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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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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京

關於羅楔國來使大庸之事, 雲眠並不太了解,可面前的少女對於外面人的態度太過惶恐,那樣子倒不像鄭將軍口中所說的“走失的公主”。

少女那雙驚慌祈求的眼讓她驀地想起前世四處奔逃的自己, 心下一軟, 便點了頭。

“我可以暫時不將你交出去,”雲眠朝她招招手, “你要不要跟我走?”

少女眼中戒備未消, 身子往後縮了縮。

隔著道墻, 外面羅楔國士兵談話的聲音隱隱入耳。

雲眠朝她勾了個溫和的笑, 盡量放緩了聲調:“眼下天寒地凍,你待在這裏,便是沒被發現,也要凍壞的。”

那少女凝著神認真聽她講話, 反應了片刻,似才完全理解了雲眠剛才那話的意思。她歪著腦袋思量再三, 似乎的確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才小心翼翼自枯草叢中鉆出來, 一步一步慢慢挪到雲眠面前。

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打量雲眠片刻, 忽而問:“你是貴族。”她觀雲眠通身打扮, 不似她入大庸來的尋常女子裝扮, 便知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雲眠輕輕點點頭,沒過多解釋,算是默認。

少女衣衫單薄,頭發紮成許多條小辮子垂在腦後, 只是那頭發之間沾了許多枯草。

雲眠剛朝她伸出手, 那少女便猛地往後縮了縮。雲眠的手猛然頓住,好一會兒才又小心伸出去, 將她發頂上的枯草摘下:“別怕。”

雲翊聽到敲門聲,打開房門,瞧見自家小妹婷婷裊裊地站在那裏,便笑開了花。

只是,有只亂糟糟的腦袋忽地自小妹身後探出來,屬實將他嚇了一大跳:“這是……”

雲眠自顧領少女進了屋,反身將房門闔上,無視雲翊震驚的目光,將少女領了到桌前坐下,倒了杯水給她喝。

少女怯生生接過,一仰頭飲盡,又偷眼去瞧桌上的糕點,還無聲地咽了咽口水。

雲眠會意,將那碟糕點往她面前推了推:“要吃嗎?”

得了允許,少女顧不得旁的,兩只手抓起糕點,忙不疊地往嘴裏塞,那樣子顯是餓極了的。

雲翊終於反應過來,悄悄湊到雲眠身側,看著面前狼吞虎咽的少女,悄聲問她:“哪來的?”

少女被噎得連連咳嗽,卻還捂住嘴,硬生生將塞了滿口的食物吞下去。雲眠一邊給她倒水,一邊回雲眠的話:“撿的。”

“撿……”雲翊張大了嘴巴,也恰在此時,外面敲門聲響起,玄衣衛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郎君,外面羅楔國的使者說丟了公主,將軍遣屬下來問一聲,郎君可否有看到?”

雲翊猛地轉頭,再瞧這少女通身的打扮,恍然明白過來。

那少女聽聞外面通報,如驚弓之鳥,猛地自座位上跳起,椅子摩擦地板發出刺耳的噪音。

外面玄衣衛聞得異動,立刻警覺起來:“郎君?”

門終於被打開,雲翊滿面笑容:“什麽公主?我倒未曾見過。”

雲翊身量高挑,擋在門t前,那玄衣衛只能悄悄透過縫隙往屋內瞧。隱約瞧見女子衣角,心中警鈴大作,手剛按在刀柄上,卻見那女子轉過了臉,卻是顯王妃。

他慌忙躬身抱拳:“原是王妃,屬下唐突了。”

雲眠唇角帶著譏諷的弧度:“既知唐突,還不快滾!”

雲眠鮮少疾聲厲色,這般模樣,莫說那玄衣衛,便是雲翊都被她嚇了一跳。

待人走了,那少女自帷幔後鉆出,唇角還沾著點心的殘渣,那雙亮晶晶的眸子對著雲眠,眼中戒備消了大半:“阿姊原來是王妃啊!”

少女漢話並不算好,磕磕巴巴說了許久,雲眠和雲翊兩人連問帶猜,才將事情原委大概捋清楚。

少女名叫紮祁桑,原是羅楔部落首領的女兒。半年前,老首領因意外身故,按著當地的習俗,新首領當從老首領子女中選出,可老首領長子早夭,只留阿祁桑一人,老首領的兄弟便起了心思,奪了首領之位。

忠於老首領的部將自是不服,新舊黨派之間紛爭不斷,內耗頗重,加之寒冬將至,以游牧為生的羅楔族生活更加艱難,因而,羅楔才譴使團入大庸,以求大庸施以援手,助羅楔部落度過寒冬。

“他們將我送來大庸為質,一來換取足以過冬的糧草,二來絕了舊黨覆立舊主的心思……”談起家鄉,紮祁桑面帶哀傷,方才那身上屬於十幾歲少女的朝氣靈動蕩然無存。

雲翊點頭:“羅楔在我大庸以西,回紇以南,地處高原,相較於回紇,生存環境是要更加惡劣幾分的。”

雲眠對邊關之事不甚了解,聽到回紇的名字,心念一動,忽地問雲翊:“阿兄所說的回紇,就是占了我大庸西境數州,圍攻郢州的那個回紇嗎?”

雲翊點頭:“自然是,還能有幾個回紇?”

她凝神想了半晌,視線轉向少女那張稚嫩的臉:“那……紮祁桑,你是怎麽想的呢?你想要入西京嗎?還是回你的家鄉?”

紮祁桑想也沒想答:“我自然不能平白做了叔父的炮灰,所以才尋機逃出來的。”

面對這樣一張誠摯的臉,雲眠將心頭就要冒出的算計之心強壓下去:“你若不想去西京,再過幾日,待王爺醒了,我問問他能不能派人送你回西境邊關。”

沒想到,紮祁桑卻搖頭拒絕了:“不,王妃,我不回羅楔,我要去西京!王妃,您能帶我進西京城嗎?”

待風雪停了,顯王卻依舊沒有要清醒的意思,鄭元武第一次有些慌了神,征求了顯王妃和沈恕的意思後,帶著車隊再次踏上了返京之路。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載著顯王的那駕寬敞的馬車裏,多了個異國公主。

紮祁桑熱情單純,儼然一只明媚可愛的百靈鳥,圍在雲眠身旁嘰嘰喳喳個不停,儼然成了雲眠的忠實狗腿。

燕懷崢半夢半醒間,偶爾能聽到整日縈繞在自己耳邊的聲音,除了自己的小嬌妻外,多了另外一道陌生的聲音。

“雲家阿姊,你生得這般好看,為何要嫁給一個殘廢啊?”穿著一身婢女裝扮的紮祁桑托著下巴瞧著一旁煮茶的雲眠。

雲眠忍俊不禁,想著,若是燕懷崢聽到她這話,定要氣得將這小丫頭的腦袋捏碎了。

“在我們草原上,阿姊這樣的人,該嫁給我阿耶那般雄武偉岸的真漢子才對!”說著,她倒認真起來,“阿姊,待我他日奪回部落,就回來接阿姊到羅楔,到時候阿姊想要什麽樣的夫君我都能替你尋到!怎麽也好過守著個殘廢。”

雲眠沒忍住笑出了聲,還是很好心地替燕懷崢解釋了句:“殿下他挺好的……”

紮祁桑往燕懷崢躺著的矮榻方向挪了挪,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前男人,嫌棄地撅嘴數落:“一個大男人,這麽白,一點都沒有陽剛之氣!我瞧著,怕是不太行……”

話音未落,原本躺著的“殘廢”且“不太行”的王爺殿下豁然睜開了眼,那雙冷沈沈的眸子裏射出的寒光直擊紮祁桑腦門。

紮祁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哎呦”一聲跌坐在地。

燕懷崢冷笑連連:“你那阿耶再好,還不是早早死了麽?”

紮祁桑一張小臉瞬間變得慘白,嘴一撇,撲進雲眠懷裏“嗚嗚”抽泣起來。

雲眠:……

霜枝和雲翊騎行在車駕近旁,將顯王的馬車同玄衣衛隔絕開來。這一路,因為紮祁桑的存在,原本單調的路途也變得有趣起來。

進了西京城,雲眠還未想好該如何安置紮祁桑,那鬼丫頭卻借著半道休整的空檔,自己悄悄溜了,只留了一張字條給她。

歪歪扭扭幾個不甚熟練的大字:後會有期,望君珍重。

車隊進了西京城,道路兩邊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而那熱鬧的集中處,便是押著楊家父子的囚車。

當年討伐“暮氏逆賊”的聲浪以更加洶湧的態勢反撲向楊家——那個聲名顯赫的鎮國將軍府,連帶著當朝太子燕懷旻都受到牽連。

鎮國將軍楊霆,除了從龍之臣這一條外,最廣為人知的功績便是三十年前鎮壓西州叛軍一戰。

西州軍何等驍勇,駐西境數十年鮮有敗績,而楊霆不過靈州微末武將,在此之前,名不見經傳。也正是因為這巨大的差距,蒲城一戰後,楊家軍聲名大噪,成了大庸朝數一數二的悍勇之師。

可誰知,楊家軍的這般榮耀,竟是踩著數萬西州軍的屍骨騙來的!這讓人怎能不忿?

聖人被民意裹挾著,再不能對暮氏之事置若罔聞,稱病不朝了一段時間後,只能沈著一張臉,坐在了宣政殿高高的寶座之上。

“宣太原府沈恕覲見!”

隨著內官高聲唱和,寂靜的朝堂之上,手持笏板的官員們紛紛望向門外天光處。

身著綠色官服的沈恕面容沈靜,迎著眾人的目光,一步一步從容地踏上大殿的石階。

他形單影只,只有頭頂灼灼日光作伴。

他卻並不孤單,天理昭彰,數萬西州軍都在看著,清白還於人間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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