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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歲月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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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歲月065

三年前的後宮, 最受寵的妃嬪還是曹婉儀,不,等不了多久, 曹婉儀就要成為曹淑妃了吧?早前以她的受寵程度就要封妃的, 只不過四妃上頭都有人了, 便不能封。尚淑妃被貶為尚才人了, 最大的便宜倒被曹婉儀得了。

方采薇想著如今之事,又想著三年後的情形。

她對曹婉儀還是有些了解的,因為她穿上紅霞帔時,正逢著曹婉儀封淑妃。那時曹花容也算是到了頂點——本來不少人還以為她被封為淑妃只是一個開始, 之後多少還能保持那個勢頭兩年, 直到被更受寵的新人取代。

就如同她當初取代姚貴妃一樣。

然而誰能想到, 封了淑妃就到頂了。也不是說宮裏突然出了什麽厲害的新人, 將她頂替了去, 就是慢慢沒了之前的盛寵。仿佛給她淑妃之位,就是官家對她過去那幾年眷戀的一個交代, 交代完了就結束了。

因著這樣,方采薇對如今曹婉儀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一樣的局面還有些驚異呢!原來曹婉儀過去寵冠後宮時是這個樣子, 宮人們又是這等趨奉她...全然不是她當初看到的, 自來起就在走下坡路了。

方采薇記得, 夾在曹婉儀和高素娥之間, 這期間沒有誰稱得上‘盛寵’,後宮算是進入了一個百花齊放的階段。其中比較惹眼的,除了高位妃嬪,就是婕妤蘇妙真、才人唐文美(後來也升為了美人), 還有一個比方采薇還晚出來的徐青紅。

在方采薇看來,這徐青紅是很可惜了, 出來的太晚,算是‘生不逢時’。那時候高素娥的勢頭已經越來越好,逐漸將官家的註意力一點一點全引到自己身上,沒剩下一點兒給別人。所以徐青紅只紅了很短的一段,做了一個才人就到頭了。

想到這些人,方采薇心裏還想著誰可以利用、誰可以提前結交......

當然了,最最重要的還是高素娥,這是方采薇最確定的一點。比較有利的是,高素娥並不是那種一來就十分得寵,一下攥住官家心的那種,所以當下還有機會——其實官家一見高素娥,興趣已經很濃厚了,高素娥如何見幸那些事方采薇也曾聽知道的宮人說過。只不過相較於後來的寵愛,最初那會兒的光景就算不得什麽了,完全不能比。

方采薇從三年後高素娥獨得聖寵的時代而來,在此時的後宮,見到高素娥與其他妃嬪也沒什麽兩樣,只覺得渾身輕松,吸進一口氣都比三年後清爽。

“...說起來,這位宋國夫人倒是讓人羨慕呢。”趙秀姑因著方采薇提起了素娥,而且像是有興趣的樣子,以為方采薇是覺得那些高位妃嬪還是太遙遠了些,宋國夫人這個正有寵的年輕小妃妾離自己更近,更適合當做奮鬥目標,就索性多說了些。

“去歲不過是去清輝殿送東西,卻恰好被官家看在眼裏,由此得寵。這宮中許多私身宮女,能得這樣機緣的有幾個?而她之後幾個月裏,先穿紅霞帔,又得封宋國夫人,不少人做夢也只敢做到這兒吧?”

“可如今瞧著,她的前程還不止如此呢!若真像小娘子聽說的那般,要封做才人了——這倒是很有可能,瞧著宋國夫人如今得寵的樣子,不晉升,只做個無品貴人,那才奇怪呢。”

“就是不知道將來宋國夫人能到哪一步了,美人?婕妤?”

‘婕妤’是一個分界線,無論是靠寵愛,還是靠出身,正常情況下婕妤就到頂了——正常情況下,若是只有寵愛,出身極低,或者只有出身,寵愛極少,婕妤都是終點。

前者的代表人物是婕妤餘紅雲,王府舞姬出身,當初羅司珍還預備著走她的路子推薦素娥呢。而後者的代表人物,無疑就是向美娘了,太後的外甥女呢。

當然,也不是沒有沖破‘婕妤’這一道的,譬如孫崇崇,出身那麽低,下俚婦女呢!比餘紅雲更不如。但就是因為官家寵愛,所以成了嬪。再比如淑儀蔡敏,名將高門之女,甚至曾經和張皇後都是繼皇後的候選,即使沒有寵愛,也一進宮就是嬪。

因著素娥是私身宮女來的,雖然沒有餘紅雲、孫崇崇那麽叫人詬病,但在後妃來說基本上也是墊底的出身了。只有一些出身可以說t是‘汙點’的,能比她更低了。所以趙秀姑有此一說,並沒有想象素娥未來有婕妤以上的前程。

而聽到此處的方采薇卻是心裏嗤笑了一聲...是啊,誰能想到如今這個未受太多重視,眾人在最激進的想象力,未來也會僅止於‘婕妤’的高素娥,今後會站在所有人頭上?

方采薇深深吸了一口氣: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看如今高素娥的升遷之路就知道了,不過是正常受寵妃妾的樣子。

被官家看重、臨幸,然後穿上紅霞帔,又過了幾月才成為無品貴人。甚至她要做才人,也只能等翻過年來,這樣才有‘名額’,不為出格——如果是三年後,官家為了高素娥,哪裏還會管什麽出格不出格啊!

事實上,便不是為高素娥,官家為那等格外喜歡的妃嬪,也有任性的時候。如今卻叫高素娥只能等著,本就說明問題了。

而且能給高素娥做娘娘了,卻也只是低低取了一個才人的名份呢...雖說升做才人,這才是正常的晉升之路,越級晉升是極為少見的,可極為少見不代表沒有——高素娥沒有這般優待,這也同樣說明問題。

“...宋國夫人這一路走的順當,真叫人羨慕。”趙秀姑還在說。

“順當麽?”方采薇自言自語了一聲。或許以尋常宮女受寵、得封的情況來說,高素娥這已經很快很順了,可如果見過高素娥這個人,就不會覺得那有多順當了。

方采薇三年後作為一個小小的汝陽郡君,其實也沒多少機會見高素娥。至於她剛當上郡君那會兒,高素娥還做著她的小才人(雖然不久之後就升美人了),兩人也沒什麽交集——高素娥出了名的不愛交際,方采薇則是在向美娘手下討生活,什麽都不由自主。

這樣兩個人,能有什麽見面機會?就連一些宮廷正式場合,也因為方采薇不是有品級的妃嬪,參加不了,遠遠看一眼高素娥都做不到。

不過即使是這樣,方采薇在兩三年時間裏還是見過高素娥兩回。

她真不知該如何形容高素娥,她很美嗎?她確實是美的。可這宮廷之中,從不缺少美人。難的是她生的那個樣子,又有那般氣質。仿佛是明珠潛藏於深海,國色開放在曠野,要將那美麗輕擲,不叫人去看,孤芳自賞至於哀艷。

她是抓不住的,像是一縷風,抓她就會從指縫漏走。像是一捧雪,非要去暖她,也只會融化。像是天邊明月,再如何想要也只能是水中撈月——第二回見高素娥時,官家也在,方采薇見到官家看高素娥的眼神。

他是官家,是萬萬人之上的天子,上天的兒子,但似乎也在苦惱如何留住她。

那都不像人間人物了,事實上,那樣的人,哪怕只是靠著那副外表,也足夠在後宮橫行無忌一時了。所以那樣的順當是理所當然的,甚至還配不上她那般出眾的資質。

這或許是因為高素娥如今還不會伺候人吧...方采薇是聽說過一些事的,說早年間高素娥伴駕比侍寢多,侍寢雖然也不能說少,可也就是一個正得官家新鮮的妃妾中算是好的情形。由此大家猜測,高素娥在男女之事上是很生硬的。

想想高素娥過於矜持的性子,平日仙女一般的品格,這倒是非常有可能的。

方采薇想著自己的事、高素娥的事,想到她就要受封才人了,自己也得盡快——與此同時,坤寧宮中,張皇後也在和郭敞談素娥晉封才人的事。

“...官家要封宋國夫人為才人,這也是應當的。這些日子臣妾瞧著,宋國夫人確實伺候官家伺候的好,這是她的功勞。”張皇後親自替郭敞點了一盞茶,她點茶的手藝是沒的說的,這一盞茶咬盞咬得極久。

郭敞瞧著那盞雪白的茶咬盞,也不說話,就等著張皇後的‘但是’。

張皇後是常有‘但是’,這次也不例外,郭敞就聽她語氣略帶為難地道:“晉封的事官家之前交代過,臣妾也記在心裏了,並無難處。但是,叫宋國夫人做了才人後為一殿主位就...叫個才人擔當一殿之主,這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怎麽不合規矩了?之前不是有這樣的先例麽?”郭敞淡淡地道。他很不喜歡別人‘教’他規矩什麽的,偏偏張皇後時不時就要拿規矩起頭說話。

郭敞其實不是不守規矩的人,雖然偶爾也會有些任性,可總體來說,他算是個守規矩的皇帝。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作為皇帝,本身就是規則的最大受益者。一邊受益,一邊破壞規矩,這種皇帝都是在自己給自己,或者子孫留禍患。

就是因為他算是守規矩的,所以才更厭惡其他人提這個話頭。仿佛他之前那樣尊重規則,全沒被看在眼裏,就是個仗著皇帝身份胡亂使用權力的昏君一樣。

張皇後意識到了郭敞的不滿,但她認為這是自己作為皇後應該要說的話。便道:“官家,此前才人為一殿之主的極少。偶爾有的,大都是生育了皇子皇女,為著她們養育孩兒有地方,這才開特例。”

“那不也有沒得兒女,也叫做一殿之主的麽?”郭敞的語氣依舊很淡,仿佛剛剛說的事是天經地義。

“那是特例,這般風氣不能大開...”張皇後有些艱難地道,然後又飛快地跟了一句:“官家也想想,宋國夫人才多大,十幾歲的小婦人,就叫她做一殿之主,實在有些不能服眾啊。”

郭敞這一次卻笑了:“呵呵,聖人這話說的有些欠考慮了,這宮裏十幾歲的小婦人,做一殿之主的還少麽?這個理由是最不能拿上臺面的了...至於聖人說‘特例’,做什麽就不能開這個特例呢?”

“難道前次開這樣的特例,惹出什麽大禍來了?”

只不過是讓才人當主位而已,能惹出什麽禍?所以郭敞這樣說,張皇後就有些卡住了。說到底,郭敞是皇帝,他的立場就天然占優勢。張皇後和他說規矩,他就是可以說‘特事特辦’,別說是這等有先例的事了,就是沒先例的事,他非要做,張皇後又能如何呢?

話說到這份上,張皇後也沒法和郭敞硬犟了,只得順了他的意。道:“若說為宋國夫人開這一次特例,也不是不能...官家既然這般擡舉宋國夫人,臣妾又能說什麽呢?”

“...這次便罷了,只是希望官家日後能多想想,這樣破例的事兒不能一而再、再而三,不然豈不是叫後宮猜測、不得安穩了?要是那般,怕是宋國夫人生受了官家恩典,也是要內心不安的。”

郭敞很不喜歡張皇後要‘教’他的樣子,敷衍了幾句,便尋了個空離了坤寧宮。

一旁王志通心裏搖頭嘆息:聖人的確將心思十成十放在官家身上了,可這性子著實不討喜。哪怕不是官家這樣本性剛強的君主,就是尋常男子,大多也不會喜歡一個總喜歡教自己規矩的娘子吧?

他雖不是真正的男人,但這種男人心思還是知道的。

聖人難道不知道她的問題所在?王志通覺得她應該是知道的,哪怕她出身高門,在閨中養成了這般性子,也無人告訴這其中的問題。那如今身居後位,身邊多的是女官、宮人,哪個看不出來?總會提醒她的。

只不過人的性子就是難改,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呢。有時候明知道最好改了性子,可實際過程中根本做不到。

同時,王志通心裏還覺得聖人如今就不高興了,今後可怎麽得了——實際上,王志通是非常意外的,意外於官家只封素娥做了一個小小才人。本來見著官家對宋國夫人那樣特別,那樣上心,還以為至少得是個美人呢!

對於自己喜歡的女人,郭敞並不吝惜給位份。甚至一些妃子會遇到‘婕妤天花板’什麽的,也不是他吝惜位份,有些不過是因為他的喜歡不夠,到這裏就為止了。有些則有更現實的原因——不同的位份上是有名額限制的。

妃位只有四個,婕妤、美人、才人都是九個,只有嬪位多一些,經過郭敞父皇的‘改革’,由九名變成了十七名......

如今有品級的妃嬪有三十t幾人,而有品級妃嬪的總數最多也就是四五十名呢!所以有些名位上滿額了也不奇怪。

不過當下時機比較好,才人、美人的位置上都還有空位。由此王志通才奇怪,他本來預計著素娥回越級晉升,做個美人呢...他看著,官家對宋國夫人也不是不滿意的樣子啊。

王志通確實挺了解郭敞的,但他到底不是郭敞肚子裏的蛔蟲,對於郭敞很多覆雜的,甚至幽暗的心緒,自然是無法一一摸清的...特別是這個問題,實際上郭敞都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他在猶豫,甚至畏懼,畏懼素娥會變。

這個宮廷裏,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會變,郭敞見過很多可愛的女孩子不覆從前。他當然不會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最多就是承認‘宮廷’本身有一部分過錯。在這樣一個特別容易爭鬥起來的、富貴奢華、人人勢利的環境中,人會更容易變化。

郭敞有時不在乎身邊人的變化,只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對方的變化導致自己喜歡的樣子沒有了,那就不要好了,反正總有下一個更好的。但有時郭敞也會在乎,特別是一些曾經真正關系親密,他多少有些真心的人——後者不見得比前者特殊,但郭敞在後者身上付出了時間、真心,就讓一切不同了。

所以說來說去,關鍵還是郭敞自己...這不奇怪,他一直是個只看得到自己,完全自私自利的‘皇帝’。稱孤道寡是這個身份使然,同時也是自己的選擇呢。

而素娥,素娥比之前所有人更甚...他清楚地意識到,相比起別人,他更不想素娥改變。哪怕非要改變,也最好慢一些、晚一些。控制素娥的晉升速度,更像是一種徒勞的努力,就像之前他曾經因為素娥帶給他的陌生情感,下意識回避她。

自己想起來也會覺得可笑,但在這件事上他全無經驗,因此倒也不能‘苛責’。

從一個小小貴人,到一個小小才人,位份的變化不大,素娥應該也不會有什麽變化吧——郭敞下意識這樣想,往好處想。與此同時,他又覺得愧疚,本該給的‘美人’位份沒有了,所以一定要個‘主位’的身份補償她。

他這個時候忘記了,無論是‘才人’,還是‘美人’,都是他在給她‘恩典’。本來就不存在什麽‘本該’,更談不到不給‘美人’之位就要補償什麽的。

他的愧疚來的毫無道理。

等到郭敞離開了,坤寧宮便是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剛剛氣氛的冷凝,只不過因為官家還在,大家只能裝作天下太平而已。就連聖人,不是看著也一張笑臉麽?而現在官家一走,便只有冷的能結冰的空氣了。

沒人敢發出一點兒聲音引起註意,就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最終還是張皇後的心腹女官打破了寂靜,揀好的說道:“之前只當官家如何喜愛這宋國夫人,如今看來,其實也不比之前姚貴妃、曹婉儀特殊到哪兒去。如今便是晉封,不也是照著禮數規矩來的麽?”

“便是這主位...想來是那高氏有些得意了,向官家求來的恩典。不然官家哪裏是在意這等事的人?位份都定了,還在乎這個?”

張皇後的嘴唇顫了顫,眼睛裏有憤怒,有不甘:“若再來一個姚貴妃、曹婉儀,我這後位說不得就要不穩了!”

姚貴妃全盛時期,張皇後確實是要避其鋒芒的!張皇後只要想著姚貴妃曾經一個生日便滿宮放賞,就像是五臟六腑有火在燒——放賞講究的是身份,身份不夠,就是再有錢,也沒有滿宮放賞的道理!

當初官家玩笑著一樣就答應姚貴妃滿宮放賞,甚至自己還補貼她。在他看來,不過是滿足喜歡的女人一點兒微不足道的虛榮心,但在後宮眾人看來,卻是石破天驚一樣!一時之間,宮裏多少人去奉承姚貴妃?

那段時間張皇後可以說是寢食難安!要不是姚貴妃沒有生個皇子,張皇後幾乎要以為她將取而代之了。

後來曹婉儀的光彩漸漸掩蓋了姚貴妃,張皇後本來該松口氣的。但很快她就輕松不起來了,曹婉儀來勢洶洶,將姚貴妃壓下去後,她本身也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陽,叫後宮其他人沒了站腳的地方。

到此時,她自然也可以挑戰張皇後的權威...而此時的張皇後相比起當初,實際情況又更差一些。她比當初又長了幾歲,而且她依舊沒能生下皇子,甚至皇女都沒有一個——若是有個皇女,多少還能證明她的生育能力呢!

官家看著是個重規矩的,始終給皇後體面,因此大家都勸慰張皇後,官家不會廢後改立。然而,這如何能叫人安心?不過是將一切全然寄托在官家的決斷上。若官家一時左了心思,不就全完了嗎?

對上姚貴妃,官家沒變,對上曹婉儀,如今瞧著還勉強安穩,可焉知下一個是什麽情形?張皇後只覺得自己是命懸一線,而那根纖細的絲線,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斷了。可能永遠不會斷,也可能就在下一刻。

心腹女官依舊安慰張皇後:“若是這高氏真是個有手段的,能做下一個姚貴妃、曹婉儀,說不得也是好事。她出頭了,便先把曹婉儀給打壓下去。而等她有如今曹婉儀的聲勢,又不知道要多久時間。”

“說不定中間有什麽事兒,就起不來了呢?要有姚貴妃、曹婉儀那般局面,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呢...而且聖人也不是原來那樣了,經歷了姚貴妃、曹婉儀,對付這等妃妾,也更游刃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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