被教皇親自教授星神術。

所謂星神術，顧名思義，就是星神教獨創的一門法術，獨立於元素魔法之外。這裏一定要強調一下，星神術真的跟光系魔法扯不上半點關系，如果硬要搭關系的話，那只能說星星也會發光。但光屬性職業的能力在夜間會被削弱，而星神術卻只能在晚上施放，這一點足以證明二者之間毫無關聯。至於為什麽星神教徒基本上都是光系職業，星神教的十字星軍隊大部分也都是光屬性，大概是因為人界東西大陸元素光暗兩極分化明顯，而星神教正好處於大陸西方吧。

星神術在本質上跟光明屬性沒有聯系，只能說從外因看起來是有諸多聯系的。

星神術主要的功能是預知，從各種不同的星軌中推斷未來的走勢：個人，種族，國家等等。聽說如果研究到一定程度還可以更改眾星的軌跡，從而改變命運。星神術本身是不具備攻擊特性的，但是歷史上曾經有皇室成員根據星軌的路徑，研究出了可以用來攻擊的元素法陣並應用於戰爭。星神教對此並沒有任何表示，盡管星神術向來只有教皇、樞機主教和特定的皇室成員才有資格學習。

老實講，星神術真的是弗洛利亞最頭疼的一門課程。按公主殿下的原話說就是：比經濟學要難以計算，比魔法咒語要難背，比文學課要難以理解。

如果說施放魔法需要邊念咒語（或者默念），邊感知並控制周圍的魔法元素的話，那麽施放星神術就需要邊在心裏帶入各種抽象的、完全無法讓她理解只能死背的公式（這個絕對不能像魔法咒語一樣念出來，不然真的是傻得要死），邊估算星星之間的距離。而且這個估算還必須達到一定的精確程度，不然就會像現在這樣……

“嘭！”

這已經是弗洛利亞不知道第幾次炸掉了西蕾恩特制造出來的模擬星空了。

“老師，我不行了。”弗洛利亞有些崩潰地趴在了桌子上。這大概是唯一一門能讓她上得形象全無的課程。“老師，我上不了實踐課。您繼續讓我畫星軌圖吧，抄教義也行，或者再給您寫一篇一萬字的感悟。再不然您留幾道模擬實踐，我拿回去算，第二天給您結果。”

看到西蕾恩特似乎還想說幾句什麽的時候，弗洛利亞再次開口，甚至帶上了哭腔：“老師，求你了，我不想再做了！你要是非逼我做，我現在就從窗戶跳下去！”

西蕾恩特失笑：“莫爾裏會準確無誤地接住你。”

“那我還真是要謝謝他。”弗洛利亞把手指插在被她自己揉得亂蓬蓬的頭發裏，整張臉糊在桌子上不想起來。

西蕾恩特無奈地走到弗洛利亞身後，將她從桌子上扶起來，然後耐心地幫她整理著頭發：“堅持不了就早點說出來，我又不會強迫你一直做下去，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您會不會對我很失望？”弗洛利亞迅速地調整好了狀態，變回了那個彬彬有禮的公主。從西蕾恩特這個角度看不到對方眼神裏的失落。

“當然不會，我教過許多比你還笨的學生。”西蕾恩特笑著說，還特意在“笨”前加了個“還”。

“我真的有那麽笨嗎！”弗洛利亞重新趴回了桌子上，恰好在前一秒被整理完畢的金色長發從西蕾恩特的手中滑了出去。

西蕾恩特坐回弗洛利亞的對面，整理著那方被搞得支離破碎的星空，輕嘆：“你也只有在上實踐課的時候才像個孩子。”

“智力退化成孩童時期嗎？”弗洛利亞微微擡起埋在雙臂中的腦袋，露出了兩顆水霧朦朧的金色瞳仁。

西蕾恩特手一抖，快要被整理好的星空“啪”的一聲發生了極小範圍的炸裂。於是幹脆將這片星空散去，頗為無奈地笑了笑：“對，智力退化。”

“您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弗洛利亞別開眼睛，小聲反駁了一句。

“您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學習星神術的？剛開始會覺得很困難嗎？真正面對著那片星空的時候，出現過意外嗎？”

面對著自己學生丟過來的這麽多問題，西蕾恩特思考了一會兒，才緩緩地回答道：“接觸星神術大概是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當時沒有‘困難’這個概念，因為這是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也是自己存在的意義，所以不間斷地去練習，直到閉上眼睛都能精確地感知和操控每一顆星子為止。意外當然出現過，就像剛才。不論多麽熟練，只要有一瞬的分心便會出現差錯。如果放在真正的星空裏，不僅會毀掉那幾顆星子所關聯的未來，也會對己身造成反噬。不過我和你的情況不同，我的經歷也沒有什麽值得你借鑒的地方。”

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您的過去而已。弗洛利亞在心裏默默地想著，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那麽，我有可能成為您最優秀的學生嗎？”

西蕾恩特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為什麽要這樣問？作為一位公主你有許多需要學習的東西，完全沒必要和那些神職人員作比較。你現在已經很優秀了。”

“因為深深地愛慕著您，想被您永遠記住。”所以才想要去接近，不是因為老師是星神教教皇，不是因為對皇室來說有利可圖。只是單純地愛慕著，想要去接近，想要去了解。“如果我是您最優秀的學生，您或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很驕傲地對其他人提起我說‘弗洛利亞·德卡爾斯曾經是我的學生’。那樣的話，我也會覺得很榮幸。”

“不用等到將來，利亞。”西蕾恩特聽完弗洛利亞的這番話，微笑著搖了搖頭，“我現在就可以很驕傲地對其他人說‘弗洛利亞·德卡爾斯是我的學生’。”

“不，還不夠。我還沒有那種資格。”弗洛利亞並沒有因為西蕾恩特的這句話而高興，她擡起頭註視著自己的老師，一點一點地通過視覺在腦海內勾勒著對方的樣貌。喜歡她站在教堂頂層的占星臺上，面對著稍有偏差就可能崩壞的星空，泰然自若地操縱星軌羅盤的樣子；喜歡她面對著人界西方大陸最高掌權者時，從容不迫地微笑著應對施加而來的壓力的樣子。一直以來都著迷於她的身影，想去追逐，想成為老師這樣的人。

“我想成為像您一樣的人，”弗洛利亞對西蕾恩特認真地說。“總有一天。所以，在此之前，您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當然。我早就說過，在你可以接受我不在了這個事實之前，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西蕾恩特溫柔地回答著，但是心裏卻被弗洛利亞的這句話勾起了一些回憶，自己曾經似乎也對那個人講過同樣的話。

……

“濁焰，其實我挺想成為像你一樣的人啊。”

“哦？我又有哪裏值得祭司大人青睞呢？”

“什麽事情處理起來都可以那麽得心應手。”

“哈哈，您只是還沒有熟悉凡界的規則而已。”

……

利亞，如果真的想成為像我這樣的人，便不應該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啊。

“說起來，”弗洛利亞像是想起了什麽，顯得有些一籌莫展，“再過不久學院那邊又要舉辦團體賽了，這次的團體賽跟以往不同，要求一個團隊必須聚齊七種元素的職業。”

“七種？”西蕾恩特皺了皺眉。在人界的七種元素分類分別為風、火、冰、雷、木、光、暗。受到環境的元素分配影響，西方大陸為光屬性主導，東方大陸以暗屬性主導。兩種屬性受到內外因素的影響互相排斥，東西大陸之間的戰爭也從未停止過。但這並不意味著在西方大陸上沒有暗元素的職業生活，反之同理。現如今隸屬於西大陸皇室的索爾希學院突然搞了這麽一出，意欲何為？

“您應該知道，以我的身份，想要招到暗系的成員可能性幾乎為零，就算我去請，對方也不一定會給面子。”暗系學部的那群人基本上跟皇室這邊沒有半點關聯，全都是從民間憑借自身的天賦考入索爾希學院。也不知道當初辦學招生的時候那些老前輩是怎麽想的，打著皇室的名頭幹著讓皇室為難的事。按照德卡爾斯皇帝的意思，學院裏就不應該有暗系學部。這下可倒好，有句話叫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弗洛利亞就很頭疼。

“怎麽？利亞的父皇惹到學院高層的那幫老家夥了？所以想出來這麽一個辦法來為難他的女兒？”

“父皇最近說要廢部，跟學院高層吵得很厲害，這大概是院方為了表示抗議給予的反擊。”

“所以，利亞打算怎麽做？直接放棄這次比賽？”西蕾恩特其實很清楚弗洛利亞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那樣不是刻意在激化矛盾嗎？雖然我的確很想放棄。”

“需要我做些什麽嗎？”從弗洛利亞提到這件事起，西蕾恩特就知道對方似乎是想要得到幫助。

“老師，”弗洛利亞頓了頓，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您能幫助我勸說雪利卡小姐加入我的隊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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