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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奪夢顯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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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奪夢顯真身

盡管心裏已經隱約知道了答案, 但在沈清辭點頭承認之後,許知澤還是忍不住重重倒抽了口涼氣。

他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承認了?!”

沈清辭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有什麽好隱瞞的?”

你都隱瞞一路了好嗎?!

可轉念想想,她好像從很早的時候就有這個苗頭了。大約是來到這浮玉山上之後,就逐漸不再遮掩。

先是為了舊事與上清門的祁君朔爭吵, 再是與玉千覓當面對上, 緊接著便是龐子牧了。

龐子牧道:“你話裏話外一直在幫著她, 譴責當年舊事中的罪人, 如果不是她的人,我很難想象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清辭卻微笑道:“是啊,可為什麽只有我在做呢?”

她終於舍得站了起來, 因為受了傷的緣故,她臉色蒼白的與深受打擊的龐子牧不相上下, 甚至有種扭曲的猙獰之感。

她上前兩步, 道:“玄門修士, 世家子弟, 門派弟子,在知曉了沈家當年被滅門的真相後, 竟然只有我站出來為他們說話。如此冷血,是不是很難想象?”

龐子牧聽懂了她話裏的嘲諷, 不免有些羞愧:“……抱歉。”

沈清辭道:“你沒什麽好抱歉的。你為白翊之說過話, 從未參與過討伐妖女的言論, 更是在這之後寫信詢問簡明川當年之事,我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責怪你。”

龐子牧微微一楞。

沈清辭道:“單憑你父母當年的相助之情, 你就是我的恩人。正因如此,我才會將這些事情告知於你, 以免你不知不覺惹怒了簡明川,最後死的不明不白。”

提起此事, 龐子牧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更是慘白如紙。

他的身軀晃了晃,被許知澤連忙伸手扶住,垂著頭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道:“我會查清這件事情。”

沈清辭並不意外,提醒了一句:“別被其他人發現。”

龐子牧點點頭,又道:“我們不會將你的身份說出去的。”

沈清辭微微笑了一下,並不說話。

-

待到倆人離開之後,沈清辭在房內靜站了片刻,才屈起手指抵在唇邊,吹響了一聲鬼哨。

這鬼哨很是特殊,不僅可以在與人交手之際擾亂對方心神,還可以作為與同伴傳遞信號之用。

且若她只是用其傳訊的話,只有傳訊的對象能聽到這道哨聲,很是方便。

幾息之後,一道黑色身影從窗戶翻進來,滿頭的白發在頭頂挽成一個混元髻,一看就是紀緋君為他梳的。

白翊之張口便道:“傷勢如何?”

沈清辭哼笑一聲:“就憑他也能傷到我?”

白翊之道:“可你不還是硬接了他一招?”

沈清辭無所謂道:“這點算什麽?”

比起她‘死’的那一回,林修做的這些不過是在撓癢癢。再者說她本就是故意激怒對方的,剛好借著這個機會給他下個套。

白翊之卻道:“那還是會疼啊。”

“忍忍就過去了。”沈清辭不欲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轉了話題道:“你等會兒去找虞千洵一趟,讓他把今天下午的事情傳出去,越誇張越好。”

白翊之撇嘴:“還沒跟我說幾句話呢,又要叫我去做事。”

沈清辭樂了:“那怎麽說白少爺,我陪你走一趟?”

白翊之氣鼓鼓:“你受了傷,我怎麽好叫你陪我?”

沈清辭認真思索一番:“那你幫我傳完話之後,再來找我?”

白翊之明顯意動,卻還要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找你做什麽?”

沈清辭神秘一笑:“我們可以一起琢磨些新的術法,不瞞你說,我這幾天有些新的想法,可以……”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白翊之就忙不疊地翻窗溜了,連個挽留的機會都不給她,一瞬間就沒影了。

沈清辭‘嘖’了聲,自言自語道:“這事兒多有意思啊,跑什麽?”

只可惜無人為她解惑。

吵鬧了一整日,總算可以歇下來,不去考慮和安排事情,安安靜靜地睡上一覺。

她是安心地睡下了,這山莊裏卻有許多人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不斷地回想著白日裏所發生的事情,只覺得有一口郁氣悶在胸口,怎麽都順不下去。

林修盡管半公半私地借著師父的由頭將龐子牧罰了三十戒棍,將白日裏在‘謝湘’處受的氣發洩了出去,可事情辦的實在是不漂亮。

原本他想著,這個所謂的‘謝湘’不過一介低等散修,定會畏懼天心門的威勢,乖乖地配合他。哪怕有些手段也沒關系,總要教他問出點什麽,不然完不成師父交代的事情。

可這個‘謝湘’實在可惡,動輒頂撞不說,句句都是剜心之語,林修都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激怒他時說的沒句話竟然都是他內心深處所害怕的!

什麽會被師父拋棄、什麽永遠比不上龐子牧,玄門中人看他就如同跳梁小醜一般……此類話語,聽得他青筋直跳,怒氣非常。

若不是這山莊中還有其他人,多少要顧忌一些,林修才懶得去做那表面功夫!

他就是對‘謝湘’動手了又如何?那些沒背景的散修不過是嘴上譴責幾句,又做不了什麽。而那些弟子總要顧忌門派之間的關系,輕易不會為‘謝湘’出頭。

大好的局面,偏偏就因為‘謝湘’這個刺頭,搞得他現在這麽被動!

林修翻來覆去睡不著,先前想的什麽從長計議,師父交代的務求一擊必中,統統被他丟到了腦後。

他想了想,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件法器,換了身夜行服,偷偷地溜出了住處。

-

好巧不巧,江晏深剛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貓著摸去了沈清辭所在的住處。

因著先前他去過兩回的緣故,所以絕對不會認錯。

他如果沒記錯的話,她那兩個下屬來找她的時候向來都是光明正大的,沈清辭對於身份暴露這件事懷著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

自從來浮玉山上後,她連在眾人面前裝模作樣都不太樂意,又怎會這麽謹慎地隱藏身形與旁人接頭?

江晏深直覺不太對勁,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見那道人影在沈清辭的窗欞下站了片刻,手上不知拿了什麽東西,擺弄了一會兒後,竟擡腳朝著墻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墻上仿佛被置了一道結界法門,他徑直穿入屋內,不受任何影響。緊接著,沈清辭住處外的地上亮起一些咒文,亮了一瞬後便立即熄滅了。

江晏深對這個陣法沒有什麽頭緒,幹脆邁步跟了過去。

穿墻而入後,看見的果然不是沈清辭的房間,所在之處忽然變成了一處洞窟,四周巖壁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猩紅色,石壁上貼滿了咒文張牙舞爪的符篆,陰邪且詭異。

洞窟深處挖了一個血池,血池內卻不見人,更無什麽鎖鏈陣法之類。

江晏深上前幾步,卻發現這血池內的液體並不像鮮血那般濃稠,反而呈現出一種奇異透澈感,能夠從水面看到池底。

在這池底之下,躺著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女童。她閉著眼睛,身體在水中沈浮,長發披散,臉上蒙著一層濃郁的死氣。

江晏深雖不知這裏是何處,但那黑衣人明顯是沖著沈清辭來的,想來這裏的東西應該是與她有關的。

是幻術,還是旁的什麽?若這孩童便是幼年的沈清辭,難不成她又主動施了一次搜魂?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完全沒有這麽做的必要。

他俯下身,想要將血池裏孩童的面孔看個清楚,剛邁出去兩步,血池中水波泛起,那名仿佛毫無生氣的孩童忽然睜開了眼睛,手腳並用地從池底游了上來。

在這個過程中,江晏深忽然發現:對方似乎看不見自己。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是她的記憶,看不見他才是正常的。

她費力攀著血池邊上的石頭,胡亂地甩了甩自己的頭發,巴掌大的臉分外蒼白,但那雙漆黑的眼睛卻亮得嚇人,在如此幽暗詭異的洞窟中仍舊不減光彩。

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少年不知從何處走了進來,一頭醒目的白發,不用猜便知曉了他的身份。

他拎著一只小小的籃子,見沈清辭趴在池邊,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登時生動起來,小跑到血池邊上:“——阿辭!”

他忙不疊道:“感覺怎麽樣?還疼得厲害嗎?我這次出去又尋到了一些舊稿,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還有你上次跟我說的那些東西,我都想辦法湊齊了!對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對於他一連串的問題,沈清辭只挑挑揀揀地答了:“還行。帶吃的了嗎?”

見狀,江晏深不禁彎起了唇,微微笑了一下。可隨即,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麽,那抹笑容頓時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清辭扒在血池邊,胡亂地吞下大半個饅頭,噎的她胸腔內一陣憋悶,牽連著傷口之處撕裂般的疼痛。

那日她能活下來全憑白翊之來的及時,加之他的身份特殊,施以鬼蜮技法才勉強地留住了沈清辭一命。

可他只能吊住沈清辭一口氣,卻沒有辦法令她痊愈。

可若不能痊愈,便不能覆仇,不能手刃仇敵,只能茍延殘喘的活著,那麽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沈清辭知道世人口中的正邪之分,聽說過一些邪修所做下的惡行,她跟在爹娘身邊耳濡目染了這些年,如果沒有遇到這些變故的話,她或許再過幾年就能結丹了。

可現在她要活下來,變人變鬼都沒關系,只要能活命。

獻祭之法、換血之術,什麽陰詭術法,只要能讓她活下去,哪怕承受日日錐心之痛,她也能忍受。

白翊之將他找到的那些古卷翻出來,獻寶似的遞給沈清辭看:“阿辭你快看看,哪些對你是有用的?或者說有沒有那種,既能治好你的傷,還能讓你修為大漲,一統玄門的?”

江晏深在心裏為她回答道:沒有。

不然的話,在玄門掀起腥風血雨的就不是‘妖女’,而是‘妖童’了。

“你放心。”沈清辭忽然道:“遲早有一天,我會找到那些人,讓他們生不如死。”

“每一個,我都不會放過。”

江晏深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沈清辭那張滿是恨意的臉,忽然很難想象如今的她再露出這般神情。

從遮掩不住的恨與痛,到如今的勝券在握不疾不徐,這條路她走了十幾年。

很快,整個血池都亮了起來,刻在巖壁上的那些咒文源源不斷地為血池中註入濃郁的怨氣,再被沈在血池中的沈清辭一一引走吸入體內。

她在用自己的身體試那些不知從哪兒搜羅來的術法,一輪又一輪,血池亮了又滅,白翊之來了又走,數種鬼道之法,將她的身體變成了容器,不斷流淌又傾瀉出去。

這就是玄門中許多人明面上唾棄,卻又想要得到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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