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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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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威

或許是因為沈恕為暮氏陳冤的緣故, 暮玱並沒有如何為難他,不過是將他敲暈了,倒下時, 腦袋又恰巧磕在硬石上, 昏迷了一日。

醒來時,聽說王妃重傷未醒, 沈恕的心高高提起,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 他拉開房門, 想要過去看上一眼。

隨從攔下他,他跟他日久,沈恕心裏想什麽,他哪裏猜不到。隨從彎下腰, 婉轉地提醒:“郎主莫擔憂,侍醫都過去瞧過, 說是無甚大礙……且殿下日日守在床前, 未離半步……”

沈恕的步子驀地頓住, 方覺自己此舉唐突。

無論他們之間如何, 她都是顯王名義上的正妃, 而他沈恕作為一個臣子, 斷斷沒有立場去過問王妃之事。

他繃緊了唇,低垂下眉眼,又重新坐了回去。

好在,沒兩日, 王妃便醒了。沈恕心裏的那份不可自控的擔憂才逐漸放下。

是日, 沈恕方起身,便聽外面一陣喧嘩。他狐疑走過去, 拉開房門,只見自己房門外挨挨擠擠站了許多人。

這些人他不陌生,乃是他的同僚們。

同僚們一個個臉上掛笑,見他起身,忙疊聲恭維:“沈兄怎這般早起身?是否是我等擾了沈兄清靜?”

“沈兄的傷可好了?若還不爽利,我府上有上好的傷藥,晚些便譴人送來!”

“沈明府此番大義!真乃我等之楷模,不知沈明府如今年歲幾何?可曾婚配?”

沈恕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他性子寡淡,又不善言辭,平日裏在朝中無甚好友,又因為自己惹上了楊家,那些同僚們唯恐避之不及,何曾這般熱絡過?

他被他們吵得耳朵疼,冷著一張臉:“諸位可有事?”

同僚們臉上的諂笑僵了僵,立即否認,只說關懷雲雲。

沈恕輕嗯一聲,毫不客氣將門關上,也將那一張張惹人厭煩的臉關在門外。

如此這般幾日,沈恕發現,這些人非但沒有罷休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一開始,什麽絹帛、銀錢、珍惜藥材流水似的往沈恕處送,均被他鐵青著一張臉拒了。再到後來,不知怎的,開始有人給他送適齡娘子的畫像,城中貴女的名帖,更甚至,某日沈恕一開門,便有位嬌嬌弱弱的女娘立於房外,含羞帶怯地對他說:“奴是來伺候郎君起居的。”

沈恕才終於覺出不對勁來。

終於某日,顯王殿下似無意路過沈恕房前,步子一轉,便向他房中走來。

沈恕朝他揖禮,對於他的突然造訪並不意外。

燕懷崢瞥了眼沈恕眼下的烏青,又看看長案上堆疊得高高的畫像,隨意翻開來瞧,畫中女子溫婉端莊,他點點頭:“不錯。”又翻了一張來看,又是滿意地點點頭。他看沈恕難看的臉色,一臉好奇地問:“怎麽?這許多娘子中,沈明府一個也沒瞧上嗎?”

沈恕搭下眉眼,拱手道:“有勞殿下掛念,只是下官如今一心只在朝堂,並無旁的心思。”

燕懷崢被他直接戳破,頓了頓,還是笑了笑:“這哪裏是本王的意思?是那些同僚們見明府日子過得實在孤苦,才好心為你籌謀,你可莫要辜負了他們的一片心意……”

沈恕抿了抿唇,果然,那日之事,燕懷崢還是知道了。

沈恕有些難堪,可也只是那麽一瞬,便又恢覆了自若,他解釋道:“那日之事,不過是危急關頭下的權宜之計,還望殿下莫多心。”

“哦……”燕懷崢起身,在他房中慢慢踱步,行至置物架前,輕“咦”了一聲,似是不經意間,將置在其上的一只紅綢盒子取下拿在手中。

沈恕眸光一震,本能地驚呼出聲:“殿下!”

燕懷崢扯了扯唇,打開盒子,那裏面躺了只小小巧巧的瑩白瓷瓶,方一打開,便藥香四溢。“若本王沒看錯的話,這是王妃之物吧?”

沈恕攥緊了手掌:“這是那日王妃見下官因廷仗之傷行動不便,心下惻隱,才好心贈藥。”

燕懷崢眸光一寒:“廷仗之傷,距今已過數月了吧?沈明府竟還留著它?還準備將它自太原帶回西京?”他的聲音陡然沈冷,“旁的女娘沈明府瞧不上,莫不是,惦記著不該惦記之人?”

沈恕盯著那只被燕懷崢捏在指尖的小小藥瓶,好似心臟也被眼前人攥在掌間,連呼吸都有些吃力。離開太原前,他原沒想帶著它的,可出發前,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竟將它一並揣進了包袱裏。他曾僥幸地想,只要他小心一點,再小心一點就好了。

沈恕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坦然地直視燕懷崢:“只要她還是顯王妃一日,沈恕便不會做逾矩之事。”

燕懷崢的心情卻並未因他這承諾好轉,反而更加憤懣起來。言外之意,若有朝一日,她不再是他的妃,那他沈恕是不是就敢……

他忽的想起新婚那夜,她同他說:“若有一日,殿下有了真正心悅之人,只予我一封和離書,我也不會過多糾纏。”他問她是否若她有了心悅之人,也要離他而去,她是如何答他的?

那是自然。

可真到了那時那刻,他能那般輕易地放她走嗎?燕懷崢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沈恕的情感讓燕懷崢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沈恕剛正、知禮、潔身自好,如天邊皎皎明月,似朝堂一泓清泉,幾乎沒有任何可指摘的缺點,就連燕懷崢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優秀。與沈恕相比,他燕懷崢又有什麽讓她非他不可的理由呢?沒有。

燕懷崢無法將他的憤怒宣之於口,他只能用幼稚又拙劣的手段對付沈恕,甚至想用自己向來不屑一顧的權勢來逼退沈恕。他暗示官僚們替沈恕物色親事,想讓他就此絕了對她的心思。

可沈恕若畏懼強權,便不是沈恕了。

果然,沈恕頓了頓,接著道:“若有朝一日殿下同她契約得解,沈恕自也要遵循自己心內所想,”言罷,他緩步走到燕懷崢身前,朝他攤開手掌,“如此,便請殿下將下官之物還給下官吧!”

燕懷崢手指收緊,握著那瓷瓶的指尖因用力變得泛白。他與她本就是假夫妻,又有什麽立場去指摘一個真心愛慕她的人呢?

燕懷崢抿唇不語,沈恕的手掌依然攤開在自己面前,誰都不肯退讓半分。

正僵持間,突兀的叩門聲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殿下,”霜枝恭敬立在門外,低聲通稟,“雲中鶴和雲翊到了。”

楊家之事鬧得沸沸揚揚,雲中鶴知道自己的女兒同燕懷崢同赴太原,本就憂心不已,後忽又聽聞顯王一行官道遇襲,顯王妃重傷,哪裏還坐得住,立時便自西京出發,朝這邊趕了過來。

雲中鶴同雲翊整日整夜地趕路,不過三日,便抵達了驛舍,父子二人風塵仆仆,下巴已經冒出長長的胡茬。

父子二人剛進驛舍的院門,和自沈恕房中歸來的燕懷崢撞了個正著。

三人皆站定,隔著院子遙遙相望。

雲中鶴在西京中雖庸庸碌碌,諸事不問,可到底還是有自己的本事在,燕懷崢乃暮氏之子的身份,他已然知曉。

他遠遠看著那位昔日裏不大瞧得上的紈絝王爺,許久,朝他深深彎下腰,深深行了一禮。他行此大禮,倒是將一旁的雲翊驚了一跳。雲翊雖不明白阿耶為何這般,卻也乖乖地跟著雲中鶴朝燕懷崢行禮。

燕懷崢一雙幽深的眼睛望著他們,沒有出聲喊雲中鶴“岳丈”,只淡淡說了句:“先去看看她吧!”

雲中鶴點頭,目送燕懷崢獨自離去,才跟著侍從的指引往雲眠暫居的屋子去。

雲眠這幾日除了吃飯睡覺,鮮少出門走動,小臉上似長了些肉,兩頰白裏透粉,倒沒有半分重傷初愈的羸弱。

聽人來報說雲中鶴和雲翊到了,雲眠甚至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直到看到房門被推開,雲翊和雲中鶴滿臉風霜地站在自己面前,笑意才在她那雙好看的眼睛裏迅速漾開,似冬日冰雪初融:“阿耶!阿兄!你們怎麽來啦?”

只有在家人面前,雲眠才會露出小女兒的情態,她像是只快樂的鳥,張開雙臂飛奔而去,一頭紮進雲中鶴懷裏。

自一見面,雲翊就被自家妹妹頸間那條雪白的繃帶刺了眼睛,他一把將她自阿耶懷中揪出,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個不省心的冤家!三朝回門都不知道歸家去,跟著殿下跑到這般遠的地方來,如今還t差點將自己小命搭進去,你是要氣死我們嗎?!”

雲眠耷拉著腦袋任由他罵,乖巧地做鵪鶉,生平還是頭一遭覺得,阿兄罵起人來的樣子竟這般順眼。

雲中鶴去比雲翊冷靜得多,他四周巡視一圈,見近旁無人,悄悄將門掩了,拉著兄妹二人到一旁坐下。他神色覆雜地註視雲眠良久,望著這個在自己心裏仍是個心無城府的小奶娃的女兒,忽地問:“眠兒,燕懷崢的身份,你是不是早知道?你嫁於他……是不是因為為父?”

雲翊聽得雲裏霧裏,狐疑地盯著雲中鶴:“殿下的身份?阿耶此話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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