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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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六
紅鸞原路返回客棧。
雖然她與厲九野重新相識才不過幾日，但這幾日裏，他對她都還算不錯，可以說是處處關照，而依著過去的記憶，也能知道，自己從前是為他心動過的。
該怎麽救他？
紅鸞思索著，想也沒想便推開了門，看到厲九野站在床邊，一件深青色的上衣半披在身上，他敞著半邊線條流暢的胸膛，露出漂亮的鎖骨和冷白的肌膚，另一只手正往袖管裏伸。
沒想到這人竟恢覆了，還在換衣服，紅鸞一時怔住，忘了錯開眼。
厲九野黑沈的眼眸短暫地擡了擡，沒有半分別捏地攏好領口，系緊腰身，收束袖管，穿外衣的動作也很慢，甚至有點悠閑。
然後聽到門口終於傳來一聲不太好意思的“抱歉”。
抱什麽歉？
以前看得還少嗎？厲九野動作微頓，面不改色地想著。
他屈指揮出一道靈力，將丟在一邊的臟衣服燒了，被魅魔碰過，留著都嫌惡心，做完這些，才不鹹不淡地回了句：“師姐。”
“我關了門的。”他掀著眼朝門口看去，視線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
言下之意，是紅鸞著急忙慌地闖了進來，將他看了個遍。
紅鸞一開始是楞住了，後來看他衣服都穿好了，再裝著羞憤難當跑出去，好像也沒太必要，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客氣地抱了個歉。
但她琢磨著厲九野的意思，思慮一瞬後，說了句：“那我走？”
隨後便轉過了身，跨出門前，聽到背後壓抑的兩聲輕咳，紅鸞腳步頓了頓，沒有立刻回頭，但也沒走，而厲九野像是很了解她這時的心態，若無其事地問道：“師姐去了哪？”
“去追魅魔了。”紅鸞順勢挪了下步伐，側身靠在門上看他。
厲九野許是不太舒服，已坐回了床邊，臉色也有些蒼白，語氣低低沈沈的，細聽還帶點厭煩：“追它們做什麽？”
“你當時中了魅術，醒不過來，我想抓回來給你解開。”紅鸞坦白地回答道。
厲九野眨了下眼，眸光隨之動了動，沈在其中的冷淡稍有軟化，他認真又帶著幾分故意地問：“師姐那麽擔心我？”
師弟的態度好像有點變了。
紅鸞看了他一眼，猜不出他變化的緣由。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長辮，平靜地回了句看似毫不相幹的話：“這不是沒追到麽。”
若是擔心，無論如何都該追到吧？
紅鸞覺得自己真看重一個人時，在那片密林前，是會選擇以身犯險的。
誰知厲九野反而因為這話笑了一聲，聽不出是不是愉悅的意思，過了會兒，他才撇過眼接著問：“那師姐現在回來，是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能有什麽辦法。
紅鸞再次覺得自己本該知道怎麽做的，卻因為記憶的緣故，什麽都沒做。
見她沈默，厲九野垂眸轉了轉手腕，眉心微凝，似在疑惑：“感覺那魅魔在我身上留下了什麽。”
他又毫無雜念地望著紅鸞，給人的感覺卻和前兩日完全不同了。
“師姐可以幫我看看嗎？”他問。
紅鸞幾乎同時聽到了耳畔的一聲譏笑，偏頭時就沒了，可心裏又有點想過去。
這是什麽新型的試探嗎？她默了默，最後還是提步走到厲九野身邊。
她坐在床沿，扣著他瘦削冰涼的手腕，推出的靈力在他體內游走一周，卻沒什麽發現。
而厲九野就一直看著她，他仿佛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只是望著她的臉，紅鸞不用擡頭都能感覺到那種註視。
——喜歡看你。
記憶裏似撩撥的話語又在她腦海中閃現，從前她沒聽明白，現在卻明白了。
片刻後，紅鸞實話實說：“你也知道我記憶有失，法術修為都欠缺了點，實在看不出魅魔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麽。”
“你自己有什麽異樣麽，可能設法驅除？”
紅鸞擡起一雙清亮的眼眸，平淡的目光與他相接。
厲九野不避不閃地打量著她，停頓一瞬後低聲回道：“我試試。”
紅鸞於是收回了手，厲九野垂眼盯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手腕，喉結微動，意味不明地問：“師姐，記憶恢覆了嗎？”
“還沒有。”紅鸞不假思索地說了謊。
厲九野擡了擡眸，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再開口時已換了個問題：“留在這裏嗎？”
他不叫師姐時，就很像記憶裏那個人。
紅鸞看到他微彎的指節壓著床沿，手背筋骨清晰而淩厲，帶有一種極富侵略性的美感。
而她聽見自己在這種明顯的試探裏毫無情緒地回了句：“你好好休息。”
紅鸞起身，離開了他的臥房。
沒再看過他一眼。
*
還沒有天亮。
紅鸞關上門後，在角落裏幹嘔了很久，她近來都沒再吃東西，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無法控制的反應。
以及，方才一瞬間幾乎難以壓制的厭惡。
傀儡沒有心，沒有正常的軀體，也沒有進食的需求，她有太多和從前不一樣的地方。
她為什麽會變成傀儡？
撫平胸膛裏翻湧的惡心情緒時，紅鸞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不再幹嘔後，她也睡不著了，推開窗感受到外面已沒有什麽邪魔的氣息。
天色微微泛白，朝霭濛濛，一派平和，看起來那可憐的女子並沒有選擇報覆與殺戮。
若真那樣，杜少爺恐怕早就死了。
直到街市人聲鼎沸，紅鸞才決定去看看隔壁的師弟，她堪堪起身，門已被敲響，站在門外的厲九野氣息平穩，似乎已沒什麽大礙。
“好些了嗎？”紅鸞問道。
厲九野沒有回答，而是向她伸出了手，深青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意思是，你自己看。
紅鸞大大方方地摸上去探了探，還是和昨夜一樣的結果，要收回手時卻突然被他握住。
她垂眼看著這有些意外的動作，聽見厲九野微涼的語調在耳邊響起：“還想回太一嗎？”
他不叫她師姐了。
從問她是否恢覆了記憶開始，他就沒再叫過她師姐了。
他仿佛在一夜之間和記憶裏的男人重合，而紅鸞還沒記起他們是如何成為師姐弟的，他後來去了太一嗎？
紅鸞於是回答道：“今日還是想的。”
沒有記憶時，她覺得去不去都行，現在則是想去看看記憶裏的人們，找找自己變成傀儡的原因。後面就說不準了，也許等記憶恢覆得更多，她又會有別的想法。
可難道厲九野也有別的想法了嗎？紅鸞朝他眨眨眼，疑惑道：“還可以不回嗎？”
明明之前這人還讓她跟他回太一呢。
厲九野捏著她的手，雙眸微斂，毫不在意地說：“你不想回，我們就不回。”
挺好，紅鸞也是這麽想的。
仿佛是為了和胸膛裏再次漫起的厭惡感作對似的，她任由厲九野牽著，沒有甩開，而耳畔似有似無的諷笑也因此愈加頻繁，最後忍無可忍地質問起來：你怎麽還能與他如此？！
紅鸞臉色如常地行走在街市上，與各種各樣的人擦肩而過，厲九野轉過來看她時，她便也擡眸看去，很親密的模樣。
這將那道聲音激得越發不耐。
紅鸞在心裏問：為什麽不行？你是誰？
那道聲音隔了許久才重新響起，回以冷冷一笑：你會後悔的。
紅鸞微不可見地彎了彎唇角，沒再理會。
他們從城西出去，在城門外不遠處瞧見了熱鬧的集市，圍聚著鄰近的村民、攤販，幾個青年熱火朝天地議論著，與他們一道的戲子妝還沒卸，十分引人註目。
紅鸞強撐了一路，終於抽回了自己的手，深呼吸了幾次才壓下那股想吐的感覺。
自己的身體還是由自己掌控才好。
厲九野低下頭擔心地問：“不舒服嗎？”
紅鸞避開了他即將撫上自己肩背的手，搖搖頭，凡事總要循序漸進才是。
她擡頭朝前看去，與靠在樹下的俊美青年目光相接，青年兩臂環胸，原本在看嬉笑的人群，偶一偏頭瞥見紅鸞後，先是一楞，然後便笑了起來，清秀的眉眼染上明朗的笑意，和煦得宛如三月春風。
他興奮地揮起手臂，揚聲道：“紅鸞！”
紅鸞腳步倏地一頓，下意識地攥緊指節，眨也不眨地望著正向自己奔來的男人。
她再次被不受控制的情緒左右，欣喜激動與濃重的內疚交織，睽違已久的呼喚幾乎脫口而出，卻低到無聲，只有唇瓣微動——
“……師兄。”
站在一旁的厲九野眸色徹底黯淡下去，他很早便發現了陸衍，所以紅鸞也是因為他才松開了自己的手嗎？
她真的沒有想起來嗎？
她失去記憶，不認識自己，卻還是……記得這個師兄嗎？
暖陽鋪散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他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血液也像被凍結了，厲九野克制著心中翻湧的戾氣，後退一步，別過頭，不想去看他們再次相聚的那一幕。
她會很高興吧，畢竟這是她一直想要的。
“真的是你！”
陸衍也十分激動，一雙眼眸亮如晨星，依舊溫潤如玉，但又多了些往日難見的少年氣。
他擡手扶著紅鸞的肩臂，語調帶著歉意：“對不住啊，我那時急著走，就沒來得及去跟你說一聲，你是出來找我的嗎？”
紅鸞眼眶有些熱，種種覆雜的情緒快要將她淹沒，這是她的師兄，陸衍，卻沒有記憶。
他不記得太一，也不記得自己是個修士。
“你要回去嗎？”紅鸞低聲問他。
陸衍搖搖頭，笑著說：“不回去，我還沒看夠呢，戲班子下一站去長澤，我想再跟著看幾場，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看著師兄明亮的眼眸，紅鸞心中泛起密密麻麻卻又極為陌生的痛意，她臉上沒有顯露半分，卻難以給出任何回應。
太痛了，忍下來都得耗盡心力。
久久無聲，厲九野在靜默中厭棄地掀了掀眸，他都不用懷疑，紅鸞總是會選師兄的。
她的步伐，方向，偏移的心，只要陸衍還在，便不可能再看到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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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麽救他？
紅鸞思索著，想也沒想便推開了門，看到厲九野站在床邊，一件深青色的上衣半披在身上，他敞著半邊線條流暢的胸膛，露出漂亮的鎖骨和冷白的肌膚，另一只手正往袖管裏伸。
沒想到這人竟恢覆了，還在換衣服，紅鸞一時怔住，忘了錯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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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看得還少嗎？厲九野動作微頓，面不改色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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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了門的。”他掀著眼朝門口看去，視線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
言下之意，是紅鸞著急忙慌地闖了進來，將他看了個遍。
紅鸞一開始是楞住了，後來看他衣服都穿好了，再裝著羞憤難當跑出去，好像也沒太必要，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客氣地抱了個歉。
但她琢磨著厲九野的意思，思慮一瞬後，說了句：“那我走？”
隨後便轉過了身，跨出門前，聽到背後壓抑的兩聲輕咳，紅鸞腳步頓了頓，沒有立刻回頭，但也沒走，而厲九野像是很了解她這時的心態，若無其事地問道：“師姐去了哪？”
“去追魅魔了。”紅鸞順勢挪了下步伐，側身靠在門上看他。
厲九野許是不太舒服，已坐回了床邊，臉色也有些蒼白，語氣低低沈沈的，細聽還帶點厭煩：“追它們做什麽？”
“你當時中了魅術，醒不過來，我想抓回來給你解開。”紅鸞坦白地回答道。
厲九野眨了下眼，眸光隨之動了動，沈在其中的冷淡稍有軟化，他認真又帶著幾分故意地問：“師姐那麽擔心我？”
師弟的態度好像有點變了。
紅鸞看了他一眼，猜不出他變化的緣由。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長辮，平靜地回了句看似毫不相幹的話：“這不是沒追到麽。”
若是擔心，無論如何都該追到吧？
紅鸞覺得自己真看重一個人時，在那片密林前，是會選擇以身犯險的。
誰知厲九野反而因為這話笑了一聲，聽不出是不是愉悅的意思，過了會兒，他才撇過眼接著問：“那師姐現在回來，是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能有什麽辦法。
紅鸞再次覺得自己本該知道怎麽做的，卻因為記憶的緣故，什麽都沒做。
見她沈默，厲九野垂眸轉了轉手腕，眉心微凝，似在疑惑：“感覺那魅魔在我身上留下了什麽。”
他又毫無雜念地望著紅鸞，給人的感覺卻和前兩日完全不同了。
“師姐可以幫我看看嗎？”他問。
紅鸞幾乎同時聽到了耳畔的一聲譏笑，偏頭時就沒了，可心裏又有點想過去。
這是什麽新型的試探嗎？她默了默，最後還是提步走到厲九野身邊。
她坐在床沿，扣著他瘦削冰涼的手腕，推出的靈力在他體內游走一周，卻沒什麽發現。
而厲九野就一直看著她，他仿佛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只是望著她的臉，紅鸞不用擡頭都能感覺到那種註視。
——喜歡看你。
記憶裏似撩撥的話語又在她腦海中閃現，從前她沒聽明白，現在卻明白了。
片刻後，紅鸞實話實說：“你也知道我記憶有失，法術修為都欠缺了點，實在看不出魅魔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麽。”
“你自己有什麽異樣麽，可能設法驅除？”
紅鸞擡起一雙清亮的眼眸，平淡的目光與他相接。
厲九野不避不閃地打量著她，停頓一瞬後低聲回道：“我試試。”
紅鸞於是收回了手，厲九野垂眼盯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手腕，喉結微動，意味不明地問：“師姐，記憶恢覆了嗎？”
“還沒有。”紅鸞不假思索地說了謊。
厲九野擡了擡眸，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再開口時已換了個問題：“留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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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聽見自己在這種明顯的試探裏毫無情緒地回了句：“你好好休息。”
紅鸞起身，離開了他的臥房。
沒再看過他一眼。
*
還沒有天亮。
紅鸞關上門後，在角落裏幹嘔了很久，她近來都沒再吃東西，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無法控制的反應。
以及，方才一瞬間幾乎難以壓制的厭惡。
傀儡沒有心，沒有正常的軀體，也沒有進食的需求，她有太多和從前不一樣的地方。
她為什麽會變成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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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幹嘔後，她也睡不著了，推開窗感受到外面已沒有什麽邪魔的氣息。
天色微微泛白，朝霭濛濛，一派平和，看起來那可憐的女子並沒有選擇報覆與殺戮。
若真那樣，杜少爺恐怕早就死了。
直到街市人聲鼎沸，紅鸞才決定去看看隔壁的師弟，她堪堪起身，門已被敲響，站在門外的厲九野氣息平穩，似乎已沒什麽大礙。
“好些了嗎？”紅鸞問道。
厲九野沒有回答，而是向她伸出了手，深青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意思是，你自己看。
紅鸞大大方方地摸上去探了探，還是和昨夜一樣的結果，要收回手時卻突然被他握住。
她垂眼看著這有些意外的動作，聽見厲九野微涼的語調在耳邊響起：“還想回太一嗎？”
他不叫她師姐了。
從問她是否恢覆了記憶開始，他就沒再叫過她師姐了。
他仿佛在一夜之間和記憶裏的男人重合，而紅鸞還沒記起他們是如何成為師姐弟的，他後來去了太一嗎？
紅鸞於是回答道：“今日還是想的。”
沒有記憶時，她覺得去不去都行，現在則是想去看看記憶裏的人們，找找自己變成傀儡的原因。後面就說不準了，也許等記憶恢覆得更多，她又會有別的想法。
可難道厲九野也有別的想法了嗎？紅鸞朝他眨眨眼，疑惑道：“還可以不回嗎？”
明明之前這人還讓她跟他回太一呢。
厲九野捏著她的手，雙眸微斂，毫不在意地說：“你不想回，我們就不回。”
挺好，紅鸞也是這麽想的。
仿佛是為了和胸膛裏再次漫起的厭惡感作對似的，她任由厲九野牽著，沒有甩開，而耳畔似有似無的諷笑也因此愈加頻繁，最後忍無可忍地質問起來：你怎麽還能與他如此？！
紅鸞臉色如常地行走在街市上，與各種各樣的人擦肩而過，厲九野轉過來看她時，她便也擡眸看去，很親密的模樣。
這將那道聲音激得越發不耐。
紅鸞在心裏問：為什麽不行？你是誰？
那道聲音隔了許久才重新響起，回以冷冷一笑：你會後悔的。
紅鸞微不可見地彎了彎唇角，沒再理會。
他們從城西出去，在城門外不遠處瞧見了熱鬧的集市，圍聚著鄰近的村民、攤販，幾個青年熱火朝天地議論著，與他們一道的戲子妝還沒卸，十分引人註目。
紅鸞強撐了一路，終於抽回了自己的手，深呼吸了幾次才壓下那股想吐的感覺。
自己的身體還是由自己掌控才好。
厲九野低下頭擔心地問：“不舒服嗎？”
紅鸞避開了他即將撫上自己肩背的手，搖搖頭，凡事總要循序漸進才是。
她擡頭朝前看去，與靠在樹下的俊美青年目光相接，青年兩臂環胸，原本在看嬉笑的人群，偶一偏頭瞥見紅鸞後，先是一楞，然後便笑了起來，清秀的眉眼染上明朗的笑意，和煦得宛如三月春風。
他興奮地揮起手臂，揚聲道：“紅鸞！”
紅鸞腳步倏地一頓，下意識地攥緊指節，眨也不眨地望著正向自己奔來的男人。
她再次被不受控制的情緒左右，欣喜激動與濃重的內疚交織，睽違已久的呼喚幾乎脫口而出，卻低到無聲，只有唇瓣微動——
“……師兄。”
站在一旁的厲九野眸色徹底黯淡下去，他很早便發現了陸衍，所以紅鸞也是因為他才松開了自己的手嗎？
她真的沒有想起來嗎？
她失去記憶，不認識自己，卻還是……記得這個師兄嗎？
暖陽鋪散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他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血液也像被凍結了，厲九野克制著心中翻湧的戾氣，後退一步，別過頭，不想去看他們再次相聚的那一幕。
她會很高興吧，畢竟這是她一直想要的。
“真的是你！”
陸衍也十分激動，一雙眼眸亮如晨星，依舊溫潤如玉，但又多了些往日難見的少年氣。
他擡手扶著紅鸞的肩臂，語調帶著歉意：“對不住啊，我那時急著走，就沒來得及去跟你說一聲，你是出來找我的嗎？”
紅鸞眼眶有些熱，種種覆雜的情緒快要將她淹沒，這是她的師兄，陸衍，卻沒有記憶。
他不記得太一，也不記得自己是個修士。
“你要回去嗎？”紅鸞低聲問他。
陸衍搖搖頭，笑著說：“不回去，我還沒看夠呢，戲班子下一站去長澤，我想再跟著看幾場，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看著師兄明亮的眼眸，紅鸞心中泛起密密麻麻卻又極為陌生的痛意，她臉上沒有顯露半分，卻難以給出任何回應。
太痛了，忍下來都得耗盡心力。
久久無聲，厲九野在靜默中厭棄地掀了掀眸，他都不用懷疑，紅鸞總是會選師兄的。
她的步伐，方向，偏移的心，只要陸衍還在，便不可能再看到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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