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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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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罪

那紅色頭發的女孩, 身上散發著一股旁人沒有的生命力,像雜草一樣茂盛。在這個時候,她從石頭縫隙裏蹦出來, 自然而然成為了所有人視線的焦點。

她似乎並不覺得別人聚焦過來的目光是什麽好事, 臉上露出兇狠的表情,像是要朝人咬上一口。

就像她在墮蟲區被人看過來一樣。

墮蟲區教會了她一個道理,但面對別人不懷好意的目光的時候,不能害怕,不能躲避,哪怕心裏面非常害怕,也要兇巴巴的,用力瞪回去。

就連她一開始面對尹青荇時候都是這樣子。她從沒接受過別人的好意, 也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別人的好意,只能患得患失的像個小狗一樣, 拿著墮蟲區教給自己的道理, 嗷嗚嗷嗚發出自以為兇狠的嚎叫。

可是等到尹青荇轉身要離開,她又像是忘記之前還一副一臉警惕不肯讓人摸毛的模樣,屁顛屁顛的搖著尾巴跟上去。

當她答應尹青荇後,她能夠感覺到, 尹青荇對她的態度更好了一點,甚至有種她開始在尹青荇心中占據一定位置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升起一種異樣的滿足感。當她知道這一次依舊要去救人的時候, 她就下定決心, 這一次一定要表現得更好一些。

她很清楚,這一次尹青荇估計也不會完全放任她去送死, 會像上一次一樣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出手。

其實她並不理解為什麽尹青荇會對她有種不明原因的愧疚, 明明這麽出風頭的事情都讓她去幹了。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尼娜什麽都不是,他們的崇拜, 還有對她前後不一的態度都是因為尹青荇。

在面對那些曾經瞧不起自己的人把自己當大人物一般對待的時候,尼娜並不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反而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偷走了本應該屬於尹青荇的東西。

此時,尼娜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些疑問:“青荇,就算你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出現在別人的面前,但是以你的能力,想要救那些人,自然也有別的辦法,為什麽會選擇我呢?”

她只是一個泥土裏掙紮的可憐蟲。誰會願意低頭瞅上一眼呢?尹青荇不嫌棄她臟臭,反而願意把她從泥土裏捧出來,洗幹凈帶回家。

她已經很感動了,甚至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

所以何必還要再給她其他的東西?流浪小狗哪裏有資格享受名種犬一般的待遇呢?

其實也不怪尼娜覺得尹青荇不真實的,此時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多麽害怕這一切都是她幻想出來的啊。

尹青荇的目光像是藏著無數她看不懂的東西,她伸出手撫摸著尼娜的頭。

尼娜此時身上所有的逆t毛都像是被尹青荇擼順了一樣,她乖巧得不能再乖巧的模樣,蹭著她的手心,仰著小臉一臉不解的望著她。

“尼娜。”尹青荇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帶著某種力量的旋律,那聲音如同法則一般在她的身體裏回響,讓尼娜整個人都不由得暈暈乎乎起來。

“並不是我選擇你,而是你選擇了我。”

她看著這個瀕死的姑娘即將在她的巢穴當中徹底沈睡,彼時讓她殺一個人,自然是不費力氣,但是想要救一個人……卻千難萬難。

那脆弱的生命之線在她的手中徹底斷掉,尼娜一度停止了呼吸。

就在這時,尹青荇做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上一任蟲母曾經為了制造更多的變異昆蟲,用自己的能力操縱人類去達成她的願望。那些人類被蟲母的力量入侵,成為了她的傀儡,即便蟲母死後,依舊勤勤懇懇的完成她下達的命令。

而如今,已然從沈睡中醒來,度過漫長的沈眠期,早已是成熟體的尹青荇,力量早已經是上一任蟲母的萬億倍。

她如果想要操縱傀儡,甚至能夠讓傀儡保留生前的一切意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她的傀儡。

但這一次,尹青荇使用這份力量,卻並不是為了操縱她,而是為了救她。

她的力量入侵了這具身體,原本已經死去的一切在蟲母力量下重構,沈寂的心臟重新恢覆跳動。

她感受到那生命的脈動在自己手中跳躍的欣喜。尹青荇下定決心不會使用這具傀儡。讓她像真正的尼娜一般活著。

她本不想多幹涉尼娜的人生,但是命運卻讓她不得不與這具傀儡建立更深的羈絆。

·

“當你享受力量之功,也將扛起力量之責,最後……”她的話語突然停下來了。

“最後呢?”尼娜擡起頭問道。

“最後,”尹青荇緩慢道:“你將背負力量之罪。”

“罪?”尼娜疑惑不解的重覆這個字。

尹青荇點頭:“對,這是我無法逃避的罪,你在接下來的路途上會看得更清楚一些。到時候,也許你會恨我,怨怪我,恐懼我,甚至想要離開我。”

“怎麽會呢?”尼娜急急忙忙的想要剖開自己的心扉,證明自己的決心。

“但我要告訴你的是,”尹青荇的目光落在尼娜的臉上,原本恬靜的臉上睜開了三對覆眼,尼娜一切思緒在一瞬間完全凝固,那是如山崩海嘯一般的巨大壓力。

她根本來不及產生抵抗的念頭,就被徹底淹沒。

“我和你的線已經鑄成,再無法斬斷,就算你到時候再如何恐懼,如何怨怪,你也無法離開我。”

尼娜癡癡呆呆的望著尹青荇。

她想,她怎麽這麽傻。

她早該知道的,她早就該知道的!

尹青荇她根本就不是什麽純凈人,她是……她是……那個答案在她的腦海裏面若隱若現,卻根本不敢被她念出來。

那至高無上的存在啊,她沈睡了數百年,也庇護了人類數百年,如今,她終於醒來了。

而我,是何等的榮幸,竟然能夠被她所垂青。

這件事沖擊得尼娜腦袋一片空白。在她喪失所有反應的時候,尹青荇伸出手,把她緩緩的推了出去。

原本嚴絲合縫的巖石竟然在這個時候慢慢的撐開,那是撐起整座蚯蚓山脈的變異蚯蚓,在漫長的沈睡中,它們的身上也早已經被泥土給巖石覆蓋,所有人都快忘記了,它們其實都還活著。

而尼娜幸運的成為了那個見證人,這是超出人類想象的巨大怪物,在那一瞬間,尼娜感覺整座山都像是活了過來。

而在尹青荇的手中,這座巨大無比的山脈就像是她手裏的玩具一樣,可以隨意搓揉,捏成她想要的模樣。

等到她再次恢覆意識的時候,她正在一處石壁上,迅速往下滑,而下方則是站著一群被變異昆蟲包圍的人。

從上往下望去,尼娜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變異昆蟲,他們既不像人又不像蟲,看起來怪異又惡心。

那就是她這一次要面對的東西。

不,不是她。

此時的尼娜再次像個旁觀者一樣,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握,只能看著自己的動作利索的從石壁上跳下去。

就在她以為這一次尹青荇會讓她一路旁觀到尾的時候,她再次恢覆了對自己身體的感知。

尼娜看向面前的這些人,他們的身上都有著變異昆蟲基因,每一個人都是曾經的她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是此時,他們卻被困在這裏,束手無策,還要尹青荇特意派她過來救他們。

尼娜的內心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他們已經占據了如此多的好處,卻仍舊像個還在吃奶的孩子一樣無法獨立自主。導致那位沈睡的時候都無法真正得到安眠,還要庇護這群家夥,醒來又要給他們收拾首尾。

真是一群爛泥扶不上墻的廢物!尼娜在心裏怒罵著,不知道她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

她向前一步,見這些人仍舊一副沒能反應過來的模樣,恨鐵不成鋼道:“你們還傻楞著做什麽,還不快走!”

沒有人行動,額頭上有一對覆眼的孟隊長手裏舉起武器反過來朝向尼娜:“你是誰?”

尼娜先是一楞,接著是更大的憤怒:“都說了,我是墮蟲區的純凈人!”她故意把純凈人三個字說得震天響,之前她很害怕別人看穿她純凈人的身份,此時她卻恨不得嚷嚷供給全世界聽。

純凈人又怎麽樣了。你們這些自詡進化者的家夥到最後不還是要被一個純凈人給救了?

孟隊長沒有收回武器,反而又把箭矢擡了擡:“所以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還能是為什麽,當然是為了救你們這群廢物!”她叉著腰,神氣非凡的道:“你們這些人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已經從她那裏獲得那麽多了,結果現在連一群蟲子都搞不定。還要她操心,派我來救你們。”

她高高的昂著脖子:“你可以繼續跟我廢話下去,等到那群家夥徹底包圍這裏,誰也走不了。”

但是孟隊長卻並沒有收回武器,按照她想的那樣,跟之前那三個傻瓜一般頭也不回的跑掉。

她把武器擡起來,對準尼娜的後方,那根箭矢嗖的一下定在了尼娜後方的石頭上,下面穿著一只拼命扭動的舌頭。

那是一根黑色的舌頭,從另一只變異昆蟲身上吐出來,他的模樣非常的醜陋畸形,以至於尼娜根本辨別不清他是個什麽昆蟲。

尼娜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孟隊長收回武器,目光平平淡淡的落在了尼娜的身上:“救我們?”

她甚至沒有用一句嘲諷的話,但是尼娜的臉瞬間脹得通紅。她又怎麽會不清楚,沒有尹青荇的幫助,她什麽都不是。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丟不丟人也無所謂,反正也已經丟習慣了。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她的身後站著尹青荇,她感覺自己丟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丟的尹青荇的臉!

她無論隨便選誰,都比選她這樣一個廢物要好。可是她偏偏選擇了她,而她還讓她丟臉!

尼娜恨不得鉆進地裏去,巨大的慚愧把她淹沒。她清楚明白,即便有尹青荇的幫助,為了不令尹青荇的選擇蒙羞,她必須自己也要強大起來!

面對其他人的視線,雖然沒有人嘲諷,但是尼娜卻覺得這些人都在暗地裏笑話她。她撐著沒有逃避,反而認真道:“我知道你們覺得我很可笑,但是你們還是快逃吧。我沒有跟你們開玩笑。”

“怎麽逃?”方曉冰冷著聲音道:“你一個純凈人都不怕死的要過來送死了,讓我們逃?”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那些變異昆蟲已經逼近了它們,朝尼娜的那次攻擊只是一次試探而已。接下來的將是真正的進攻。

孟隊長的箭矢再一次射了出去。

尼娜不由得有些焦急道:“餵,你們怎麽不聽勸。”她氣得口不擇言:“再說了,有人能替你們去送死,難道不好嗎?”

原本認真抵擋變異昆蟲攻勢的孟隊長,突然一手揪住尼娜的衣領,她俯身沖著尼娜說道:“想要成為一名進化者,就不要想著有一天別人會回來救你。”

“因為……”她調動胳膊,尼娜整個被她拎起來:“我們本就是替別人去送死的存在!”

等她話語落下,尼娜已經被她t甩到了身後去。

·

尼娜不知不覺竟然被放在了最中心的位置裏,那些有著變異特征,曾經讓她忿忿不平,並深深嫉妒的,被別人看作是天之驕子的未成年們把她庇護在中間。

孟隊長在前方發布命令:“先保護純凈者離開,不惜一切代價!”

“是!”所有人都應聲道。

“餵……”尼娜有些茫然,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來救人的不是她嗎,怎麽她反而被保護起來了!

而且純凈者不是被認為是一群廢物嗎?怎麽這群天之驕子不僅沒有瞧不起她,反而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她救出去。

甚至願意為此奉獻生命?

尼娜忽然發現自己的世界觀都被顛覆了。

她站在後面,用著顫抖的聲音說道:“餵……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只是一名純凈者,還是墮蟲區的純凈者……”

旁邊一名手臂有昆蟲邊刃的未成年女生在百忙之際側過頭,表情覆雜的看了她一眼:“進化者出現的意義就是為了在變異昆蟲的威脅下保護沒有能力反抗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墮蟲區經歷了些什麽,但是保護區裏從來不會放任純凈者獨自面對變異昆蟲。”她說著這些,露出一個笑容。

“再說了,本就身具變異昆蟲基因的我們如果還不能堅守自己人類的品性,那麽跟一群蟲子又有什麽區別?”

可是當她跟尼娜說話的時候,因為分心,不由得被一只兇殘的變異昆蟲抓住空子,肩膀整個被一只蠍子的尾針戳穿,她悶哼一聲,鮮血濺到了尼娜的臉上。

尼娜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其實從未進入到真正的野外,也沒有跟那群變異昆蟲打過交道。她出生的時候,淪陷區的變異昆蟲已經被進化者們趕走了。

她習慣那些有著變異昆蟲血脈的人耀武揚威的走在大街小巷上,對於他們這些不用去野外的廢物們百般欺辱嘲諷。

她只看到他們光鮮的一面,卻並不知道他們背後所背負的那些。

那些進化者們,沒有一個是安安生生活到老的。

他們在最年輕的時候進入野外,也在人生最巔峰的時候死去。

“報,抱歉……”淚水從尼娜的眼睛裏滾落,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泣,但是她為自己的無知還有狂妄而道歉。

人類,活得何其艱難。

在這樣的環境下,沒有誰是真的能夠舒舒服服的活著。

原來,他們都一樣的痛苦。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醒來的,對嗎?

·

在那聲自問中,尼娜再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人操控起來。

在所有人詫異的註視下,她臉上的恐懼,怯懦,張狂,在這一瞬間全部淡去了。

她如箭矢一般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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