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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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 睜眼看到的是陸影微彎的眼睛，和他燦若春花的笑顏。
“早啊，音音。”
柳絲音遲緩地動了動手指, 發現他們仍然維持著十指緊扣的姿勢, 就算睡著, 也沒有松開。
視線下移, 有陸影這個人形火爐在，被子自然是早就不知所蹤的, 淩亂的衣袍交疊…渾身酸痛……幾乎就是完全的事後現場。
陸影看著她呆滯的表情, 輕笑了聲：“還沒醒過來嗎？還是說，你在回憶昨天的事情？”
“……”
不提還好, 一提, 昨夜那不可言說的畫面又浮現腦海。他怎麽好意思提的？算了，他一向很好意思。
陸影也不在意她的沈默, 聲音慢條斯理地靠近, “我今天倒是沒問題，你想的話，隨時可以。” 交握的手逐漸往自己衣上帶, 似乎真的準備履行這句‘隨時可以’。
柳絲音無語，推開他：“你能不能別一大早上就這樣？”
“我哪樣啦？” 陸影依舊沒放棄逗她。
欲求不滿？但似乎還真是。
柳絲音懶得搭腔, 只是催促他趕緊下去。
陸影笑了下, 也沒多糾纏, 便出去了，反正來日方長。
下床，看到鏡子裏模糊映照出的紅痕, 柳絲音再次無語了。陸影，屬狗的吧？
城裏的游燈節要持續三天, 街上的攤位都還沒有撤走，只不過因著是白日的緣故，不太熱鬧。
離開客棧，柳絲音獨自走在前面。
陸影也不覺得掃興，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手指輕勾著她垂落的手，見沒拒絕，才低頭笑了聲。
手指一點點往上，直至將她的手全部握住，“音音，可以不生氣了嗎？”
既然他們都回到了一切沒發生前，如果可以，兩情相悅總是好過互相折磨的。
他們現在的相處模式，既不像剛在一起時，也不像重逢後。像是介於兩者之間，兩人都小心翼翼又有所保留。
柳絲音也能察覺出陸影的改變，但如果有機會能離開的話，她還是會毫不猶豫離開的。
就像陸影說的，他一切好的前提，都是他不生氣的時候。
但他不會永遠像一個正常人的。
陸影的情緒非常不穩定，甚至總會莫名奇妙地發瘋，這點她在前世她便見識過無數次了。
僅靠一個單薄的愛，手無縛雞之力的公主可馴服不了發瘋的惡龍。
陸影的愛，像是窒息的牢籠。
在一起時，她要為了照顧愛人的情緒，哄他。
重逢後，她要為了改善囚禁生活，繼續哄他。
明明她也很累了，已經臨近崩潰邊緣了，但卻還要哄著一個，總要沒事犯病的愛人。
因為陸影比自己厲害，他似乎總覺得，他在讓著自己，他在向她妥協…她的理由與訴求，根本得不到回應。所以她與陸影之間，永遠無法理解，也無法平等。
“又沒什麽好生氣的。”柳絲音說。
-
天空宛如被無盡的黑暗侵蝕，無論走出去多遠，今夜微弱的星辰都不會閃爍，它們隱匿在夜幕中，只餘一點蒼白的月亮若隱若現。
也許是身旁突然少了一個熱鬧的人，江季北這些天總是會開始在意一些這些放從前他根本不會去關註的東西。
“江江，你看今天晚上星星特別多哦！是不是非常漂亮！”
是會有人會主動告訴他，所以他才會擡頭看。
“江江我們今天吃什麽？感覺這家面館就不錯！”
六轉成仙後，他幾乎辟谷，已經很久沒有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了。
這些他覺得沒有意義，浪費時間的事情，卻是她最喜歡做的。
千萬個和她相處的片段在腦中閃過，卻拼不出一張完整的面容。
遺忘是一件很快的事情，明明才分開沒幾天，他便開始忘記柳懸懸的長相了。
一個欺騙了他的，騙子。
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不會再記得關於她的t任何事情了。
江季北這麽以為著，照常歷練修行，但總會在空暇時間，忽然想起她。
說是想起，也許並不準確，他只是在思考。
思考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思考自己要不要去殺她。
其實那天有很多反常的地方。江季北低眸，望著手中的太荒斬神劍，輕輕眨了下眼。
他一直都有觀察人的習慣，但偏偏那天他也不算冷靜。
虛情假意丹是存在的。
她與陸影的關系也確實不一般。
但不管是留在原地等她解釋，還是殺了陸影聽她解釋，都是把選擇交到她手中。
他還要在等待這個結果到來之前，為它感到漂浮不定，患得患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能影響甚至掌控他的情緒了呢。
像是忽然發現了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偏航，失控感讓他在那一瞬間，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必須馬上離開了。
天地浩大，他看著天邊漸亮的光，安靜地想道，或許根本不會再見面的。
如果不會遇見，現在所想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休息結束，江季北起身，繼續沿著南疆邊境向北原出發。
……
宿命的軌跡似乎都隨著她跟陸影離開，回到正軌。
或許是這一世，破天不再是一個單薄的名字，她總是能不費力氣地從周圍聽到他的故事。
聽到他在北原揚名，聽到他似乎出現在東海，聽到他近日準備渡劫……像是風吹過臉頰，但不留一點痕跡。
偶爾也有一點桃色傳聞，但總是沒持續一陣，就會消失。
他們本就是互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在漫長的第一世，也只有短暫的一次碰面。
至於她與陸影…
“杏仁豆腐。”
一碟玉白的奶豆腐被端了上來，頭上淋了點金黃果醬，看起來很漂亮。
陸影嘗了塊後，朝她笑道：“很好吃。”
也許該誇他有進步的。
作為宿命選中的未來尊者，陸影同樣也不會受天絕災厄體影響。
周邊城鎮家族頻繁發生亂戰，但不影響陸影總是像個沒事人一樣，懶懶散散地帶著她四處閑逛。在這亂戰之下，她的天絕災厄體又帶來了什麽災劫，似乎也沒人關註。
陸影做了什麽，又是怎麽做的，她一概不知。
甚至有些時候，她還要克制自己不去找陸影的漏洞。
柳絲音用勺子挖了一口杏仁豆腐，入口冰冰涼涼，奶香四溢。確實如陸影所說得，很好吃。
“聽說了嗎？林家和聶家要打起來了！”
“這兩家原來關系不一直很好的嗎？怎麽突然打起來了？”
周邊食客低聲聊著近日八卦。
“聽說是為了一個女人。”
“那林家二小姐林嫣自小與聶家小公子聶如豐定了自小訂了娃娃親，青梅竹馬十餘載，本來這婚事也是一樁美事。哪知近日林嫣從外邊歷練歸家，說什麽都不要嫁聶如豐，大鬧著要退婚呢。”
“聽說呀...”那位食客壓低聲音道，“是看上了外邊的哪位了，給那聶家公子帶了綠帽呢。”
“就算真發生這種事，也應該私下尋個別的理由解決，怎麽能這般大張旗鼓呢。”
“是啊，所以聶家才咽不下這口氣啊，就算要退親也該是聶家退。聽說林小姐為了退親，可是爆出了聶家好多秘事。是以兩家關系才直接降到了冰點。”
“唉，當真是一段孽緣呀。”
“可不是嘛。前幾天城西賣菜的老伯還和我嘆氣，說今日生意慘淡，街上行人都少了。這修士打架，凡人自危，可不只能縮在家裏嗎。”
“...”
柳絲音動作微頓，問道：“林嫣不就是我們在千愁山遇到的那個女修嗎？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嗯，是嗎？”陸影支著下巴，裝模作樣地想了會說，“記不清了。”
柳絲音說：“怎麽就記不清了？她還和我們同路了一段時間呢，你還吃她醋。”
陸影聞言，擡起的眼眸輕輕一彎，眼底卻沒什麽笑意，“哦，你也知道我吃醋了，還故意問我別人的事情嗎？”
記憶回到幾天前的千愁山。
修仙世界沒有便利的交通，就算是用法寶飛，但本質上也是修士在走。
像有些地理位置畢竟特殊的城鎮，要想到達，就必須翻過它前面兇險的大山。
千愁山便是這麽一座必須跨越的山。
雖然陸影不會被她的天絕災厄體克死，但一路上還是會遇到了許多看起來很恐怖的獸潮襲擊。
而林嫣，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像一名從天而降的女俠，一落地，一起陣，周遭的妖獸就要退避三舍。
她和她的名字一點也不像，舉止爽朗大氣，不拘小節。
看見這麽大規模獸潮，通常人都會選擇退避繞道，但林嫣偏偏選擇了幫助獸潮中的人。
在這個世界，樂於助人的好人並不多見。
陸影覺得她多管閑事了，但柳絲音卻對林嫣很有好感。
也許是看見林嫣，她會思考自己如果能正常修煉，現在會是個什麽樣子。
也許是因為林嫣現在的樣子，是她很像成為的人，所以她很喜歡林嫣。
獸潮結束，在短暫的交流中，得知目的地相同時，林嫣很自然地提出了要結伴同行。
自從跟陸影一起，柳絲音幾乎很少有機會和別人講話，又因為喜歡林嫣，便答應了下來。
陸影在聽說這個消息後，也沒說什麽，只是變得更加黏人了。在她和林嫣交談時，使壞嚇人，插話。
“陸影。”柳絲音警告他。
陸影應得懶散：“嗯，在呢。”
十成十的幼稚鬼。
註意到這點的林嫣有些哭笑不得，終於在一個陸影離開的間隙問道：“你和他是什麽關系呀？”
“他是...”柳絲音停頓了下，說，“我的道侶。”
“哇。”林嫣眼眸明顯亮了幾分，八卦道，“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能和我說說是怎麽認識的嗎！”
得知二人是青梅竹馬後，林嫣更高興了：“哇，那我們很像誒！我和我的未來道侶也是青梅竹馬，從小認識的！”
“未來道侶？”
“是呀，我們從小定親了的。”
“那你也喜歡他嗎？”
“當然了。”林嫣揚了揚眉，笑道，“不喜歡的人，我才不和他在一起呢。”
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好笑的，林嫣又道，“雖然他是男孩子，但是小時候都是我保護他呢。大家都說，他更像我的妻子，結果他也一點都不生氣，還告訴我，以後長大了他會保護我的。誰要他保護了呢。”
柳絲音也笑了聲，羨慕道：“真好。”
“是啊。”林嫣說完這件事，又馬上想起了更多。
或許是因為互相喜歡，林嫣提起自己那位未來道侶時，眼底就像落滿了星星般，閃閃發亮。
陸影回來看到二人交談甚歡的場景，險些當場發作。
他沈默地坐在一旁，持續釋放的低氣壓，讓人沒辦法忽略。
陸影是一款必須要被照顧到情緒的病嬌。
柳絲音只好先和林嫣道一聲抱歉，然後在她揶揄的目光裏，拉著陸影走到一旁，哄他。
“誰欺負我們家小陸了啊。”柳絲音抱著他的脖子，踮腳貼了貼他的唇，“怎麽悶悶不樂呢？”
陸影按住她的腰，低頭加深了這個吻。
“我吃醋了。”
得到這個答案，柳絲音覺得無奈又好笑：“林嫣是女孩子誒，陸影，她的醋你也要吃嗎？”
“女孩子就可以了嗎？”陸影手指摩挲著她的唇，眼底翻湧著無聲無息的暗色，“音音，我也變成過女孩子親你，你不是也有反應嗎？”
柳絲音：“...”
什麽邏輯啊？
“明明我一個人也可以保護好你的，為什麽要帶她，還和她聊得這麽開心。”他喃喃著，另一只手沿著腰帶往前滑。
柳絲音察覺到他的意圖，連忙按住他的手：“小陸...”
陸影擡眸看她，揚起的笑意沁上幾分冰冷：“怎麽了？今天不行嗎？還是說，因為有人在才不行？”
如果看著像是危險前的雷雨悄然醞釀，那最後一句話的殺意就是昭然若揭。
只要她說不行，下一秒他就可以把林嫣變成一個死人。
面對陸影，她根本就沒有反抗和拒絕的餘地。
柳絲音眼眶迅速積起一層水霧：“沒有陸影，是你這樣，讓我很害怕。”
她緊緊抱住陸影，眼淚落下，“你不要這麽和我講話好不好，不要讓我怕你好不好？”
在她細微的哭泣聲裏，陸影語氣稍稍軟和了下來，“我也不想兇你的，音音。”
他在她耳邊落下一個吻，緩慢地說道：“不是因為威脅。只是我想要你，可以嗎？”
可以嗎？有拒絕的餘地嗎？
...
那一晚過後，t陸影也不再針對林嫣了，只當沒這個人，直到城門前分手，似乎都沒有再發生什麽。
因此，柳絲音才會想到要和陸影聊起林嫣。
“她人都不在這裏，你到底在介意什麽啊？”她真的很想打開陸影的腦袋，看看他在想什麽。
“她人都不在這裏，你突然關心她做什麽？”
“回來路上，林嫣還說自己很喜歡這門親事的，不可能突然退婚的，你不覺得很蹊蹺嗎？”
“蹊蹺嗎？”陸影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也許就是突然移情別戀了呢？”
“你要是真想知道，也可以去找她問清楚，但是人家也不一定會你。”
說罷，陸影站起身，像是拒絕繼續這個話題，“不要總拿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和人來打擾我們。”
不知為何，柳絲音忽然拉住他，對上他俯視向下的目光，問道：“陸影，和你沒有關系嗎？”
陸影笑了聲，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當然沒有，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柳絲音聞言，抓著他的手緩緩松開，但第六感卻提醒她，一切還是很不對。
既然這麽好奇，就去看看吧？這個想法突然冒了出來。
但是她與林嫣也僅僅只是萍水相逢，在這麽敏感的時期上門拜訪也太冒昧了。
松開的手還沒完全落下，柳絲音就再度抓住他，跟著站起身道：“陸影，我們去聽墻角吧。”
陸影頓了下，臉上表情堪稱魔幻，“你說什麽？”
“聽墻角啊，去林家。”柳絲音朝他走近，撒嬌道，“陸陸，小陸，小影，可不可以，好不好呀？”
陸影思考能力亂了會，回過神時已經答應了。
“...”他真的很吃撒嬌的。
林家是一個中型家族，陸影很輕易地就破了林家陣法，帶著她混入府中。
柳絲音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感覺緊張又刺激，全程都不敢松開陸影。
雖然只是中型家族，但內院也大得足夠讓人暈頭轉向了。
“林嫣在哪裏？”柳絲音問。
陸影說：“我怎麽會知道？”
“你可以現在知道一下。”
雖然她對修行上的事並不了解，但陸影肯定是有找人手段的，不然也不能馬上找到她。
見陸影不為所動，柳絲音只好向前走去，“那只好一…”
卻被陸影忽然拉了回去，“不用找了。”
他偏頭示意她看去，“你要找的人來了。”
遠處的石板路上，林嫣帶著兩名侍女走來。
“小姐，那聶家三公子多次求見，說只要你肯見他一面，當面把話說清楚，他可以回去和家族商量的。而且聶公子身體不太好，他……”
“我說過很多次了吧，我不想見他。”林嫣皺了皺眉，冷聲道，“你是收了聶家什麽好處嗎？怎麽三番四次幫他們傳話？”
話音落地，方才說話的那名侍女一懵，立馬跪下：“沒有，小姐，我對林家對您都是忠心耿耿的，我只是…只是不希望……”
自從這次回來後，林嫣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似得，從前宛如小太陽般的小姐說話開始變得苛責，待人極好的小姐開始動不動發脾氣，就連從前總在嘴上掛念的聶公子，也不再許人提起了。
林嫣見這名侍女說不出個所以然，便繼續擡步向前走去。
另一名侍女為剛才的侍女求情：“小姐，我們都是從小侍奉您的，絕對沒有異心。現在兩族關系都因為你的婚事而陷入僵局，家主也在為此事發愁，能妥善解決自然是…”
“夠了。”林嫣打斷道，“我出來是為了散心，你們卻總拿這些煩心事打擾我，難不成是在教我做事嗎？”
說罷，林嫣轉頭，用下巴點了點二人，“你們兩個，今後不用再待在林家了。”
兩名侍女聞言，臉上紛紛浮現驚懼，後悔之色，向林嫣求饒。
然而林嫣卻充耳不聞，快步離去。
明明只是幾日不見，林嫣還是林嫣，但說話做事卻全然像變了個人吧。柳絲音看得心緒覆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天空下起細密的小雨。
“知人知面不知心。”陸影在她耳邊慢悠悠地說道，“人看完了，可以回去了嗎。”
柳絲音沈默地點了點頭，跟著陸影離開時，遠遠地看見林家門口站在一個人影。
男子身影單薄，明明已經入春，身上卻依舊披著厚厚的皮襖，時不時低頭輕咳兩下。
林聶兩家如今關系緊張，這聶家三公子從小就是病秧子，要是在林家門口出了事，無疑會令兩家關系雪上加霜。
雖然不知道上頭怎麽樣，但作為小人物，自然是不希望發生大戰的。
很快，一位林家門衛便跑了回來，手裏還拿了把傘，“你回去吧，小姐她是不會見你的。”
聶如風垂著眸，安靜道：“我知道，我就是想在這裏再等等，不會妨礙你們的。”
雖然早知道是這個答案，但門衛只好將手裏的傘送出，惡聲惡氣道：“撐把傘吧，別暈在我們門口。”
聶如風道了聲謝，接過傘撐開。
註意到她視線停留的方向，陸影拉了拉她，“走了，音音。”
“陸影，真的不關你的事嗎？”她再次問道。
“你這是在懷疑我嗎？”陸影神情淡淡，語氣涼薄而嘲諷，“還是說，你希望我去控制林嫣，讓她和未婚夫重修舊好，才是對的？”
柳絲音：“……”
幾乎前腳剛到客棧，外面的雨就變大了。
晚飯時聽客棧的食客說，聶家公子在林府外等了整整兩天兩夜，回去就病倒了。
這一出事，使得林聶兩家本就降至冰點的關系更加勢如水火了。
“往年周邊的資源點都是兩家立了契約共享的，今年恐怕少不了要打一架了。”
“去年立的契約也快到頭了，最近兩家碰面那叫一個劍拔弩張，我都不太敢出城了。”
食客們都有些唏噓。
局面一直僵持著，城中時不時傳出新的傳聞，每一條都像是戰爭的導火索。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兩家會開戰時，聶家忽然傳出了聶如風的病重垂危的消息。
聶家家主親自拜訪，希望林嫣去見聶如風一面卻遭到拒絕。這個消息傳到聶家，聽說聶如風當晚就病逝了。
在病逝前，聶如風一直在勸說聶家家主，不要與林家交惡，兩家人多少年的關系，千萬不要因為他們搞砸。
最後，關於林嫣。
其實聶如風從小就覺得自己配不上林嫣的，因為母親懷孕時受傷的緣故，他天生便體弱，在哪裏都不是最起眼的那個。
但是林嫣不同，她就像人群裏最耀眼的太陽，周圍人總會不經意地看向她，靠近她。
就仿佛看來的視線都帶著溫暖的感覺，他很喜歡林嫣。喜歡她的樂於助人，喜歡她正義善良，喜歡她站在自己面前說，不許別人欺負他的模樣。
與林嫣有婚約這件事，原本令他非常的惶恐，但林嫣說她也喜歡他，所以這件事又變得非常幸福。
明明在前幾天，聶如風還收到林嫣的信靈，她說這次歷練回來給他帶了驚喜，讓他好好等著。
於是……就變成了這樣。
他不相信林嫣會有如此大的變化，他覺得林嫣不見自己肯定有什麽隱情，他知道這件事很蹊蹺古怪……但他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去找。
他怕因為自己的不努力，會錯過什麽，也許林嫣也很想見他呢。
所以聶如風就一直等啊等，心中安慰自己，林嫣也許是突然想考驗一下自己有多喜歡她，所以才會聯合林家，聯合所有人和他開玩笑。
……可是，林嫣明明不是這麽惡劣的人。
明明他知道很奇怪很反常，但卻總忍不住胡思亂想。理智告訴他等一等，但感情卻說一秒鐘都等不了。
在發覺自己的身體狀況後，聶如風很想打起精神，但腦海裏依舊忍不住胡思亂想，甚至希望，聽到自己病重，林嫣會不會就不開玩笑，來見他了呢。
可是他最後還是沒等到。
預感到時日無多後，他又開始擔心自己死後，大家會為難林嫣，但這明明也不是她的錯啊。
他擔心自己死後，林家聶家會開戰，到時候又有更多的人會死了，這也是林嫣不願意看見的。
於是，聶如風在死前，一直在努力勸說聶家人，不要開戰也不要為難林嫣。
並且還給林嫣寄出了許多信靈，雖然她不一定會看。
……
信靈搖搖晃晃穿梭雨夜，飛到了林嫣窗前。
聶如風的信靈，‘林嫣’早已經司空見慣，這次也打算忽視，但不知為何，身體卻忽然不聽指揮地，一步一步，緩慢地挪到窗前，t艱難地伸手接住了那只濕漉漉的信靈。
天空在此刻閃過一道驚雷，雨又大了幾分。
發現自己忽然失去了對林嫣控制的陸影忽然一楞，旋即魂術的反噬傳來，他面色瞬時蒼白了下來，血氣在胸口翻湧。
“陸影？”上一秒還在同他說話的柳絲音察覺到異常，正想湊上前查看，卻忽然被他按著腦袋，緊緊抱到懷中。
雷聲轟鳴，雨聲淅瀝。
“…陸影？”
溫熱的液體不斷從口鼻中溢出，陸影壓下想要咳嗽出聲的沖動，背對著她，一點點擦掉漫出來的鮮血。
良久，他輕聲道：“音音，我們天一亮就走吧。”
“有必要這麽著急嗎？你怎麽了？”
陸影低眸看著手上的血逐漸融入黑暗，心跳無端變快了幾分，好像從林嫣脫離掌控開始，他就滋生出了一種……害怕、後悔的情緒。
“陸影？”柳絲音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陸影又道：“沒什麽。”
？？
他到底在回答哪句話？
柳絲音說：“你能別一直悶著我了嗎？”
陸影笑了： “不能。”
柳絲音最後也忘記這麽難受的姿勢是怎麽睡著了，只記得自己醒來時，陸影似乎真的在睡覺。
這場景還真稀奇，她多看了兩眼，才下樓買早飯。
然而更令她覺得稀奇的事情發生了，樓下的早餐鋪竟然都人滿為患？
明明她起得還算早吧？
“哎喲，真是造孽呀，聶如風昨夜剛死，林嫣接到消息今早忽然就在府中自戕了，還說過去一切都不是自己做的，說對不起聶如風。”
柳絲音霎時間便停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食客的話斷斷續續傳入耳中。
“這……她不是不喜歡聶如風，鬧著要退親嗎？”
“誰知道呢？這事還挺玄乎，聽說林嫣死前有些瘋瘋癲癲，一直和人說，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她都是被迫的……”
其實聽到這裏已經很清楚了。
被人控制，眼睜睜看著自己做違心事，說違心話，傷害喜歡的人，多麽熟悉的橋段啊。
餘下的話，柳絲音也沒再聽，只能感覺到胸腔中有一股怒火在燃燒。
反常的事情接二連三，過去她刻意回避的事實，被血淋淋地擺到了眼前。
陸影不可能改變，答應的事也不會做到，上一世的悲劇也遲早會重現。
這些她早就知道的，只是覺得自己看不見，只是覺得自己和家人不受牽連就好…
柳絲音快速回到房間，打開門，陸影還躺在床上熟睡。
她從來沒有希望過陸影可以當一個好人，他可以見死不救，也可以置身世外。
但這些似乎都對他太難了。
柳絲音走到床前，目光落在陸影安靜的睡顏上。
愛人是一個喜歡摧毀一切的魔鬼，假如魔鬼能夠永遠這麽安靜，這樣他就不會去外面做惡了。
“秋華劍。”
聲音落地。
瑩白無瑕的秋華劍出現空中，散發著屬於仙氣的微微華光。
尋常凡器就算紮在陸影身上，他也只會當作小打小鬧，甚至連受傷都算不上。
也許只有仙器才能真正傷到他，殺死他。
柳絲音握緊秋華劍，目光靜靜地劃過陸影，思考該砍哪裏好。她只有一次機會。
和江季北交戰那次，陸影唯一一次避開了的傷，是在脖子。
想到這，她緩緩舉起劍刃，對準陸影白皙脆弱的脖頸砍下…
瑩白無瑕的劍身染上血色，源源不斷流出的鮮血，滴落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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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 睜眼看到的是陸影微彎的眼睛，和他燦若春花的笑顏。
“早啊，音音。”
柳絲音遲緩地動了動手指, 發現他們仍然維持著十指緊扣的姿勢, 就算睡著, 也沒有松開。
視線下移, 有陸影這個人形火爐在，被子自然是早就不知所蹤的, 淩亂的衣袍交疊…渾身酸痛……幾乎就是完全的事後現場。
陸影看著她呆滯的表情, 輕笑了聲：“還沒醒過來嗎？還是說，你在回憶昨天的事情？”
“……”
不提還好, 一提, 昨夜那不可言說的畫面又浮現腦海。他怎麽好意思提的？算了，他一向很好意思。
陸影也不在意她的沈默, 聲音慢條斯理地靠近, “我今天倒是沒問題，你想的話，隨時可以。” 交握的手逐漸往自己衣上帶, 似乎真的準備履行這句‘隨時可以’。
柳絲音無語，推開他：“你能不能別一大早上就這樣？”
“我哪樣啦？” 陸影依舊沒放棄逗她。
欲求不滿？但似乎還真是。
柳絲音懶得搭腔, 只是催促他趕緊下去。
陸影笑了下, 也沒多糾纏, 便出去了，反正來日方長。
下床，看到鏡子裏模糊映照出的紅痕, 柳絲音再次無語了。陸影，屬狗的吧？
城裏的游燈節要持續三天, 街上的攤位都還沒有撤走，只不過因著是白日的緣故，不太熱鬧。
離開客棧，柳絲音獨自走在前面。
陸影也不覺得掃興，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手指輕勾著她垂落的手，見沒拒絕，才低頭笑了聲。
手指一點點往上，直至將她的手全部握住，“音音，可以不生氣了嗎？”
既然他們都回到了一切沒發生前，如果可以，兩情相悅總是好過互相折磨的。
他們現在的相處模式，既不像剛在一起時，也不像重逢後。像是介於兩者之間，兩人都小心翼翼又有所保留。
柳絲音也能察覺出陸影的改變，但如果有機會能離開的話，她還是會毫不猶豫離開的。
就像陸影說的，他一切好的前提，都是他不生氣的時候。
但他不會永遠像一個正常人的。
陸影的情緒非常不穩定，甚至總會莫名奇妙地發瘋，這點她在前世她便見識過無數次了。
僅靠一個單薄的愛，手無縛雞之力的公主可馴服不了發瘋的惡龍。
陸影的愛，像是窒息的牢籠。
在一起時，她要為了照顧愛人的情緒，哄他。
重逢後，她要為了改善囚禁生活，繼續哄他。
明明她也很累了，已經臨近崩潰邊緣了，但卻還要哄著一個，總要沒事犯病的愛人。
因為陸影比自己厲害，他似乎總覺得，他在讓著自己，他在向她妥協…她的理由與訴求，根本得不到回應。所以她與陸影之間，永遠無法理解，也無法平等。
“又沒什麽好生氣的。”柳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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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宛如被無盡的黑暗侵蝕，無論走出去多遠，今夜微弱的星辰都不會閃爍，它們隱匿在夜幕中，只餘一點蒼白的月亮若隱若現。
也許是身旁突然少了一個熱鬧的人，江季北這些天總是會開始在意一些這些放從前他根本不會去關註的東西。
“江江，你看今天晚上星星特別多哦！是不是非常漂亮！”
是會有人會主動告訴他，所以他才會擡頭看。
“江江我們今天吃什麽？感覺這家面館就不錯！”
六轉成仙後，他幾乎辟谷，已經很久沒有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了。
這些他覺得沒有意義，浪費時間的事情，卻是她最喜歡做的。
千萬個和她相處的片段在腦中閃過，卻拼不出一張完整的面容。
遺忘是一件很快的事情，明明才分開沒幾天，他便開始忘記柳懸懸的長相了。
一個欺騙了他的，騙子。
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不會再記得關於她的t任何事情了。
江季北這麽以為著，照常歷練修行，但總會在空暇時間，忽然想起她。
說是想起，也許並不準確，他只是在思考。
思考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思考自己要不要去殺她。
其實那天有很多反常的地方。江季北低眸，望著手中的太荒斬神劍，輕輕眨了下眼。
他一直都有觀察人的習慣，但偏偏那天他也不算冷靜。
虛情假意丹是存在的。
她與陸影的關系也確實不一般。
但不管是留在原地等她解釋，還是殺了陸影聽她解釋，都是把選擇交到她手中。
他還要在等待這個結果到來之前，為它感到漂浮不定，患得患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能影響甚至掌控他的情緒了呢。
像是忽然發現了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偏航，失控感讓他在那一瞬間，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必須馬上離開了。
天地浩大，他看著天邊漸亮的光，安靜地想道，或許根本不會再見面的。
如果不會遇見，現在所想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休息結束，江季北起身，繼續沿著南疆邊境向北原出發。
……
宿命的軌跡似乎都隨著她跟陸影離開，回到正軌。
或許是這一世，破天不再是一個單薄的名字，她總是能不費力氣地從周圍聽到他的故事。
聽到他在北原揚名，聽到他似乎出現在東海，聽到他近日準備渡劫……像是風吹過臉頰，但不留一點痕跡。
偶爾也有一點桃色傳聞，但總是沒持續一陣，就會消失。
他們本就是互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在漫長的第一世，也只有短暫的一次碰面。
至於她與陸影…
“杏仁豆腐。”
一碟玉白的奶豆腐被端了上來，頭上淋了點金黃果醬，看起來很漂亮。
陸影嘗了塊後，朝她笑道：“很好吃。”
也許該誇他有進步的。
作為宿命選中的未來尊者，陸影同樣也不會受天絕災厄體影響。
周邊城鎮家族頻繁發生亂戰，但不影響陸影總是像個沒事人一樣，懶懶散散地帶著她四處閑逛。在這亂戰之下，她的天絕災厄體又帶來了什麽災劫，似乎也沒人關註。
陸影做了什麽，又是怎麽做的，她一概不知。
甚至有些時候，她還要克制自己不去找陸影的漏洞。
柳絲音用勺子挖了一口杏仁豆腐，入口冰冰涼涼，奶香四溢。確實如陸影所說得，很好吃。
“聽說了嗎？林家和聶家要打起來了！”
“這兩家原來關系不一直很好的嗎？怎麽突然打起來了？”
周邊食客低聲聊著近日八卦。
“聽說是為了一個女人。”
“那林家二小姐林嫣自小與聶家小公子聶如豐定了自小訂了娃娃親，青梅竹馬十餘載，本來這婚事也是一樁美事。哪知近日林嫣從外邊歷練歸家，說什麽都不要嫁聶如豐，大鬧著要退婚呢。”
“聽說呀...”那位食客壓低聲音道，“是看上了外邊的哪位了，給那聶家公子帶了綠帽呢。”
“就算真發生這種事，也應該私下尋個別的理由解決，怎麽能這般大張旗鼓呢。”
“是啊，所以聶家才咽不下這口氣啊，就算要退親也該是聶家退。聽說林小姐為了退親，可是爆出了聶家好多秘事。是以兩家關系才直接降到了冰點。”
“唉，當真是一段孽緣呀。”
“可不是嘛。前幾天城西賣菜的老伯還和我嘆氣，說今日生意慘淡，街上行人都少了。這修士打架，凡人自危，可不只能縮在家裏嗎。”
“...”
柳絲音動作微頓，問道：“林嫣不就是我們在千愁山遇到的那個女修嗎？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嗯，是嗎？”陸影支著下巴，裝模作樣地想了會說，“記不清了。”
柳絲音說：“怎麽就記不清了？她還和我們同路了一段時間呢，你還吃她醋。”
陸影聞言，擡起的眼眸輕輕一彎，眼底卻沒什麽笑意，“哦，你也知道我吃醋了，還故意問我別人的事情嗎？”
記憶回到幾天前的千愁山。
修仙世界沒有便利的交通，就算是用法寶飛，但本質上也是修士在走。
像有些地理位置畢竟特殊的城鎮，要想到達，就必須翻過它前面兇險的大山。
千愁山便是這麽一座必須跨越的山。
雖然陸影不會被她的天絕災厄體克死，但一路上還是會遇到了許多看起來很恐怖的獸潮襲擊。
而林嫣，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像一名從天而降的女俠，一落地，一起陣，周遭的妖獸就要退避三舍。
她和她的名字一點也不像，舉止爽朗大氣，不拘小節。
看見這麽大規模獸潮，通常人都會選擇退避繞道，但林嫣偏偏選擇了幫助獸潮中的人。
在這個世界，樂於助人的好人並不多見。
陸影覺得她多管閑事了，但柳絲音卻對林嫣很有好感。
也許是看見林嫣，她會思考自己如果能正常修煉，現在會是個什麽樣子。
也許是因為林嫣現在的樣子，是她很像成為的人，所以她很喜歡林嫣。
獸潮結束，在短暫的交流中，得知目的地相同時，林嫣很自然地提出了要結伴同行。
自從跟陸影一起，柳絲音幾乎很少有機會和別人講話，又因為喜歡林嫣，便答應了下來。
陸影在聽說這個消息後，也沒說什麽，只是變得更加黏人了。在她和林嫣交談時，使壞嚇人，插話。
“陸影。”柳絲音警告他。
陸影應得懶散：“嗯，在呢。”
十成十的幼稚鬼。
註意到這點的林嫣有些哭笑不得，終於在一個陸影離開的間隙問道：“你和他是什麽關系呀？”
“他是...”柳絲音停頓了下，說，“我的道侶。”
“哇。”林嫣眼眸明顯亮了幾分，八卦道，“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能和我說說是怎麽認識的嗎！”
得知二人是青梅竹馬後，林嫣更高興了：“哇，那我們很像誒！我和我的未來道侶也是青梅竹馬，從小認識的！”
“未來道侶？”
“是呀，我們從小定親了的。”
“那你也喜歡他嗎？”
“當然了。”林嫣揚了揚眉，笑道，“不喜歡的人，我才不和他在一起呢。”
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好笑的，林嫣又道，“雖然他是男孩子，但是小時候都是我保護他呢。大家都說，他更像我的妻子，結果他也一點都不生氣，還告訴我，以後長大了他會保護我的。誰要他保護了呢。”
柳絲音也笑了聲，羨慕道：“真好。”
“是啊。”林嫣說完這件事，又馬上想起了更多。
或許是因為互相喜歡，林嫣提起自己那位未來道侶時，眼底就像落滿了星星般，閃閃發亮。
陸影回來看到二人交談甚歡的場景，險些當場發作。
他沈默地坐在一旁，持續釋放的低氣壓，讓人沒辦法忽略。
陸影是一款必須要被照顧到情緒的病嬌。
柳絲音只好先和林嫣道一聲抱歉，然後在她揶揄的目光裏，拉著陸影走到一旁，哄他。
“誰欺負我們家小陸了啊。”柳絲音抱著他的脖子，踮腳貼了貼他的唇，“怎麽悶悶不樂呢？”
陸影按住她的腰，低頭加深了這個吻。
“我吃醋了。”
得到這個答案，柳絲音覺得無奈又好笑：“林嫣是女孩子誒，陸影，她的醋你也要吃嗎？”
“女孩子就可以了嗎？”陸影手指摩挲著她的唇，眼底翻湧著無聲無息的暗色，“音音，我也變成過女孩子親你，你不是也有反應嗎？”
柳絲音：“...”
什麽邏輯啊？
“明明我一個人也可以保護好你的，為什麽要帶她，還和她聊得這麽開心。”他喃喃著，另一只手沿著腰帶往前滑。
柳絲音察覺到他的意圖，連忙按住他的手：“小陸...”
陸影擡眸看她，揚起的笑意沁上幾分冰冷：“怎麽了？今天不行嗎？還是說，因為有人在才不行？”
如果看著像是危險前的雷雨悄然醞釀，那最後一句話的殺意就是昭然若揭。
只要她說不行，下一秒他就可以把林嫣變成一個死人。
面對陸影，她根本就沒有反抗和拒絕的餘地。
柳絲音眼眶迅速積起一層水霧：“沒有陸影，是你這樣，讓我很害怕。”
她緊緊抱住陸影，眼淚落下，“你不要這麽和我講話好不好，不要讓我怕你好不好？”
在她細微的哭泣聲裏，陸影語氣稍稍軟和了下來，“我也不想兇你的，音音。”
他在她耳邊落下一個吻，緩慢地說道：“不是因為威脅。只是我想要你，可以嗎？”
可以嗎？有拒絕的餘地嗎？
...
那一晚過後，t陸影也不再針對林嫣了，只當沒這個人，直到城門前分手，似乎都沒有再發生什麽。
因此，柳絲音才會想到要和陸影聊起林嫣。
“她人都不在這裏，你到底在介意什麽啊？”她真的很想打開陸影的腦袋，看看他在想什麽。
“她人都不在這裏，你突然關心她做什麽？”
“回來路上，林嫣還說自己很喜歡這門親事的，不可能突然退婚的，你不覺得很蹊蹺嗎？”
“蹊蹺嗎？”陸影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也許就是突然移情別戀了呢？”
“你要是真想知道，也可以去找她問清楚，但是人家也不一定會你。”
說罷，陸影站起身，像是拒絕繼續這個話題，“不要總拿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和人來打擾我們。”
不知為何，柳絲音忽然拉住他，對上他俯視向下的目光，問道：“陸影，和你沒有關系嗎？”
陸影笑了聲，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當然沒有，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柳絲音聞言，抓著他的手緩緩松開，但第六感卻提醒她，一切還是很不對。
既然這麽好奇，就去看看吧？這個想法突然冒了出來。
但是她與林嫣也僅僅只是萍水相逢，在這麽敏感的時期上門拜訪也太冒昧了。
松開的手還沒完全落下，柳絲音就再度抓住他，跟著站起身道：“陸影，我們去聽墻角吧。”
陸影頓了下，臉上表情堪稱魔幻，“你說什麽？”
“聽墻角啊，去林家。”柳絲音朝他走近，撒嬌道，“陸陸，小陸，小影，可不可以，好不好呀？”
陸影思考能力亂了會，回過神時已經答應了。
“...”他真的很吃撒嬌的。
林家是一個中型家族，陸影很輕易地就破了林家陣法，帶著她混入府中。
柳絲音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感覺緊張又刺激，全程都不敢松開陸影。
雖然只是中型家族，但內院也大得足夠讓人暈頭轉向了。
“林嫣在哪裏？”柳絲音問。
陸影說：“我怎麽會知道？”
“你可以現在知道一下。”
雖然她對修行上的事並不了解，但陸影肯定是有找人手段的，不然也不能馬上找到她。
見陸影不為所動，柳絲音只好向前走去，“那只好一…”
卻被陸影忽然拉了回去，“不用找了。”
他偏頭示意她看去，“你要找的人來了。”
遠處的石板路上，林嫣帶著兩名侍女走來。
“小姐，那聶家三公子多次求見，說只要你肯見他一面，當面把話說清楚，他可以回去和家族商量的。而且聶公子身體不太好，他……”
“我說過很多次了吧，我不想見他。”林嫣皺了皺眉，冷聲道，“你是收了聶家什麽好處嗎？怎麽三番四次幫他們傳話？”
話音落地，方才說話的那名侍女一懵，立馬跪下：“沒有，小姐，我對林家對您都是忠心耿耿的，我只是…只是不希望……”
自從這次回來後，林嫣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似得，從前宛如小太陽般的小姐說話開始變得苛責，待人極好的小姐開始動不動發脾氣，就連從前總在嘴上掛念的聶公子，也不再許人提起了。
林嫣見這名侍女說不出個所以然，便繼續擡步向前走去。
另一名侍女為剛才的侍女求情：“小姐，我們都是從小侍奉您的，絕對沒有異心。現在兩族關系都因為你的婚事而陷入僵局，家主也在為此事發愁，能妥善解決自然是…”
“夠了。”林嫣打斷道，“我出來是為了散心，你們卻總拿這些煩心事打擾我，難不成是在教我做事嗎？”
說罷，林嫣轉頭，用下巴點了點二人，“你們兩個，今後不用再待在林家了。”
兩名侍女聞言，臉上紛紛浮現驚懼，後悔之色，向林嫣求饒。
然而林嫣卻充耳不聞，快步離去。
明明只是幾日不見，林嫣還是林嫣，但說話做事卻全然像變了個人吧。柳絲音看得心緒覆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天空下起細密的小雨。
“知人知面不知心。”陸影在她耳邊慢悠悠地說道，“人看完了，可以回去了嗎。”
柳絲音沈默地點了點頭，跟著陸影離開時，遠遠地看見林家門口站在一個人影。
男子身影單薄，明明已經入春，身上卻依舊披著厚厚的皮襖，時不時低頭輕咳兩下。
林聶兩家如今關系緊張，這聶家三公子從小就是病秧子，要是在林家門口出了事，無疑會令兩家關系雪上加霜。
雖然不知道上頭怎麽樣，但作為小人物，自然是不希望發生大戰的。
很快，一位林家門衛便跑了回來，手裏還拿了把傘，“你回去吧，小姐她是不會見你的。”
聶如風垂著眸，安靜道：“我知道，我就是想在這裏再等等，不會妨礙你們的。”
雖然早知道是這個答案，但門衛只好將手裏的傘送出，惡聲惡氣道：“撐把傘吧，別暈在我們門口。”
聶如風道了聲謝，接過傘撐開。
註意到她視線停留的方向，陸影拉了拉她，“走了，音音。”
“陸影，真的不關你的事嗎？”她再次問道。
“你這是在懷疑我嗎？”陸影神情淡淡，語氣涼薄而嘲諷，“還是說，你希望我去控制林嫣，讓她和未婚夫重修舊好，才是對的？”
柳絲音：“……”
幾乎前腳剛到客棧，外面的雨就變大了。
晚飯時聽客棧的食客說，聶家公子在林府外等了整整兩天兩夜，回去就病倒了。
這一出事，使得林聶兩家本就降至冰點的關系更加勢如水火了。
“往年周邊的資源點都是兩家立了契約共享的，今年恐怕少不了要打一架了。”
“去年立的契約也快到頭了，最近兩家碰面那叫一個劍拔弩張，我都不太敢出城了。”
食客們都有些唏噓。
局面一直僵持著，城中時不時傳出新的傳聞，每一條都像是戰爭的導火索。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兩家會開戰時，聶家忽然傳出了聶如風的病重垂危的消息。
聶家家主親自拜訪，希望林嫣去見聶如風一面卻遭到拒絕。這個消息傳到聶家，聽說聶如風當晚就病逝了。
在病逝前，聶如風一直在勸說聶家家主，不要與林家交惡，兩家人多少年的關系，千萬不要因為他們搞砸。
最後，關於林嫣。
其實聶如風從小就覺得自己配不上林嫣的，因為母親懷孕時受傷的緣故，他天生便體弱，在哪裏都不是最起眼的那個。
但是林嫣不同，她就像人群裏最耀眼的太陽，周圍人總會不經意地看向她，靠近她。
就仿佛看來的視線都帶著溫暖的感覺，他很喜歡林嫣。喜歡她的樂於助人，喜歡她正義善良，喜歡她站在自己面前說，不許別人欺負他的模樣。
與林嫣有婚約這件事，原本令他非常的惶恐，但林嫣說她也喜歡他，所以這件事又變得非常幸福。
明明在前幾天，聶如風還收到林嫣的信靈，她說這次歷練回來給他帶了驚喜，讓他好好等著。
於是……就變成了這樣。
他不相信林嫣會有如此大的變化，他覺得林嫣不見自己肯定有什麽隱情，他知道這件事很蹊蹺古怪……但他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去找。
他怕因為自己的不努力，會錯過什麽，也許林嫣也很想見他呢。
所以聶如風就一直等啊等，心中安慰自己，林嫣也許是突然想考驗一下自己有多喜歡她，所以才會聯合林家，聯合所有人和他開玩笑。
……可是，林嫣明明不是這麽惡劣的人。
明明他知道很奇怪很反常，但卻總忍不住胡思亂想。理智告訴他等一等，但感情卻說一秒鐘都等不了。
在發覺自己的身體狀況後，聶如風很想打起精神，但腦海裏依舊忍不住胡思亂想，甚至希望，聽到自己病重，林嫣會不會就不開玩笑，來見他了呢。
可是他最後還是沒等到。
預感到時日無多後，他又開始擔心自己死後，大家會為難林嫣，但這明明也不是她的錯啊。
他擔心自己死後，林家聶家會開戰，到時候又有更多的人會死了，這也是林嫣不願意看見的。
於是，聶如風在死前，一直在努力勸說聶家人，不要開戰也不要為難林嫣。
並且還給林嫣寄出了許多信靈，雖然她不一定會看。
……
信靈搖搖晃晃穿梭雨夜，飛到了林嫣窗前。
聶如風的信靈，‘林嫣’早已經司空見慣，這次也打算忽視，但不知為何，身體卻忽然不聽指揮地，一步一步，緩慢地挪到窗前，t艱難地伸手接住了那只濕漉漉的信靈。
天空在此刻閃過一道驚雷，雨又大了幾分。
發現自己忽然失去了對林嫣控制的陸影忽然一楞，旋即魂術的反噬傳來，他面色瞬時蒼白了下來，血氣在胸口翻湧。
“陸影？”上一秒還在同他說話的柳絲音察覺到異常，正想湊上前查看，卻忽然被他按著腦袋，緊緊抱到懷中。
雷聲轟鳴，雨聲淅瀝。
“…陸影？”
溫熱的液體不斷從口鼻中溢出，陸影壓下想要咳嗽出聲的沖動，背對著她，一點點擦掉漫出來的鮮血。
良久，他輕聲道：“音音，我們天一亮就走吧。”
“有必要這麽著急嗎？你怎麽了？”
陸影低眸看著手上的血逐漸融入黑暗，心跳無端變快了幾分，好像從林嫣脫離掌控開始，他就滋生出了一種……害怕、後悔的情緒。
“陸影？”柳絲音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陸影又道：“沒什麽。”
？？
他到底在回答哪句話？
柳絲音說：“你能別一直悶著我了嗎？”
陸影笑了： “不能。”
柳絲音最後也忘記這麽難受的姿勢是怎麽睡著了，只記得自己醒來時，陸影似乎真的在睡覺。
這場景還真稀奇，她多看了兩眼，才下樓買早飯。
然而更令她覺得稀奇的事情發生了，樓下的早餐鋪竟然都人滿為患？
明明她起得還算早吧？
“哎喲，真是造孽呀，聶如風昨夜剛死，林嫣接到消息今早忽然就在府中自戕了，還說過去一切都不是自己做的，說對不起聶如風。”
柳絲音霎時間便停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食客的話斷斷續續傳入耳中。
“這……她不是不喜歡聶如風，鬧著要退親嗎？”
“誰知道呢？這事還挺玄乎，聽說林嫣死前有些瘋瘋癲癲，一直和人說，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她都是被迫的……”
其實聽到這裏已經很清楚了。
被人控制，眼睜睜看著自己做違心事，說違心話，傷害喜歡的人，多麽熟悉的橋段啊。
餘下的話，柳絲音也沒再聽，只能感覺到胸腔中有一股怒火在燃燒。
反常的事情接二連三，過去她刻意回避的事實，被血淋淋地擺到了眼前。
陸影不可能改變，答應的事也不會做到，上一世的悲劇也遲早會重現。
這些她早就知道的，只是覺得自己看不見，只是覺得自己和家人不受牽連就好…
柳絲音快速回到房間，打開門，陸影還躺在床上熟睡。
她從來沒有希望過陸影可以當一個好人，他可以見死不救，也可以置身世外。
但這些似乎都對他太難了。
柳絲音走到床前，目光落在陸影安靜的睡顏上。
愛人是一個喜歡摧毀一切的魔鬼，假如魔鬼能夠永遠這麽安靜，這樣他就不會去外面做惡了。
“秋華劍。”
聲音落地。
瑩白無瑕的秋華劍出現空中，散發著屬於仙氣的微微華光。
尋常凡器就算紮在陸影身上，他也只會當作小打小鬧，甚至連受傷都算不上。
也許只有仙器才能真正傷到他，殺死他。
柳絲音握緊秋華劍，目光靜靜地劃過陸影，思考該砍哪裏好。她只有一次機會。
和江季北交戰那次，陸影唯一一次避開了的傷，是在脖子。
想到這，她緩緩舉起劍刃，對準陸影白皙脆弱的脖頸砍下…
瑩白無瑕的劍身染上血色，源源不斷流出的鮮血，滴落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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