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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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樂樂還是頭回聽他親口說出, 自己是他朋友這回事。
“小程，你別鼓動他，他平時……”
“你們越怕讓他見人, 只會讓他更難和人打交道，變得越自卑。他明明是個勇士, 為什麽要把他像罪犯一樣藏起來？”
烏蘭無法反駁，臉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擔憂。
那個叫牧仁的男子發出幾聲模糊聲t音，她還沒明白什麽意思, 程亦行已經理解, 回答他：“牧仁, 我跟你保證, 她不會嘲笑和介意你的外貌。”
程亦行的話讓她更加確定，她想面對牧仁真正的樣子。
她做好面對牧仁容貌的心裏建設，輕言細語向對方發出友善信號：“是啊，我聽過你的經歷, 所以很想認識你。我可以和你面對面聊會兒天嗎？”
牧仁喉嚨裏的低嗚停止, 他像是做下重大決定般，慢慢的挪動自己身體。
烏蘭上前幫忙，牧仁才得以較為順利的轉過身。
哪怕游樂樂做好了準備，也不妨礙她被眼前男子的面容狠狠嚇一跳。
她從來沒見過被硫酸燒灼的人是什麽樣, 以至於看到時，緊張到雙拳不自覺地握緊——
他的右眼周圍一圈，被硫酸灼傷後是猙獰的瘢痕增生組織，留給視線的位置很小, 幾乎就是個瞳孔大小的“孔”。他的鼻尖也被腐蝕塌陷了一半, 鼻孔突兀地掛在變形的鼻子上；右邊的頭皮、臉頰到脖子，一樣被燒傷後大片增生的瘢痕, 就像無數肉紅色的蚯蚓埋在皮膚下，將皮膚撐到鼓起……
這已經是一張無法用通俗意義上的美或醜來形容的面孔。
幸好她牙齒隱秘地咬住了口腔內壁，用疼痛提醒自己，才控制住沒有閉上眼，或者被第一眼的沖擊嚇到發出不禮貌的驚叫聲。
在最初的害怕過去後，淹沒胸腔的辛酸和感動，讓她不由自主走近這個面目可怖的年輕人。
“我聽程亦行說了你的故事，你真的很勇敢，也很了不起。”為了讓牧仁不覺得自己在懼怕他，她特地挨著牧仁不遠，在炕邊坐下，正視他的臉，“我知道跟人打交道，很難不去在意別人怎麽看我們。所以我很佩服你，你做了一般人不敢做的選擇，也承受了大多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我……不、後悔……”
毀容的後遺癥，讓牧仁張嘴說話都費力，他為了讓游樂樂聽清，一個字一個字說地很慢。
也大約是太久沒跟陌生人交流，他顯得很興奮。
游樂樂問他平時喜歡做什麽，牧仁說愛聽音樂，父母出去幹活，他就在家聽收音機裏的各種音樂；他說想認識新的人，但行動不方便，自己樣貌也容易嚇到別人……
跟牧仁的遭遇比，語言顯得很蒼白。她覺得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安慰和排解他所經歷的痛苦。
反而是這一場簡短的聊天，給了她啟發和力量。
“牧仁，我也想像你一樣變得勇敢，堅定地去爭取和守護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切。”
“你只要，去做……做，就……可能。”牧仁對她說。
“嗯，我一定會記得你這句話。那我也跟你約定，你不是喜歡聽音樂嗎，我為你寫一首歌，錄好之後送給你。”
牧仁聽到她這麽說，激動地點頭，連句成型的話都忘了說出來。
“你也答應我，要自信一點。容貌是層皮囊，你內在是什麽樣的人，才是我們想要跟你做朋友的原因。所以不要害怕和人交流，讓別人有機會了解你，好不好？”
游樂樂說著，主動伸出手，示意他握手約定：“我們說好，可以嗎？”
牧仁微微楞住，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擡起手。那雙手也因為事故，滿是大片瘢痕增生，導致很難再完全彎曲手指，也沒有力氣。
游樂樂主動握住他的手時，能清晰感受到那些傷痕的紋路。
“現在除了程亦行，我也算你的朋友了，對嗎？”
牧仁吃力牽扯著嘴角，終於勉強做出笑容的表情，他微微點頭，令人生畏的面孔下，那只幸存健康的左眼裏閃著純真又明亮的光。
*
“程亦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從特木爾的平房裏出來後，游樂樂忽然叫住他。
“想問什麽？”
“你有沒有像牧仁一樣，遇到過被人威脅的時候？”
“為什麽問這個？”程亦行看向她。
“想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畢竟你們的職業，和對環境保護的使命感，一定會損害到某些人利益。”
程亦行原本不太跟外人提這些事。
但面對她，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小峰那時在雲南，問自己的話——
“你偶爾不當強者，享受下別人的關心照顧，有什麽不好呢？”
是啊，有什麽不好。
於是鬼使神差地，他問她：“如果我說有，你想說什麽？”
“想你安全啊。”游樂樂仰頭同他對視，認真說：“哪怕你現在做的是自己熱愛的事，我也希望任何時候你都平安。”
哪怕有準備，程亦行也被這樣的直白沖擊得微楞片刻。
包裹著堅硬外殼的心臟，像被什麽敲開了一道縫。裂掉的外殼掉下一片，露出其中某個柔軟的角落。
這個角落，以前從未有其他人成功闖入。卻從此刻開始，成為了只向她打開的靜謐領地……
但現在，他並沒打算讓對方知道這個秘密。
程亦行擡手，在她腦門上留下一個不痛但十分清脆的腦瓜嘣。
“啊——幹嗎彈我啊！”游樂樂捂著額頭瞪他。
“清醒了嗎？”
“我怎麽了？說希望你安全也不行啊……”
“比起擔憂我，你剛才在人家面前誇下的海口，打算要怎麽實現？”
“誰誇海口了。我是認真決定要爭取自己事業了。程亦行，珍惜現在能還跟我面對面的時間吧，到時你就只能天天在屏幕裏見到我了！”
她才不留給程亦行擡杠的機會，說完朝他做個鬼臉，轉過身雀躍朝蒙古包走去。
程亦行跟在她身後，嘴角微微上揚。
他有些想知道，這叢差點被他忽略的路邊野薔薇，最後究竟會頑強開出什麽樣的花來。
*
內蒙古錄制結束，節目組根據藝人行程排出三天時間，讓嘉賓去完成各自的通告活動。
游樂樂這條鹹魚，是唯一沒有其他工作的……
其餘五人在下午啟程飛往各處，而她懶得回去折騰一趟，和節目組溝通，能不能跟他們直接去第三期錄制地。
節目組不在意多個人同行。但由於只有她一個藝人，導演組叫小蒲來通知她，她個人的費用不在之前計劃裏，要麽她能接受和其他人一樣坐經濟艙住普通房間，要麽她自己出錢，節目組安排升艙和行政房間。
“你們坐什麽艙，住什麽酒店，給我訂一樣的就行。這些費用雖然不多，但也不屬於你們錄制的成本開支，我不會讓節目組替我負擔，我自己出。”
由於這番“自我太過有逼數”的發言，導致導演組反而慌起來……還怕她是故意試探節目組，讓小蒲再三跟她套話。
確認她真的不是故意作秀後，同事時還疑惑問小蒲：“她一直這麽好說話的嗎？我還以為她跟微博上一樣，動不動就要發神經。”
“我也第一次接觸見她本人，意料之外確實還挺好的，也不是那種陰陽臉會背後為難我們的人。”小蒲不由自主，開始為游樂樂說話，“可能網絡上的形象是團隊為了博眼球，故意搞那種奇葩的人設？”
同事不免覺得有道理：“是有可能。而且我挺意外的，游樂樂跟梁韻捷，這兩人網上跟私下的樣子，怎麽完全相反呢……”
最後游樂樂如願，和其他人一起坐上了經濟艙。
工作日下午的航班人不多，線上值機時，還有很多位置可選。航班是大客機，她在APP上隨便鎖了個很靠後的臨窗座位。
大客機因為機艙深，最後幾排通常都是最不乘客受待見的冷清位置。
剛鎖定座位，小峰就在微信上問她坐哪兒，她把截圖發給小峰，對方發來一個OK的表情。
上了飛機，她發現其他人員為了上下機方便，的確都選擇了靠前的位置。越往後走乘客越少，走到她選的那排時，已經是一人可以獨占前後三排的程度。
但是很快，這一排就不只她一個人了……
“行哥，你位置在這兒呢！”
小峰指著游樂樂身邊的空座叫程亦行，然後才扭頭，看到游樂樂後十分做作地低呼一聲，“咦，樂樂姐，你居然坐這兒啊？這也太巧了吧！”
“……”巧個鬼啊！
程亦行走過來，看到游樂樂已經在位置上，向小峰扔去一個眼刀。
對方一臉“怎麽了，我什麽都不知道啊”的表情，笑嘻嘻跟盧婧和阿喆坐在他們斜前t方兩排的位置上。
“介意嗎，我坐這兒？”程亦行沒放下自己的背包，而是先開口問她。
游樂樂一頭霧水：“介意什麽啊？”
“不是要裝不熟？”
他怎麽還記著這事！
“夠了啊你！他們都離我們那麽遠，又看不到。”
程亦行坐下後，就閉上眼開始休息。游樂樂趁著還有網絡，爬上了好幾天沒有上過的微博。
先登的是小號，“三顆檸檬茶”的微博下一片和諧。
她三周前發的最後一條微博，底下已經有了不少留言，都是“大大什麽時候出新歌”“孩子餓了給口糧吧”“最近發現在玩的那個手游BGM是太太做的，雙廚狂喜”“嗚嗚嗚我的神仙太太去哪裏了”之類……
這個號她更博頻率不高，就是覺得少發少錯，怕被名偵探網友們用蛛絲馬跡扒出自己的真身。
但太久沒更新，偶爾還是要冒泡營業一下，安撫下自己的粉絲。
游樂樂隨手拍了張窗外的機翼，並再三放大招聘，確認了照片上沒有留下任何會被扒出來的信息之後，才發上微博。
【@來杯三顆檸檬茶：最近有些私事要處理，比較忙，你們催的新歌會延後一段時間發。總之，謝謝大家牽掛！比心～】
配圖就是那張玻璃外的機翼。
沒過一會兒，十幾條新留言迅速飛進她的微博下。
【寶，你究竟去幹什麽了！？連浴巾都說不知道你去哪了，為什麽！】
【笑死，@嶼京還讓我們來問你什麽時候回家。你老婆正在獨守空屋，你好像個渣男～】
【又是空鏡照？當粉三年竟不知自家太太長啥樣 #這合理嗎# ？？？？】
【茶，快你回來吧，不逼你寫歌了TAT，我偷電瓶養你！】
【理解理解，尊重太太私生活（記得出歌就行！）】
……
游樂樂挑了幾條認真回覆，然後退出了小號，切換登上大號。
因為節目的關系，幾個嘉賓之間都進行了互關。游樂樂看到周定微博更新了剛才在機場出發的自拍照片。
她隨手點開評論劃了下，除了看到滿眼“好帥”之外，一條高讚評論也跳進視線。
【不得不說，沒有某個馬賽克出現的畫面就是好看啊！哥，交友要謹慎，擦亮雙眼！某些糊逼倒貼只是為了吸你的血！！！】
馬賽克？是說自己？
這條評論的回覆有兩百多條，游樂樂點開回覆，偏要看看討厭她的人到底在說什麽。
【節目組要是不給那張臉打馬賽克，我們到時候就彈幕自己打[微笑]】
【樓上這個建議好啊，姐妹們到時彈幕團建起來！】
【吐了，那張整容假臉誰想看，看一眼都能短命。】
【笑死，你們逛了節目超話嗎？現在已經變成反yll超話了。精彩至極建議多去逛逛！】
【哈哈哈哈，活該，誰叫這個節目請她！不是要熱度嗎，現在就給你罵上綜藝超話前十！】
……
因為這幾條評論，游樂樂又轉去搜了“荒野之心”的超話社區。
果不其然點進去，滿眼掃到的沒有別人，全部都是關於她的超話黑帖……
最活躍的幾個賬號她很眼熟，都是這幾年天天diss她的組合唯三粉絲，還有一些其他成員的唯粉，但也不乏有別的賬號加入。
她一條條劃過去，看到的內容多是那些她們用了多年的“黑料”“黑圖”“實錘”，還有那些把她照片P成不堪入目表情包的配圖……
游樂樂還想看看，究竟有什麽更離譜的帖子，剛往下一刷——
“咦！！！”
她被屏幕裏突然跳出的一條扭動的蛇狠狠嚇了一跳，手機直接甩飛出去！
無辜的手機“嘭”一聲砸在機艙過道上，令閉著眼的人瞬間睜開眼。
程亦行彎腰撿起腳邊的手機時，看到屏幕上還在無聲播放那段視頻。
視頻裏，那條正被人痛打的蛇，蛇頭被P上了游樂樂大頭照，扭動的蛇身四周還被打上“蛇蠍心腸”“謀害隊友”“黑料成堆”“劣跡藝人”幾個血紅的大字……
他將視頻關掉，頁面退出去，才把手機還給她。
“就視頻裏的一條蛇，把你嚇成這樣？”
“童年陰影懂不懂！都說了，我很怕這東西的……”游樂樂拍了拍胸口，仍有些後怕，幹脆把微博APP關掉，“你都沒有什麽害怕的東西，你當然不理解。”
“蛇除了你靠近它時它會咬你，還可怕在哪兒？”程亦行側過頭，問她，“你覺得它比人還可怕嗎？”
“……”游樂樂的手指敲了敲自己手機屏幕，沒回答他。
“不要搞錯你真正的對手。”
程亦行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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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樂樂還是頭回聽他親口說出, 自己是他朋友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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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越怕讓他見人, 只會讓他更難和人打交道，變得越自卑。他明明是個勇士, 為什麽要把他像罪犯一樣藏起來？”
烏蘭無法反駁，臉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擔憂。
那個叫牧仁的男子發出幾聲模糊聲t音，她還沒明白什麽意思, 程亦行已經理解, 回答他：“牧仁, 我跟你保證, 她不會嘲笑和介意你的外貌。”
程亦行的話讓她更加確定，她想面對牧仁真正的樣子。
她做好面對牧仁容貌的心裏建設，輕言細語向對方發出友善信號：“是啊，我聽過你的經歷, 所以很想認識你。我可以和你面對面聊會兒天嗎？”
牧仁喉嚨裏的低嗚停止, 他像是做下重大決定般，慢慢的挪動自己身體。
烏蘭上前幫忙，牧仁才得以較為順利的轉過身。
哪怕游樂樂做好了準備，也不妨礙她被眼前男子的面容狠狠嚇一跳。
她從來沒見過被硫酸燒灼的人是什麽樣, 以至於看到時，緊張到雙拳不自覺地握緊——
他的右眼周圍一圈，被硫酸灼傷後是猙獰的瘢痕增生組織，留給視線的位置很小, 幾乎就是個瞳孔大小的“孔”。他的鼻尖也被腐蝕塌陷了一半, 鼻孔突兀地掛在變形的鼻子上；右邊的頭皮、臉頰到脖子，一樣被燒傷後大片增生的瘢痕, 就像無數肉紅色的蚯蚓埋在皮膚下，將皮膚撐到鼓起……
這已經是一張無法用通俗意義上的美或醜來形容的面孔。
幸好她牙齒隱秘地咬住了口腔內壁，用疼痛提醒自己，才控制住沒有閉上眼，或者被第一眼的沖擊嚇到發出不禮貌的驚叫聲。
在最初的害怕過去後，淹沒胸腔的辛酸和感動，讓她不由自主走近這個面目可怖的年輕人。
“我聽程亦行說了你的故事，你真的很勇敢，也很了不起。”為了讓牧仁不覺得自己在懼怕他，她特地挨著牧仁不遠，在炕邊坐下，正視他的臉，“我知道跟人打交道，很難不去在意別人怎麽看我們。所以我很佩服你，你做了一般人不敢做的選擇，也承受了大多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我……不、後悔……”
毀容的後遺癥，讓牧仁張嘴說話都費力，他為了讓游樂樂聽清，一個字一個字說地很慢。
也大約是太久沒跟陌生人交流，他顯得很興奮。
游樂樂問他平時喜歡做什麽，牧仁說愛聽音樂，父母出去幹活，他就在家聽收音機裏的各種音樂；他說想認識新的人，但行動不方便，自己樣貌也容易嚇到別人……
跟牧仁的遭遇比，語言顯得很蒼白。她覺得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安慰和排解他所經歷的痛苦。
反而是這一場簡短的聊天，給了她啟發和力量。
“牧仁，我也想像你一樣變得勇敢，堅定地去爭取和守護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切。”
“你只要，去做……做，就……可能。”牧仁對她說。
“嗯，我一定會記得你這句話。那我也跟你約定，你不是喜歡聽音樂嗎，我為你寫一首歌，錄好之後送給你。”
牧仁聽到她這麽說，激動地點頭，連句成型的話都忘了說出來。
“你也答應我，要自信一點。容貌是層皮囊，你內在是什麽樣的人，才是我們想要跟你做朋友的原因。所以不要害怕和人交流，讓別人有機會了解你，好不好？”
游樂樂說著，主動伸出手，示意他握手約定：“我們說好，可以嗎？”
牧仁微微楞住，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擡起手。那雙手也因為事故，滿是大片瘢痕增生，導致很難再完全彎曲手指，也沒有力氣。
游樂樂主動握住他的手時，能清晰感受到那些傷痕的紋路。
“現在除了程亦行，我也算你的朋友了，對嗎？”
牧仁吃力牽扯著嘴角，終於勉強做出笑容的表情，他微微點頭，令人生畏的面孔下，那只幸存健康的左眼裏閃著純真又明亮的光。
*
“程亦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從特木爾的平房裏出來後，游樂樂忽然叫住他。
“想問什麽？”
“你有沒有像牧仁一樣，遇到過被人威脅的時候？”
“為什麽問這個？”程亦行看向她。
“想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畢竟你們的職業，和對環境保護的使命感，一定會損害到某些人利益。”
程亦行原本不太跟外人提這些事。
但面對她，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小峰那時在雲南，問自己的話——
“你偶爾不當強者，享受下別人的關心照顧，有什麽不好呢？”
是啊，有什麽不好。
於是鬼使神差地，他問她：“如果我說有，你想說什麽？”
“想你安全啊。”游樂樂仰頭同他對視，認真說：“哪怕你現在做的是自己熱愛的事，我也希望任何時候你都平安。”
哪怕有準備，程亦行也被這樣的直白沖擊得微楞片刻。
包裹著堅硬外殼的心臟，像被什麽敲開了一道縫。裂掉的外殼掉下一片，露出其中某個柔軟的角落。
這個角落，以前從未有其他人成功闖入。卻從此刻開始，成為了只向她打開的靜謐領地……
但現在，他並沒打算讓對方知道這個秘密。
程亦行擡手，在她腦門上留下一個不痛但十分清脆的腦瓜嘣。
“啊——幹嗎彈我啊！”游樂樂捂著額頭瞪他。
“清醒了嗎？”
“我怎麽了？說希望你安全也不行啊……”
“比起擔憂我，你剛才在人家面前誇下的海口，打算要怎麽實現？”
“誰誇海口了。我是認真決定要爭取自己事業了。程亦行，珍惜現在能還跟我面對面的時間吧，到時你就只能天天在屏幕裏見到我了！”
她才不留給程亦行擡杠的機會，說完朝他做個鬼臉，轉過身雀躍朝蒙古包走去。
程亦行跟在她身後，嘴角微微上揚。
他有些想知道，這叢差點被他忽略的路邊野薔薇，最後究竟會頑強開出什麽樣的花來。
*
內蒙古錄制結束，節目組根據藝人行程排出三天時間，讓嘉賓去完成各自的通告活動。
游樂樂這條鹹魚，是唯一沒有其他工作的……
其餘五人在下午啟程飛往各處，而她懶得回去折騰一趟，和節目組溝通，能不能跟他們直接去第三期錄制地。
節目組不在意多個人同行。但由於只有她一個藝人，導演組叫小蒲來通知她，她個人的費用不在之前計劃裏，要麽她能接受和其他人一樣坐經濟艙住普通房間，要麽她自己出錢，節目組安排升艙和行政房間。
“你們坐什麽艙，住什麽酒店，給我訂一樣的就行。這些費用雖然不多，但也不屬於你們錄制的成本開支，我不會讓節目組替我負擔，我自己出。”
由於這番“自我太過有逼數”的發言，導致導演組反而慌起來……還怕她是故意試探節目組，讓小蒲再三跟她套話。
確認她真的不是故意作秀後，同事時還疑惑問小蒲：“她一直這麽好說話的嗎？我還以為她跟微博上一樣，動不動就要發神經。”
“我也第一次接觸見她本人，意料之外確實還挺好的，也不是那種陰陽臉會背後為難我們的人。”小蒲不由自主，開始為游樂樂說話，“可能網絡上的形象是團隊為了博眼球，故意搞那種奇葩的人設？”
同事不免覺得有道理：“是有可能。而且我挺意外的，游樂樂跟梁韻捷，這兩人網上跟私下的樣子，怎麽完全相反呢……”
最後游樂樂如願，和其他人一起坐上了經濟艙。
工作日下午的航班人不多，線上值機時，還有很多位置可選。航班是大客機，她在APP上隨便鎖了個很靠後的臨窗座位。
大客機因為機艙深，最後幾排通常都是最不乘客受待見的冷清位置。
剛鎖定座位，小峰就在微信上問她坐哪兒，她把截圖發給小峰，對方發來一個OK的表情。
上了飛機，她發現其他人員為了上下機方便，的確都選擇了靠前的位置。越往後走乘客越少，走到她選的那排時，已經是一人可以獨占前後三排的程度。
但是很快，這一排就不只她一個人了……
“行哥，你位置在這兒呢！”
小峰指著游樂樂身邊的空座叫程亦行，然後才扭頭，看到游樂樂後十分做作地低呼一聲，“咦，樂樂姐，你居然坐這兒啊？這也太巧了吧！”
“……”巧個鬼啊！
程亦行走過來，看到游樂樂已經在位置上，向小峰扔去一個眼刀。
對方一臉“怎麽了，我什麽都不知道啊”的表情，笑嘻嘻跟盧婧和阿喆坐在他們斜前t方兩排的位置上。
“介意嗎，我坐這兒？”程亦行沒放下自己的背包，而是先開口問她。
游樂樂一頭霧水：“介意什麽啊？”
“不是要裝不熟？”
他怎麽還記著這事！
“夠了啊你！他們都離我們那麽遠，又看不到。”
程亦行坐下後，就閉上眼開始休息。游樂樂趁著還有網絡，爬上了好幾天沒有上過的微博。
先登的是小號，“三顆檸檬茶”的微博下一片和諧。
她三周前發的最後一條微博，底下已經有了不少留言，都是“大大什麽時候出新歌”“孩子餓了給口糧吧”“最近發現在玩的那個手游BGM是太太做的，雙廚狂喜”“嗚嗚嗚我的神仙太太去哪裏了”之類……
這個號她更博頻率不高，就是覺得少發少錯，怕被名偵探網友們用蛛絲馬跡扒出自己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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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沒有某個馬賽克出現的畫面就是好看啊！哥，交友要謹慎，擦亮雙眼！某些糊逼倒貼只是為了吸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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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組要是不給那張臉打馬賽克，我們到時候就彈幕自己打[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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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了，那張整容假臉誰想看，看一眼都能短命。】
【笑死，你們逛了節目超話嗎？現在已經變成反yll超話了。精彩至極建議多去逛逛！】
【哈哈哈哈，活該，誰叫這個節目請她！不是要熱度嗎，現在就給你罵上綜藝超話前十！】
……
因為這幾條評論，游樂樂又轉去搜了“荒野之心”的超話社區。
果不其然點進去，滿眼掃到的沒有別人，全部都是關於她的超話黑帖……
最活躍的幾個賬號她很眼熟，都是這幾年天天diss她的組合唯三粉絲，還有一些其他成員的唯粉，但也不乏有別的賬號加入。
她一條條劃過去，看到的內容多是那些她們用了多年的“黑料”“黑圖”“實錘”，還有那些把她照片P成不堪入目表情包的配圖……
游樂樂還想看看，究竟有什麽更離譜的帖子，剛往下一刷——
“咦！！！”
她被屏幕裏突然跳出的一條扭動的蛇狠狠嚇了一跳，手機直接甩飛出去！
無辜的手機“嘭”一聲砸在機艙過道上，令閉著眼的人瞬間睜開眼。
程亦行彎腰撿起腳邊的手機時，看到屏幕上還在無聲播放那段視頻。
視頻裏，那條正被人痛打的蛇，蛇頭被P上了游樂樂大頭照，扭動的蛇身四周還被打上“蛇蠍心腸”“謀害隊友”“黑料成堆”“劣跡藝人”幾個血紅的大字……
他將視頻關掉，頁面退出去，才把手機還給她。
“就視頻裏的一條蛇，把你嚇成這樣？”
“童年陰影懂不懂！都說了，我很怕這東西的……”游樂樂拍了拍胸口，仍有些後怕，幹脆把微博APP關掉，“你都沒有什麽害怕的東西，你當然不理解。”
“蛇除了你靠近它時它會咬你，還可怕在哪兒？”程亦行側過頭，問她，“你覺得它比人還可怕嗎？”
“……”游樂樂的手指敲了敲自己手機屏幕，沒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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