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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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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桑

山路之上,鳥兒輕快的鳴叫著,綠樹與山花開得蓬勃燦爛,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可惜,那罪魁禍首的拐子沒能得到懲罰。”玉骨心情依舊低落。

素流塵冷笑道:“這你可說錯了,天道之罰可是十分體貼的,那拐子恐怕是除了羅敷丈夫一家外第二個受到懲罰的,只是咱們看不到罷了,就憑那人的罪孽,只怕先得在十八層地獄游覽個幾千年,再魂飛魄散。不過話說回來。”素流塵打量著玉骨,有些擔心,“道友你真的沒事了嗎?還有‘念’哪裏去了?”

玉骨心情依舊不怎麽好,懶懶道:“放心,我不會成為禍世魔頭的,雖然被迫走了一遍羅敷的人生,好在現在那情感已經剝離了,影響不到我了,只是心裏依舊不爽罷了。至於念……”玉骨把玩著手中卷軸,“我能感覺得到,它似乎吸收了這卷軸的些許力量,如今應該已經化為幻魔離開了,幻魔傳說裏本就介於有形與無形之間,若以後能有機緣,千百年後,也許它能修成真正的魔族也不一定,就算羅敷已經魂飛魄散,總算這天地之間還是留下了她存在過的痕跡。”

盡管那幻魔其實不能算是羅敷了,但至少源自於她不是嗎?

素流塵嘆息一聲,鳳目染上一分陰翳:“惟願這世間少一點這樣的悲劇。不過幻魔啊,傳說中的東西啊,我還真想親自見識一下。”

玉骨瞥了他一眼:“你似乎沒想著將它扼殺了,不是道魔不兩立嗎?”

素流塵一笑:“我是那麽迂腐的人嗎,此刻誕生這蘊含天道之力的幻魔,誰說不是天道的決定呢,我躲還來不及呢,上趕著去對付,太想嘗魔功的滋味嗎?再說了。”他的神情忽然前所未有的嚴肅,“天地萬物,世間生靈,自有他存在的意義,人類本不應該自以為是的以自我為中心定義他們是否該存在,只要他們不自己作死,會走向什麽樣的命運都該他們自己來決定和承擔。”

“哦,如此來說每個人豈非都不該插手他事?”

“錯,遇見了便是緣,焉知你的插手不是命運的軌跡?萬事萬物並非孤立,既然彼此結緣,就不可能獨自走過一生的軌跡。就如你我,本來各自行走在自己的路上,此番相遇,路途便已經相交。”

玉骨哼了一聲:“現在事情也了了,緣也了了,也是該分道揚鑣了。”

“錯錯錯。”素流塵狡黠一笑,“你因為我的原因才會遇到‘念’,在不能完全確定你沒事之前,咱們還是同路人。”

“還是怕我成為禍世魔頭嗎?如果你跟得上,那便跟吧。”玉骨知道素流塵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般無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為這個原因認準了他,索性加快了腳步禦風而行,萬一能甩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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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恐怖的山村早已被兩人遠遠拋在身後,那每日都在降臨的死亡也被他們遠遠拋下,何必管呢,何嘗願意管呢?

不論是何生靈,總該為自己所做負責,無論百年,千年,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當山村的影子都消失的時候,玉骨、素流塵,甚至天下所有修真者忽覺心神一動,隨即耳邊傳來一個威嚴女聲:我為心魔,奉天道之意,今後凡天下生靈修真渡雷劫之前,俱將歷我之魔考,名曰心魔劫,魔考之下,眾生平等。

“這個聲音……是羅敷。”玉骨驚詫道。他沒想到羅敷的故事竟然這麽快就結局了,她竟沒有等到修成實體的魔族,而是成了無所不在的心魔劫。驚詫過後又是恐懼,莫非這一切都是天道的算計,所有的慘事最終目的便是成就這心魔劫,如果真是如此,那當真要感嘆一句“天道無情”了。尤其是這天道比起烈女村事件中的溫情,是如此的冷酷。

素流塵聽後也瞬間醒悟,嘆道:“竟是如此嗎,看來天道真的很煩我們這幫修真之人啊。我說咱倆可得把這件事捂緊了,千萬別說心魔劫和咱們有關,不然我怕出去會被所有修行者打死。”

回望青山,已不見來時路,何處傳來溫柔的吟唱,如春日的清風拂過耳畔,拂過山崗,綿延千裏,縈繞在曾經熟悉的鄉野: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她以羅敷為名,卻終究沒有秦氏好女的好運,帶著怨恨煙消雲散,惟留一點魔念流傳人間。就算完成了天罰這樣曠古絕今的壯舉,成就了心魔劫這樣的無上功德,又怎及得上樓頭彈箏、陌上采桑的平淡和樂。

“我原本只願在平凡甚至平庸中死去呀。”那是玉骨聽見的羅敷最後的呢喃。

心魔也罷,天罰也罷,何曾是她所願,可惜天意從來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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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素流塵作伴,玉骨的路程變得熱鬧了許多,至少二人能不時互相切磋,短短月餘他進步的速度讓素流塵都驚訝了。若說劍法,玉骨高出素流塵一分,術法略微弱於他,至於陣法,只能說素流塵不愧是名門大派的高足,輕松碾壓正在啃書的玉骨。

打打鬧鬧行了數月,前面快到麓州境內了,天色漸晚,恰好前面一座廢棄的道觀,兩人一致決定暫住一宿,明天再進城。

夜半時分,道觀外面忽然傳來幽幽哭聲,纏纏綿綿,由遠及近,陰森鬼氣透過破損的大門鉆了進來。

二人本不想管這些山間野鬼,然而那哭聲越來越響,間或夾雜著“夫君,你在哪裏”的質問,一唱三嘆,百轉千回,且那聲音似乎有魔力一樣直往腦袋裏鉆。

玉骨不勝其擾,刷的一聲推開門,沖著門外怒道:“這位女鬼小姐,你知不知道大半夜擾人清夢是很不道德的。我們又不是閻王爺,哪裏知道你丈夫在哪兒。”

那女鬼容顏嬌美,堪稱天姿國色,一襲紅衫飄飄蕩蕩,整個人明艷若紅牡丹,雖是飄在門口嚶嚶哭泣,卻不減半分風采。等到她看見玉骨的臉,咯的一聲將哭聲咽了回去,瞬間面露笑容,不等玉骨反應過來,一下子沖到他跟前,擡起手就要勾他的下頦,嬌聲道:“呀,好標致風流的小道士。”

玉骨猝不及防,差點被碰到,一閃身,蔥白的指尖險險從鼻頭劃過。

他看著女鬼笑靨如花,心道這變臉也太快了吧。

素流塵在後面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玉骨一身凜然道威不是凡人,女鬼小姐這叫什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女鬼一臉可惜地收回手來,隨後目光看到後面的素流塵,高興道:“原來還有一位道長,雖然相貌略遜一籌,但風流飄逸,濯濯如春月柳,也令人心動呢。奴家今日真是有福了,能遇到這麽好看的兩個人。”

這女鬼頭頂並無罪業形成的黑氣,顯然沒害過人,留連人間應是心有執念,也不好隨意打殺。

玉骨黑著臉道:“姑娘,有道是男女有別,此處並無你的夫君,還請移步他處,莫要在此逗留了。”

女鬼一挑眉,嗔道:“奴家也是來尋找歇腳的地方的,這道觀又不是你們開的,奴家今日也想在此地休息呢。”

玉骨心想我信了你的鬼,夜晚才是鬼魂活躍的時候,他冷笑一聲:“只要你不怕死就進來,再要擾人,劍下不留情。”

“呀,你好兇啊。”女子媚眼如絲,撫著胸口吃吃笑道,“這麽漂亮,又這麽兇,好有魅力哦,奴家好喜歡。”

素流塵越加笑不可抑,只覺得這女鬼是個真勇士,帶著幾分看好戲的神情道:“這道觀確實不是咱們的,姑娘要來就來吧。不過先說好了,咱們這位道長脾氣可不大好,姑娘還是離得遠些。”說完拉著玉骨回到大殿一側,將另一側位置讓了出來。

玉骨瞪了一眼素流塵,默認了他的安排,挪的遠些閉目打坐。可對面女鬼的視線像鉤子一樣直勾勾落在他身上,讓他想忽視都難。他惱怒睜眼:“姑娘難道不懂什麽是非禮勿視嗎?”

女鬼委屈撇嘴:“奴家一生唯愛美人美景美事,有美在眼前,看一眼少一眼,怎舍得閉眼不看呢。”

素流塵被勾起些興趣,笑道:“大多數鬼魂因著執念,都帶著戾氣,你這樣的女鬼還真少見。”

“奴家也有執念啊,奴很清楚記得奴的執念是找到夫君。”

“哦,那不知道你夫君叫什麽名字,我們要是有機會,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奴家不記得了。”

“那你的名字呢?”

“也不記得了。”

……

“你憑什麽認出自己的夫君?”素流塵發出靈魂一問,這莫不是個只知道貪戀美色的糊塗鬼吧。

女鬼翹起嘴角,伸出藕節般白嫩的胳膊,指著手腕上記著的纏枝蓮紋絲帶:“奴家雖然忘記了一切,卻記得這半截腰帶是我們相認的信物,奴家只要看到誰有同樣的半截腰帶,便知道那就是奴家的夫君了。再說,奴隱約記得奴家的夫君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看,只要遇見了就一定能認得出。”

素流塵簡直無語,指著玉骨道:“再好看能有他好看?”

女鬼認真道:“不一樣的,別人再好看也不是我眼中的最好。”

“我還真好奇你那個夫君了。”

玉骨無奈:“二位若想聊天還請出去,謝謝。”

一宿無話,第二天天亮,玉骨二人要離開時,那女鬼卻又起了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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