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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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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程(12)

你幫我殺了他。

這話竟然是從對自己滿懷惡意的人嘴裏說出來的, 剛布下天羅地網把她們困在這裏,現在又一副自己是受戕害最深重的樣子。

與竇尋這人交易,倘若沒有與之制衡的籌碼, 就只能付出常人遠遠想不到的代價, 凡岐不以為意地抿直嘴唇。

她心裏默默想著, 竇尋肯定是要殺的, 只不過她出手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該死,而不是其他什麽。

腰間衣兜深處有什麽東西鼓囊囊湧動起來,凡岐摸了摸口袋,從裏面掏出兩個水霧凝成的球,拇指大小。

這是談堯用異能凝成的,原理和屏障相似, 只不過被她們用來傳遞簡單的消息,此刻,它們正散發出幽藍光芒。

藍色,意為談堯她們都很安全, 凡岐不是屏障異能的攜帶者, 因此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歸根到底,它只是一個由操控人單向傳遞消息的,比較雞肋的派生能力。

凡岐將一顆異能凝成的球握緊手心,輕輕捏碎,這是她們來中心塔之前商議過的傳遞消息的方法。

捏碎一顆,意思是希望談堯將她這邊的屏障撤掉, 捏碎另一顆, 則是處境危急,談堯會第一時間撐起屏障進行保護。

果然, 在t捏碎的能量球化為齏粉消散後,原本撐在她身周的屏障像水幕一般漸漸滑落。

看清楚屏障內的人,老人仿佛是窺見了某種希望,即便於他而言格外渺茫,他也要攥緊這股火光,“你、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凡岐面不改色地扯謊。

她看得出來這老頭油幹燈盡,馬上就要死了,既然他臨死前的執念是殺死竇尋,她偏偏不讓他如願,想要這人心懷不甘地死,最好帶著無窮無盡的恨意。

果然,在凡岐想都不想就果斷地拒絕後,老頭臉色愈發灰敗,像是下一秒就要厥過去,喉嚨裏時不時哼上一聲。

扶著輪椅的聯邦軍渾身迸發出一股肅殺的怒意,與凡岐平淡的眼神撞在一起,“芯片是控制聯邦軍的關鍵,你為什麽不答應?”

凡岐:“包括你嗎?”

聯邦軍繃著臉回答:“我只效忠於領袖。”

“哦。”凡岐指尖抵住護鞘撥開,骨鋸森冷的刃面映出她的面容,“可惜你的領袖就要死了,你也要跟著他一起死嗎?”

“當然。”

輪椅上癱著的老頭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等那位聯邦軍輕拍著他的後背時,他才艱難地吐出“餘盧”兩個字,制止男人的話,囑咐道:“你不用陪我一起死,財團的領袖會更換,你可以選擇繼續效忠其他人,沒必要、這樣。”

餘盧眉頭緊皺,顯然不讚同他的意思,想要辯解,被老頭輕微晃動頭顱的動作給消了音。

凡岐不是很明白他的做法,她指了指頭頂橫貫的無數鋼筋斷壁,那裏時不時還會有灰塵和水泥渣落下,“中心塔為什麽會突然倒塌,你幹的?”

老頭虛弱地喘著氣,沒有言明,但也沒有否認,這在凡岐眼中已經可以等同於承認了這件事是他所為。

凡岐:“把加班時間調到十點半後,由員工輪流值夜也是你決定的?”

才問了幾句,他旁邊推輪椅的餘盧先不耐煩起來,語氣不善:“你問的這些和剛剛談的事沒有關聯。”

凡岐:……

她開始後悔讓談堯把屏障撤了,和這兩個人實在是沒有交談的必要。凡岐背在身側的手拎了拎骨鋸,餘盧以為他要動手,瞬時戒備地掏出腰間別的槍。

凡岐沒想要直接動手,而是操控異能將輪椅連帶上面做的人拽到自己身前,速度太快,她又刻意沒有收斂力度,輪椅倒栽在地面,將老頭也摔了出來。

餘盧只顧著防備她,擔心她可能動手,倒是一時忽略了癱在輪椅裏不能動彈的領袖,反應過來後頓時暴怒起來,“你要幹什麽!”

金屬操控的威壓充斥在周遭,輪椅變得頓時七零八碎,鋼制的桿子也被凡岐擰彎,四周摞擺的雜物和頭頂支撐起這片空間的鋼架,似乎也蠢蠢作動。

她不緊不慢地踩住老頭失去知覺的腿,雖然是在和他說話,目光卻冷冷釘在餘盧身上,“如果你是想做交易,可能找錯人了,我對芯片不感興趣。”

“你放開領袖!”餘盧惡狠狠咬著後槽牙,頸部的青筋也隨之鼓起。

老頭的臉被壓在粗糙不平的冰冷地面,動彈不得,含混不清地說:“等、等等,人類基地淪落到這種地步,你們難道就不恨嗎?明明都是人,怎麽你們,就只能被迫離開故土,一次次放棄淪陷的基地……”

“站在那裏,最好別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凡岐掃了一眼想要沖上來已經急火攻心到即將喪失理智的餘盧,眼見著效忠尊崇的領袖被人侮辱,他忍受不了。

接著,凡岐靴底在老頭腿上不輕不重地碾了碾,她確實很想知道鏡面人的由來,以及當時的那批人,是如何轉移到聯邦的。

“之前有人告訴我,聯邦最開始的居民就來自人類基地。”

聽見這話,老頭嗬嗬地喘著氣,見凡岐有和他交談的意思,趕忙說:“對,對,可以這麽說。”

“你剛剛說,人類基地淪落到這種地步……你對人類基地很了解?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汙染物,是不是和竇尋有關系。”

老頭沈默了數秒,寂靜的環境裏只有他略顯混濁的呼吸聲,“你猜得不錯,人類基地出現汙染物,他確實脫不了幹系。至於人類基地,不僅僅是我對它格外了解,知道當年那件事內情的人,都對人類基地知根知底。”

他說:“只不過,知道內情且現在還活著的人,只有我而已。”

知情的人都死了,不是人為的死亡就只能是自然的死亡。

可想而知這人已經多活了多少年,當然,付出的代價一定也極為大。

凡岐哦了一聲,問了自己比較感興趣的事,“如果你沒有和竇尋做交易,你現在的墳頭草已經幾米高了吧。”

她總覺得,他原本的面目不僅僅是七八十歲那樣簡單。這種年齡上極速的衰老攜帶有內部的汙臭腐爛,像是埋在地底發酵了幾百年的屍身塞進了幹凈的人皮裏。

“記不清了。”老頭喃喃自語地說,又開始重覆之前的話,“你幫我殺了竇尋,我把芯片和領袖的位置讓給你。”

“竇尋到底是什麽東西?”

老頭悶聲道:“你幫我殺了他。”

之後,不管再問他什麽,他都只是重覆著那句話。

凡岐感覺他腦子有點不清醒了,將人拖起翻過身,發現他眼珠都開始渙散,嘴裏和耳朵深處都散發出無比腥臭的氣味。

這是將死的模樣。

不知道多活了多少年的老僵屍,看見他在死亡的邊緣痛苦掙紮,凡岐生不出任何感覺,就是這樣一個人,把控著財團命脈,靠吸幹無數人的血、嚼碎脂肉運作著龐大的權力機器。

凡岐這才註意到,他耳根處有一顆不怎麽引人註目的小痣。

唯一不好的一點是,死得太輕松了,眼看著已經問不出絲毫有用的信息,趁著他意識沒有完全潰散,凡岐將他的衣袖往上捋,露出枯瘦如柴的手臂。

廖莘說,芯片很可能藏在他身上,不是嵌進了體內就是警惕地隨身攜帶。

“你要幹什麽!”餘盧也不管其他了,飛撲到跟前,被一根從地面硬生生拔出的鋼管捅破胸膛,然後死死釘進地面。

凡岐掀起一點眼皮,眸光冷冽地註視著他,帶著點嘲意地說:“為了掙救你的領袖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餘盧說不出話,一尾擱淺在岸的魚似的,胸口劇烈翻湧,嘴角剛動就溢出絲絲縷縷的紅色血沫。

殺了他的女人面色不變,要挪開目光的那一刻卻是露出笑意,“能夠如此光榮地死去,你該對我感恩戴德。”

餘盧徹底咽氣後,凡岐直接用薄薄的刃面剖開老頭手臂的一層肌理,然後驚訝地發現他的身軀已經完全成為了寄生體,密密麻麻的淡藍色精神網在腐爛的肉裏穿梭蠕動,試圖汲取僅剩的一點點養分。

更奇怪的是,這些精神網似乎對她沒有任何攻擊性,它們只認準寄生體可以隨意吞食,所以在凡岐將它們剝離出□□後,便迅速地蜷縮、萎靡下去,直至失去活性。

老頭尚有意識,被刀刃一點點撥開血肉的感覺並不好受,奈何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以抽搐的肌肉來表達自己此刻的痛苦。

凡岐有種自己在解剖章魚的錯覺,他痙攣的肌肉和痛到緊繃的軀幹就是章魚瘋狂擺動的觸手。

直到在肌理間攪動的刃面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凡岐皺眉盯著散發出怪味的被割開的肉皮,不願意用手去觸碰掏出那個東西。

只能一點點用刀尖攪,慢慢挑出那塊包裹著硬物的腐肉。

啪的一下輕響,硬物墜落在地,被沾染得血糊糊的防水密封袋裏,是一枚潔凈、全黑的芯片。

就在這時,隱約有光線從頭頂洩下,凡岐微微瞇起眼睛躲避照下來的強光,仰起頭盯著原本覆蓋滿沈重堆積物的地方被強行挪出一點豁口。

一張熟悉的面孔往下看過來。

凡岐沒吭聲,骨鋸的刃尖挑起裝芯片的小袋子,遙遙地隔著一段距離輕輕地晃了兩下,也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看清。

然後,從她的角度,清晰地看見梅莉艱難地從廖莘身邊擠過去占領一席之地,隨即眼睛亮亮地看過來,朝她幼稚地豎起了大拇指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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