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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雲(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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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雲(21)

發生什麽了。

老板驚魂若定地握緊手中的鑰匙, 沒有像凡岐說的那樣上樓開門等她回來,而是噔噔噔跑到三樓。

現在跟著追上去,以她的速度, 估計下去了他們也沒影了。

這整棟樓只有三樓有有窗戶, 似乎很久沒被打開過, 呼吸間灰塵亂飛嗆鼻, 邊角結著的完整蛛網被她開窗的動作破壞,輕飄的蛛絲蕩在空中。

老板拼命踮著腳,勉強透過斜橫密集的電線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穿深色上衣的男人速度奇快,如鬼魅一般,跑到街尾就一頭紮了進去。

凡岐緊隨其後。

出租樓附近街巷亂雜, 漏鬥一般,角角落落更是繁多。

如果這個人有心要躲,很難找到他。

耳邊盡是淅瀝的雨水聲,巷子昏黑而逼仄, 頭頂的路燈光線微弱, 雜物堆積, 只有他們兩人一前一後緊追不舍,鞋底踩在水窪水花亂濺。

就在凡岐即將追上他,準備一把鉗住對方肩膀的剎那,男人猛地剎停轉身,從衣兜裏掏出什麽。

銀光閃過。

“咣”的一聲清脆擊擋,凡岐以骨鋸橫擋在脖頸前, 鋒利密麻的鋸刺一點點把匕首撥開,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利器相互刮磨較勁的動靜,匕首被打飛咣當落在積水的地面。

男人面色僵滯地轉身欲逃, 被她拉低肩膀後重重且毫不留情的一個肘擊正砸中下顎,面無表情地吐出幾顆潔白的牙。

他身體簡直像一具填滿空氣的塑料人,臉被打的凹了進去,久久恢覆不回來,詭異而可怖。

把人制住後,凡岐空出一只手摸了把被雨水澆得濕淋淋的臉。

男人就頂著那張凹進去的仿佛塑料玩具的臉,一個字都不說。凡岐舉起左上上的光環,給廖莘發消息的同時調出攝影頁面,準備給這個男人拍張照片發過去。

電光石火間感應到什麽未知的危險似的,她急急地連續後撤幾步。

下一秒,戴耳骨釘的男人發出嗡嗡的仿佛蜂湧的重疊叫聲,全身瞬間開始腐爛,很快就被蠶食的剩下一具枯骨,白森森的眼洞一動不動地隱沒在昏暗中。

淡藍色發出熒光的絲狀物像是海底隨著水流波動的海珊瑚,朝著凡岐的方向無限地蔓延開來,被骨鋸攔腰截斷。

精神網數量不多,剩下的寄居在屍骨上茍延殘喘的都被凡岐燒了個一幹二凈。

確定了男人是精神網操控的人,又出現在“徐山”居住的出租樓後,凡岐反而不急著去出租屋搜查了,因為他的出現比其他零零碎碎的物證人證更加具有可信度。

如果說之前她還只是堅信自己的感覺,那麽現在,這個被當場毀滅的人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精神網明明本體現在還遠在郊區森林,它的力量卻滲透得無處不在。凡岐輕搓了下指尖,垂眼看著光環,好在男人正臉的照片她在緊急關頭還是完整地拍了下來,雖然不確定這是不是本來的臉,還是發給了廖莘。

被蠶食掉血肉剩下的骨頭當然不能就這麽留在這裏,凡岐稍加思忖,直接聯絡了廖莘給她撥的一隊聯邦軍,把收尾的事留給他們處理。

同時又給留樂也單獨發了照片過去,讓她幫忙查詢一下是不是聯邦的人。

她沒有在這裏停留太多時間,依她對這個總共見了寥寥幾面的老板了解,估計不會聽她的話回出租屋等待。

她遲遲不回去,老板極有可能下樓到處找她。

也的確就像凡岐猜測的那樣,她一拐出窄黑的巷口,就和撐著傘來找她的老板剛好碰面,見她站在雨裏淋得像落湯雞,對方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把大半傘面往她的方向傾斜。

“怎麽回事啊,剛剛那個人你認識?”

“嗯。”凡岐比撐傘的人個子要高,微曲著上半身,不動聲色地擋住老板意欲往巷子深處探究的懷疑目光,“一開始我也沒認出來,你提到他面生我才想起來。”

“是嗎?”老板用狐疑的眼神斜睨她一眼,勾著脖子往她身後望著,燈光太暗看不清,只知道人不在那裏。

“他幹什麽了?”

“之前在街上偷我錢包,沒追上,人跑了。”凡岐撒謊時也面不改色,好像在談論一件沒有任何疑點的事實,接過傘柄自己撐著,把被雨水打得劈啪作響的傘面舉的更高了點。

平心而論,她撒的謊並不高明,可信度極低,畢竟在樓梯裏和男人擦肩而過時她半點反應也無,不像是認識對方。老板不相信也正常,更何況凡岐撒這個謊的目的也不是讓對方深信不疑。

粉飾太平的手法而已,行為邏輯上過得去就行。

雨絲斜飛的一路上,老板也許是揣摩通了什麽,什麽都沒問,被凡岐舉著雨傘送到了理發店門口,她在貧民窟做了十幾年的生意,縱然性格再大大咧咧,也依舊是個八面玲瓏的人。

就像是凡岐並沒有解釋為什麽不去她的出租屋,老板也不曾多問一句,只是在回到屋檐下後,眼神一轉,停留在正側身抖落傘面雨水的凡岐身上。

“你的鑰匙。”老板將鑰匙遞了過去。

凡岐:“謝謝。”

老板無所謂地笑了笑: “你想問什麽,都可以現在問我。”

微微驚訝於老板的心思敏銳,凡岐只默然半秒,也直截了當地進入話題,“我的父母,是怎樣的人?”

這個父母,指的當然是徐山的父母。

似乎是沒料到她會問這樣古怪的問題,老板啞然失笑,記憶碎片即刻間湧上心頭,“他們啊……”

老板那張常年帶笑的面容忽的沈寂下來,就在剛剛,大腦下意識地想提取出和徐山父母相處交流時的片段。

可她的思維就像堵塞住了一般,明明記得很清晰,卻怎麽也回憶不起徐山父母和她說過的話。

剎那間,老板臉色陡然變得紙白,記憶或許會t有欺騙性,但徐山父母的面容和性格她並不記得了——可這怎麽可能!

雖然距離他們去世已經過去三年了,但他們經常光顧理發店,她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記憶力被鍛煉的很好,凡是經常來剪頭發的她都記得,五年前就搬走的常客的臉都能快速和名字對上號。

可為什麽,徐山父母的臉就像是一片空白,仿佛每周來光顧理發店的那對夫妻是剪刀裁成的平面紙人,沒有性格,連臉都是扁平扭曲、異常模糊的。

老板一時間陷入了心亂如麻的自我懷疑中,見狀,凡岐心裏反而一定,默不作聲地盯著屋檐之外泛起漣漪的水窪。

老板冷汗涔涔地想,徐山父母是什麽性格來著,他們明明有過不止一次的對話和交流,可為什麽,她一點也想不起來。

仔細一想,仿佛“徐山父母”只是強行移植到她腦中的一個定義,空中樓閣一般。大腦乃至記憶無不在強調他們是“存在”著的,可當刻意地深入回想時,卻找不到他們存在過的證據。

“我、我好像記不清了……”老板艱難地轉動了下眼珠子,下意識地回避這個細究之下滿是矛盾和古怪的事實。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重重抓了把頭發,“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了,腦子混亂了,我幫你問問其他人。”

就在老板準備聯系剛剛搬走的鄰居時,一輛懸浮車猛地剎停在她們面前,“哦喲,”她勾著腦袋盯著看了眼,車窗貼著防窺膜,看不清裏面坐著什麽人。

她被懸浮車線條流利的車身給吸引了註意力,“這好像是財團出的新款吧……”

面對她們這邊的車窗降下,留樂從副駕駛位下來,打著傘,先和一臉狀態外的老板打招呼,“你好。”

老板:“……你好?”

老板一臉茫然。

留樂又看向凡岐,“走吧。”

屋檐下,凡岐微微扭頭和老板道:“我要走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老板:“……啊,沒有,不是,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有時候,回答不出什麽就是最好的回答。凡岐這麽想著,走到雨傘下,剛剛面對老板時留樂臉上那種如沐春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困惑的凝重,“你發給我要我查的照片是誰?”

“查到了沒?”

“查到倒是查到了,但你知道他是什麽身份嗎。”

出租樓空空蕩蕩,兩人交談時的聲音便回蕩在狹窄的樓梯道。意識到她語氣不同以往的凝重意味,凡岐側過臉,“什麽身份。”

“死人。”

留樂輕描淡寫地拋下這個堪稱平地驚雷的消息,“生物信息顯示,他一年前死於心臟病,醫院就診記錄,死亡判定書都有。”

“這麽一個常理上來說已經死亡的人,出現在了這裏,還被精神網控制,攻擊你不成當場自毀,廖莘和我都懷疑和之前的那個聯邦宗教部門有關。”

凡岐點點頭,“是不是死於心臟病都有待商榷。”

她們很快抵達了八樓,頭頂的燈壞了無人修繕,凡岐掏出鑰匙摸黑擰開門鎖,摸索著墻壁的開關打開燈。

這裏還保持著她離開的樣子,被子半掀開的角度都沒有變化。

留樂尚有些謹慎地觀察著這間可以說是家徒四壁的屋子,有些不解,“精神網控制那個人來這裏做什麽?”

凡岐走到床邊,一把掀開被子,在床單上摸索著什麽,眼神不放過任何角落,“也許和我要找的東西一樣。”

只不過她是要通過頭發來證明“徐山”的不存在,而精神網要通過頭發的存在來加強她對“徐山”存在的認知。

只是可惜了。

就是這麽湊巧,讓她和被操控派來的人撞在了一起,反而弄巧成拙,進一步身體力行地打碎了這座虛偽的烏托邦。

現在男人一死,精神網一定也反應過來她已經窺到了聯邦世界最真實的一角。

凡岐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它謊言破碎掉的反應。

“什麽?”留樂也學著她的樣子,走到床邊蹙眉看過去,只見凡岐細細摸索著床單,然後指間撚起了細細的一根什麽。

留樂瞇眼盯著,發現那是一根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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