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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歲月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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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歲月113

端午節前後, 素娥便坐胎滿三個月了。

對後宮中的孕婦們來說,三個月是一個很重要的時間點。這不只是暫時告別了容易流產的孕初期,肚子裏這一胎穩當了很多(在本朝, 因著郭家的男孩兒容易流產、夭折, ‘三個月’的時間點更受重視了)。還是對有孕妃嬪的獎賞, 第一回發放的時候。

妃嬪有孕當然要給賞賜的, 正式的賞賜總共有兩回,一回是懷孕滿三個月時,還有一回就是孩子生下來時。其他時候,如十朝、滿月、百日等, 其實也有賞賜放下, 但這些賞賜‘自由度’極大, 沒有一定之規。

素娥這兒, 是知道懷孕就有一回賞賜的, 按理這不該有。不過皇帝喜歡的話,就是沒理由也可以賞人, 更何況是這種理由充足的。

當時賞的‘不成體統’,頗有些郭敞看什麽適合孕婦, 就都賞了的意思。這次坐胎滿三月就不同了, 完全是按照規矩來的。與其說是皇帝賞, 不如說是借皇帝的手, 拿到一份規定的‘獎金’。

照大燕宮廷規矩,坐胎三月後,皇後會賜錢一千貫,各色綾羅綢緞三百匹:四妃會賜錢五百貫, 各色綾羅綢緞一百匹;嬪會賜錢四百貫,綾羅綢緞一百匹;婕妤會賜錢三百貫, 綾羅綢緞七十匹;美人會賜錢兩百貫,綾羅綢緞四十匹;才人會賜錢一百貫,綾羅綢緞二十匹:無品貴人則是一樣的,都是賜錢五十貫,綾羅綢緞十匹。

說起來,坐胎三月後這次賞賜並不很豐厚,無論是哪個位份的妃嬪,這樣的‘獎金’都還比不上一個月的俸祿。

不過這也沒什麽,規矩就是如此。

看到這些送來的賞賜,謝恩完畢又送走了送賞的人,杜春杏就忍不住道:“卻沒想到,這三月裏的賞賜這樣簡薄。”

“少說這樣的話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對官家的賞賜說簡薄,是心有不滿麽?不要命了!”何小福瞪了杜春杏一眼,十分嚴肅地道。

“不不不,小福姐姐...”杜春杏被唬了一下,連連否定:“下次再不敢了...我沒有不滿,我是沒想到這賞賜是官家給的,還當是宮裏給的。”

實際就是宮廷給的,只不過有一個皇帝的名義在。

“宮裏的就能那樣說了?平日裏娘子寵愛你們,倒叫你們十足輕浮起來了。”何小福又教訓了一句,然後才教她說:“懷孕三月裏的賞賜都是這樣的,按照各位娘娘的位份來,我們娘子是美人,所以就是錢兩百貫,綾羅綢緞四十匹。”

“宮裏的娘娘也沒人指望靠這個發財,真要想要一註財貨,還是得等皇子皇女生下來,那次賞的才豐厚呢!”

素娥在旁邊聽著,並不打斷何小福教導杜春杏,這也是為她好麽。等‘教訓’完了,才慢慢道:“當初定下賞賜細則的人,想的是不錯的...宮廷開支有限,每回每人都厚賞,也是很大的開銷了。”

“厚賞一次也就夠了,三月裏厚賞實在沒必要。若是官家實在寵愛的,大可以再另外放賞...但就是不好形成定則,成為實實在在、躲不過去的開銷。”素娥想起了上輩子一些效益好的行業,年終獎會非常豐厚。這一方面能激勵員工,另一方面也避免了獎金均攤到工資裏,效益不好時也難節省的情況吧。

都是一個道理。

“也是,聽說娘子前頭有孕的唐才人前些日子又賞了一回。”何小福想到了最近聽到的消息,點了點頭。

杜春杏在一旁道:“怎麽也越不過咱們娘子!官家向來是個對後宮大方的,懷有身孕的妃嬪時不時就有賞賜放下去。生一次孩子,就是再窮的妃妾,也能立時富貴起來。但那些賞賜,用心沒有,實在差的太多了!”

“就說半月前,官家還把自己小時候的東西送來了好些,這是什麽意思?”

“這話以後再不許說了!”素娥皺了皺眉,語氣嚴厲。她極少如此疾言厲色,以至於這樣來一次,杜春杏都被嚇到了,立刻不敢再說話。

素娥卻沒有停下,繼續道:“官家送了自己小時候用過的東西來,這話不準說出去!若是傳出玉殿,不知道要惹出什麽風波來......”

素娥是看過宮鬥劇、宮鬥小說的,這種皇帝對某個孩子的‘特殊偏愛’會引發什麽事件,她是再清楚不過了——拿自己小時候用過的東西,預備著給這個孩子將來用?若素娥生的是女兒,還則罷了,若是個兒子,這個消息在外面傳著,說不得就是一場風波。

素娥倒不是覺得郭敞有那個意思,畢竟孩子還在肚子裏,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生下來、好好長大,更不知道。這個時候談那些‘期望’,實在是太早了。再想想郭敞有時會有些聽風就是雨的性格,她更傾向於覺得他是一時興起。

不過素娥的想法不重要,甚至郭敞的想法也不重要,關鍵是別人會怎麽想。

“娘子說的極是...春杏,以後說話可要提著小心。”何小福這樣說著,又吩咐她:“罷了,你今天被教訓幾次了,怕是話都不會說了。也別在這裏伺候了...去內膳房替娘子把羊乳山藥羹拿來吧。”

杜春杏確實一時不知道怎麽說話了,飛快點了點頭,就退了出去,然後一溜煙跑到了內膳房。

內膳房這會兒不算很忙,只是在做一些晚膳的準備工作。這會兒大家都不願意呆在竈房裏,只有一個看火的,實在沒法走,這才大熱天的守著熱竈。至於其他人,有在外面樹蔭下摘菜的,也有特意去儲藏間切切剁剁的——儲藏間裏為了存食物,夏天用冰很多。

羅頌貞就在內膳房門口對面的樹下摘菜,見杜春杏來了,就道:“你是來取娘子今日要吃的羊乳山藥羹的麽?”

此時正值夏日,沒有一個宮女會無事了往廚房跑,所以羅頌貞不用猜也知道杜春杏是為什麽來的。於是站起身,抖了抖圍裙上的菜葉、根莖碎片,道:“估摸著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但想著這道羹不好久煮,所以還沒煮呢!”

“我這就來給你煮了。”

所謂羊乳山藥羹,其實挺簡單的,就是將山藥去皮蒸熟,搗成山藥泥。再將其與摻了清水煮沸的羊乳混合,如此就好了。

山藥泥午膳後就做得了,但羊乳還沒煮。羅頌貞走進廚房,三兩下就將羊乳煮得翻起了水花,然後就舀起來和山藥混合——這做出來顯然不是一碗的量,其他的見者有份,內膳房的人,過來拿膳的杜春杏,想要都可以吃。

羅頌貞給倒進白瓷小盅的羊乳山藥羹又加了些蜂蜜,蓋上盅蓋,就道:“幸好如今娘子懷了身孕,不然這午後要這麽新鮮的羊乳,實在是太難了...供應司的人也是乖覺,特意留了一頭產乳母羊在,午後也能領來這鮮羊乳。”

牛乳、羊乳什麽的,在宮廷並不能算多稀罕的東西,不少宮廷食物裏也需要用到鮮牛乳、鮮羊乳,以及一些乳制品。但是,限定在夏天的午後,還想要非常新鮮的奶,這就不是人人都有的待遇了。

鮮奶是非常容易變質的,即使宮廷裏有冰,那也比不上冰箱的效果。若說是平常,早上從供應司領些鮮奶來,用冰保存著下午用,倒也無不可。但素娥現在是懷孕的人,根本不能‘冒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

所以若是下午或晚上要用鮮奶,那也是要想辦法從t供應司搞到最新鮮的(剛剛擠出來)。

杜春杏聽羅頌貞這樣說,就點了點頭:“是啊,說起來鮮乳也不是什麽金貴東西,但就是大夏天的要最新鮮的,總有些麻煩。若是平常,便是供應司奉承娘子,願意這樣麻煩,終究還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如今卻是不同了,娘子身懷龍裔,一應供給都往上提了不少。莫說是鮮羊乳這樣沒甚稀罕的,就是一時興起了,想要整日山珍海味,又有何難?”

杜春杏最近也去供應司跑過,所以知道實情。

“哪裏能整日山珍海味,雖則都是好東西,可吃的多了也不好。更別說娘娘懷著身孕,入口的東西更有講究...韓太醫寫的條子,難道你沒看?”羅頌貞打趣了杜春杏一句。

“看了看了...只是這樣說而已。”杜春杏看了看裝進食盒裏的一盅羊乳山藥羹:“娘子懷孕起,一日三餐,還有下午要吃的羹湯點心,就都換了呢!”

其實改的幅度不大,只要剔除一些孕婦一點兒也不能吃的東西,又添上一些對孕婦有益的就成了。

而孕婦一點兒不能吃的東西其實不多,大部分孕婦不宜吃的,其實攝入量控制在合適範圍內就不會有問題了。至於有益於孕婦的食物,其實也沒那麽重要...相比起靠吃某一樣,或者某幾樣食物,達到補孕婦身體的作用。還是豐富食譜,保證什麽都能吃到更有益處吧。

所以更多還是調整,讓每天的菜單搭配更加合理就是了。

相比起一日三餐,素娥下午這一頓‘茶歇’的變動要大得多,凡是給孕婦的補品,都被她塞到這裏了。如此不會耽誤吃飯,也等於是沒有憑空多吃什麽——就等於是補品取代了原本的下午茶。

例如今天的羊乳山藥羹,其實素娥不大喜歡食用山藥。如果不是因為這道羹實在適合孕婦,營養豐富,還有補脾潤肺的效果,她怎麽可能在自己的下午茶中安排這個?

“孕婦要小心吃喝,這是應該的,不然宮廷做什麽多給懷孕了的貴人供應?”作為司膳內人,羅頌貞在這方面顯然比杜春杏要‘專業’。她掰著手指頭給杜春杏算賬:“如今咱們娘子,原有的份例不算,又多給雞蛋二十個,上色粳米、紅米、黃米各一升,芝麻五合,好糖半斤......”

“這麽多東西,要真是娘子一個人用,怎麽都用不完...本來也不是叫用完的,只不過各色都要有。”

臨時增加的份例會給到孩子生下來滿月,甚至在生下皇子皇女後、坐月子期間,另外還有別的滋補物供應。說起來都是些養氣血,溫補身體的,很適合孕婦吃。

既然羊乳山藥羹都得了,杜春杏也不好在內膳房多呆,說話間就提著食盒離開了。內膳房這邊,羅頌貞剛準備繼續去摘菜,郭姑姑卻從儲藏室過來,對她說道:“那摘菜的活兒,叫別人做了...送冰的來了,去看著他們接進來,一塊一塊都要數準了。”

夏天的冰絕對是金貴物,即使在宮中也是如此!別看貴人們隨便就用掉了,實際這些冰的使用都是記錄在冊的,有來處必有去處。這會兒‘接貨’時出了紕漏,後頭就要平賬...雖說管理著一個內膳房,平賬也算是基本技能,但要為別人弄鬼而平賬,那就有些大可不必了。

羅頌貞應了一聲,就去監督送冰的雜役將冰塊送入庫了。

原本這夏天只有早上一次送冰的,是素娥因著懷孕,冰的供應拿了雙份,這才多了午後這一次——她要是想,當然可以早晨一次送,還給冰井司的人省事兒了呢!但因著分兩次送更耐用,就讓冰井司的人一天送兩次了。

大塊大塊的冰有一人合抱那麽大,這已經是分割過的了。為了冰塊能在儲存半年後,消耗盡可能減少,冬天采到的冰向來是越大越好——據說南方因著沒有北方那麽厚的冰,要麽得去高山上采冰,一路下山,不知道多辛苦、多危險。要麽就是采薄冰,然後撒鹽水,將薄冰交疊著,如此凍成厚冰。

這分割過的冰,防著路上化掉,表面包著稭稈——之前在車上時,外面還蓋著一層褥子呢!

羅頌貞打開稭稈外包裝,一塊塊檢查看過。確定沒問題,這才給冰井司的人畫了花押,確定玉殿已經收到這些冰了。

“又送冰來了麽?”此時午後日頭正盛,就是原本看門的宮女,也沒有守著門的,只在能看到門口情況的樹蔭下乘涼。而這裏本就裏內膳房和儲藏室比較近,就串閑話一般和走出儲藏室的羅頌貞聊了起來。

見羅頌貞點頭,守門宮女便道:“說起來,今日宮裏又因為這冰引起了一場事端。”

“是什麽事端?”羅頌貞眨了眨眼睛,立刻說道。呵呵,八卦誰不喜歡呢?特別是在這沒什麽娛樂的宮中,也就剩下這點兒樂趣了。

一般來說,門前灑掃並看門的宮女,因著與外面人接觸較多,總是消息更為靈通的。玉殿這看門宮女就是這樣的,不說平常有意無意聽到的,就說如今因著素娥得寵,不少宮人還特意來玉殿外門與她說話哩!

“也不是什麽稀罕事。”看門宮女擡了擡下巴,又努了一下嘴,做出‘這沒什麽’的表情:“左不過就是那些...冰這東西,不管前一冬存了多少,來年夏天就沒有夠用的!冰井司每年那麽多冰,既要供宮裏,還要賞大臣,怎麽夠呢?”

“聽說,今年又要多開幾口冰井了。”冬天采的冰,有的是用冰窖存,有的則用冰井。冰井藏冰也是很古老成熟的辦法了——所以三國時,曹操有‘鄴城三臺’,分別是金鳳臺、銅雀臺、冰井臺。

冰井臺是用於儲存物資的,‘冰井’之名就來源於這裏有為數不少的藏冰井。

“入夏以來,官家不是新封了一位楊郡君?嗐,看聲勢好不一般!之前十分得寵的徐才人,一時風頭都被她蓋過去了。”看門宮女說起這個卻是比較輕松的,大約是她們玉殿的娘娘已經有身孕了,暫時根本不用考慮後宮爭寵的事兒。

“這位楊郡君的性情是有些張揚無忌的,聽宮裏的姑姑說,倒是有幾分往昔姚貴妃的樣子。”說到這裏,看門宮女壓低了一些聲音:“只可惜,還沒到姚貴妃的位份,先有了姚貴妃的脾性。”

別看姚貴妃如今低調懂事,當年得寵時,性情卻是最張揚的!就像是一朵牡丹花,開到了最盛的時候——然而,親眼見過姚貴妃當年何等天下無雙的,在宮裏都是有資歷的老人了。畢竟,她當盛時,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羅姑娘你也能想到吧,這樣性子的,哪裏知道什麽叫忍耐...一個郡君,夏季用冰的份例少得可憐,她覺得少了,便私下與官家要。官家向來對後宮大方不錯,但這種份例上的東西,是不會隨便許的,得給聖人體面呢!”

“就連當初給咱們娘子冰,也是官家直接從自己的用冰中撥的,不妨礙後宮的分配,這才沒與聖人商量。”

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是沒給。但那樣的話,又哪裏來的事端?所以羅頌貞猜測道:“官家最後還是給了楊郡君冰?”

“是啊,一開始是不許的,但楊郡君著實纏人,官家到底還是許了。”看門宮女‘嘖嘖’兩聲,似乎很有些感慨的樣子。又道:“能叫官家破例,這位楊郡君著實是有些寵愛在身上的。只是這樣一來,就要惹得一些人不忿了。”

話說到這份上,不用對方說,羅頌貞也能想到能生出什麽‘事端’了。

說起來,當初素娥得了郭敞額外補貼的冰,是有理由的(不管那理由說不說得通,都是理由),而且冰是郭敞從自己的份例裏分出來的,其他人應該無話可說...然而饒是如此,也有人因此背後議論呢!

如今這楊郡君這般,背後的議論聲只會更大。

事實也是如此,那都不只是背後議論了——有人看不過眼楊郡君的行事作風(當然,也可能更多是嫉妒她得寵),甚至當面陰陽怪氣了一回。而楊郡君的性子可是不吃這一套的,於是雙方便撕破臉鬧了一回。

這就是看門宮女所說的事端。

猜測的方向是對的,但具體還是有不同。羅頌貞一時聽住了,忍不住道:“楊郡君這t樣的倒是少見,宮裏娘娘們不和的多了去了,可會撕破臉鬧將起來的 ,真沒聽說過幾回。她如此行事,都不知道該說她是魯莽任性,還是單純質樸、表裏如一了。”

“誰說不是呢?”看門宮女同意羅頌貞的說法,又道:“不過這般作為當時是爽快了,事後卻是要吃苦頭的。雖然尚未動手,可爭執的那樣厲害,仿佛是市井婦人吵架,實在不是後妃的品格...叫聖人知道了,叫楊郡君罰奉一個月。”

罰奉對於小妃妾算是不大不小的懲罰了,畢竟小妃妾大多沒多少餘財,就指著俸祿過日子。但要說對楊郡君這樣得寵的,那就真沒什麽威懾力了。相比起俸祿,皇帝隨手賞些什麽,就盡夠了!

“這也算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但沒法子啊,這樣的錯處也只夠這般罰的了。若是再罰的重些,不是不行,但......”但就有些打官家的臉了。

其實同等的懲罰項目還有一些,但都沒有罰奉來的好——罰奉絲毫不會影響到楊郡君伺候郭敞,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最近楊郡君是很得寵的,叫她閉門思過、抄宮規什麽的,就不好侍寢了。這種不考慮皇帝的懲罰方式,可不是打郭敞的臉麽。

聽到這些,羅頌貞想了想,頗為感慨道:“這樣說來,也是這位楊郡君趕上好時候了!如今聖人的脾性比過去好了不少,一般是不與小妃妾計較的。要是換做幾年前,楊郡君這樣跳出來的,第一個要被聖人殺雞儆猴呢。”

“是這個道理,不過要我說,這對楊郡君不見得是好事兒...如此張揚任性,如今官家新鮮時自無不可,今後要怎麽辦?宮裏這樣的女子,從沒聽說過有長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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