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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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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

雪下了一整日,到了夜裏還沒有停歇的跡象。頂著寒風,踩過皚皚白雪,留下一行腳印,沈稚寧同衛淩州停在城外一間客棧。

沈稚寧上前,敲響。

許久,不見人來,她稀奇地嘆了聲,“明明方才還亮著燈的……”

她回過頭,走到衛淩州身旁,正打算與他說換一家店住,身後,門開了,一道“吱呀”聲響起。

出來的是位老婆婆,她提著一盞燈,昏黃的光倒射在她臉上。一張長滿皺紋的臉上布滿了麻子,她用黃豆似的雙眼,瞧向沈稚寧與衛淩州。

看見老婆婆的模樣,盡管沈稚寧嚇了一跳,她還是盡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冒犯。溫和有禮:“婆婆,能住店嗎?”

那婆婆嗓子嘶啞,擺了擺手:“這裏鬧鬼,你們去別處住吧。”

鬧鬼?

沈稚寧一聽,瞬間緊張起來。

她下意識朝著身後四周掃了個遍,確認身邊除了衛淩州之外,沒有別人。

雖說她自小受的教育告訴她,要學會科學地看待問題,這個世界上沒有牛鬼蛇神。可她很怕,尤其是天黑,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有一些自己看不見的東西會纏上來,躺在她床上的一側或冰冷地拽住她的腳腕。

何況是在一個陌生的世界,她更怕了。

沈稚寧勉強扯出一個笑,擡手,拽了下衛淩州的衣袖:“我們換個地方住吧。”

衛淩州看不見,卻能從沈稚寧的動作和語氣中感受出她的害怕。想起方才她那溫和有禮的聲音,衛淩州看向沈稚寧的神色多了幾分怪異。

好奇怪,她為什麽要對一個陌生人如此溫柔?這個客棧的老婆婆,於她而言,有何可求?

衛淩州不言,沈稚寧以為他同意了,可就在她轉身時,衛淩州攔住她:“下雪了,除了這裏,城外沒有別的客棧。”

她不願意,瞥向衛淩州時,只見衛淩州養的蛇又爬了出來,對著她吐蛇信子。

蛇冬日不是要冬眠嗎?

為什麽衛淩州的蛇總是時不時竄出來嚇人。

沈稚寧為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她回眸再看了一眼身後的茫茫大雪,大地與白雪在黑夜中混為一體,徹底被吞噬。

她收回視線,“婆婆,麻煩您帶我們進去罷。”

倏然,老婆婆的臉湊近沈稚寧,“我說了,這裏鬧鬼。”

沈稚寧對上老婆婆的臉,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貼近衛淩州。

衛淩州察覺到沈稚寧的動作,於雪夜之中,她的身體冰冷,幾乎沒有溫度。

他看不見,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臉上是何表情。同時,他又想,比起在牢獄之中被人逼著喝尿,或是被他的蛇纏上時,她的表情,哪個更好看。

衛淩州愈發好奇。

隨即,他勾起唇角笑起來,學著沈稚寧的聲音與態度,溫和道:“婆婆不若與我說說,這鬼從何處來?有何怨氣,在此長存不散。”

“我會通靈,可以收鬼。”

沈稚寧擡眸,詫異地看向衛淩州。

彼時他一副溫柔無害的模樣,眉間的紅痣在燭火映照下,鮮紅欲滴。

沈稚寧看向衛淩州的同時,老婆婆也在看他。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皮膚白皙如玉,纖塵不染。說話間,他盈盈含笑,一副觀音面。

而他肩頭時不時有蛇頭冒出,吐出蛇信子,將他整個人襯得亦正亦邪。

旁人避之不及的,是他趨之若鶩的。

老婆婆一生見過許多人,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少年。

她聲音嘶啞,沒繼續攔下去:“你們進來罷。”

老婆婆走在他二人前面,提燈引路。她一邊走一邊提醒他二人:“不要隨意走動,也不要隨意打聽你們不該打聽的。等雪停了,立即離開。”

沈稚寧聽明白婆婆話中的玄音。

“多謝婆婆。”

婆婆將他們引進客棧,瞧著眼前的一對少男少女,問他們∶“住幾間房?”

沈稚寧:“兩間。”

衛淩州面色平靜,聽見沈稚寧的話,不動聲色地壓了下唇角。

已是夜深,婆婆說她累了,要去休息,請他們各自回各自的客房。

沈稚寧與老婆婆又道了一聲謝,擡腳走上木板鋪成的樓梯。

許是年久的緣故,這樓梯走起來會發出聲音。

她的房間就在衛淩州房間的隔壁,離得很近。有什麽動靜都能第一時間聽到。

進房間之前,沈稚寧的腳步停下來。想到衛淩州在客棧外與老婆婆說的,他會通靈一事,她不記得原書中描寫過這樣的情節。

沈稚寧蹙眉問他:“你會通靈?”

衛淩州勾起唇角:“這世上沒有鬼,有的只是裝神弄鬼之人。”

“那你為何……”

要說自己會通靈。

仔細一想,沈稚寧便找到了答案,如果不這麽說,他無法推翻老婆婆的話,也不能順利進來。

沈稚寧沒有再多問,只是擡手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走進去。

她先點上蠟燭,又轉身關上門。

隨即走向床榻,和衣躺了上去。

這算的上是她穿書以來比較安穩的一日。

可也只是相比較而已。

沈稚寧閉上眼睛,只聽寒風呼嘯,拍著窗。

咯吱咯吱的響。

房內的燭火被穿過門縫的風吹滅,房間裏徹底黑暗,沒一點光亮。沈稚寧從床榻上坐起來,重新將燭火點亮,不敢熄滅。

她怕黑。

不過一會兒,沈稚寧聽見屋外有腳步聲,有人扣響了她的門。她猶豫地問:“誰?”

靜寂的空氣中,沒有人回話。

沈稚寧起身詢問,起身出去,她看見一個穿著白衣的人影從轉角飄過去。

沈稚寧揉了揉眼睛,眼前什麽都沒有。

逐漸地,她不停地洗腦自己。

這世上沒有鬼,決沒有鬼!

沈稚寧折回房間,坐立難安。

良久,她躑躅起身,從自己的房間出去,走到隔壁。擡手時,她忽然想起什麽,從房間中提了一壺熱水,重新走出去,敲響了衛淩州的門扉。

“衛淩州,你在嗎?”

房間裏的燭火還未熄,應當還沒睡下。

可屋子裏沒有傳出動靜。

莫不是,衛淩州騙她住下客棧,實則瞞著她一個人走了罷?

沈稚寧的心一寸寸沈下去,面色鐵青。

她顧不上那麽多,擡手推開。

她走進去,只見屋內氤氳,霧氣騰升。在這兒冰冷的冬日,難得感受到濕熱。

屏風後,衛淩州走出來。

少年將全身都洗凈,不覆跌落塵埃的憐惜之意,只餘聖潔。原本烏糟雜亂的頭發也隨之露出原本的顏色與形狀,微卷泛黃,不加束縛地披散在他身後。

可這樣幹凈的少年,看向她的眸子裏滿是不悅:“誰讓你進來的?”

沈稚寧提著手中的熱水壺,微微用力,“我想,給你送壺熱水。”

說罷,沈稚寧與他解釋道:“方才,我沒聽見你屋裏的聲音,以為,你……”

衛淩州挑眉:“以為我怎麽?”

“以為你走了。”

沈稚寧沒有胡編亂造,而是說了實話。

聽到沈稚寧的話,衛淩州有些意外。

“你很怕我走?”

“嗯。”

沈稚寧點點頭,換句話說,她很怕自己一個人。

衛淩州擡手,勾了下手指。

“過來。”

沈稚寧回頭將門關上,手中提著的熱水壺順勢放上桌。她腳步遲緩著,慢慢走到衛淩州身旁。

衛淩州用他本就看不見的眼睛看著沈稚寧。待沈稚寧走近,他彎下腰,手臂擡起。

沈稚寧低睫,瞧見衛淩州擡起的手,摸上她的臉。

衛淩州將其五官一寸寸臨摹,印刻在心底。

沈稚寧眨了下眼睛。

他這是何意?

衛淩州反覆摸了幾遍,心中有了印象。

他說:“原來,你長這樣。”

沈稚寧不禁意外。

不知他是何意?

如今,沈稚寧的話提醒了他,如果在他眼睛覆明之前,她悄悄離開了。那他或許永遠都不知道,騙過他的人,究竟長什麽模樣。

這下,他記住了。

她永遠也逃不了。

沈稚寧想知道,衛淩州到底摸出了什麽。

她問他:“模樣如何?”

衛淩州扯了下嘴角,無情道:“醜如青蛙。”

聽到衛淩州的答案,沈稚寧擡眸,看向衛淩州的眼睛。

果然,他是真的瞎了……

原主與沈稚寧現實中的長相並沒有很大差別,只是體型有差。現實中的沈稚寧高大,有些微胖。原主卻瘦弱,一副扶風弱柳之姿。

與衛淩州說過這些話,間隔過後,倒讓沈稚寧差點忘了來找衛淩州真正的目的。

“方才,你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

“比如?”

“腳步聲。”沈稚寧說:“或是敲門的聲音。”

衛淩州搖頭:“沒有。”

聽到衛淩州的答案,沈稚寧不禁想,難道是她產生幻覺了?

沈稚寧正疑惑,便聽衛淩州與她說:“你可以回去了。”

沈稚寧腳步定在原地,遲遲沒有動。

她不想一個人回去,更害怕在某一個她沒有知覺的時刻,被人帶走。

她直覺,剛才不是她的幻覺。

她確實聽見了,也看見了。

在這個客棧,除了衛淩州,她和老婆婆,還有其他人。

但她要以什麽樣的理由留在衛淩州房間?

沈稚寧想起來了,她說:“我們那邊有一個習俗,人若是從牢獄中出來,便要用柳條抽去滿身的晦氣。”

“我來幫你吧。”

衛淩州聽著沈稚寧的話,蹙眉,他沒有聽過這樣的習俗。

“恰逢冬日,尋不到柳條。便用木枝代替。”

衛淩州不知她要耍什麽新花樣,只是點頭。

古時用的掃帚都是一種草做成的。

她走上前,彎腰將掃帚上已經幹枯的枝條折下,編成幾根藤條。

“我做好了。”

衛淩州問她怎麽做,沈稚寧讓他伸開手臂。

隨後,沈稚寧揚起藤條,在衛淩州身上抽打。

是用很輕的力度。

衛淩州察覺到沈稚寧抽打在他身上,沒有任何疼痛,反倒有種舒爽的感覺,身心愉悅。

沈稚寧放下藤條時,他甚至有些不舍。

他的耳旁傳來沈稚寧的聲音∶“好了,晦氣全無!”

“好了?”

衛淩州有些不解,竟然這麽快。

隨即,沈稚寧說:“還有一件事。”

衛淩州問她:“什麽?”

“還少一聲祝福。”

之後,衛淩州聽見沈稚寧說:“祝願衛淩州日後事事順意,有人所愛,有人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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