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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歲月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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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歲月152

玉殿上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太醫院的禦醫來了數名, 但眼下都沒有什麽好辦法——供應司送來的芒果經過司膳內人的處理,切成小塊後澆上加了蔗糖的牛乳送到了素娥面前,吃完後大約有一刻鐘, 素娥身上就開始起紅疹, 渾身發癢、口腔刺痛等癥狀也隨之而來。

這不適來的急, 等到宮人們去太醫院請禦醫來時, 素娥已經半昏迷了。

腹痛、發熱、咳嗽氣喘、呼吸困難等等癥狀一齊上來不說,她現在表面看起來就夠可怖了——大片的皮膚不正常地、不均勻地紅,還遍布著皮疹,加上全身水腫, 使她這個後宮出名的美人一點兒看不出來平日風姿, 甚至有些惡心。

這裏的動靜很快突破了玉殿, 不多時宮裏上上下下就都知道玉殿的高順儀疑似中.毒, 已經命在旦夕了。

是的, 就是‘中.毒’,這一方面是禦醫對杧果過敏的情況不了解, 只看得到癥狀,一時不能確定病因。另一方面麽, 流言可不就是這樣的嗎?三人成虎, 越傳越不像樣。相比起吃了什麽東西害了食病, 有人給如今宮裏最風光的妃子下毒顯然要有戲劇性的多, 更能引起流言蜚語。

真要是陰謀論起來,每個人恐怕都能有自己的猜測。

“竟有這樣的事兒?”聽到宮娥打聽來的消息,方采薇在自己的清新殿裏挑了挑眉驚訝道,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事實上, 她什麽都知道,這甚至就是她的謀劃, 眼下不過是一種表演而已。

“如今怎麽說,禦醫可有法子醫治?”方采薇又追問了一句。

打聽來消息的宮娥回道:“回娘娘的話,如今玉殿上下亂的很,也不知道禦醫有什麽說辭。不過聽人說懸的很呢!之前高順儀還好好兒的,一時就那樣了。有知事的,私下就悄悄地說,這回高順儀恐怕難過!”

“...哎呀!娘娘您是不知道,高順儀那病發了,瞧著就十分嚇人,整個人腫起來了不說,臉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疹子,看一眼就叫人起雞皮疙瘩!”

方采薇不知道?方采薇怎麽會不知道呢!記憶中的她雖然沒見過高素娥食用了杧果後的狼狽樣,但流言當錢,後宮就是個篩子,早就傳開了!眼下聽說素娥不好,她沒有一絲驚訝,只希望這食病來的更急更猛,一次帶走高素娥最好!

便是沒能帶走,也要多折磨她一些時日,拖垮她的身體,給她留下病根或者毀容——大家都知道的,官家的寵愛不必指望太多。不管之前有多少山盟海誓,一旦成了一個形容枯槁的病人,或者幹脆毀容了,官家的寵愛會流失的相當快!

若不是這樣,李夫人也不必病中不肯見武帝,還對勸說自己的人發出了‘色衰愛弛’的千古警句。

想著這些,方采薇表面依舊是不動聲色的。然後又聽那打聽來消息的宮女說到了禦醫們一時手足無措的事,而這也沒出乎方采薇意料...記憶中高素娥吃了杧果沒出大事,是因為當時的太醫院裏有一個平時不顯的禦醫恰好知道這個此時極其冷門的病癥,而且真有一手針灸可以緩和癥狀!

既然要借‘杧果’對付高素娥,方采薇自然不會忘記處置掉這個‘障礙’!所以在推動這局面前,方采薇就設計那位太醫給小皇女(方采薇之女)診病時犯了低級錯誤,向官家和皇後告狀,使其被逐出了太醫院。

如今沒有了那太醫,玉殿的情況自然不可能好轉!

而隨著情況越來越糟糕,就連郭敞那裏都驚動了!這時如何坐得住,立刻便趕來了玉殿。

郭敞人到了,便要往寢房內走,還是王志通勸道:“官家!官家!官家莫要著急,這會兒禦醫都在屋內診病,官家急急忙忙進去,怕是幫不上順儀,反過來要叫禦醫們不安,不能夠一心診治了。”

聽到王志通的話,守在外邊的何小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倒不是為了字面上的意思,事實上這會兒太醫們本就一籌莫展,也不差郭敞去看了。實在是因為素娥如今看著著實可怖了些,怕郭敞看了後會不喜歡。

日後素娥好轉了,官家記得今日所見,說不得也會心裏不自在,甚至因此慢慢厭棄了素娥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是什麽情形?有誰知道的,與朕分說!”郭敞眉頭緊蹙,暴躁地道。

官家命令,誰敢不從?立刻就有人去寢房裏要叫出一個太醫回話。何小福此時也和郭敞說了之前的一些情況:“回官家,我們娘娘這病一時來的急,原是上午吃了官家命供應司送來的杧果,不過一刻就發作了起來。”

“...禦醫們開始時說不準,爭論了一番t,才說可能是食病。有些飲食別人用了無事,有人卻是不能碰的。雖然不知道杧果是不是娘娘不能吃的,但奴婢們數了這幾日娘娘吃過的喝過的,都是舊有的,當不會有錯。只有這杧果......”

這時也有太醫被‘推’出來給郭敞回話了,郭敞當即逼問道:“你們說順儀這是害了食病,因食杧果所致。既然知曉了病因,可有應對?順儀如今又如何了,何時可以好轉?”

太醫戰戰兢兢,不敢說現在的情況,但郭敞盯著一定要個準確說法,他又不能不說。只能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回、回官家的話,臣等、臣等已經用了湯劑。只是食病與食病也不同,尋常食病少有順儀娘娘這般厲害的,一般只是尋常瘙癢起疹或者腹瀉一兩回而已。這、這般也不必如何醫治,只要那幾日少用些發物,不許飲酒,也就是了。”

“今後、今後記著不要吃那些飲食,就不會、不會有事了。”

“再有,杧果中原少見,因杧果而有的食病,便是醫書上也未曾記載。娘娘這樣,臣等實、實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只是用了一樣湯劑、一樣外敷藥膏,為的是鎮痛止癢,原也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無法治本......”

說到後頭,太醫的聲音已經有些發抖了。這不是他膽子小、見識少,在宮廷做大夫,治療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一群人,‘醫鬧’是從來不會少的,‘醫鬧’的強度也非尋常可比。真要是膽子小,根本不可能在太醫院長久呆下去。

而且大夫也不是神,哪怕是醫學相對發達了很多的現代,也多的是絕癥,更不必說古代的醫生了。所以對醫治宮裏的貴人們無能為力,禦醫們或多或少也會遇到,不能說沒有經驗。

眼下這位太醫如此,還是郭敞給他的壓力太大了。從他開始回話起,郭敞便目光沈沈地盯著他,隨著他回話目光就越來越重——以皇帝來說,郭敞並不是那種脾氣很大的類型。他當然‘說一不二’,但總的來說是講道理的。

臣子們一般不會畏懼他畏懼地做不好事,不過當下顯然不是一般情況。

他始終是個‘皇帝’,是天子,所謂‘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一個手握近乎無限的權力,動輒可以決定百萬人生活與生死的人,他的喜怒哀樂不再是普通的喜怒哀樂,而都蘊含著巨大的能量!

面對這樣巨大的能量,就像是面對一座火山。當它安靜的時候,山腳下的居民還可以一邊警惕,一邊小心維持著平靜生活。甚至因為火山灰等原因,土地更加肥沃,生活地比普通人更好。可一旦火山爆發,一切就都毀了!見證這一幕的山腳居民,不可能不畏懼。

郭敞難看的臉色似乎在醞釀某種可怕的風暴,但他一時什麽都沒說,這反而讓其他人更緊張了。於是寢房外的空氣越來越緊張、越來越沈重,仿佛要凝結成固體了一樣!就在所有人快要氣都不敢出時,郭敞終於動了。

他沒有責罵、恐嚇太醫,不再管勸說的人,徑直就走進了玉殿的寢房。原本屋子裏的太醫和宮人,沒料到官家會進來,一時之間行禮有些參差不齊,而且能感受到強烈的不安——在素娥躺在床上,情形糟糕的前提下,沒人不害怕因此發怒的皇帝。

郭敞一點兒不猶豫,根本沒管跪倒一片的宮人和太醫,大步走到了床榻跟前。為了方便太醫診治,這時床帳是拉起來的,床頭旁原本擦藥的宮女讓開位置後,郭敞就能很清楚地看到此時的素娥了。

說實話,素娥看上去很不好,整個人水腫了起來。特別是那張臉,原本是流暢的鵝蛋形,現在腫成了發面饅頭,臉頰紅通通地鼓了起來。那紅還不是發燒了後那種紅暈,而是一片一片不均勻的斑塊,仿佛是畫家拙劣的塗抹。

那些紅色的斑塊上還有擠擠挨挨著的細小丘疹,有些人看不得這些的,看一眼也要半邊身子發麻!

郭敞平常也不是太能看這些,但這次卻是在發麻了一下後,立刻坐在了床邊。他想要握住素娥的手,又怕碰了手背上的疹子,叫她疼痛。只能湊近了在她耳邊道:“素娥?素娥?可還能聽到朕的聲音......”

郭敞確實被素娥現在的樣子嚇了一下,但在最初的自然反應後,他很快就不在乎那些了。相比起素娥容貌損毀的可惜、不適之類情緒,強烈的憂慮和痛苦搶先擠占了他全身——情況如此嚴重,讓郭敞模模糊糊意識到,素娥可能熬不過去!

即使他是天子,這個世界上也多的是他做不到的事!

事實上,他的遺憾不見得比普通人少。就像現在,如果太醫們沒有辦法,素娥又自己熬不過來,他也不可能留下她來。而只要一想到可能會失去素娥,郭敞完全沒辦法往下想了,只覺得一片空白。

素娥似乎沒有完全昏迷,還能給郭敞一些反應,但回答郭敞是做不到了。實際上她都聽不清誰說了話,說了什麽話,反應更像是一種本能。

郭敞自然也無法,只能坐在床邊守著素娥——他甚至沒有給太醫下死命令,發揮皇帝的特權之一,以前途、性命威脅,叫太醫發揮更多的‘主觀能動性’。

不過,太醫們倒沒有因此輕松一絲一毫,眼下壓力之於他們是一樣的!有些話官家說不說都是一樣的,眼下沒有說,難道事後憤怒的君王就不能一樣處置了?

太醫們小心地在玉殿伺候,素娥寢房旁邊的屋子,時不時就有太醫低聲爭論。爭論該不該用藥,若要用藥,用什麽藥。若不能用藥的話,又有別的什麽法子緩解癥狀。這時郭敞也在玉殿,就守在素娥床邊,誰勸也不聽。

這般作為之下,宮裏其他人哪裏敢怠慢?其他後妃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要上門表示一番關切。只不過來的人大多根本見不到素娥,就以防止打擾救治的名義被阻擋在了門外。不好立刻就走的後妃,也只能在玉殿正廳匯聚。

正廳裏的後妃這時候說的自然都是素娥,婕妤向美娘吹了吹剛染的紅指甲,道:“高順儀倒是個福氣不淺的,瞧官家這般心愛她,這會兒都守著...若是我有這個福分,便是立時死了也甘願。”

這話聽起來似乎只是宮妃們尋常的怨嘆,無寵的對有寵的,都是這般。最多就是向美娘作為太後的侄女,膽子大一些,說這些話也比別人直接。但實際上向美娘的語氣相比起自怨自艾,更像是幸災樂禍!

什麽叫做‘若是我有這個福分,便是立時死了也甘願’?意思不就是若有這個福分,就得拿命去換?在素娥命在旦夕的當下,要說沒這個意思,未免把聽的人當傻瓜了。

“也只有向婕妤能說這話了。”蘇妙真沒看向美娘,淡淡地道:“畢竟向婕妤是不可能有這般福分的,也不怕說這話。換個人來說,就有咒自己的意思了。”

這就是那個經典笑話了,發誓的時候都拿沒有的東西發。如果一個人真的有一頭牛,就不會拿他那頭牛發誓。

蘇妙真本就是極為清高的一個人,看不上向美娘這等說很正常。加上她和素娥的關系不錯,所以有此一說。而其他人此時則是眼觀鼻鼻觀心——此時來的人不少,多數人都是來做給郭敞看的,就連張皇後都在上首位置坐鎮。

這種情況下,沒什麽地位的妃嬪來一回、問一聲也就回去了,做得更多也入不了官家的眼,立時離開也不會觸怒官家(郭敞甚至註意不到這些)。只有一些有地位的妃嬪才留了下來,而這些人哪裏會怵向婕妤和蘇順容的交鋒?只不過也沒有蹚渾水的意思罷了。

“你!”向美娘狠狠瞪了蘇妙真一眼,立刻就站起身,似乎要和蘇妙真對上了。

所謂‘揭人不揭短’,向美娘無寵,完全是靠著太後這個姑姑才一進宮就有高位份。而進宮之後,郭敞就真當她是個擺設,位份不再變化,寵愛一絲都無...對於向美娘來說,蘇妙真的話真是踩到痛處了,以她的性格不跳起來才怪!

蘇妙真卻不怕和向美娘對上,她本來就誰t也不怵,這是性格原因。早些時候因為官家喜歡她,也不覺得她的性格有什麽問題,反而認為這是後宮‘一股清流’——官家都這樣發話了,其他人還能說什麽?

如今官家對她也沒有當初的喜歡了,但她位份上來了,膝下又有過皇子(即使孩子沒長大,這在宮裏也是一份資歷。宮裏生活孩子,尤其是皇子的妃子,有寵無寵,郭敞都是多一份印象的)。有這些倚仗在,蘇妙真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不過是‘不會說話’‘不會做人’了一些,能有什麽事?如此行事也就越發隨性了。

“好了,向婕妤、蘇順容,你們二人都少說些!現如今玉殿亂作一團,高順儀不好,官家憂慮的不得了。你們不好好與高順儀祈禱,與官家分憂,卻因為一些口角就爭執起來,難道要讓官家更加心煩?”還是張皇後開口打斷了向美娘和蘇妙真。

這不是張皇後幫誰,純粹是因為這兩人真的爭執起來,驚動了此時心情絕對不好的郭敞,向美娘和蘇妙真怎麽樣說不好,她這個坐鎮於此的皇後肯定有一份責任。到時候官家怪罪,少不了記她一筆。

經過張皇後這一打斷,其他人哪怕還有些幸災樂禍,或者更為隱蔽的喜悅的,這時候也暫時壓制了下來。表現在外的,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雖然也有真的擔心的,畢竟後宮也不全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像朋友甚至姐妹一樣相處的人一樣有。但是,多數人談不到這些,特別是素娥如今是宮裏最得寵的,不知道擋了多少人的寵。

這時這些人心裏是不可能祈禱她好的!心裏求神拜佛的,怕都是在咒素娥,咒她最好就這樣死了。

龔德妃扶了扶鬢邊簪的金釵,詢問侍立在一旁的玉殿宮女:“說來,本位還不知道高妹妹這兒到底怎麽了,只聽說高妹妹不大好便趕來了。你來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還有人說你們娘娘是中.毒了?嚇!青天白日的,還有人敢在宮裏給一個嬪下.毒?”

宮女連忙說明了一下情況...在場的妃子中,有人來之前聽到的只是一點兒流言,確實不清楚情況,也有人來之前就什麽都知道了。不過就算是什麽都知道的,這時候也裝出了不知道的樣子,安安靜靜聽這玉殿宮女說明。

等她說完了,呂淑容先道:“就說麽,宮裏哪裏會有下.毒的事兒!唉,高妹妹這般卻是運氣不好,哪裏能想到南邊進貢的一樣果子是她不能吃的。不能吃也就罷了,還反應這樣大,比一般的食病嚴重多了...我也不能飲牛乳,卻沒有高妹妹那樣嚴重。”

宮廷裏確實很難有下.毒的事,這一方面是因為毒.物的管理嚴格,不是誰想就能輕易弄到手的。另一方面也有下.毒的機會不好找的原因——貴人們吃什麽喝什麽,過手的人都明明白白,一旦出了事是很容易追責的。在這樣的機制,想要買通這些人幾乎做不到。

“也是順儀有些饞嘴,就喜愛這些水果,不常見的都要吃吃看。”韓春娘隨口說道:“這杧果什麽的,我先前從未聽說過——不,就聽方婕妤提過一嘴,當時還不知道‘杧果’是何物。”

“呵呵,你與官家提過,叫官家記得南邊進上的水果留你一份,還說到了杧果。如今高順儀吃了這個是這樣,你還敢吃麽?”

本來一眾妃嬪中敬陪末座的方采薇就這樣被點到了,方采薇有些不自然地搖搖頭:“官家也記得當初答應的,供應司一樣今日送了些水果到清新殿,其中就有杧果...不過還沒來得及動那些,就聽說了玉殿的事,哪裏還敢呢?”

方采薇多少有些‘做賊心虛’,就算知道素娥芒果過敏這件事基本只會定性為‘意外’。哪怕官家待高素娥不同,多上心一些,也不可能僅憑這一點兒前情懷疑到自己身上。當下也不願意加深別人眼裏,自己和‘杧果’的聯系。

於是接著就轉移話題道:“...太醫們是如何說的?難道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嗎?哪怕是沒見過的病癥,多少也該推敲出個應對之法才是。”

方采薇提到這個,既是轉移話題,也是真心想知道這個。她提前設計,將那個知道如何緩解素娥芒果過敏癥狀的太醫逐出了太醫院,按理來說就應該沒人能治素娥了——但誰知道呢?說不定在官家的壓力之下,有的人死馬當活馬醫,真能提出正確的治療手段。

方采薇將這次針對素娥當做是最重要的一次謀劃,若是不成的話,她也就‘認命’了...所以尤其在意計劃的‘進度’。

“哪有什麽法子?說來說去不過是做一些不功不過、不痛不癢的治療,便是熬了藥,其實也是沒甚用的那種。”說起這個,倒是有後妃同仇敵愾起來:“宮裏的太醫一貫如此,不敢擔責,只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藥下針沒有不保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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