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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移覆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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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移覆轍(四)

)“好巧——你怎麼在這兒?”

韓凜略帶驚喜地彎身湊近,透過半開的車窗看他,年逾未見,仍是清寒冷冽,劍眉星目。

她從來沒忘記過這個男人,即便知道兩人身份地位上有雲泥之別,午夜夢回,卻仍是忍不住要心生妄念。

池以藍手裏還舉著電話,朝她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對電話說:“你在哪?”

不知對方答了什麼,他掛斷電話,終於轉過頭看向韓凜。

韓凜咬唇道:“池先生,我……”

池以藍說:“不好意思,讓一下。”

韓凜怔了怔,下意識退開一步,他就推門下車,接著目不斜視和她擦身而過。

韓凜驀地回過頭,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個陌生的女孩,明麗到近乎奪目。

那雙標志性的杏眼,不知是因寒冷還是什麼,眼圈泛著微紅,仿佛天然的裝飾,楚楚動人之極。

韓凜窘迫地站在原地,看到池以藍罕見地主動伸出手去碰對方的側臉,姿態溫柔,甚至帶著些示弱和討好。

她知道面對這個場景,自己本應默默走開,可偏偏梗著沒動。

顧平蕪當然早就聽到電話那頭有一個陌生的女聲,此刻任池以藍大掌撫上自己臉頰,視線卻越過他肩頭,去望那名女郎。

“冷不冷?”他說,“眼圈都凍紅了。”

顧平蕪沒答,只是慢慢收回視線,和池以藍對視。

“她是誰?”

池以藍一時靜默,半晌落下手去握她冰涼的指,“不小心遇到了。”

雖未明說,顧平蕪卻已經明白那是他過往紅顔之一。可她已經不會像從前一樣擺出架子來和他論個一二三四了。

他們之間沒有婚約約束,她又有什麼資格指摘他的泛濫桃花?

盡管如此,心口還是堵得發慌。她盡量自然地越過剛剛那個話題,開門見山道:“你說能改,是什麼意思?”

池以藍張了張口,最後只是牽著她好聲好氣道:“我們去車上說。”

見她要拒絕,他握了握她的手,“你身體不好,我總不能讓你一直這麼吹著江風。”

顧平蕪恍惚了一霎,好歹是低眉答應了。

兩人到了車旁,池以藍才驚覺韓凜還沒走,神色一時冷冽,先開門讓顧平蕪上了車,站在外頭彎身湊過去,低聲道:“等我一下。”

接著他直起身,關了車門,淡淡看向韓凜,“你還有什麼事?”

韓凜並沒有什麼事。先前偶遇池以藍的驚喜而今煙消雲散,只剩下不甘。她離開池以藍的時候得了不少好處作為分手費,因此沒資格對他生出怨言。

或許是再未遇過池以藍這樣絕色的上流公子,她還是總幻想著自己對他或許有不同。也曾多方打聽過他後面在一起那幾位,得知沒有一個時間長過她,更是心中暗喜。

而此時池以藍對她的冷待,猶如寒冬裏當頭澆了一盆涼水,渾身顫顫,難過到無以覆加,半晌才搖搖頭,卻步道:“沒什麼,只是……好久不見,過來打個招呼。”

“那你已經打過招呼了。”池以藍道。

韓凜只好勉強笑一笑,隔著半開的車窗望向副駕駛上從容靜候的顧平蕪,退了兩步,說聲“是”,終於轉身走開。

顧平蕪雖未轉頭給她難堪,卻仍是聽完全程,神色也漸漸黯然。

等池以藍上了車,她忽然道:“你喜歡她什麼?”

池以藍心知這件事不容易翻篇,沈默幾秒,才低聲說:“幹什麼又提她?”

“好奇。”

顧平蕪扭頭看他,神色倒是很平靜,沒帶什麼慍怒的樣子,池以藍沒辦法,卻又不能說真話,只能回答道:“也沒有什麼。”

“怎麼認識?”

明知她不喜,他卻更不願對她說謊,如實道:“今宵。她被西塘叫過來作陪。”

“你倒記得很清楚。”

她笑了一下,話裏帶刺,擺明了是嘲諷,他卻只得聽著,不敢輕易開口回答。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顧平蕪見他態度良好,終於說回正題。

“我沒明白你的意思,你說你能改變,就是把你大哥弄回來?可那是你的家事,你不該為了個外人這樣沖動。”

“你怎麼會是外人?”

顧平蕪聽得一怔,卻只微笑著低頭道:“我又怎麼不是外人呢?”

“阿蕪。”

他低低一喚,她便只能擡眸望他。

“我也並不全是為了做給你看,證明我能要怎麼洗心革面。”池以藍道,“我就是忽然明白,或許姑媽說的是對的……我以為成為現在的自己心裏就會痛快,但其實沒有。”

“現在的你有什麼不好?”顧平蕪露出疑惑,很輕地數著好處,“再沒人敢按頭讓你訂婚,沒人敢指摘你的出身,更沒人敢對你有一絲違逆不敬……我以為你想要的已經全都有了,不管為了誰,為了什麼,都不該那麼沖動改變現狀。”

“可我沒有你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如同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也正因為平靜,她沒辦法將其歸類為話術,就那麼聽而不聞。

“現在我……只想活得輕松點。”他沒再看她,視線低垂,露出她從未見過的疲憊,“我明明對啟東半點興趣都沒有,只為了出一口氣罷了。老爺子埋怨我對大哥下了死手,姑媽也寒心不已……你知道嗎,她走之前我去找她,還在和她吵架,覺得她說的都是放屁。”

“其實我是死不承認,她說的每句話戳中我的心事。”

在乎名正言順這幾個字的,不是宮城凜,而是他自己。他終於肯承認。

眼前的池以藍,似乎變回那個二十歲的少年。她直面他的脆弱和後悔,掙紮再三,終於還是張開雙手,探身輕輕抱住他,安慰地拍了拍。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混賬,池以藍。”她忍著鼻酸道,“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你還在。人只要活著,就還不晚。”他轉身更緊地擁住她,擡手扣住她後頸,幾乎讓她覺得疼了,“阿蕪,我是真的……會後怕。”

關於她那場死裏逃生的手術,他終於在時隔多年後得知了細節。

她三次瀕死搶救,術後半年還一直因人工瓣膜的排異反應而與各種並發癥鬥爭。

人工瓣膜的適應期是無限,這意味著她到現在都可能隨時因為意外而被拉回死亡線上,更不要提術後不間斷的咳血、絞痛。

可那些年,他什麼也不肯知道。

在她一次又一次往返於鬼門關時,他正放任自己縱情聲色犬馬,試圖當她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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