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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約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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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約定(完)

他不愛她。

他一點都不愛她。

她從來沒有這麽真切的明白這件事。

他不臉紅, 不震驚,他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欲/念——她怎麽才發現這一點呢?她真是傻透了!

真可笑,以為自己多有魅力, 會讓一顆星球對自己傾心, 太可笑了自己!——她在心裏這麽嘲笑自己。

尹青荇閉上眼睛,只要她不睜開,眼淚就不會掉出來。

呵,開玩笑,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一點都不在乎!她咬著牙,那手背蹭了眼睛,扭頭就要走。

比特也沒有攔,他就這麽看著她走遠,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那麽做,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又不開心。

你怎麽能指望一顆恒星去懂得愛情呢。

他也是很不舍的, 又有點疑惑, 但又不敢去問,怕到時候就更舍不得放尹青荇離開了。

他又做錯了什麽嗎?

比特覺得身體有點奇怪,有點難受,酸酸的, 漲漲的,這是怎麽了呢?他卻也顧不上這些, 他就這麽看著, 一直看到尹青荇跑得太急,腳直接絆倒了桌子, 他差點就要伸出手去, 卻又看到尹青荇腳步沒停,像是半點沒有察覺到一樣, 他想問她痛嗎,都問不出口。

她走了。

比特特地開放了空間,時間重新恢覆流動,這是他專門為了放尹青荇離開而開放的,可是尹青荇真的離開後,為什麽他這麽難受?就好像感覺心裏缺了一塊。

他扭頭,總感覺尹青荇還在那裏,她半跪在那櫃子面前,嘴裏叼著塑料袋,兩手認真的翻著什麽。他就忍不住揚起笑容,可再定睛一看,櫃子還是那個櫃子,旁邊還撒落了被人隨意丟棄的包裝袋,人卻已經不在了……

是了,之前她就來過這裏。比特失落的想。

他總覺得她沒有走,他就總是忍不住去她曾經出現的地方去看,期待自己能夠找到她。

但是這份期待最終都落空了。

她真的走了。

他第一次這麽清楚地意識到這件事。

她為什麽要走呢?他不舍得她走啊……他為什麽要放她走呢?他根本就離不開她啊!

比特想不通。

隨後他突然醒悟,自己根本不用跟尹青荇分開!而且他可以去找她啊!念頭通達那一刻起,天空都仿佛為此變得澄澈了。

在他的念頭下,這個新開辟的異次元空間像是被折疊的盒子一樣折疊起來,縮t小,被他捏在手心,然後放進口袋裏。

——

尹青荇一開始只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不管是什麽地方,只要沒人就好。

她悶頭走,連身邊的環境改變了都沒有意識到,直到一道殘影從眼角的餘光中閃過,噗嗤一聲類似於某個尖利的物體捅進□□的聲音,鮮血像噴泉滋了出來,一滴血珠飛濺到她的眼角。

她微微一晃腦袋,血珠子從臉頰滾落,像是落下一滴血淚。

一直模糊的背景在此刻聚焦,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空曠的街道上,最近一百米的一輛汽車前車蓋都撞進電線桿,裏面的機械都暴露出來,車窗碎了一片,車上的人都不知道哪裏去了。

天空好像都彌漫上了一層陰影,原本車水馬龍的街道此時空無一人,黑色的瀝青地面遍布已經發黑的血跡,呈飛濺狀,兩邊的店鋪都被砸,出現不同程度的破損,墻壁上被人用噴漆寫著大寫的“SOS”。

她的目光從這些背景一一略過,最後落到身側那看起來陌生卻又熟悉的身影上。

之所以陌生,是因為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它,那段血與火的經歷仿佛成了上個時代的剪影,她也一直努力試圖把它們忘掉,可是這一刻,伴隨這些被遺忘記憶回來的,還有她身體裏潛藏的戰鬥因子。

這是一只正擺出攻擊姿勢一動不動的變異螳螂,它的三角眼珠正倒轉著,一錯不錯的盯著她,它的嘴裏還含著一顆腦袋,腹部下面躺著一具無頭人屍,鮮血順著粗糙瀝青地面紋路流淌,在他們對視的那一眼,雙方同時動了。

尹青荇一矮身,躲過變異螳螂的刀足,她手裏不停,翻轉身體,和拔短刀同時進行——她的目光牢牢的鎖定著這只變異昆蟲,而在這時——因為畏懼比特力量,一直蟄伏在她身體不敢冒頭的特殊的能量在一次重新恢覆運轉,它順著細胞,順著血管,伴隨著心臟的脈動朝四周蔓延——

它們匯聚到她的腦袋裏——

撲通——

撲通——

生命的每次脈動都讓它不斷地膨脹,它本是生命最本源的能量,於是在這一瞬間,它成功的與尹青荇的身體融為一體,原本普通的細胞在這一刻起多生長出一條DNA序列,無數的新元素組成新的螺旋體,它們一瞬間侵占原來本土生物的領土,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被改寫。

但很快,它們因為能量不足而不得不停止對領地的改造——

而在它的附近,還有一個正被生命能量寄宿的宿體——

於是,來自生命最本源的能量就像個貪食的饕餮,以一個窮兇極惡的姿態朝著那股能量發起進攻,它們像堆積木一樣爬進尹青荇的眼睛裏,再從尹青荇的眼睛裏控制那能量的寄宿體——回來,回到這裏來。

在蟲類世界裏,有一個非常神奇的蟲類,那就是寄生蟲,它們沒什麽自主的進食和進攻能力,一般是寄宿在別的生物的體內。

而螳螂是被寄生的重災區,幾乎沒有螳螂能夠幸免,每個野外的螳螂身體裏都有鐵線蟲存在,這些鐵線蟲幼蟲在螳螂身體了生長,長到一定程度,它們就誘逼宿主去到有水的地方,很多螳螂會在水裏自殺,然後鐵線蟲就會在這個時候從被淹死的螳螂的身體裏爬出來。

此時這個變異螳螂身體裏也曾有過鐵線蟲,但是它們在生命能量的催化下,變成了細如發絲的能量絲線的模樣,但這些透明的像真菌一樣的細小絲線蟲類,卻是活生生的活物,保持生命最基本的進食本能,它們早就鉆進變異螳螂的身體裏,血管裏,腦袋裏,四肢裏,成為名副其實的操縱者。

它們比變異螳螂更敏感,生命能量的宿主們幾乎同時發現了對面也擁有同樣龐大的生命能量,它們也一樣的貪婪,哪怕明知對面的能量更精純,是來自本源的能量,但是在外面玩野了的它們可不再是一開始從本源裏分出來的,任人手搓的小萌新。

它並不想聽從本源的命令,反而更加想吞掉對方。

吞掉對方,變得更強大,更完美,這是生命進化的本能。

在這樣本能的驅動下,螳螂完全喪失了理智,它完全丟失了自己身為獵人的冷靜和判斷力,在線蟲的操縱下,做出種種愚蠢的舉動。

而尹青荇,她不僅沒有受那能量的影響,還反過來壓住那股不安份的能量,她把它們困在自己的眼睛裏,這是生命能量做得最愚蠢的事情,它們不應該選擇尹青荇的眼睛,那受過因子人加持的眼睛,可不是普通的眼睛。

本來尹青荇當局者迷,還不一定能夠發現它們,此時卻是它們自己冒出來的。她怎麽能夠忍受自己的身體有別的東西占據,不直接殺死它,是發現這家夥並不是什麽生命,只是一股精純的能量,甚至已經跟自己的身體建立的聯系。

那她何不把它納為己用呢?

生命能量自然不甘心,它雖然已經完全了沒有源祖的記憶,徹底成為萬物生命本源,但是這一股最強大的本源也不是誰都能降服的,這是來自因子人本身的尊嚴——哪怕它已經不記得,卻也隱隱有股優越感,它是萬物,是生命的本源,是他們的主人。

如果是比特那種存在,它實在是打不過還好說,尹青荇不過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她怎麽能……它正準備掙紮,卻從尹青荇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那是……時間的力量。

在那時間的力量影響下,它仿佛看到了另外的一雙眼睛,那是來自另一個未來的,成為因子人的尹青荇的眼睛,在她朝它看過來的時候,它突然就喪失了完全抵抗的能力——它看到了另一種生命形式,那是生命自己拼出來的晉升的階梯,也是源祖窮盡一生都在試圖尋找的東西。

哪怕此時的它已經不是源祖,但是它依舊願意為此再次奉獻自己的一切。

也許源祖留下它就是為找到她,為了等待她,這是源祖給它找的新的主人。它忽然順服聽話的讓尹青荇都有些詫異,她正準備跟這能量大戰三百回合,結果人家直接就舉手投降了。

它就像與生俱來就存在於她身體內部的,屬於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如臂指使,而在這股能量的加成下,原本就占據優勢的局面很快就一邊倒了。

尹青荇感受來自同源能量的呼喚,它們在向她求饒,但是她並不做理會,她伸出手,按在那已經完全喪失抵抗的螳螂身上,無數的白色絲線一樣的菌絲從它的身體裏冒出來,它們哪怕不情願,也不得不探出頭落在她的手上,很快這些粗壯的菌絲像被抽幹的能量一樣枯萎,發黃,最後發黑。

它們死掉了,就像它們的宿主一樣。

生命的世界,從來都是殘酷的。

尹青荇感受到自己身體活躍的生命能量,她此時終於有時間思考這是怎麽一回事。她目前身處的地方完全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區,但是不妨礙她從地上的屍體身上找到痕跡——她還在國外。

在沒有發生蟲災的國外。

可是眼前發生的事情卻不如她所想,這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殘敗景象,在大街上肆意捕獵的變異昆蟲,這一切都昭示著一個事實——蟲災並沒有結束。

甚至反而變得更嚴重了。

為什麽?尹青荇想要探究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可她連一個活人都找不到。

那股生命能量完全改造了她的身體,她不再需要進食,她是在連著奔波了一天一夜都沒有進食的欲/望才意識到這件事。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到處都是破敗的廢墟,她都懷疑自己莫不是來到幾百年前後了?否則無法解釋眼前發生的景象。

她遇到很多的變異昆蟲,這些昆蟲都成為了她身體的養分,她身體的能量一天比一天強壯,她有時候甚至能夠提前感知到變異昆蟲出現。

當她身體的能量在積攢到一定程度後,它們發生了一次蛻變,那一次蛻變讓她的身體也發生了很奇異的變化,她像蛇一樣蛻了一層皮下來。

而在度過這次蛻變以後,她明顯感覺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輕便,好像身體裏殘存的那些汙濁都被帶走了,她從未有感覺這麽好過。

也是從這時起,她開始很少遇到變異昆蟲,後面她發現那些變異昆蟲在有意躲著她。

不再像之前一看到她就跟看到唐僧肉一樣撲過來。

這並不讓她輕松,反而讓她苦惱,那麽她該如何去升級呢?她只能試圖學會掩藏自己的氣息,她不知道又捕獵了多少變異昆蟲,t這些變異昆蟲在各個城市泛濫,那些城市的人都不知道哪裏去了。有時候她都懷疑這個世界上是否還真的有人類存在嗎?

總之她不管殺了多少,那些變異昆蟲還是那麽多,好像一點沒有減少。

在這個過程中,她又經歷了一次短時間的蛻變,這一次,她的臉上多長出來了一雙眼睛。

老實說,意識到這一點,讓她有點煩惱,她並不想到最後變成完全非人的模樣,她已經熟悉了這具身體,不想再有太大的改變。

但是新長出來的眼睛實在太好用了,她又不舍得割去,她的眼睛不僅能夠看到更多的東西,還能夠控制它們。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那些變異昆蟲也不再躲著她了,它們一見到她,就像遇到天敵一樣瑟瑟發抖,匍匐在地面,一動也不敢動。

她收了幾個變異昆蟲當做自己的助手,讓它們給她帶來更多的變異昆蟲給她吸收。她是貪婪的,也是殘暴的,但是她越是如此,那些變異昆蟲卻越信服於她。

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城市,終於在一座類似於軍營的地方發現了人類的痕跡。這讓她很興奮,她以為自己能夠很快跟人類建立關系,然後從他們嘴裏得知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一直認為自己屬於人類陣營,從未動搖過——可是看見她的人類卻不這麽想。

這群金發碧眼的大兵們可不覺得她有多厲害,他們兩眼放光,大概把她當做什麽畸形生物,這個畸形生物能跟變異昆蟲處在一起,還不被變異昆蟲攻擊,這點是讓他們升起貪心的原因。

他們把她當做奇貨可居的奇貨。尹青荇在實驗室見過的那些外國人都是這麽看她,好像她不是個人,而是一個行走的美元。

她英語不好,這裏就存在溝通問題,她說的是中文,那些燈塔國大兵們不是聽不出來,但是沒人想過要跟一個值錢的貨物交流,他們朝她攻擊,為了保證值錢貨的完整,他們甚至努力避開了她的致命處。

但是他們很明顯產生了某種誤解——尹青荇能夠在變異昆蟲中來去自由,並不是她的血肉,她的身體有什麽特殊的作用,而是她本身就擁有遠超過變異昆蟲的實力。

這些大兵應對變異昆蟲都捉襟肘見,怎麽敢想自己能拿下尹青荇呢?

要知道蟲類的眼裏,可沒有人類的那些彎彎繞繞,它們簡單的腦袋只有我能打敗的和能把我打敗的,如果不是擁有絕對強大的能力,這些變異昆蟲分分鐘翻臉,哪怕是生命能量本身分出去的能量也會反過來吞噬自己的本源父母。

絕對的忠誠來自於絕對的畏懼。

……

此時的尹青荇對這個世界有些失望。

她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個好人,在經歷過蟲災洗禮的她,殺起人來從來就不會手軟,攻擊自己的那只能是敵人。比如現在人類可能不剩下多少了,是不是應該留他們一命,這樣的想法都沒有從她的腦袋裏過。

她屠殺了所有朝她攻擊的人類,也有沒有朝她攻擊的人類,那些都是些沒什麽攻擊能力的小孩,他們看她的目光很陌生。

這一切都讓她沈默。

她放過了那些人,哪怕她明知,沒有基地的保護,他們可能連一夜都活不下去。

如果要說誰錯,那可能是世界錯了吧。

她本來應該是力挽狂瀾的英雄,卻因為世界另一端,一些人的私心,被劫掠到萬裏之外的陌生地方。

這一切都讓她非常的憤怒。

她的憤怒沒有對那些無進攻能力的孩子們發洩,已經算是非常克制後的結果了。

在很多年後,她遇到那個未來的尹青荇,她把這點燃這場蟲災的罪扣在自己身上,就說明在她心裏,其實一直也沒能放下這件事。

似乎如此懲罰自己,會讓她覺得好受一點兒。

事情的真相其實簡單到讓人覺得荒謬的程度,在把尹青荇劫回來後,那些人采集了尹青荇身上的很多身體組織,但是那個時候生命本源還沒有完全蘇醒,它也許有間接影響尹青荇的身體,比如恢覆快什麽的,但是這種能量體表現得很墮性,那些離開尹青荇身體的身體組織也就一開始還表現出極為活躍的狀態,但很快就恢覆成普通的人體組織。

在實驗室出事以後,燈塔國那些已經投入了許多成本的人不甘心,他們一直想要從華國拿到活的變異昆蟲的樣本。

他們覺得尹青荇就是在變異昆蟲的影響下才擁有死而覆生的能力。變異昆蟲的價值遠遠大於尹青荇的價值。在這些人的運作下,再加上華國也不是完全無縫的雞蛋,蟲災帶來的大量崗位缺漏,政府也短暫混亂了一段時間,這是最好渾水摸魚的時候了。

他們就費勁千辛萬苦拿到了一個活的變異昆蟲,然後自然是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這些自詡為精英的人物向來自大慣了,總以為什麽事情都能按照自己想象的進行——哪怕已經失敗過很多次,但仍舊保持這股不明原由的自信。

完全不顧忌現實基礎,大部分決策都是一拍腦子就下定了,還自以為是的制定了萬無一失的精妙計劃,恩,怎麽說呢,不能說他們完全沒有腦子。

畢竟是世界TOP學校培育出來的精英們,能力上是沒什麽問題,計劃任何人看了都大呼精妙絕倫,但就是不符合實際——沒有人能夠完成。

在天上飄久了,就忘記地上人是怎麽走路了,還自作聰明的對地上人進行指導,不出問題才奇怪!

當然出了問題,他們自然不會在自己身上找毛病,而是推到別人身上,比如是那些笨蛋們能力太差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跟他們的計劃一點關系都沒有。

既然這群笨蛋不行,那怎麽辦呢,再換一批人,換得多了,本來就脆弱的組織架構直接崩潰,本應該在磨合中建立配合的部門完全無法跟下級部門銜接上。

於是他們用最好的設備,最頂級的人才,做出最讓人無法想象的蠢事——變異昆蟲從重重封鎖中跑出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闖進別人家裏產卵也不足為奇了。

警察號召大家使用殺蟲劑殺蟲,並且還借此售賣政府制造的劣質殺蟲劑——卻用很高昂的價格出售,也不足為奇了。

世界沒有新鮮事,換到燈塔國也一樣。

變異昆蟲的數量在各方共同努力下迅速擴散,真是可喜可賀!但凡少其中一環,它都不可能這麽容易!

尹青荇雖然一直沒有正式跟人類社會恢覆聯系,但是她從報紙上,書刊上,偶爾時不時還能跳出幾個頻道的電視上,多少也搜集到了一些信息碎片,慢慢的就拼出來了事情的真相。

由於她英語水平不是很高,所以這個過程艱難了許多。

在她準備得差不多,打算回國的時候,她並沒有告訴未來的尹青荇,她到底是怎麽在沒有飛機也沒有輪船的情況,是怎麽跨過幾個大洲回去的。

她當時輕飄飄的帶過,好像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其實以她當時的情況來說,這一點都不容易。

最大的問題就是迷路,她無法確定自己的方向是對的,經常在一個地方打轉,這浪費了很多時間。

直到她再次遇見了比特。

她從沒想過她還能遇見他,他好像知道她需要什麽,於是就出現了,他用一種讓她感覺都有些被冒犯的專註目光看著她。

她怔怔的,當時也不知道他出現幹嘛,他也不說。他就是給了她一張過去的機票,告訴她拿著這張機票去它所在的機場,到晚上零點的時候,持票登機。

他讓她記住,不要跟任何人建立聯系,這張機票會帶她回到過去的時候,蟲災來臨以前,那時候飛機還是正常運行的,時間限制在旅程結束,一旦有人記住她,她可能就回不來,同時也留不下,只能被關在時間的夾層裏,成為一個永遠的旁觀者。

尹青荇說好。

她確實很需要這張機票,她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問他是不是還一直在看著她,問他到底對她是個什麽意思?

問了以後又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那麽問了又有什麽意義呢?不是都下定決心要放下了嗎?那做什麽還要糾纏不斷呢?

她很苦惱,這也讓她哪怕知道可以回國,也並不高興。

她乘坐了那架飛機,一路上沒有跟任何人交流,那些人好像也看不到她一樣,就連乘務員都略過她。但是她的座位又是存在的,她的機票也是真的。

她t是下機的時候,回頭看到飛機的型號有點眼熟,拿起那張機票確認了一遍,發現這架飛機來自於非常出名的航空失蹤事件。

一架飛機從出發地出發,卻遲遲沒有在特定時間到達目的地。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架飛機去哪裏了。

尹青荇回頭望,沒有人知道,這架飛機來到了未來,飛機上的乘客好像也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改之前的目中無人,沖她笑了笑。

他們此時的狀態處於死和活之間,就像薛定諤的貓,不揭開蓋子,貓就既不是活著,也不是死的,處於兩者之間。

尹青荇不打算做那個揭蓋子的人,她轉身走了。

——

她其實依舊對未來的尹青荇撒謊了。

她並沒有趕在最後時候救下那個基地的人。

她去的時候恰好晚了。

所有人都死了,她收斂了遺體,恰好一百具。

她又繼續往前,所見之處皆是荒蕪,那時候她真的萬念俱灰,以為大家全死了,後面她才知道那個時候他們都轉移到地下去了。

這群人在地下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偶爾會上來拾荒,撿各種垃圾。但是這些人太少了,撒在這麽大片土地上,更是難碰到。

如果不是她控制的蟲子發現了,她可能這輩子都發現不了。

她默默地偷偷看了他們很長一段時間,卻並沒有站出來跟他們建立聯系。某種猶豫,內疚,恐慌讓她不敢向前——

在被燈塔國大兵用武器指著的時候,她只是憤怒。

但如果指向她的是華國人,是她血濃於水的同胞,那麽她可能會喪失了活下去的信念。

她默默地保護他們,直到他們再也沒到地面上來,她有點擔心,但又畏怯,最後實在是擔心占了上風,想著被當做敵人就被當做敵人吧,至少讓他們活著。

等她第一次推開那已經生銹鋪滿灰塵的鐵門時,裏面的人已經死去很久了。

他們還為自己準備了後事,並不是毫無準備的死——她從現場還殘留的痕跡上分析,他們是屬於自殺。

無望的生活磨滅了他們最後活下去的勇氣,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結束自己的性命。

這讓她一度很後悔,如果她當時站出來,是不是能夠改變這樣的結局呢?也許他們不會在這樣的絕望中選擇結束自己。

但真的會這樣嗎?

其實她自己也清楚,這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為罷了。

畢竟人已經死了,只能任人猜測了。

尹青荇最後把所有的屍體都收斂了,她幻想了很多事情,如果當時她提前一點出現,救下了那個基地的人,會是什麽樣的發展呢?

她幻想了很多很多,有時候自己都沈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認為那是事實了。

然後她又想,如果當時她不跟比特在那個地方耗那麽長時間,她早點出來,是不是就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呢?

當時自己的國家處於那樣危難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在哪裏,她在幹什麽呢?只是想想,一股愧疚,羞恥,就仿佛要把她淹沒。

也是從這時起,她的心態發生了徹底的轉變——愛情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我總是對自己說我壓根就沒把這段感情當回事,可實際上呢,我在幹什麽呢?我竟然還在糾結比特愛不愛我,就為了這點小事,我甚至都忘記了自己到底該幹什麽。

我哪裏有那個心力去談一份感情呢?

我本來就不應該去談的啊!

愛情從來就不是全部啊!尹青荇頓時恍然大悟。

她開始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審視比特,首先,他並不是人,她怎麽非要去臆想他擁有人類的感情呢,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同時他有著非常可怕的能力,之前她會覺得這很酷,現在她只覺得毛骨悚然。

因為她忽然意識到,如果當時比特想要把她永久的關在那個地方,她是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的——當時比特其實就有點這個想法了吧。他從來沒有一句提過外面的世界怎麽樣,一副要跟她在那裏天長地久的樣子,後面不知道為什麽他改變了主意。

這一次她反而慶幸比特沒有愛上自己。

一旦他愛上……她是絕對不可能這麽容易就離開的!

她以前看言情小說,故事裏的男女主總是愛得特別深,特別獨,眼裏除了自己的愛人什麽都沒有,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事業。

當時她還很羨慕,覺得只有這樣至死不渝的感情才能稱得上愛情,現在卻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一個眼裏除了你誰也不重要的男朋友,他還擁有著不受限制的能力,意味著他能隨心所欲做任何事情!

雖然說是只有愛情才能約束他,但是真的能約束他嗎?他為了愛情要做出什麽的時候,誰還能阻擋呢?

故事裏總是以女方接受了男方的告白結束。卻從沒有講他們在一起之後的故事。

一句從此以後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就帶過了。

可是真的幸福嗎?

這種幸福到底是女方的幸福,還是男方一個人的幸福呢?畢竟女方完全反抗不了男方啊,她到時候除了麻醉自己,認為生活過得很幸福外又能怎麽辦呢?

尹青荇這下真的後悔了,她想,我不應該招惹比特的。如果他不愛上我還好,愛上我了反而真的麻煩了。誰都不知道他會制造出多麽大的殺傷力。

想要驗證比特到底在不在乎她,有多在乎她,其實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只要比特不再出現就行了,他如果不出現,就證明他確實沒把她當一回事,如果他出現……那說明他一直在看著她!就像她當時在實驗室裏一樣,他就跟在她身邊,默默地註視著她。

流浪者給她的眼睛確實能看見比特,可是那是比特無意隱藏自己的時候,一旦他有意不想讓她發現,她又如何能夠發現呢?

尹青荇為了驗證這點,假裝自己被一個事難住了,她甚至沒有多演幾天,比特就再次出現了。

她的心也徹底的沈了下去。

如果她能殺死他就好了,尹青荇想,如果她能殺死他,她就不需要擔心這一點。

此時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跟他虛與委蛇。

尹青荇在比特出現後,假裝自己態度松動了,想要比特留下來。

比特根本就沒有猶豫,立刻就順理成章的答應下來,這也讓尹青荇心更加的下落。

比特他並不懂人類的愛情,但是他表現出來的已經遠遠超越了人類愛情能表現的程度,這是一顆恒星的愛情。

曾經的她是多麽的自大,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

好在她並不需要做什麽,比特什麽都不懂,他只要看到她就很開心,如果她能跟他說幾句話,他就高興得找不到北了。

他的眼裏只有她,她從很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可是她並不能左右他的想法,也許是兩人關系近了,原本不敢對她說的話,他也越來越敢說了。他說了自己構思下的兩人以後的生活——這個想象裏,你找不到任何一個其他人其他物,只有他和她。

在普通人眼裏,我想要過二人世界頂多也就是去一個人少點的地方對不對?

比特不是,他打算把整個宇宙都毀滅掉,然後帶著她逃出去,從此不再受宇宙的束縛。

尹青荇看著比特理所當然的臉,臉上勾起了個很憧憬的笑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殺了他,我必須要殺了他。

也許在比特心裏,毀滅這一切還只是一個朦朧的,不確定的想法,畢竟離開了宇宙他又能去哪裏呢,去哪裏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不如留在宇宙得了。

是尹青荇讓他堅定了這個念頭,是她一手打開了這個潘多拉的魔盒。

她必須要做那個親手手扼他的人!

……

因為生命能量,再加上比特時不時的給她能量,這一生尹青荇活了非常非常久,久到她已經忘記自己人類時候的樣子,她已經習慣自己蟲母的身份,習慣那鋪天蓋地的蟲族。

在這期間,比特一直在她的身邊,對她來說極為漫長的一生,對他而言,也許只不過是一次不長不短的假期。

她越是了解比特,越是清楚自己殺不死她,她這一生都無法完成這個目標。

只能交給另一個自己,當決定把自己一生精華濃縮成一份傳承送到過去的時候,尹青荇忽然明白了流浪者說的那個未來的自己是誰,她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原來——自己屬於過去。

她t永遠都到達不了那個未來的彼岸。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知道,在未來有一個尹青荇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事。

比特非常不舍得,他在得知她的壽命要走到盡頭的時候,明知她離那個目標尚還有一段距離,卻依舊想要讓她強行去登……她答應了。

但她也要比特答應她一件事。

她說,如果我這次死了,就真的死了。

比特說,你不會死,就算你死了,我也會回到過去找到你。

尹青荇卻搖頭,那個我也不是現在的我了。

她的手放在比特的臉上,她的眼裏有著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眷戀:“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你這張臉只屬於我,哪怕是另一個我,也沒有資格看。等我死了,你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你這張臉。”

比特難受極了,但最終還是答應了她。

為了讓她登上那個臺階,比特不惜拿整個宇宙來做燃燒的幹柴,但最終,依然失敗了。

比特以為他這輩子最難受的那段經歷就是眼睜睜看著尹青荇在自己的眼中消散而無能為力。直到他跳轉時間線,回到過去,看到那個還小的,活蹦亂跳的尹青荇時,他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他這次不敢靠太近,他一向如此,只要看著她,就發自內心的高興。只要感覺尹青荇還活著,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他就覺得自己也能繼續活著。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他其實能夠感受到這個尹青荇眼裏沒有他,她眼裏有很多的人,很多的事,唯獨沒有他。但他並不是很在乎。

只要她能永遠的活下去就行。他想。

待到尹青荇真的走到那一步,他前所未有的興奮,他以為從此以後,他就可以跟尹青荇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不會再有任何人阻礙他們。

直到尹青荇轉頭對他出手——

他看著動作毫不猶豫,眼神冰冷的尹青荇,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尹青荇,她們有著同樣的臉,同樣的名字,卻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忽然理解了當時尹青荇說的那句話——如果我這次死了,那就真的死了。

原來他的那個她確實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哪怕他重覆無數次時間線,她也回不來了。

意識到這件事的比特仿佛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好疼啊——他想,青青,好疼啊——怎麽會這麽疼,你當時也是這麽疼嗎?

無數的力量在比特的身體裏翻滾,可是他卻完全喪失了抵抗的想法。

他像個孩子一般無助的蜷縮著,對著心裏的那個尹青荇委屈的說,為什麽不理我啊,是不是我又哪裏做錯了。

對不起,我不該又惹你生氣。

青青,你等等我。

我馬上來陪你了。

——兩個約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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