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雪在白府裏惆悵了兩日，秦慕華一去不歸，而嘉宜公主卻忽然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不再穿紅裝，不再點胭脂，手中的帕子換成了少女時期最愛使用的長鞭。她肆無忌憚的在自己的院子裏練武，邁著英姿颯爽的步伐，想笑便笑，想哭便哭，不開心時就大醉一場。

然而林朝雪知道，她不是變了，她只是做回了自己。然而林朝雪不知道，她是忽然大徹大悟了，還是徹底絕望了。

終究還是不能坐以待斃了。

這幾日林朝雪一直跟在白珩和岳玲瓏身後，看著他們相親相愛，同進同出。這恩愛如同摻了毒的蜜，甜的是他們二人，傷的是趙明幽。

林朝雪不禁陷入了沈思之中。

與嘉宜公主不同，岳玲瓏溫柔的像一汪春水，莫說白珩，便是同樣身為女子的她也不由得要醉死在這溫柔之中。

嘉宜公主是明艷的玫瑰，高貴，卻帶著刺，讓男人望而卻步，而溫柔的水，卻能滴穿頑石。

林朝雪冷笑。白珩愛的不就是岳玲瓏那極致的溫柔麽？若是有一天岳玲瓏不再溫柔了，而是暴躁的像一個瘋婆子……

不能殺了岳玲瓏，亦不能讓她消失，那麽，只能讓她瘋了，最好瘋得白珩敬而遠之。

她望著屋內依偎在一處的二人，嘴角翹起一道冷酷的弧度。她記得蛇君給她的儲物袋內有本《草木經》，記載了不少靈藥和仙草，裏面甚至還提及了一些煉制丹藥的法子。她將《草木經》拿了出來，仔細翻閱，不多時果然找到了自己的所需。

書中記載極南之地的炎域邊界生有一種草，喚作七味草，煉制成靈幻香，便可迷人心智，亂人心神，中此香者會變得越來越暴躁，不可理喻，但性命不會受損，而外界也診斷不出任何原因，只會認為是對方的脾氣變壞了。

林朝雪收起儲物袋，召出隨身靈劍，禦劍而去。

此處是鏡中的幻境，她的所作所為並不會影響現實。

只是不知秦慕華去哪裏了？他武功高強，她並不擔心他的安全，只是擔憂他會反對她的做法，所以她決定在他回來之前自己去炎域采七味草。

嘉宜公主這邊顯然不能再等了，她必須快去快回。

***

林朝雪在空中禦劍了兩日才抵達炎域的邊界處，遠遠望去，大地一片極致的鮮紅，那是炎域終年燃燒的熊熊大火。

炎域的邊界雖然沒有火焰，溫度也是極高，不多時林朝雪便出了一身熱汗，汗濕的衣服緊緊貼著她的身軀。

她不禁吐了吐舌頭，被火烤的口幹舌燥，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囊，咕嚕喝了好幾口之後，瞇著眼睛，在因高溫炙烤而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尋找七味草。

與其他草木不同，七味草喜高溫，只有在炎域這片地域才會生長。

被火光映照的大地一片赤紅，亂石橫斜，林朝雪擡頭瞧見炎域最高的山上和太陽幾乎融為一體，不禁感嘆，這真是個神奇的世界。

就在她感嘆之時，一堆亂石縫隙中的一抹幽綠吸引了她眼角的餘光。林朝雪精神震了一震，飛快的跑了過去，經過反覆確認，可以確定，長在這亂石之中形似火焰的雜草正是《草木經》中所載的七味草。

她頓時喜上眉梢，伸手便要將七味草采摘下來，不料忽然挑過來一道劍光，直刺她的手腕。林朝雪反應也快，瞬時便向後滑行三步，身體扭曲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弧度，堪堪避過這氣勢淩厲的一劍。

待她兔起鶻落，將身形定於身後一塊被炙烤的發燙的巨石上，手中化出自己的靈劍，才看清偷襲她之人。

不是別人，正是她失蹤多日的師父。

“怎麽是你？”林朝雪面露吃驚之色，不禁脫口而出，語氣中帶了幾分怨憤。

他怎麽能對自己的徒弟下這樣的狠手？！

再反觀秦慕華，比起她的狼狽不堪，他一身白衣依舊纖塵不染，面無表情的立在不遠處，雖身處極熱之地，然而所立之處竟似清風自生，襯得他清涼無比。

正熱得不停吐舌頭的林朝雪看見他這副模樣，真恨不得將整個人都貼了過去，然而她清醒的意識告訴她，她這樣做的下場會很慘，因為面前這個男人的表情冷厲中透出酷寒，並非她平時所見的秦慕華。

林朝雪心中升起一陣陣寒意。

她很怕這樣的他。

“阿雪，不能采摘這七味草。”他終於開口，聲音裏依舊透著她不熟悉的冷。

“為什麽？”她不解的問，“而且，師父您不是去王城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是來尋你的，阿雪，這七味草你不能動。你是修道之人，若是妄加改動岳玲瓏的命運，將來一定會應在你的天劫之上。”

林朝雪楞了一下，不禁皺起了眉頭。

她望向他的眼神中不禁透出兩分懷疑之色，忽然勾起了嘴角，淡淡一笑：“師父，若阿雪今日非取七味草不可呢？”

“孽徒！為師今日就清理門戶！”他登時大怒，舉起靈劍，朝她攻了過來。

林朝雪舉劍格擋，幾招下來，愈發覺得她這個“師父”還真是色厲內荏。確認了對手的實力之後，她信心大增，出招不再留情。

幾道呼嘯而過的掌風之後，林朝雪捏了個劍訣，頓時化出無數劍影，將對方困在劍陣之中。她見對方束手無策之後，收起靈劍，打開水囊拋了出來，一道清冽的水流落入空中，被她施了一道法術，凝結成無數根冰針。

對方明顯在看到那冰針之後，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不禁仰頭發出暴怒的狂吼，緊接著，衣裳爆裂，身體不斷變大，生出茂密的毛發，人形也漸漸幻作野獸的身軀，轟的一聲，劍陣破裂，狂怒的野獸嘶吼著朝林朝雪沖過來。

“原來是你這頭畜生在假扮我師父。”林朝雪不慌不忙的看著它，揚手一揮，那冰針便凝聚在一起，幻作一把劍的形狀。

林朝雪握著這冰劍，沖著這暴怒的妖獸冷笑。

就在它狂怒的巨蹄落下來的瞬間，一切光影煙消雲散，林朝雪蹲在七味草前，狠狠地打了個激靈，如夢初醒。再看周圍，一切如常，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她攜帶的水囊還好端端的系在她的腰側。

幻覺？

她猛然記起，七味草那一章中曾提及，七味草本身就具有迷惑心智的妖力，它所散發出來的味道瞬息千變萬化，幻化出各種不同的幻境，而且它能窺探到人內心最害怕被外界知道的秘密。

幸好這七味草不會說話，幻化出來的幻境也只有幻境的主人能看到，林朝雪不禁十分慶幸。她拿出帶來的錦盒，將七味草采摘下來，放在盒內裝好，禦劍飛回白府。

林朝雪回到白府之後先去看了一眼趙明幽，她並沒有什麽變化，一天中有大半天是在屋子裏打理後宅事務。看完趙明幽之後，她又去了小竹軒，小竹軒比之前竟似熱鬧了幾分，岳玲瓏身邊多了幾名伺候的丫鬟，面上也飄著喜氣洋洋的紅暈。

林朝雪想，大抵是她和白珩的好事將近了。

她離開了小竹軒之後，獨自去了白府後山的深林之中，照著書中記載的煉香的法子，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煉出了靈幻香。

煉成之後，她立即火急火燎的帶著靈幻香去了小竹軒，至此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當晚，她坐在趙明幽的屋裏，就著燭火疊了一只千紙鶴，將靈力灌註在千紙鶴內，那千紙鶴便撲棱著翅膀搖搖晃晃的從她掌心裏飛起。

“去找我師父。”林朝雪說。

千紙鶴在屋內飛了兩圈，又飛回她身邊，上下為難的飛舞著。

“對了，要讓你先聞聞師父的氣味的。”林朝雪恍然大悟，可馬上又犯難了，她並沒有秦慕華的貼身之物，怎麽才能讓千紙鶴聞到秦慕華的氣味？

那千紙鶴在她面前停了一下，忽然圍著她轉圈圈。

林朝雪不解，望著它飛了半天，似是在辨別著什麽，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因為師父整日和我在一起，所以我身上會有師父的氣味對不對？”她擡起袖子左聞又聞，雖然她什麽也聞不出來。

千紙鶴沖她點了點頭，片刻之後飛到她面前，看了她一眼，撲棱著翅膀從窗戶中飛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屋外傳來趙明幽的聲音，林朝雪立即將碎紙片全部攏進了袖內，走到門邊站定。

吱呀一聲，丫鬟推開了屋門，門後出現了趙明幽的身影。她的身上罩了一件素白的披風，腰間纏著軟鞭。

她將手中的燈籠遞給丫鬟，一張明艷的臉龐映在月光裏，低聲問道：“三公子沒有回屋嗎？”

雲朵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回道：“下人們說他去了小竹軒。”

趙明幽嘆了口氣，再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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