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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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夏日裏總是不時閃兩道閃電下起雨來, 午後於悅盤腿坐在沙發上跟自家老公下棋打發時間。
看著對面淡定落下黑子的顧某人，於悅心裏對他每天輸液的藥劑又多了幾分探究。
以往這種天氣他肯定是要臥床吸氧的，現在除卻每天上午輸液時比較難熬, 其他時間點他的狀態瞧著都還行。
就比如這會兒, 於悅問了他幾次需不需要吸氧休息, 他都說不用, 難不成現在氣壓沈悶的雨天反倒讓他精神亢奮，連平日裏固有的午休也取消了？
見她有些心不在焉, 顧司修將一旁的旅行雜志遞去, “看看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這本雜志於悅上午就瞧見了, 還以為是傭人早上送報紙時不小心多拿了呢。伸手將其接過翻了翻，於悅好奇問“你想帶我出去玩嗎”
“嗯”顧司修朝她應了聲，執起黑子繼續下棋。
於悅翻看雜志的手頓了下，她想起當初鬧離婚時顧司修有說過會騰出時間帶她去旅游散心，還說會讓戴駿把行程路線發給她選擇, 自己那時好像回了句她是嫁給戴駿了嗎, 反正把那人氣的不輕。
眼下他又提起旅游的事，於悅卻開心不起來, 他一定是擔心手術後的狀態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陪她出去, 所以才想在手術前帶她好好出去玩一趟。
將雜志合上擺到身側茶幾上, 於悅指間夾了顆白子朝顧司修晃了晃，俏皮道“想帶我出去玩，先贏一局再說”
對於公公自小教她的五子棋, 於悅還是很自信的，更何況她已經連贏六局了。
棋盤上她占上風的棋局很快敗下陣來, 下棋嘛，總有僥幸勝出的概率, 堅信概率論的於悅保持平和的心境又殺了兩盤，結果通通敗北。
這下於悅不幹了，擡頭朝他不滿道“你明明很會下，幹嘛還裝作不會的樣子問我規則”
“在這之前，我確實沒有下過五子棋”
他還不如不回答呢……
“四舍五入今天還是我贏”
顧司修好笑的幫著她一起收拾棋子，“明天再下”
於悅點頭算是應戰了，給他倒杯水端來，“你要是不想午睡就坐這看會兒書吧，我去給你燉蓮子羹”
“好”見她狀似無意的悄悄把平板電腦帶出去，顧司修眼裏笑意更甚。
他如今對氧氣已產生依賴性需減少吸氧次數，雨天氣候沈悶，未免午休時憋喘吸氧，他這才坐沙發上同於悅下棋。
垂眸望向被於悅擺放在茶幾上的雜志，顧司修眼裏的情緒終是化作一聲嘆息。
廚房內捧著平板奮力作戰的於悅偶爾擡頭看一眼燉鍋，她沒設定時功能，總覺著還是人為的看鍋比較好。
“丫頭下圍棋呢”
聽到聲音，於悅擡頭看向身側的老爺子，朝他解釋這是五子棋。
老爺子往她平板屏幕上又瞄了兩眼，“我當這黑白子是在下圍棋呢”
圍棋可比五子棋覆雜多了，敷衍的嗯了聲，於悅繼續一邊看鍋一邊在網上同人對戰，系統自動分配的對手玩家大多勢均力敵，所以於悅玩的不算輕松。
結束手上的棋局，於悅退出游戲，扭頭看向仍在這泡茶磨蹭的老爺子，好奇問“外公的茶具壞了麽？”
要知道老爺子喜茶還特講究，他房裏有一整套齊全的茶具，平時都自己在屋裏煮茶極少出來泡茶。
老爺子沒答她這話，只擡手敲了敲面前那套茶具，“幫我端屋裏”
隨手把平板放下，於悅依言上前端起那套茶具跟在他身後。
進門老爺子示意她將茶具放桌上，慢悠的拿起茶壺往杯裏倒。
鍋裏還燉著羹湯，於悅可沒心思在這欣賞茶藝。
“外公我先過…”去字還沒開口就被老爺子出聲打斷。
“丫頭，聽說陸敏找你了”
……
從老爺子那出來時蓮子羹都差不多燉好了，耗這麽久於悅都困了，按掉吳媽替她調的定時，將蓮子羹盛好端出廚房。
困頓的睡意讓她徑直朝電梯走去，那還是之前懷崽崽時給裝的，確實比樓梯便捷許多。
穿過大廳聽到外邊有動靜，於悅轉身朝外邊看去，雨中撐傘走來的身影猶如神袛般從天而降。
於悅放下湯羹飛奔至玄關處，殷勤的伸手去接許容傾手裏的傘，奈何接了個寂寞，見他將傘收了靠放到墻角處，於悅上前客氣道“許醫生回來了啊”
脫下身上沾了水氣的薄外套，許容傾嫌棄的看了她一眼沒搭理她。
於悅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先前她每日一問，天天盯著他什麽時候回來，這廝永遠愛搭不理的回覆“近期”兩個字，出門一趟真是脾氣見長。
正想著就見前邊準備上樓的許容傾轉身朝自己看來，質問道“你把他一人丟樓上了？”
聞言於悅忙擡起手臂，指著腕上的手環解釋“數值都在正常範圍，我就下來燉個湯，馬上上去”
許容傾還真像回事的走來仔細看了眼她腕上的手環，“顧太太是不是對正常數值有什麽誤解”
什麽意思？於悅皺眉問“不是沒閃爍沒發警報就…”
“要我把視頻教程發你重新學習下嗎”
好好說話行不行！
氣悶的跟在許容傾身後上了樓，見他先去客臥沖個澡把身上濕氣沖掉，於悅直接回臥室。
推門瞄了眼仍坐在沙發上的那人，於悅走過去把手臂伸到他面前，“你是不是不舒服”
視線落到她腕上的手環，顧司修淺笑道“容傾到了啊”
“你知道他今天回來？”
顧司修點頭，對上她略顯不滿的表情，握住面前的手臂將她拉至自己腿上坐著。
這舉動驚得於悅下意識往外彈，自打確定不繼續劇組的拍攝以後她就放飛自我甩開來吃，她擔心自己會不會太重了。
圈住欲彈開的身影，顧司修托住她手臂，點著腕上的手環上教她如何辯識上邊的臨界數值。
“所以我前幾天戴了跟沒戴一樣？”
沒等於悅繼續發難，於欣打電話來讓她把簽好的合同文件送俱樂部，正巧易磊下午來墅園，這事就交給他去辦了。
本以為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可易磊卻冷著臉回來了，一副碰壁吃癟的模樣。
當時於悅還在聚精會神的聽許容傾跟自家那位商量手術的事，易磊就這麽冷著臉走進來，把文件袋往她面前一遞，猶如沒有感情的說話機器朝她一字一句說道“裏邊有三處沒簽字”
自己有漏這麽多嗎？於悅接過文件袋把裏邊資料拿出來仔細翻閱一番，而後朝他抱歉的笑笑。
後者對此懶作回應，只擡手看了眼時間，面無表情道“楊助理再有一小時下班”
楊助理？於悅補齊資料，見易磊認真在那查漏補缺，她突然意識到那所謂的楊助理正是唯唯的早教老師楊曦。她這會兒可沒心思八卦，聽許容傾說那些個專業名詞，她都來不及上網搜索……
“對吸氧產生依賴！？”
其他的於悅聽不懂，這個還是很淺顯易懂的，所以當即就沒忍住驚呼了出來。
“除了每天上午輸液後為抵住藥物的排異性吸氧，這段時間你見他吸氧了嗎”
許容傾語氣依舊不好，聽著更像是訓斥學生的班主任。
“容傾”
警告般低喚了聲，顧司修朝於悅柔聲問“蓮子羹好了嗎”
想起被自己遺忘在樓下的蓮子羹，於悅起身朝樓下走去。
她一離開，顧司修就朝許容傾蹙眉道“不要嚇她”
“你不就等我回來嚇她麽”
“……”
於悅沒把冷了的湯羹拿上樓，也沒拿去重熱，在大廳坐了會兒就去自己的室內花房裏待著了，想想又忍不住給於欣打電話。
“誰讓你這段時間都不來墅園走動，不然我直接把文件給你還能當場查漏補缺呢”
以為她是因漏簽了文件不高興，於欣在電話那端不在意的跟她說沒事兒，結果就被於悅找著突破口般吐槽起來。
“最近忙…”
“拉倒吧，你那幾個助理又不是擺設，俱樂部那邊不是都丟給楊助理忙活了麽”
“於悅，有事說事”
“外公今天問到你了，說你跟陸寧有好些日子沒來了”
“他也一直沒去嗎”
於悅嗅出了一絲絲八卦的意味，好奇道“你倆是不是吵架了，都避著對方不過來”
沒搭她這茬，於欣朝她問“你聲音聽著怎麽悶悶不樂的”
“許容傾回來了”
“你不一直念叨著希望他早點回來麽”
“就是因為他回來了，顧司修才對我慢慢透出實情，他知道我再慌心裏也有底了”
於欣擔憂問“他的身體情況很不好嗎”
“不太好，已經要限制吸氧的次數了”
於欣沈默片刻，嘆息道“等我忙完這陣就過去陪你”
她近期確實事太多，全是本家那邊的烏糟事，不知道陸寧抽哪門子風把她本家那幫人折騰的夠嗆，到頭來還是得她兜底忙弄，想想就來火。
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掛斷電話於悅在花房裏又坐了會兒，外邊淅瀝的雨聲讓她倍感惆悵。
手環突然振了下，於悅看著上邊閃爍的數值忙起身往回跑，卻在看到那道身影的一瞬停了腳步。
“你怎麽下來了”於悅說著擡手又看了眼閃爍的數值，皺眉問“許容傾呢”
數值閃成這樣許容傾也不管管，還放他下樓亂晃。
緩步走到她面前，顧司修低嘆道“其實沒有那麽糟”
還要怎樣才算糟糕，於悅覺得被限制吸氧緩解不適就已經讓她很焦灼了，手術的事她都不敢去想。
扶他坐到一旁椅上，於悅朝他嚴肅的問“手術成功率是多少”
她不想再由著他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讓自己去接受。
“大概率是成功的”
於悅一聽這話就暗道不妙，他所謂的大概率明顯是在一半一半的機率下險勝。
“時間定了嗎”
“你躲開了，所以還沒定”
於悅承認她剛剛下樓來是有逃避的意思，可她不是專業人士也起不了什麽決定性的作用。
“你倆在這看雨景？”
兩人齊齊朝闖入花房的許容傾看去，不待他們反應，許容傾已經上前將手裏的藥餵進顧司修嘴裏。
“都告訴你我要倒時差了，你倒是安生點呀”許容傾說著朝於悅瞪了眼“能不能好好配合”
雖然知道現階段不能得罪許容傾，可這廝越發會遷怒人了，搞不定自己的病患也賴她頭上，於悅才不理他，低頭朝椅上那人問“需要攙扶嗎”
顧司修點頭，很自然的起身將手臂搭在她肩上，“可能要走慢一點”
他倆旁若無人的舉動惹得許容傾掉頭就走，偏又自虐的等在臥室門口。
那會兒他就跟顧司修講得很明白了，手術宜早不宜遲，結合那幾位專家的時間，下月底和年後這兩個時間段有日期可選，結果他一頭熱的說半天人家只悠悠來了句要問他夫人的意見，合著他這麽多口舌白費了。
跟著他們走進屋裏，許容傾懶得再說什麽，直接把先前分析手術時間段的資料.遞給於悅，讓她自己琢磨。
“這幾個英文是什麽意思？”
“那是主刀醫生的名字”許容傾說著點了點資料上的兩處，“看這裏，兩個時間段選一個”
把臉湊過去對著兩個時間段認真研究了番，按說這沒什麽好糾結的，肯定越早越好，也利於後邊休養恢覆。
“下個月…”於悅擡頭看向朝她使了一記眼色的許容傾，“這時間不好嗎？”
“有人想將手術安排在年後”
聞言於悅扭頭朝那人看去，“公司的事不是有易磊他們處理麽”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讓他拖延手術時間。
“術前也需要一定時間的休養”
看著大言不慚的顧某人，許容傾當面拆穿道“想要術前休養的人為什麽還向我問身體能承受住的短途旅游”
要不是許容傾這麽說，於悅差點就信了術前休養的說辭。
“你們商量好了再說，晚飯不用叫我”
哪次老爺子在場的情況下吃飯叫他了，於悅心裏嘀咕，面上還是很配合的對許容傾點頭，目送他離開後才朝自家那位正色道“就定下個月吧”
“倉促了些…不夠時間來陪你…”
“你不天天陪著我嗎”
顧司修沈吟片刻，望著她嘆道“我想把最初那幾年補給你”
最初那幾年…
其實那會兒顧司修也沒有對她不好，只是少了些陪伴，他本就性子淡又不怎麽說話，所以在誤會產生時才鬧了別扭，現在想想啥事也沒有就是缺乏有效溝通。
“你想要出游的計劃裏只有我沒有崽兒們嗎”
“只有你”
有那麽一瞬於悅是很想笑的，他倆這麽忘崽會不會不好。
輕輕靠到他肩上，於悅攬過他手臂把玩著大掌，“既然計劃裏只有我，那就聽我的，先把手術做了好好調養，不然去哪兒想你背我擺造型拍照都不行”
大掌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擦，良久才聽顧司修應了聲“好”
晚飯時老爺子讓人知會了聲就沒來餐廳吃飯，問及緣由說是不大舒服已經睡下了。
心虛的扒了兩口飯，於悅豎起耳朵在那聽墅園當值的醫護人員向那人說明老爺子的情況，她嚴重懷疑是不是下午那會兒自己將話說重了。
吞下嘴裏的茼蒿，於悅囧著臉望向碗裏其他不愛吃的蔬菜，又偷偷瞄了眼身側不時給自己夾菜的顧某人，他這是…故意的吧。
“外公既然睡了，我們明早再去看他吧”
試探性的說了聲，見他點頭未做其他回應，於悅乖巧的埋頭吃飯，心裏卻卷起了風暴，飯後借口消食就溜去外邊給於欣打電話。
“老爺子主動跟你提陸敏了？”
電話那端於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忙，語氣卻絲毫沒有敷衍。
“嗯”走在墅園的小道上，於悅覺得雨後那一絲涼爽也沒能吹散她心裏的愧疚。
“所以你到底說了什麽把老爺子給激倒了？”
於悅也沒想到年輕時一股子狠勁的老爺子如今心裏承受能力這麽差，講點實話就把他老人家給放倒了。
哀嘆了聲，於悅弱聲道“我這不找你商量了麽”
那會兒老爺子聽聞陸敏想求他們放過顧靳峰，當場發飆把茶具給摔了。
想那顧靳峰惡劣行徑被爆出來時，陸敏分明連她兒子顧曄忱都不認的，甚至一度抑郁需要住院治療，可是如今她不但重新接受了顧曄忱跟他一起相依為命，還妄想把罪魁禍首顧靳峰給救出來，這麽匪夷所思的舉動正常人肯定做不來。
於悅最初的反應跟老爺子一樣，就很氣憤，可是這幾天靜下心來反倒有些釋然了。
對於陸敏來講，老爺子現如今再想彌補當初因疏離而淡薄的父女情終究也回不到過去，更何況他老人家從來沒有為解心結親自出面，這讓陸敏怎麽去感受那份真切。
顧司修那邊就更不談了，他雖然一直有關註陸敏和顧曄忱的近況，可也只是關註而已，並沒有實質性的給他們提供幫助，當然私下裏有沒有就另說了，可這些陸敏不會知道，在她看來，不論顧司修還是老爺子都站在她無法企及的地方，所以她情願活在曾經勾畫的美好裏。
聽完於悅的看法，於欣感嘆道“她接受不了現實也算常情”
“應該是她覺得現實無法接受她”於悅糾正道。
她現在很後悔當時跟老爺子討論這事時太過直白，以至於都不知道該怎麽補救了。
“這事簡單，過兩天你再找老爺子聊聊好好開導他”
“你覺得我後邊還敢在他面前提這茬麽”
“不然怎麽辦？”於欣放下手頭的事，拿著手機走到窗邊嘆道“老爺子年紀大了不抗事，你總不好逼著他硬是單方面把結給解了吧”
“所以我這不給你打電話了麽”於悅踢開腳邊的小石子，繼續道“我明天要借你打個幌子出門”
“什麽借口”
“就說去俱樂部看看”
“行，我明早去看老爺子，正好把你帶出來”
估摸著她是要去找陸敏，於欣低勸道“你讓顧司修出面把陸敏娘倆接回來照應，兩邊心結就都解開了”
別了吧，上次陸敏來墅園把顧司修惹得發作，把她可心疼壞了。
天上又飄起零星的小雨點，擔心雨下大，於悅結束通話轉身往回跑卻看到那頎長的身影撐著傘向自己走來。
小跑著躲進他傘裏，於悅仰頭看向他，“我正要回去”
拿手帕將她臉上沾著的雨水擦幹，顧司修攬過她肩膀繼續朝前走。
“不回去嗎”
“走走吧，不是消食麽”
被攬著的於悅手臂自然的環住他腰部，風吹裹著落到她臉上的毛毛雨此刻也柔柔的泛著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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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裏總是不時閃兩道閃電下起雨來, 午後於悅盤腿坐在沙發上跟自家老公下棋打發時間。
看著對面淡定落下黑子的顧某人，於悅心裏對他每天輸液的藥劑又多了幾分探究。
以往這種天氣他肯定是要臥床吸氧的，現在除卻每天上午輸液時比較難熬, 其他時間點他的狀態瞧著都還行。
就比如這會兒, 於悅問了他幾次需不需要吸氧休息, 他都說不用, 難不成現在氣壓沈悶的雨天反倒讓他精神亢奮，連平日裏固有的午休也取消了？
見她有些心不在焉, 顧司修將一旁的旅行雜志遞去, “看看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這本雜志於悅上午就瞧見了, 還以為是傭人早上送報紙時不小心多拿了呢。伸手將其接過翻了翻，於悅好奇問“你想帶我出去玩嗎”
“嗯”顧司修朝她應了聲，執起黑子繼續下棋。
於悅翻看雜志的手頓了下，她想起當初鬧離婚時顧司修有說過會騰出時間帶她去旅游散心，還說會讓戴駿把行程路線發給她選擇, 自己那時好像回了句她是嫁給戴駿了嗎, 反正把那人氣的不輕。
眼下他又提起旅游的事，於悅卻開心不起來, 他一定是擔心手術後的狀態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陪她出去, 所以才想在手術前帶她好好出去玩一趟。
將雜志合上擺到身側茶幾上, 於悅指間夾了顆白子朝顧司修晃了晃，俏皮道“想帶我出去玩，先贏一局再說”
對於公公自小教她的五子棋, 於悅還是很自信的，更何況她已經連贏六局了。
棋盤上她占上風的棋局很快敗下陣來, 下棋嘛，總有僥幸勝出的概率, 堅信概率論的於悅保持平和的心境又殺了兩盤，結果通通敗北。
這下於悅不幹了，擡頭朝他不滿道“你明明很會下，幹嘛還裝作不會的樣子問我規則”
“在這之前，我確實沒有下過五子棋”
他還不如不回答呢……
“四舍五入今天還是我贏”
顧司修好笑的幫著她一起收拾棋子，“明天再下”
於悅點頭算是應戰了，給他倒杯水端來，“你要是不想午睡就坐這看會兒書吧，我去給你燉蓮子羹”
“好”見她狀似無意的悄悄把平板電腦帶出去，顧司修眼裏笑意更甚。
他如今對氧氣已產生依賴性需減少吸氧次數，雨天氣候沈悶，未免午休時憋喘吸氧，他這才坐沙發上同於悅下棋。
垂眸望向被於悅擺放在茶幾上的雜志，顧司修眼裏的情緒終是化作一聲嘆息。
廚房內捧著平板奮力作戰的於悅偶爾擡頭看一眼燉鍋，她沒設定時功能，總覺著還是人為的看鍋比較好。
“丫頭下圍棋呢”
聽到聲音，於悅擡頭看向身側的老爺子，朝他解釋這是五子棋。
老爺子往她平板屏幕上又瞄了兩眼，“我當這黑白子是在下圍棋呢”
圍棋可比五子棋覆雜多了，敷衍的嗯了聲，於悅繼續一邊看鍋一邊在網上同人對戰，系統自動分配的對手玩家大多勢均力敵，所以於悅玩的不算輕松。
結束手上的棋局，於悅退出游戲，扭頭看向仍在這泡茶磨蹭的老爺子，好奇問“外公的茶具壞了麽？”
要知道老爺子喜茶還特講究，他房裏有一整套齊全的茶具，平時都自己在屋裏煮茶極少出來泡茶。
老爺子沒答她這話，只擡手敲了敲面前那套茶具，“幫我端屋裏”
隨手把平板放下，於悅依言上前端起那套茶具跟在他身後。
進門老爺子示意她將茶具放桌上，慢悠的拿起茶壺往杯裏倒。
鍋裏還燉著羹湯，於悅可沒心思在這欣賞茶藝。
“外公我先過…”去字還沒開口就被老爺子出聲打斷。
“丫頭，聽說陸敏找你了”
……
從老爺子那出來時蓮子羹都差不多燉好了，耗這麽久於悅都困了，按掉吳媽替她調的定時，將蓮子羹盛好端出廚房。
困頓的睡意讓她徑直朝電梯走去，那還是之前懷崽崽時給裝的，確實比樓梯便捷許多。
穿過大廳聽到外邊有動靜，於悅轉身朝外邊看去，雨中撐傘走來的身影猶如神袛般從天而降。
於悅放下湯羹飛奔至玄關處，殷勤的伸手去接許容傾手裏的傘，奈何接了個寂寞，見他將傘收了靠放到墻角處，於悅上前客氣道“許醫生回來了啊”
脫下身上沾了水氣的薄外套，許容傾嫌棄的看了她一眼沒搭理她。
於悅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先前她每日一問，天天盯著他什麽時候回來，這廝永遠愛搭不理的回覆“近期”兩個字，出門一趟真是脾氣見長。
正想著就見前邊準備上樓的許容傾轉身朝自己看來，質問道“你把他一人丟樓上了？”
聞言於悅忙擡起手臂，指著腕上的手環解釋“數值都在正常範圍，我就下來燉個湯，馬上上去”
許容傾還真像回事的走來仔細看了眼她腕上的手環，“顧太太是不是對正常數值有什麽誤解”
什麽意思？於悅皺眉問“不是沒閃爍沒發警報就…”
“要我把視頻教程發你重新學習下嗎”
好好說話行不行！
氣悶的跟在許容傾身後上了樓，見他先去客臥沖個澡把身上濕氣沖掉，於悅直接回臥室。
推門瞄了眼仍坐在沙發上的那人，於悅走過去把手臂伸到他面前，“你是不是不舒服”
視線落到她腕上的手環，顧司修淺笑道“容傾到了啊”
“你知道他今天回來？”
顧司修點頭，對上她略顯不滿的表情，握住面前的手臂將她拉至自己腿上坐著。
這舉動驚得於悅下意識往外彈，自打確定不繼續劇組的拍攝以後她就放飛自我甩開來吃，她擔心自己會不會太重了。
圈住欲彈開的身影，顧司修托住她手臂，點著腕上的手環上教她如何辯識上邊的臨界數值。
“所以我前幾天戴了跟沒戴一樣？”
沒等於悅繼續發難，於欣打電話來讓她把簽好的合同文件送俱樂部，正巧易磊下午來墅園，這事就交給他去辦了。
本以為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可易磊卻冷著臉回來了，一副碰壁吃癟的模樣。
當時於悅還在聚精會神的聽許容傾跟自家那位商量手術的事，易磊就這麽冷著臉走進來，把文件袋往她面前一遞，猶如沒有感情的說話機器朝她一字一句說道“裏邊有三處沒簽字”
自己有漏這麽多嗎？於悅接過文件袋把裏邊資料拿出來仔細翻閱一番，而後朝他抱歉的笑笑。
後者對此懶作回應，只擡手看了眼時間，面無表情道“楊助理再有一小時下班”
楊助理？於悅補齊資料，見易磊認真在那查漏補缺，她突然意識到那所謂的楊助理正是唯唯的早教老師楊曦。她這會兒可沒心思八卦，聽許容傾說那些個專業名詞，她都來不及上網搜索……
“對吸氧產生依賴！？”
其他的於悅聽不懂，這個還是很淺顯易懂的，所以當即就沒忍住驚呼了出來。
“除了每天上午輸液後為抵住藥物的排異性吸氧，這段時間你見他吸氧了嗎”
許容傾語氣依舊不好，聽著更像是訓斥學生的班主任。
“容傾”
警告般低喚了聲，顧司修朝於悅柔聲問“蓮子羹好了嗎”
想起被自己遺忘在樓下的蓮子羹，於悅起身朝樓下走去。
她一離開，顧司修就朝許容傾蹙眉道“不要嚇她”
“你不就等我回來嚇她麽”
“……”
於悅沒把冷了的湯羹拿上樓，也沒拿去重熱，在大廳坐了會兒就去自己的室內花房裏待著了，想想又忍不住給於欣打電話。
“誰讓你這段時間都不來墅園走動，不然我直接把文件給你還能當場查漏補缺呢”
以為她是因漏簽了文件不高興，於欣在電話那端不在意的跟她說沒事兒，結果就被於悅找著突破口般吐槽起來。
“最近忙…”
“拉倒吧，你那幾個助理又不是擺設，俱樂部那邊不是都丟給楊助理忙活了麽”
“於悅，有事說事”
“外公今天問到你了，說你跟陸寧有好些日子沒來了”
“他也一直沒去嗎”
於悅嗅出了一絲絲八卦的意味，好奇道“你倆是不是吵架了，都避著對方不過來”
沒搭她這茬，於欣朝她問“你聲音聽著怎麽悶悶不樂的”
“許容傾回來了”
“你不一直念叨著希望他早點回來麽”
“就是因為他回來了，顧司修才對我慢慢透出實情，他知道我再慌心裏也有底了”
於欣擔憂問“他的身體情況很不好嗎”
“不太好，已經要限制吸氧的次數了”
於欣沈默片刻，嘆息道“等我忙完這陣就過去陪你”
她近期確實事太多，全是本家那邊的烏糟事，不知道陸寧抽哪門子風把她本家那幫人折騰的夠嗆，到頭來還是得她兜底忙弄，想想就來火。
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掛斷電話於悅在花房裏又坐了會兒，外邊淅瀝的雨聲讓她倍感惆悵。
手環突然振了下，於悅看著上邊閃爍的數值忙起身往回跑，卻在看到那道身影的一瞬停了腳步。
“你怎麽下來了”於悅說著擡手又看了眼閃爍的數值，皺眉問“許容傾呢”
數值閃成這樣許容傾也不管管，還放他下樓亂晃。
緩步走到她面前，顧司修低嘆道“其實沒有那麽糟”
還要怎樣才算糟糕，於悅覺得被限制吸氧緩解不適就已經讓她很焦灼了，手術的事她都不敢去想。
扶他坐到一旁椅上，於悅朝他嚴肅的問“手術成功率是多少”
她不想再由著他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讓自己去接受。
“大概率是成功的”
於悅一聽這話就暗道不妙，他所謂的大概率明顯是在一半一半的機率下險勝。
“時間定了嗎”
“你躲開了，所以還沒定”
於悅承認她剛剛下樓來是有逃避的意思，可她不是專業人士也起不了什麽決定性的作用。
“你倆在這看雨景？”
兩人齊齊朝闖入花房的許容傾看去，不待他們反應，許容傾已經上前將手裏的藥餵進顧司修嘴裏。
“都告訴你我要倒時差了，你倒是安生點呀”許容傾說著朝於悅瞪了眼“能不能好好配合”
雖然知道現階段不能得罪許容傾，可這廝越發會遷怒人了，搞不定自己的病患也賴她頭上，於悅才不理他，低頭朝椅上那人問“需要攙扶嗎”
顧司修點頭，很自然的起身將手臂搭在她肩上，“可能要走慢一點”
他倆旁若無人的舉動惹得許容傾掉頭就走，偏又自虐的等在臥室門口。
那會兒他就跟顧司修講得很明白了，手術宜早不宜遲，結合那幾位專家的時間，下月底和年後這兩個時間段有日期可選，結果他一頭熱的說半天人家只悠悠來了句要問他夫人的意見，合著他這麽多口舌白費了。
跟著他們走進屋裏，許容傾懶得再說什麽，直接把先前分析手術時間段的資料.遞給於悅，讓她自己琢磨。
“這幾個英文是什麽意思？”
“那是主刀醫生的名字”許容傾說著點了點資料上的兩處，“看這裏，兩個時間段選一個”
把臉湊過去對著兩個時間段認真研究了番，按說這沒什麽好糾結的，肯定越早越好，也利於後邊休養恢覆。
“下個月…”於悅擡頭看向朝她使了一記眼色的許容傾，“這時間不好嗎？”
“有人想將手術安排在年後”
聞言於悅扭頭朝那人看去，“公司的事不是有易磊他們處理麽”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讓他拖延手術時間。
“術前也需要一定時間的休養”
看著大言不慚的顧某人，許容傾當面拆穿道“想要術前休養的人為什麽還向我問身體能承受住的短途旅游”
要不是許容傾這麽說，於悅差點就信了術前休養的說辭。
“你們商量好了再說，晚飯不用叫我”
哪次老爺子在場的情況下吃飯叫他了，於悅心裏嘀咕，面上還是很配合的對許容傾點頭，目送他離開後才朝自家那位正色道“就定下個月吧”
“倉促了些…不夠時間來陪你…”
“你不天天陪著我嗎”
顧司修沈吟片刻，望著她嘆道“我想把最初那幾年補給你”
最初那幾年…
其實那會兒顧司修也沒有對她不好，只是少了些陪伴，他本就性子淡又不怎麽說話，所以在誤會產生時才鬧了別扭，現在想想啥事也沒有就是缺乏有效溝通。
“你想要出游的計劃裏只有我沒有崽兒們嗎”
“只有你”
有那麽一瞬於悅是很想笑的，他倆這麽忘崽會不會不好。
輕輕靠到他肩上，於悅攬過他手臂把玩著大掌，“既然計劃裏只有我，那就聽我的，先把手術做了好好調養，不然去哪兒想你背我擺造型拍照都不行”
大掌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擦，良久才聽顧司修應了聲“好”
晚飯時老爺子讓人知會了聲就沒來餐廳吃飯，問及緣由說是不大舒服已經睡下了。
心虛的扒了兩口飯，於悅豎起耳朵在那聽墅園當值的醫護人員向那人說明老爺子的情況，她嚴重懷疑是不是下午那會兒自己將話說重了。
吞下嘴裏的茼蒿，於悅囧著臉望向碗裏其他不愛吃的蔬菜，又偷偷瞄了眼身側不時給自己夾菜的顧某人，他這是…故意的吧。
“外公既然睡了，我們明早再去看他吧”
試探性的說了聲，見他點頭未做其他回應，於悅乖巧的埋頭吃飯，心裏卻卷起了風暴，飯後借口消食就溜去外邊給於欣打電話。
“老爺子主動跟你提陸敏了？”
電話那端於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忙，語氣卻絲毫沒有敷衍。
“嗯”走在墅園的小道上，於悅覺得雨後那一絲涼爽也沒能吹散她心裏的愧疚。
“所以你到底說了什麽把老爺子給激倒了？”
於悅也沒想到年輕時一股子狠勁的老爺子如今心裏承受能力這麽差，講點實話就把他老人家給放倒了。
哀嘆了聲，於悅弱聲道“我這不找你商量了麽”
那會兒老爺子聽聞陸敏想求他們放過顧靳峰，當場發飆把茶具給摔了。
想那顧靳峰惡劣行徑被爆出來時，陸敏分明連她兒子顧曄忱都不認的，甚至一度抑郁需要住院治療，可是如今她不但重新接受了顧曄忱跟他一起相依為命，還妄想把罪魁禍首顧靳峰給救出來，這麽匪夷所思的舉動正常人肯定做不來。
於悅最初的反應跟老爺子一樣，就很氣憤，可是這幾天靜下心來反倒有些釋然了。
對於陸敏來講，老爺子現如今再想彌補當初因疏離而淡薄的父女情終究也回不到過去，更何況他老人家從來沒有為解心結親自出面，這讓陸敏怎麽去感受那份真切。
顧司修那邊就更不談了，他雖然一直有關註陸敏和顧曄忱的近況，可也只是關註而已，並沒有實質性的給他們提供幫助，當然私下裏有沒有就另說了，可這些陸敏不會知道，在她看來，不論顧司修還是老爺子都站在她無法企及的地方，所以她情願活在曾經勾畫的美好裏。
聽完於悅的看法，於欣感嘆道“她接受不了現實也算常情”
“應該是她覺得現實無法接受她”於悅糾正道。
她現在很後悔當時跟老爺子討論這事時太過直白，以至於都不知道該怎麽補救了。
“這事簡單，過兩天你再找老爺子聊聊好好開導他”
“你覺得我後邊還敢在他面前提這茬麽”
“不然怎麽辦？”於欣放下手頭的事，拿著手機走到窗邊嘆道“老爺子年紀大了不抗事，你總不好逼著他硬是單方面把結給解了吧”
“所以我這不給你打電話了麽”於悅踢開腳邊的小石子，繼續道“我明天要借你打個幌子出門”
“什麽借口”
“就說去俱樂部看看”
“行，我明早去看老爺子，正好把你帶出來”
估摸著她是要去找陸敏，於欣低勸道“你讓顧司修出面把陸敏娘倆接回來照應，兩邊心結就都解開了”
別了吧，上次陸敏來墅園把顧司修惹得發作，把她可心疼壞了。
天上又飄起零星的小雨點，擔心雨下大，於悅結束通話轉身往回跑卻看到那頎長的身影撐著傘向自己走來。
小跑著躲進他傘裏，於悅仰頭看向他，“我正要回去”
拿手帕將她臉上沾著的雨水擦幹，顧司修攬過她肩膀繼續朝前走。
“不回去嗎”
“走走吧，不是消食麽”
被攬著的於悅手臂自然的環住他腰部，風吹裹著落到她臉上的毛毛雨此刻也柔柔的泛著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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